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房
◎滴落在她大腿上◎
但江峭没再回答, 而是接着昏光掩映,深忘了盛欲一眼,声音里充满安定:“没什么, 我一定会为你解开所有的谜底。”
虽然他的反应奇奇怪怪,但盛欲能隐约联想到, 爸爸的病例交给江峭暂时保管,方便他随时翻看。
他说的,大抵和这个也脱不开关系吧。
所以盛欲也只是点点头。
后来三个人也没有在地下实验室久待, 随处参观了一会儿就上来一层。
既然已经把江峭安全送回来了, 盛欲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下来, 叫上谭归煦一起下山。
“哟谭少爷, 还没问你呢。”
临走前,江峭还贱嗖嗖地叫住谭归煦, 两人回头一看,江峭随性地坐在沙发扶手上, 敞着腿颠抖,
“怎么样?我这寒门蓬荜的, 谭少爷能看的上眼吗?”
盛欲“啧”了一声, 暗骂江峭无聊。
倒是谭归煦, 真没听出任何一点奚落调侃的意思,睁大眼想了会儿,摸摸鼻子回道:“你也不用这么谦虚,这房子还是挺好的, 我一会儿回去和我爸商量一下。”
“快拉倒吧, 你就是有十个爸也买不起。”盛欲看到江峭脸上讥诮的笑意慢慢扩大, 一把揪住谭归煦的衣领就往车上拽,
“别废话了, 上车,我顺道带你下山。赶紧回家找你妈妈吧。”
回头瞧一眼,江峭在原地没动,洒脱地朝他们挥挥手。
奇怪的是,平时一碰到就要对她死缠烂打的谭归煦,今天在密闭空间的车上,反倒沉默下来。
虽然几次抬头,小心观察盛欲的脸色,欲言又止。
山路弯弯绕绕,二十分钟后,盛欲才一脚刹车,踩停在谭归煦家的洋楼外五十米处。
“那个,阿欲,我正在纠结要不要和你说。”短暂尴尬过后,谭归煦小心开口。
盛欲立刻回说:“那就再纠结一会儿,别说!”
一听到‘阿欲’这么肉麻的称呼,盛欲立刻联想到被这傻子纠缠的日子,牛皮糖上的芝麻粒一样,抠都抠不脱。
谭归煦闭嘴了三秒,又开口:“其实我想说我对你……”
“嘘,你不想说!下车。”那些捻酸无聊的话,群乙巫二耳七舞尔叭依正理,盛欲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赶紧打断他,把这个傻子请下车。
谭归煦终于不再说话了,也一反常态,没有用以往犹豫的眼神看盛欲,而是点点头,象征性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下车离开。
站在家门口看盛欲的车开远,谭归煦才若有所思地,把没说完的话说给自己听:
“阿欲,其实我感觉自己对你,好像真的不是那种喜欢……”
/
没想到上午刚从江峭家离开,下午在学校又遇见了他。
下午,露营团建的大部队正式返校,需要立刻回收露营装备。
作为社长,盛欲当然要来组织大局,顺便帮忙清点和报损物资,届时统一上报系部做入库。
同学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陆续从车上走下来。中央大道的空地上又忙成了一片。
盛欲拿着喇叭筒,戴起小袖章,扯着嗓子安排小推车的来来去去,高效安排行李的运送。
“走快点,别耽误后面人下车了。”
“同一幢宿舍楼的行李放一起,2-3人拼一个推车。”
“人很多,速去速回,速去速回!”
盛欲拧着眉头穿梭其中,举起喇叭不停重复。
江峭就是在这时候从她背后钻出来,做鬼脸模仿她尖声细气的说话模样。
“你来干嘛啊?”盛欲很快发现了他,瞧他这样子,恨不得把喇叭掼在他头上。
江峭懒散地弯下腰来和她平视:“这可是我亲爱的社团,大家都在,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信了他的鬼话。
盛欲不屑白他一眼,半点不客气地揭穿他:“你不就背了个包,又没借什么物资,有什么需要还的?”
江峭眼梢微扬,略显神秘道:“不,我是来取回我的是东西。”
“什么东西?”
“车。”他回答。
盛欲:“?”
江峭见她一脸傻气的疑问样子,笑了声:“那天带你回家之前,我发现兜里有把车钥匙,但是在露营地按了一圈没找着,回家在停车场找也没有。”
“那就只能是在学校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照着草坪对面的停车区按了几下。
果不其然,一辆哑光黑跑车在不远处应声而闪。
江峭挑眉,一脸“早就猜到了”的样子。
???
