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尘与汗 刘心武. 2000 汉字|3 英文 字 1个月前

定是个吉兆!

艳星连她来自什么地方都知道,说起了对那地方名胜古迹的印象。艳星是刻意要让她,以及周围的人,对自己如此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留下铭心刻骨的印象,她呢?

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此刻,在羡妒目光包裹下,她却绝不能表现得受宠若惊、急功近利,必须礼数充分而又矜持恬淡,就像她们都是大腕,或同是

“京漂”一样。那发出

“怎么每回这种场合总有些个莫名其妙的食客”感叹的半老徐娘,风韵已经荡然无存,却原来是个资深的

“影评人”,过来举杯向艳星祝酒,捎带也淡淡地给了她一个笑容,似乎是用那一笑来把她从

“莫名其妙”的范畴里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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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被带到饭店保卫部,后来又被带到公安局。她被反复讯问。开始语无伦次,后来她渐渐冷静下来,如实地讲述她所闻所见及被绊倒的全过程。

有人在女洗手间被刺。凶器是匕首。她衣衫上染上了被害者的血。

公安部门没把她当疑凶。她身上和皮包里都没有匕首。但把她当作了最重要的证人。另外一些证人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线索,凶手很可能是两名男子。

在讯问记录上签过名并按了指印后,一位女警察递给她一杯热茶,蔼然地对她说:“这不是要求,只是一个建议——你把染了被害者血迹的衣服脱下暂时留给我们,我们借给你一套衣服先凑合穿着,换妥衣服我们拿车送你回家。好吗?”

她喝了几口热茶,拒绝了那换衣的建议,也不要公安局的车送。

出了公安局,只见夏景志在门外街头迎候她。

“真对不起!要不是我呼你来……不过,总算有惊无险。这比《客从天降》的剧情精彩多啦,还拍那个故事干什么,干脆拍这个算啦!我也被讯问了,属于证人之一,不过我还是见缝插针,把消息及时发到了网上,现在这条消息的点击率肯定奇高啦!我的标题是:《中国的汤姆·克鲁斯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从恍恍惚惚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拉住夏景志的手问:“被杀的是他?”

“你怎么回事?人家问了你半天,你回答了半天,连那个被撂倒,又绊了你一跤的人是他,都还不清楚?”

人家问她问得很详细,却始终只用“被害者”来称呼那个倒下的人。问她的问题里有一个是:“你看见倒在地下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她开头回答:“女厕所里怎么会有男人?”后来细细回忆:“那人脸朝下趴着,好像穿的不是裙子是裤子——”但她被绊倒前已经晕菜了,又怎能断定被害者的性别?后来她从讯问者口气里感觉到那被害者是个男的,却也没有往“中国的汤姆·克鲁斯”身上去想。

夏景志一脸诡秘,跟她说:“事出有因啊!他捞着了这个机会,眼看要暴红暴紫了,就该想到有咽不下这口气的人,会买通黑社会,把他给做了!早该防一手啊!”

她遍体清凉,定在那里,如一具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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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志要送她回住处,她拒绝了。夏景志自己并不想离开,他觉得应该从警方打探出更多的信息,就又往公安局里钻。

她叫了辆出租车,往她租房的地方开。她竭力梳理心头乱麻。应该赶紧回到她租住的那个独单元,赶紧淋浴,赶紧把带血污的衣衫扔进洗衣机,赶紧吞两片安定,赶紧钻进被窝,赶紧躲到一个巧克力色的迷梦里去……手机发出蜂鸣音。

她本能地接听。在通讯设备上

“武装到牙齿”,以及随时接收信息,成为了

“京漂”们生存的首要前提;他们每月的电话费总要比房租饭费高出几倍。

是一家俱乐部副经理打来的。请她晚上去表演

“模仿秀”。那家俱乐部里海鲜餐厅、药浴冲浪浴桑拿浴、日式指压泰式按摩、台球保龄球电子麻将、KTV包房……色色齐备,还有夜总会,每晚有两个小时的表演,主要是唱流行歌曲,真的歌星有时也会去唱,因为能得到不菲的出场费,但毕竟真歌星并不能夜夜请到,所以往往以

“京漂”的

“模仿秀”来充数,并且在报幕时并不说出

“京漂”的名字,只宣布所模仿的歌星名字,出台时含混地问一声台下:“像不像?”就算没侵犯那歌星的权益。

“模仿秀”时从装扮、曲目、台风必须完全立足于

“乱真”,所以

“京漂”不可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出道。她曾去模仿过范晓萱,掌声雷动,献花的不少,但乐趣全无。

她只是利用这方式挣一点生活费。在模仿的过程里她痛楚地意识到丢失了自己。

她也曾跟那主管夜总会的副经理提出来:“能不能就以我自己的面目出现?我至少可以成为你这里专有的一名小歌星。”她甚至提出来,可以保证把聂耳的《铁蹄下的歌女》演绎得催人泪下。

那副经理说:“我们这里不是‘星工场’。范晓萱的曲目里哪有什么‘铁蹄下’?你还是多唱‘甜蜜蜜’吧!有一点你更得搞清楚,来这儿的人是买笑不是买哭的!”到那里唱歌的

“模仿秀”,拿到的酬金只有真歌星的二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但为生活计,不少

“京漂”还是抢着去唱。她因自尊已经好久没去那里了,可副经理来电话说,原来定得死死的一位真歌星临时毁约,所以请她今晚去救场。

她满心不耐,却也只好客客气气地先道谢,再以身体不适婉拒。她打算关掉手机再不接听任何电话,不曾想跟俱乐部副经理刚说完

“拜拜”,蜂鸣音又响起来。这回来电话的是罗须。罗须的声音带有磁性:“来吧来吧快来吧,不要想,要的只是行动:来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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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须有四十多岁了。他在北京的“漂龄”已达十六年。他们前年在一个私人派对上邂逅,从此保持密切联系。

罗须对热衷在影视圈里发展的“京漂”很不以为然。“电影是否算得艺术?这毕竟还可以当个学术问题来讨论。电视绝对不是艺术,却是毋庸讨论的,这该是基本常识。‘肥皂剧’么,这称呼还算客气,你看看我们电视上还有些什么广告?肥皂的数量没有月经棉的数量多!电视机是‘文化垃圾箱’!坐在沙发上,手里握个遥控器,点呀点呀点呀,换呀换呀换呀,闪呀闪呀闪呀……人自己也就被搓揉成废物了!……”

她很喜欢罗须这些刻薄的议论。罗须称一向懒得搭理影视圈的“废物点心”,她就问罗须:“那你为什么容纳我?”罗须盯住她眼睛说:“你现在年轻,年轻时迷路并不可耻,也很无奈。可是我从你瞳仁里看出来,有一天你会迷途知返,因为,现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