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1)

惊鸾(双重生) 糯团子 3023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六十七章

  雾霭沉沉。

  江边白雾弥漫, 重重光影模糊了视线。

  天将明未亮之际,王伯就被沈家人请了去,此刻回家, 天色尚未明朗。

  云影横波,江天一色。

  水面上波光粼粼, 映照着初升的朝阳。

  一轮红日悄无声息悬于青山之间。

  原本荒无人烟的江边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哀叹和垂怜络绎不绝。

  “可怜可怜, 好好一个人, 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看这衣服的成色布料,应是显贵人家的孩子。”

  “会是遇见劫财的强盗吗?或是冒犯了神女,遭了天谴。”

  “莫乱说, 神女庇护众生,怎会随意降罪于人?若真的降罪,那也是这人作恶多端, 才会惹得神女动怒。”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

  王伯背着小竹篓, 步履匆匆, 自众人身后穿过,有眼尖的瞧见, 扬高嗓子打了声招呼。

  那人是个渔夫,往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找王伯帮忙。

  “王伯,又去看诊了?”

  王伯笑呵呵应了声。

  人群中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好奇探头过来:“是去给客栈那家人罢?那真真是大户人家, 你们看见他家丫鬟了吗,那身上穿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好看的, 乍jsg一看还以为是天宫来的仙女。”

  “丫鬟都如何,更别提主子,也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被神女看上。”

  “王伯,你瞧见他家主子了吗?”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齐聚在王伯脸上,满脸好奇。

  王伯摆摆手:“我一个老头子,这大户人家,规矩都多,哪是我见得着的?”

  他佝偻着背,倏然想起那客栈来,青纱帐幔微垂,隐隐绰绰。

  黑漆案几上设炉瓶三事,错银梅花纹三足铜炉青烟袅袅,氤氲袭人。

  那样的屋子,也不知道是该怎样神仙的一人,才配得上。

  王伯家中还有事,今日还要上山采药,他晃晃脑,甩走胡思乱想,背着小竹篓翻山越岭,终在一家农舍前停下。

  小木屋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嘎吱”一声响,木门推开,一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自屋内冲出,带来一记劲风。

  “师父,那个人还没醒。”

  王二丫摇头晃脑,咬着小指头愁眉苦脸,“他会不会……死了呀?”

  话音甫落,当即被王伯敲了额头:“少胡说八道,你师父我能救一个你,也能再救一人。”

  王二丫是王伯前年在江边捡来的,小姑娘当时浑身是血,半死不活。镇上的百姓都劝王伯放弃,王伯不忍心,一连半个月不眠不休照顾,终从阎王爷手中救回小姑娘一命。

  只可惜小姑娘什么也记不得,王伯给她取了名,收作徒弟带在身边。

  他将背上的小竹篓搁下,又从里边掏出一个八角攒盒,打开,是十来个奶油炸的果子,个个如核桃大小,小巧精致。

  王二丫眼睛瞪圆:“师父,这也是……这也是那家人给你的吗?”

  她只知道王伯去给一户有钱人家看诊,并不知那家人姓谁名谁。

  王伯眉开眼笑:“拿去吃罢。”

  这是绿萼听闻王伯还未用早膳,送到他手中的吃食。王伯舍不得,带回家留给自家小徒弟。

  暖日氤氲,王二丫抱着奶油果子,吭哧吭哧啃得精光。

  王伯抹一把头上薄汗,掀开玄色软帘,俯身进屋。

  临窗炕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被子,日光从窗口照进,缓慢落在男子凌厉的眉眼上。

  似乎梦中也睡得不安稳,男子双眉紧皱,眉宇间厉色尽显。

  王二丫捏着一个果子,嘴角还有残渣,悄悄从王伯身后探出脑袋,往里瞧:“师父……”

  王伯想都没想,推着那脑袋出去:“去、去,外面顽去。”