不是,什么意思?
他那天明明说的是没开车来吧?!
“好啊,原来那天你开了车,还骗我!”盛欲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骂,“蹭我车是吧你个懒狗!!”
说完就要伸手打他。
却反被江峭一把捉住手腕,盛欲不服气,抬起另一只手照着他去,结果还是不够他快,被他单手轻易箍住两只腕骨坚定不移地反制身后。他手掌微微收紧,虽不至于弄疼她,可也令她无法随意挣脱。
“那天又不是我开的,你应该打‘他’才对。”江峭甩了下额发,貌似很胸有成竹,
“不过很可惜,我不打算再让他出来了,你也没机会打他了。”
江峭正在摸索人格转换的契机,为的就是完全避开这类“契机”,让那个人格永无出头之日。
“你少嘚瑟!”盛欲被他激得气不过,抬腿去踹他,又被他一把捏住脚脖子,单腿动弹不得。
“咔嚓”。
画面定格。
快门声清脆,这简单打闹的一瞬被收束在相机里。
还在闹腾的两人同时扭头,望向声音来源。
冯珍琪从老式相机后探出脑袋,歪头嘿嘿一笑,软声软语地向他俩解释:“难得看大家聚这么齐,没忍住照了一些相片,留作咱们社团活动的纪念。”
……
午后,雨幕重重,玻璃窗水迹蜿蜒。
天光被吞噬,红灯旖旎流动,充涌吞噬整间暗房。
冯珍琪这个小妮子,拍照就拍照吧,还得搞什么老式相机人工洗胶片高逼格那一套。搞就搞了吧,结果又突然要去做什么心协的关爱义卖,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过来洗。
只能苦了盛欲这个完全不懂行的大姐头帮忙。
“所以你跟来干嘛?”看向坐在面前翘二郎腿的男人,盛欲双手环胸站在他面前,不满发问。
“当然是想第一时间看到,你当时是怎么被我压制的。”江峭从转椅上起身,抬手按在她发顶,胡乱揉弄两下,故意奚落她,“我打算多洗两张,留作纪念。”
盛欲气恼地挡开他作乱的手,想狠踢他一脚,又陪他戏笑着敏捷闪避开,更气了,一把推开他,自己坐在椅子上吼他一句:“你行你来!!!”
江峭扬扬眉,毫不露怯地站在黑色操作台前。
冲洗过程在他娴熟操作下,已经成功进行了一半,当显影工作液显示胶片温度为20°,江峭慢悠悠戴上白手套,取出半瓶显影罐,开盖,徐徐倒入显影液,之后,按下计时器。
“秧秧。”江峭在这时忽然叫她。
盛欲转过椅背,顺势举起一把银色剪刀竖在脸前,两手分别捏握着剪刀手柄,“咔嚓”“咔嚓”挥剪两下虚无流动的空气,满眼警惕地望着他答:“干嘛?”
江峭没由来地挑眼低笑:
“现在你已经不抵触我这样称呼你了,是因为习惯了,还是觉得喜欢?”
