第41章
情况完全乱套。
原计划是郁则珩定的,做兄弟多年,从来没看过林晋慎喝醉过,不是他酒量有多好,而是他基本不碰,碰也只是到此为止,劝酒那套在他身上没用,他反过来可能把他们教育一顿,大谈特谈酒精的危害。
这次,是难得的机会。
郁则珩交迭着长腿,道:“很简单,我作为主力,你们配合点,我们三个人还喝不过他?”
听懂。
也明白。
只是实践起来,跟想象有出入,出入还不小。
他们都没见过林晋慎喝醉的样子,几杯酒下去,想着总该醉了吧,但人愣是四平八稳地坐着,脸色正常,甚至目光清明,谈吐自如,跟清醒时并没区别。
他没醉,就只能接着灌。
眼看林晋慎没反应,郁则珩喝得摁过几次眉心,季长明跟顾屿配合着喝点,注意着情况。
这样的结果是,郁则珩没灌醉林晋慎,自己倒是先醉了。
他拿过手机,拨一个打不通的电话,他自嘲笑笑,丢开手机。他起身,香槟一瓶瓶摇晃,打开酒塞,酒液洒入舞池,洒上跳舞的人群,他恣意偏头笑,既邪性又癫狂,将气氛再一次推向高潮。
“……”
顾屿跟季长明对视一眼。
不是,这位哥是不是太不靠谱?
季长明接过重任,想要劝酒时,林晋慎已经靠回沙发,低着头,双手搭在扶手上,像是睡过去。
“慎哥?”
他尝试性叫一声。
但当时场子太闹,他声音被吞没,悄无声息。
季长明只好坐过去,说:“慎哥,你酒量真好,连珩哥都能喝过。”
就这样还没醉,他要刷新对林晋慎的新认知。
林晋慎倏地抬起头,带着醉后的颓然,拧着粗眉,问:“你在说什么?”
他的反常在灯光下,近距离时才能看清楚。
不是他多能喝,而是他喝醉也不明显,以至于他们都没注意到他早已经醉了,还一个劲儿灌酒,现在更是有一个将自己喝趴下。
季长明神情复杂:“慎哥其实喝醉了。”
“这叫醉了?”顾屿眼神示意,那个开酒的,意思明显,说如果这叫喝醉,那一位叫什么?
季长明无奈耸肩。
他们费尽心思想要灌醉林晋慎,但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怎么有人醉酒也这么无趣?但凡有郁则珩一半疯劲,也值得他们这么多心思。
“郁则珩在搞什么?”林晋慎眯着眼,不悦地问。
季长明如实回答:“珩哥喝醉了。”
“他在浪费酒,很吵,让他回来,别再丢人现眼,”林晋慎挑剔地环视一圈,叫来工作人员将灯光调亮,暗成什么样,又让人换音乐,因为吵。
“慎哥喝醉说这样?”季长明不敢待林晋慎身边,担心他看自己不顺眼,将自己也给换掉。
顾屿点头:“大概,喝醉后等于加强版林晋慎。”
林晋慎醉后的状态,大变化是没有的,但是挑剔以及脾气都明显上去,话多起来,真要如传闻变成活爹一个。
郁则珩回到位置,衬衣在刚才扯掉两个扣子,人也更加散漫不经,他端起酒杯:“慎哥,恭喜你,也步入我的后尘走进婚姻这座坟墓。”
林晋慎望着他,目光漆黑,没碰杯。
季长明盯着这一幕,跟顾屿小声蛐蛐:“你看慎哥眼神是不是想噶人?”
“正常。”顾屿点评:“一个离婚的人,在你结婚前说祝你步入他后尘你怎么想。”
季长明:“那等会打起来吗?”
顾屿:“等他们打一会我们再拉架。”
“这场面八百次碰不到,我先拿手机随时拍下来。”
“……”
郁则珩不介意没被碰杯,喝掉杯里剩下的,说:“作为过来人,我有几点忠告,不要投入过多,我指的不是钱,从开始就想清楚,你们结婚不是因为感情,不是,是家世相当,是互惠共利……”
也是从这时候,两人就结婚的事吵起来。
林晋慎说:“婚是你同意离的,郁则珩,你记得吗?当时我们都劝过,让你想清楚,你说你很清楚,现在这个鬼样子给谁看?”
“你明知道一个女人心里没你,不离婚有意思吗?”郁则珩反问。
“为什么一定要有意思?”林晋慎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就算现在没意思,谁知道以后?总要一辈子过下去,才知道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郁则珩眉头紧皱:“我不跟你这种婚礼都没办的人计较。”
林晋慎轻嗤:“你以为我很想跟你这种离婚的人计较?”