  屋里静悄悄,唯有日光残留。

  裴晏身上的长袍被血浸透,满是脏污,腹部的血咕隆更是瘆人。

  王伯是前日在江边捡到人的,那时的裴晏遍身狼狈,幸好王伯及时拿草药止住血,方捡回裴晏一条命。

  王伯轻轻叹口气,转身拿了巾帕,欲为裴晏换药。忽的,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裴晏眼中阴鸷未褪,桌上用来采药的镰刀不知何时落入他手中,眨眼之际,那镰刀已落在王伯颈间。

  哐当一声,八仙桌上的茶碗被扫落在地,狼藉一片。

  “——师父!”

  王二丫冲进屋,瞧清屋里的一切,她眼睛愕然,“你、你放开我师父!”

  小姑娘张牙舞爪就要冲上来。

  王伯一声喝令:“二丫,出去!”

  他转身,笑得和蔼可亲,“这位壮士,我就是个采药的。”

  王伯举起双手,任由裴晏打量,“你腹部的伤还没好,切莫用力。”

  王伯确实如他所言,手无寸铁,家中除了一老一小,再无他人。

  裴晏眼底的戒备不安渐褪,他隐忍着腹部的疼痛:“抱歉,是我误会了。”

  “没事没事,你们江湖上行走的,戒备心重是常事。”

  王伯心善,转身叫王二丫去烧热水,自己背上小竹篓,去后山采药。

  王二丫战战兢兢,烧着热水的间隙,还不忘偷偷趴着窗子,悄悄看屋里的男子。

  眉目清朗,俊俏的五官挑不出半点错处,比画上的男子还好看。

  王二丫小声嘀咕:“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女子,就好了。”

  陡地,榻上那人凌厉扫过来一眼,王二丫猛地一惊,缩回脖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屋舍不大,小小的一间,家徒四壁,只八仙桌堆着几本破烂不堪的医书。

  裴晏随手捡起一本翻了翻,又丢回去。

  桌上的茶水早就冷却,茶壶空空如也。

  抬首,倏然见门口多出一个小脑袋。

  王二丫荆钗布裙,遍身素色,手上紧紧攥着一个水壶。双唇紧抿,王二丫迈步冲进屋里,火速放下水壶后,掉头就跑。

  “多谢。”

  一记冷冽声音落下,王二丫眼睛惊恐,后知后觉裴晏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讷讷立在原地,忽而又跑回柴房,将藏在米缸里面的攒盒抱出,那还有她不舍得吃完的奶油果子。

  王二丫小心捧着攒盒,深怕碰着摔着,眼珠子快黏在攒盒上,却还是递给裴晏:“这个,给你。”

  紫檀漆木攒盒,和这屋子的一切格格不入。

  裴晏瞳孔骤紧:“……这是从何而来的?”

  他认得这漆木攒盒,沈府特有的海棠花式。

  王二丫乍然呆滞,少顷,方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师父看病那家人给的。”

  ……看病?

  沈鸾身子欠安吗?

  裴晏眉头紧皱,他揉着眉心:“你见过那家人吗?”

  王二丫抱着攒盒,摇摇头:“没见过,不过我见过他们家的侍女。”

  王二丫双眸流露出几分羡慕,“我还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姐姐,若是神女瞧见,定会喜欢的。”

  裴晏眸光一凛:“……神女?”

  ……

  天水镇不过是个小镇子,地处偏僻,然镇上百姓热情好客。

  春日暖阳透过窗屉子,照亮半隅屋子。

  沈鸾端坐在妆台前,眼睛弯弯,任由茯苓和绿萼为自己描眉画眼。

  视线透过铜镜,和身后沈氏撞上。

  沈鸾弯唇,抬手轻抚发髻上的红珊瑚碧玉珠钗。那红珊瑚俏生生的,讨喜得很。

  沈鸾伸手挽住沈氏,埋在她身前:“我身子大好了,母亲莫担心。”

  她笑弯眼,一双秋波眸子水光潋滟,叫人不忍心驳斥,“若是母亲为我坏了身子,那便是卿卿的不是了。”

  沈氏无可奈何,搂住沈鸾双肩,轻轻叹气:“这才刚醒,怎的又想着出门,也不多歇歇?”