下一瞬,他毫无预兆地欺身朝她逼近。
盛欲吓了一大跳,没顾得上回话骂他,第一反应却是唯恐剪刀伤到他,迅速松开一只手调旋剪刀方向,不料却因为惊惶没能抓稳,刹那里剪刀尖刃倒转,直逼她裸.露在外的大腿肤肉,狠戾刺扎下去——
电光火石的那秒——
江峭飞快出手一把捉牢剪刀刃身,下落停止,薄利尖锐的刃尖在距离她腿上嫩肤仅仅一寸的距离陡然停滞,危情一霎解除在此刻。
盛欲眨了眨乌睫,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缓地从剪刀上收起视线,错愣凝视向眼前的男人。望见他低垂着眼皮,无声落定在她腿上肌肤的眸光,隐微幽沉。
她今天穿了件露脐紧身白短T,裹臀式油绿色超短皮裙,设计前卫,性感又热辣,大胆勒束她挺翘曼妙的腰臀线,曲弧盈盈细弱。本就过短的裙边随她折身坐姿而无可避免地拉高,将将遮掩过臀。
莓果般娇嫩的红唇,略微掉褪浅白色的金发,薄肩瘦腰,长腿修靓笔直。
很…古怪的感受。
被他这样平静注视,像一道柔软闪电随他目光打落在她丰腻纤匀的大腿处,激惹细密过电般微小的脉冲麻痹感,渗透皮肉之下,滋生莫名敏感的痒意。
是的,她居然被江峭看得腿肉发痒。
盛欲有些受不了江峭这样的眼神。血液仿佛在遭受那份麻痒的鼓舞,催化燥涌情绪,无意识伸手去抓挠了几下大腿。却越挠心越乱。
心越乱,指尖刮挠在腿上的力度越重。
直到大腿上被她重重抓出几道红痕,好似被细细鞭打的罪证,红光弥散下,更显得那里肉脂薄白软腻。
江峭是在她快要抓伤自己的那刻,胸口顿觉堵闷,太阳穴隐隐传出的钝痛感伴随稀微耳鸣,大脑仿佛在被体内的另一股力量撕扯,主控意识被触手拖进深水的窒溺感。
又来了,人格被顶换的前奏。
江峭咬紧牙肌,从盛欲手中快速抽走那把剪刀,丢去一旁,一把抓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盖在她凝白晃眼的双腿上,遮住她无意制造的小淤伤。
女孩裙下的柔软阴影,也一并藏在他的外套里。
一种不合时宜的暧昧,被他心无杂念妥善安放。
好在,另一个人格的躁动,已经成功压制住了。
江峭转过身,双手撑在操作台边沿,低头拧起眉骨,声色微微沉哑,开口唤她:“秧秧。”
他浸泡诱蛊力的视线从她身上撤走,明明,盛欲该觉得轻松些。也的确是这样。
可是,暗松一口气的清白感过后,期待竟然变成落空。
心腔由他吊起,又被他全然无视的,酸胀失落。
这令她难以接受。
“怎、怎么了?”盛欲应答得慌忙。
像是笨拙遮掩自己心底那点,羞耻于示人的小心思。
“你说过,每次喝酒之后我就会变得奇怪。”
头痛感缓释大半,江峭逐渐恢复如常,他语调颓懒恹恹地,削瘦干净的长指捏住冲洗罐,上下翻转摇动,静置20秒,再翻转,扩散显影剂的手势干净利落。
“也就是说,人格切换需要特定的触发机制。”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
“比如酒精。”
盛欲被他腕骨摇晃得有些眼晕,又忍不住想看,听到他的话,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努力回忆在此之前他每次“性情大变”的场景画面,片刻后,接话说:
“照你这么说的话,发烧也算。”
江峭侧头赞赏性地瞥她一眼,继而别回目光,计时结束,他将冲洗罐中的显影工作液倒出,加入同等剂量的停显液,重新按下计时器,缓慢匀速来回晃动罐子。
此刻,他黑发微卷,表情松散。
可手中动作却细致沉稳,半点不懈怠。有那么一个刹那,盛欲恍然想到了他家那间超大型的地下实验室,不知道他平时操作那些精密实验时,是否也如此这般,认真、引人注目。
红灯以警戒意态收张,隐藏他极具攻击性的深沃五官。桌上有仪器断续响起“滴滴”声,速率起伏不一,持续释放着波率低缓的唤醒信号。
如同,在读取她无端挑快的心跳。
盛欲又在盯着他发愣了。
“除了酒精和发烧,还有一样。”江峭的意态也专注,声音低沉。
从他身上强行中断注视,盛欲觉得需要一些外力,来帮助她冷静下来醒醒神,于是抬手打开桌上的微型冰箱,取出一瓶冷冻的气泡苏打水,随口问他:“是什么?”
“你的伤口。”他说。
“什么东西??”盛欲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扯淡,但事实如此。”像是同样觉得这很荒谬,江峭扯唇自嘲,
“第一次在招新集市,看到你手指划伤,我立刻出现头疼不止的症状,当晚就失去意识,被另个人格占据主控权。我很清楚,那就是人格切换的‘诱因’。”
太不真实了。
盛欲觉得江峭这个人的存在,太不真实了。
神秘显赫的家世,钱多得魔幻,过分戏剧化的“人格分裂症”。
现在甚至还出现了,这种无比荒唐的【人格切换机制】。
他刚才说什么?
她的伤口会导致他切换人格?!
盛欲尝试理解他的话:
“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弄伤自己的话,你就会变成另一个人格的意思吗?”