郁则珩被刺激不轻,爬上桌问:“那我问你,如果嫂子有一天要跟你离婚,她不喜欢你,她有喜欢的人,这婚,你离还是不离。”
“你的假设不成立。”
哪里不成立,是要离婚,不喜欢他,还是喜欢的另有其人?
季长明跟顾屿做壁上观,甚至想让人送来果盘,精彩,实在精彩。
林晋慎说:“喜欢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什么激素对身体产生的影响,这种影响能持续多久,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三个月?为这么荒唐的理由,为什么要同意?”
“……”
越聊越激烈。
郁则珩:“可笑,嫂子跟人跑了呢?”
林晋慎语调神色不变,听起来冷冰冰的:“那就绑回来。”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涉及到犯罪。
季长明眼看气氛不对,在没有太过火的时候,跟顾屿将两人分开,人是分开,林晋慎随意支着长腿往那一坐,浑身上下都是压迫感,直起身捏着眉心时,想到给陆宜打电话,将这尊大佛给接回去。
他要来手机,过程还挺顺利的,他顺利用林晋慎面容解锁手机。
打开微信,难以置信看到最上面的置顶位置那一栏是太太。
季长明捂着心脏,有些受伤,他都没有置顶,他的备注是连名带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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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季长明退出去,选择拨电话过去。
数秒后,电话接通,他心有余悸地瞥到身边的人,说:“嫂子?嫂子你好。”
—
陆宜接到电话后,放下手机,虽然无奈,但还是将实际情况告诉给朋友。
“那我先走了。”
余音叫住她:“等等,你一个人能搞定吗?林晋慎那么大的体格,真喝醉,你也弄不动。”
“是的,人喝醉只会更重,我的建议是把我们都带过去。”吴思栋看起来真情实感,实则是听到唐宫玩得疯,早已经蠢蠢欲动。
“我自愿,必要时候可以抬腿。”
“……”
朋友目光渴求,就差将“求求了带我一块去”写在脸上。
陆宜哭笑不得,说:“好吧。”
一行人开车去唐宫。
季长明已经跟底下保安打过招呼,畅通无阻地进去,比起平时人是少些,但也疯得多,会所爆改酒吧,进来的音乐响声能将人鼓膜震破,很难想象林晋慎会在这里待这么久,还能喝醉。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过去。
“嫂子,嫂子,你可终于来了。”一个陌生面孔冒出来,极具少年感,满含热泪地望向陆宜,就像是看到光,看到希望。
陆宜:“……”
季长明站定,看到陆宜不好意思挠下头,自我介绍道:“不好意思,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季长明,这位是顾屿,我们都是慎哥的朋友。”
“你们好。”陆宜礼貌性打招呼,说:“我叫陆宜。”
又挨个介绍身边的朋友,说:“不好意思,我还带了朋友过来玩,可以吗?”
“可以,当然没问题,嫂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季长明举起手,温和地跟其他人打招呼。
到余音时愣下,搓着手不太意思地说:“请问你是长芽吗?你的vlog我每期都会看,一期都不落,你真人比的镜头里更好看,我算是你老粉了。”
严格来讲,那时候还没有几十万粉丝,才一万个左右,他就已经关注!
“……谢谢你啊。”余音笑,有些意外在这里还能遇到粉丝。
季长明话没说完,被顾屿拉着衣领拉回去,说:“行了,别丢人。”
陆宜望过一圈,没见到林晋慎的身影,问:“林晋慎呢?”
“慎哥在里面呢!”季长明指一个方向。
“谢谢。”
问清楚地点,陆宜跟朋友打过招呼后先过去。
林晋慎所在是间娱乐房,双门,工作人员替她缓缓拉开,里面雕梁画栋,水墨画,梨花木,镂空雕刻反复花纹,古香古色,在陆宜眼前,如画轴徐徐被打开。
里面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大,茶桌,台球桌,甚至是室内高尔夫球……一应俱全。
一角,坐着熟悉的高大身影。
室内的光照在他脸上,闭着眼,眉毛是醉酒后不舒适地拧起,神色不耐,但他坐在那,纹丝不动时像她曾经负责过雕塑展览中的展品,比例是完美的,线条硬挺,生机勃勃,是一件好作品。
安静得有些过分,是张素描图。
陆宜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喝醉了,如果不是那句老婆出破绽的话。
她走过去,即便已经很轻,在几步之遥,他还是听到,睁开眼,隔空跟她对视。
静默有两秒。
他目光像是没认出她,看得足够久后才确认。
“你朋友说你喝多了,我过来接你,”陆宜在他注视下不太自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你这是喝了多少?”
