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呀,领奖去吧!我等着大喇叭里播你的大名哩!”老潘接过那张彩票,一时竟觉得是捧着了一只刺猬。
肖先生看老潘憨得厉害,简直忘记了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得了这彩票,还可以去摸数字球,有三分之一的另得十五万特等奖的机会;他望着老潘,不提这个茬儿,猜测老潘的心理活动;倘若老潘猛然想起,还说不定另得十五万呢,交那税钱算个什么问题呀?他就再用别的逻辑,来说动老潘转让那张彩票;可是老潘显然并没有更多的欲求,看样子心里掂掇的,只是能以多少钱转让,遂更凑拢他些说:“为难了么?是呀,你付不出税金,你也不会开车吧?什么上牌照呀,上保险呀,通过年检呀……手续麻烦着呢!要不,这样吧,你把这张彩票卖给我吧,实话实说,我喜欢车,会开车,我那楼下也有停车的车位……潘师傅,你开个价吧……”老潘一听,先是一阵高兴,因为对他来说,那倒是个省事的法子;可让他开价,心里却又嘀咕起来了,他还真算不过账来,既怕说出的钱数让人耻笑他贪心,更怕说少了自己吃亏……这时广播喇叭里又在哇哇地叫,肖先生模模糊糊感觉到是在宣布又有人刮出了大奖,老潘只以为是宣布这发奖的活动就要收摊,两个人都紧张起来,也顾不上细辩说的究竟是些什么,只感到耳朵里轰隆轰隆地响,仿佛有火车朝自己心口奔了过来,肖先生催他:“快决定吧,多少钱出手?……这车其实是厂家捐出来的处理品,说是值十四万,故意要那么说就是了!就是上好的新车,出厂价也不过七八万罢了……可手里拿着七八万的人,他用得着到这儿弄车?直接到厂里找关系买下不就结了?……我知道这里的行情,买到你这样彩票,又不想麻烦自己的主儿,转手让出去,五万到头,四万的也有,三万的也有……待到所有彩票卖完,人一散,那就想转让也没人理了,只好自己去领那个累赘,求亲告友借钱交税的也有,不会开车雇司机开车,白费好些钱财的也有……最后收下两万让人快把车开走的,也有……你快拿主意呀!要不,你就快上台,戴那献爱心的大红花去!……”老潘咬着嘴唇,也没听全肖先生的话,心里头转悠着的念头是,绿化队要裁外来工,这城里怕是待不下去了,一早还跟老何说过,若是刮出个大奖,就爽性发财还乡!家里房子该翻盖了,怎么也得两万块钱,老伴身上那瘤子,早该动手术,缺的就是那万把块的手术费么,归里包堆,若一下子能有三万块钱,也算得一笔横财,家里的难题一次全解决了!……想到这儿,他挺挺脖子说:“那,我也不多要,三万块,三万块我卖你这彩票……可你得给我现钱,不能给我假钱,要一次给足……”肖先生一听,如闻仙乐,喜得满脸漾着笑纹,忙说:“好好好,潘师傅真是个爽快人!我就爱跟你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一言为定,三万!到我家,如数给你,你细细地点,一张张验——我家有红外线防伪验钞灯,我做生意,对假钞比你怕得厉害……我坑你干什么?咱们就此交个朋友嘛!我那儿的大米,你赶明儿个想要就来白拿!……”
肖先生和老潘谈妥彩票转让条件,立即付诸实施。他去把那彩票交给女婿,让他上台通过公证,并准备摸那数字球,博取那十五万特等奖;自己和太太提回三万块钱,把老潘领回不远的家中,让老潘细细地清点,并让他一一在红外线验钞灯下检验。老潘头一回一次摸点到这么多钞票,而且都是百元大钞,其中不少还都是新钞,心里高兴得发起紧来,不住地大口吁气;肖先生肖太太茶水糖果招待,又耐心地教他使用那验钞灯,还送他一个很漂亮的,说是用什么“太空布”做的,刀子割不破的,可提可挎的男用随身包,以便他把那些钱拿走;老潘非常感动,觉得自己真是遇上了好人。
当老潘去往肖先生家时,老何已经把大芝麻劝了过来,跟小疙瘩一起,撤离发售福利彩票的场地。当时那地方的人群正蜂飞蚁聚般涌动,抢购最后几组彩票的,领取二等以下各类奖品的,连连降价出让小奖的,低头忙着刮奖票的,等着看最后两辆车落于谁手、摸数字球拼特等奖热闹的,拿着“大哥大”通话的,还有除了他们自己谁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在那里游来逛去的……老何和大芝麻小疙瘩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过江鲫鱼般的人流,离开那里,待走到护城河边,周围才清净起来。老何跟大芝麻说:“凡事都是命里该着,本以为归了你的,又从手指头缝溜了,命里常有这样的事,不稀奇,经惯了,也就看淡了,该怎么过,接着往下过吧……”大芝麻不吭声,一脚把路人乱扔在河岸边的易拉罐,狠狠地踢进了河里。小疙瘩在马路上走,一辆卡迪拉克加长豪华车从他身边嗖地飙了过去,把他惊得一跳,小疙瘩朝那远去的汽车屁股啐口痰,骂道:“你他妈的暴死的命!”
三个人溜溜达达,顺着护城河走,前面那个俱乐部,天还没黑,门面上的霓虹灯便桃红柳绿地闪烁,还有蓝白的电光来回滚动扫描;这时门口已经停着些小轿车,到天黑以后,有时候那门前停车场不够用,豪客们的泊车就一直延伸到河边马路的人行道上。小疙瘩问:“究竟那桑拿,是怎么个洗法?”老何从没想象过,大芝麻从来没能想象出来,都不理他。
三个人又在河边看了一阵钓鱼。河水很浑,发出的气味有些个像放馊了的稀粥,但每天还是有些人耐心地在河边钓鱼。他们看了几位放鱼的小桶,有的还空着,有的里头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的一两条柳叶窜。小疙瘩说:“不知道老严在咱们门外钓着什么了。”大芝麻说:“他呀,至多还不是这么几条鼻涕虫。一毛钱卖人喂猫,也没人要。”大芝麻能这么答话,说明他心里已经彻底告别那辆山地车了。
街道办事处的魏科长,管他们绿化队的,这天在办事处值班,提前撤了,骑个自行车回家,路上顺便到民工宿舍去看了看,里头空无一人,因此遇上了在河边溜达的老何等,就下车批评他们说:“你们也该改改那农民的自由散漫劲儿!星期天休息,就一窝蜂地都出来逛啦,连个留下值班的人毛都没有!那不仅是宿舍,也还有花窖库房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