  沈鸾笑笑:“我都歇了好几天了,且刚刚那大夫也说了,得多走动走动才是,不可在这屋里闷着。”

  沈氏颔首:“那王大夫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好人,听说他家里还有病人。茯苓早上去接人,他正好在熬药。”

  沈氏扶着沈鸾肩头,“先前船上得来的那药方子,母亲也给王大夫看了,他说那几样确实是治晕船之症。只是奇怪,下船时却未见到那位老人家。”

  沈鸾唇角笑意轻敛。

  沈氏当然见不到隔壁舱内那位“老人家”,说不定她寻人的时候,裴晏还在江上飘着。

  思及王大夫提到的江边浮尸,沈鸾眼底的笑意尽数掩去,她眉眼低垂,丝帕紧紧捏在手心。

  

  心情乱糟糟的,犹如麻线。

  沈氏只当她嫌弃自己絮叨,忙不迭收了声,转头嘱托茯苓和绿萼,叫好生看着沈鸾,切莫叫人冲撞了郡主。

  茯苓和绿萼双双福身,应了声“是”。

  长街明朗,旭日东升。

  长而窄的小巷子落满日光,沈鸾遍身纯素,素白绫袄,月白棉裙。眉若黛画,纤腰袅袅。

  长长帏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却仍难掩通身气派的气质。

  “姑娘是从京城来的罢?”

  方一落座,酒楼的掌柜立刻端着漆木茶盘上前,眉开眼笑,为沈鸾送上酒楼的桂花茶。她为人和善,沈鸾未曾开口回过半字。

  掌柜自说自话,说上大半天,“这桂花茶是我自己秘制的,姑娘试试和京城有何不同?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若是姑娘这样天仙似的人觉得好吃,那定是我家祖坟冒了青烟。”

  掌柜自言自语,连连逗趣。

  茯苓和绿萼掌不住,捂唇轻笑两三声:“你这掌柜也忒伶牙利嘴了些,我们姑娘的帏帽还未曾摘下,你怎知她长何模样?”

  掌柜喜笑颜开,话里话外都在恭维茯苓和绿萼:“两位姑娘都这般好看,主子定然不差。”

  沈鸾勾唇。

  眼角余光瞥见楼下大声吆喝的官兵,她一双柳眉轻蹙:“发生何事了,怎的如此吵闹?”

  掌柜探头往下望,随即又笑着缩回脑袋:“无甚大事,兴许还是先前江边那事。”

  擎着茶杯的手指顿在半空,那半杯桂花茶终究未能入口。

  沈鸾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江边……何事?”

  掌柜闻言,双眼亮起,当即俯身,一五一十转jsg告:“姑娘不知道,今早在那江边捞出一个死人,可吓人了!听说那人身上还被捅了一个大窟窿……”

  沈鸾尚未痊愈,绿萼忙不迭喝住。

  沈鸾抬手:“无妨,您继续。”

  掌柜搓搓手,讪讪干笑两声:“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那人和海盗起了冲突,不然身上怎会被扒得一干二净,只剩一身血污里衣。”

  沈鸾心口骤停:“……我听说,伤口是在腹部?”

  掌柜重重点头:“确实是在腹部,那刀口可深了,足足两尺多深。”

  掌柜说得绘声绘色,犹如亲眼目睹。

  沈鸾指尖发凉,死的那人莫非真是裴晏不成?

  她皱眉:“可曾……寻到家人了?”

  掌柜摇摇头:“自然是寻不得的,也不知那人是真遇上海盗,还是冒犯了神女。”

  ……神女?

  这还是沈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