江峭肯定道,“可以这么理解。”
“那就代表……”盛欲手捏着易拉罐,眯眼看着他猛灌了一口,蓦然慢慢弯起嘴角,眼神兴致顽劣,
“现在开始,我可以完全操纵你的意思吗?”
不是影响,不是拿捏,而是“操纵”。
敢嚣张就让他变成另一个人格立刻安静,太孤寂就让他回到这个人格一起嬉笑打闹。让他像代码一样运行。
而她站在上帝视角的制高点,像管理两个账号一样可以肆意切换程序,以此来控制他的脾气。
完完全全,由她一手操纵这个男人的情绪。
怎么办,好有趣。
好想试试。
毕竟,那晚在露营地的帐篷里,被江峭随便掌控甚至吓哭的惊险经历,可还历历在目。这个仇她早晚要报。
年轻女孩眼中的蠢蠢欲动全然不加掩饰,像只狡黠的、四处嗅探的猫咪,貌似弱小,实则随时会探出锋利爪尖,扑上来挠他一下。
江峭的洞察力有多犀利,自然一眼将她分析透彻。
他并不慌张。“怎么,你很想念他么?”尽管眼前的女孩确实具备可以玩弄他的能力,可他依然挑笑,语气闲散轻漫,“就这么想见他?”
“我哪有!”盛欲忍不住反驳,
“不论‘你’还是‘他’,只有同一个身体,只是同一个人。”
说完,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再灌一口冰冻的气泡水,结果嘴还没有碰上瓶口——
江峭倏然长腿一伸,抬脚将她的滑轮椅利落勾近,单手扣住椅背速转半圈,逼迫她面对自己。
而后低弯下腰身,双臂撑在她椅子两侧。
汽水险些洒出来,盛欲下意识捏紧瓶罐拎开一些,上身后仰,紧紧贴靠着椅背,气不打一处来地张口又想骂他:“你发什么——”
“秧秧,你错了。”
她稍愣。
“大概我跟他,都不会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他沉声强调。
盛欲抬头打量他。
黑橘拼色潮牌卫衣松垮罩在他身上,铂金项链露在外啊,冷钻折射华美,呼应耳骨上的名贵奢光。
如此浮夸,张狂,生野不羁。
的确,与那个清贵冷淡的他,气质有飞鸟和海的距离,眼神是似露或似电的区别。
“干嘛,你想给我科普一下谁是主人格,谁是副人格吗?”盛欲故意阴阳他两句,伸手拨开他的身子,站起来想走。
下一秒,却又被江峭按坐回去。
“我是说。”江峭微敛眼睑,睨着她,缓缓挑起薄唇,“我不像他,表里不一。”
暗房里,灯色昏沉暗涌,影影绰绰,虚实交织在他脸上。深红线影浸透迷离幻惑,为他眉尾眼梢着添两笔靡丽,描勒出胜似名品美学的贵相。
“我所表现与未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的。”
“比如欲望,或者野心。”
盛欲不免赞同地颔了颔首。
江峭似笑非笑地凝视她,抬起手,从她冰冷指尖轻巧取下那瓶易拉罐,告诉她:
“也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虚假的。”
“我才是从一开始就活着站你眼前的人,不是吗?”
腿上他的外套不知何时跌落在地。苏打铝罐外壁凝结水珠,途径他的指腹沿淌而下,滴落在她大腿上。
细弱的凉意陡然激起好一阵颤栗,女孩这才惊慌起来:“江峭你别靠那么近。”
眼前是混乱萎靡的红色。
耳际,苏打水仍被捏握在他手中,细细密密的碳酸气泡在汹涌升腾,争先冲破甜丝丝的水面,堆积,爆裂,形成一场场微小的自我毁灭。
盛欲当下那瞬,错觉自己就是那些脆弱不堪的气泡。被他玩弄在手中,只能任由自己升腾又破裂。
她听到他说:
“人格分裂的确是种罕见的脑部疾病。”
江峭在得寸进尺地逼问,“所以,你会心疼我吗?”
盛欲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因为,她被困囿在他身躯笼罩的方寸中,因情绪紧张而使身体这一刻空前勃发的敏感,眼睁睁看着他幽幽脱下手套,修长食指抵在她大腿的薄软肤肉上,指温热度惊人,自上而下,直至指腹重重施力抹走那滴水珠。
“秧秧,告诉我。”他眼底热忱如火一般烧起来,把她的脸灼得滚烫,
“你喜欢这个混蛋脾气,却只想让你开心的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我有罪!!
晚安啵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