“……没有多少。”
陆宜知道喝醉的感觉,并不好受,全身发烫,大脑昏昏沉沉,如铸铅似的,思绪被切成碎片,记不清东西。
“没有。”林晋慎开口,声音比电话里的鼻音更重。
他伸过手示意,还没等她坐过去,一只手就先伸过来,将她捞入怀里,他抱她像是玩偶,下颌抵着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生气?”声音如叹息。
“没,没有。”陆宜也要被这酒气熏醉了。
陆宜以为他不舒服,还需要缓一缓,也就没催着他要走。
林晋慎:“真的?”
“……”
陆宜只能保证:“真的,你先放开我,我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抱得太紧了!
“抱歉。”
“没事。”陆宜缓过来,深呼吸,扯下衣服上的褶皱,企图缓解尴尬。
林晋慎松开她,她轻咳两声,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要不要喝茶?”林晋慎望着她,忽然道。
陆宜:“嗯?现在?”
“我泡茶给你喝。”眼前就有器具,他再次强调:“我会。”
“……好。”
林晋慎起身,屈膝坐下,他先洗净手擦干,谈合作的时候免不了要会些东西,一些前辈才会愿意跟他谈下去,投其所好的,他也学会不少东西,到现在,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他仍然还记得步骤。
他握着水壶,湿壶、烫杯、投茶,每一步都像那么回事,到出汤后斟茶,他望向陆宜:“尝尝。”
家里就有人会,陆宜耳濡目染下,懂得一些知识,看得出他是真会,泡茶过程繁琐,他不急不躁,没有一点像醉酒的样子。
陆宜品过,茶是好茶,泡茶的人也是老手。
室内溢出淡淡的茶叶香气。
陆宜放下杯盏,问:“你是不是没醉。”
“我没醉。”语气笃定,林晋慎放下茶壶,目光落在陆宜身后的台球桌,问:“你会打吗?”
“不会。”
“我教你。”
陆宜:“……”
她想说不用,但林晋慎兴致很高。
林晋慎拿过球杆,抹过巧克粉,递给她,他从身后靠近,一手握着她的手臂,一只手压着球杆,告诉她身形要放下压,胯骨抵过桌沿,手指放松,他靠着她,呼吸几乎在她面颊边,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温度高到像是回到他发烧那天。
陆宜出神,眼前失去焦点,球变得模糊。
“专注。”林晋慎提醒她,手示意前方,通过白球击中带数字的花球,调整角度,往洞里击去。
“再低一点。”林晋慎压过她的背。
陆宜在他手把手教学下,击出第一个球,白球撞上九号,没有进洞,发生连锁反应,撞击着旁边的其他球。
林晋慎直起身,说:“不错,再来。”
陆宜渐渐得点乐趣,而林晋慎也是一位好老师,言传身教,即便她学生,在今晚一个球都没有击中,也没有表现出不耐。
球桌上的残局是林晋慎收拾的,将球全部打进洞里。
陆宜哇哦一声,捧场拍手。
林晋慎唇角勾起,难以压下去。
陆宜就看着他玩,配合他教学活动,有些人喝醉会安静,有些人则相反,精力充沛,她猜林晋慎属于后者。
在这里消耗精力,总好过在家里。
她也得承认,今天的林晋慎像他,又像另一个人。
正常情况下的林晋慎内敛成熟,也只有在床上才放开一点,醉酒状态下,他就像是打开内心世界的一角,露出另一个他。
最后玩高尔夫球。
林晋慎从身后拥着她,握住球杆,调整姿势,打出球,他下颚抵着她的肩,闻到熟悉的味道,牵引出点什么。
有什么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表达。
……
外面,朋友迟迟没有看到两人出来,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毕竟林晋慎喝醉,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大家认为还是进去看看,可能需要帮忙也不一定。
“别是昏过去了吧。”
“那我去帮忙,小宜一个人抬不了。”
“……”
季长明认为有道理。
一堆人走过去,在工作人员打开门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醉酒的男人是没看到,只看到一只开屏的孔雀,精神抖擞地,不像是喝多酒,倒像是吃错药。
“那什么,既然没什么事,就让他们再玩会儿。”季长明干咳两声,也觉得跟着有些丢人,为维护林晋慎形象,还是决定关上门。
刚才什么画面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我们玩我们的!”
季长明有去看另一个醉酒的,挺惨的,也折腾累了,倒在沙发上睡着,孤家寡人的一个,只怕看见隔壁画面会更刺眼。
半个小时后,陆宜跟林晋慎出来。
外面气氛正热,音乐声如海浪,一阵一阵的,要将人淹没其中。
林晋慎握住她的手不放,甚至整个身体都往陆宜身边倾斜,季长明眼尖地过来帮忙,但没碰到他一点衣角,因为不让碰。
季长明只好引路,他打开宾利车门,好不容易让林晋慎坐进副驾驶。
“嫂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
季长明想到车里人的状态,委婉地提起,说:“嫂子,那什么,慎哥他喝多,如果说什么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尤其是比较变态的!
“……好。”
陆宜点头,她还不至于跟一只醉鬼计较。
“你们好好玩。”
“好的,嫂子路上小心。”
陆宜转去另一边上车,开车时提醒林晋慎系上安全带,他黑眸澄澈地望着她,没动,也是这时候,她意识到他到底是喝醉的人,自己倾身过去,给他系安全带。
林晋慎靠着座椅,在她靠过来时都没动,任由她处置的样子,只是抬手,触碰她垂下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是柔软的。
安全带系上,缠绕在指尖的发丝也一并带走。
总体来说,因为林晋慎醉酒后并不闹腾,这一点跟她很像,过程没费什么劲,她将人接回家。
门打开,泡芙蹲守在老地方,迎接主人。
陆宜放下车钥匙,挂包,本能地想要蹲下身去摸摸它时,才发现猫不在,她仰头,猫被林晋慎拎着脖颈,抱进怀里去了。
十斤重的泡芙,在林晋慎的手里像是mini布偶,小小一只。
“喵喵?”
泡芙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爸爸竟然抱它了!
林晋慎一手抱着它,一手摸着它的脑袋,泡芙快幸福晕,喵喵喵叫个不停,在撒娇。
陆宜觉得好笑,她拿出手机,第一反应是想要拍下这画面,等明天给林晋慎看见,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猫证物证俱在,他想不承认都难。
林晋慎放下泡芙,他扯过领带,脱下外套,连带着衬衣的扣子都解开两颗,不想往常有耐心地刮起,他靠过来,像是一团阴影,就在陆宜附近。
陆宜去哪,这一团阴影就跟到哪。
阴影的旁边还有一只猫,全都黏在她的脚边,偌大的房子变得好小,她无奈,艰难地放好东西上楼。
林晋慎跟在身后。
陆宜没有照顾喝醉人的经验,但看林晋慎的状态,好像也不太需要自己照顾,她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问:“你还不去洗澡吗?”
林晋慎低头,嗅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抬眼问:“很臭吗?”
就好像是遭到嫌弃,声音有那么点委屈。
“不是,只是睡前是不是要洗澡?”陆宜声音都温柔几分,现在也不拿他当成年人对待,就像对小孩一样。
是谁说过,男人的心理就是儿童心理学?
她现在有深刻认识。
“嗯。”
林晋慎去拿浴巾。
陆宜看着他这副样子,下意识问:“你自己可以吗?”
林晋慎动作停顿,眉展开,望着她的那双眼睛,迟疑片刻,声音低低地:“不能的话。”
“可以申请援助吗?”
语调缓慢,神情认真。
陆宜:“……”
她气笑,点头说可以:“我现在把泡芙抱上来帮你。”
说着要下楼,只是还没下去,就被捞过去,一手扣着她的腰,紧贴着,从善如流地吻上来,因为知道喝过酒,他只是浅啄下她的唇。
“可以选择吗?”
“没有,只有唯一选择。”
两个人对视,眼里都亮着光。
酒精的气息在周围蔓延开,淡淡的,没那么难闻,很霸道的侵入进呼吸,陆宜在这种味道里快融化掉。
林晋慎看她的眼神,过分专注。
他每亲一下,陆宜都仿佛听到心脏的跳动声,砰砰砰的,是那场暴雨下击打叶片的声音。
而林晋慎的眼神犹如实质丝线,描摹着她的脸,五官,每一处细节,在脑海里细化,构成一个完整的形象。
她也会跟别人接过吻,互相喜欢过,但那又怎么样,她现在是他妻子。
“我的。”看得够久,他声音有如轻叹。
陆宜不明所以:“什么?”
“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