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碎掉(1 / 1)

司绒 容溶月 5932 汉字|1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7章 碎掉

  天际的晴云夺目, 日光从他肩上成束擦过,给他的右侧颊打了一层光,露出轮廓极深的一张脸。

  “阿勒!”稚山兴奋地喊出声,猛地拔步而起, 往他背上跳上去。

  司绒从怔愣里回过神, 肩头挨了轻轻一击, 随即笑出来:“真是……神出鬼没!”

  阿勒被稚山这么一冲一扑一跳,纹丝不动,反手扣住他手背,笑眯眯地给小崽来了个过肩摔, 动作间把那层轻佻气儿都荡出来了, 这个祸害,魔王, 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满草原姑娘的择婿标准,然后拍拍屁股回了无拘无束的海域。

  “小崽!我来帮你!”易星远远地看着, 从巷子里快步冲出来,流星那么快,想要给这一看就坏的人一个迎头暴击。

  “欸,不成!”稚山弹跳起来, 在半空中抱住了易星,把人扑倒在地,易星速度快, 这势头太猛, 两人在地上滚了两滚,沾了一身草屑灰尘, 狼狈得不得了。

  司绒笑, 把包袱滚了个圈, 宝贝似的抱在身前:“你这也太惹眼了。”

  阿勒外形惹眼,他和司绒都长得像娘,尤其是眉眼那块儿,眉骨高,眼窝深,看起来都有股锐锐的劲儿,这劲儿搁司绒身上是美艳夺目,搁阿勒身上是火力全开的浪。

  “哪儿惹眼,这北昭京城里进了不少阿悍尔人,我这样的,不稀奇。”阿勒眉眼厉害,身上野性重,偏偏浑身懒筋,总给人一种事不关己漫不经心的态度。

  司绒还要说什么,那边稚山和易星起来了,阿勒指头上飞速旋着一枚冷银色铁镖,指向易星:“收拾了这小子,回阿悍尔。”

  *

  封暄站在台阶下等人,长风卷动他的袍裾,云潮涌动,逐渐覆盖金光,把他的眉眼笼一层薄阴。

  他左手揣着一个给司绒的手炉,右边袖里还有几颗润喉糖,今日是封暄设宴,宴赏此次于阿悍尔与北昭谈和一事□□劳显赫的臣子们,二人说好提早在此碰面。

  如今,距离二人约好的时辰已经过了两刻钟。

  司绒一向准时,只是去取个东西,再说今日封暄主场,她没有道理会迟来。

  九山跨过门槛,上前来提醒:“殿下,大人们已陆续入席了。”

  封暄看着远天,狂风煽动云潮,日光隐没在那深灰浅灰的穹海里,天地昏暗。

  片刻后封暄转身,走入一片狂舞乱摆的草木中,草木都黄透了,簇拥着一道峻挺背影渐行渐远,在风中呈现一种岁尽的苍凉。

  *

  一阵风扫过巷子,枯叶横飞。

  “不行!”司绒和稚山齐刷刷地开口,易星一脸防备又害怕,悄悄地躲到稚山身后去。

  阿勒掸一掸袖口落的灰:“十日前邦察旗和阿蒙山边境线抓了两个哨探,这消息你还没收到,我和句桑一起封了。”

  司绒还没深思阿勒的用意,就先悚然一惊:“阿悍尔要起战事了。”

  依照局势推测阿悍尔会直面迎敌,和真抓着敌方哨探,这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没错。”阿勒眼尾往易星那儿一瞥,那不咸不淡的一眼,让易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巨兽叼在了嘴里,脸色白得像飞雪。

  “你知道这哨探是谁逮着的吗?”阿勒放过了那胆小的崽子,突然一笑,问。

  风呼呼地蓄势,司绒等着他下半句话,手里不自觉地抓紧包袱。

  “绥云军尖刀名不虚传啊,”阿勒把着那枚铁镖,有一搭没一搭地套在手指头打转,“千里迢迢潜入阿悍尔,不为分裂阿悍尔,甚至殷勤地为阿悍尔安危做布防提议。这随机应变做得快,悬崖勒马做得好,太子殿下了不得。”

  这巷子幽长逼仄,风从巷子深处卷出来,带着干透的青苔和尘土味,刹那间涌向司绒,掀飞了她的辫发,耳垂下一颗圆润饱满的小珍珠蒙了尘。

  司绒听着阿勒的话,从惊讶到迷茫,只要一瞬间。

  “尖刀”这两个字顺着风灌入耳道,打得她耳膜生疼,她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一种空空洞洞、冰冰凉凉的抽空感,她抱着包袱的手,在下意识交缠,捻得自己的手指头发白,她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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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丝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截下颌,阳光不见了,头顶怒云翻腾,司绒站在初冬的风中,忽然倍感畏冷。

  稚山同样震惊不已,突然转头看易星,眼神里透着质询,易星懵住,他比稚山还惊愕,他也没接触过这样高级别的机密啊。

  外边戴大红虎头帽的小孩子奔来跑去,拖着长长的枯树枝往巷子里跑来,阿勒看着,没阻止,任由那孩子擦过司绒的身,把她一撞。

  而后看她晃了一下身子,重复两个字:“尖刀。”

  “邦察旗原本驻兵五千,你让句桑增派兵力至一万,这合理,”阿勒看她这样,把话从源头挑起,“后来你二次去信,让句桑加派两万兵马,在阿蒙山尚未有敌情传出的时候,边境线就已经驻军三万,严阵以待,你是通晓未来的天神吗司绒。”

  “唐羊关遇袭,”司绒一字一句,声音带种脱力疲惫般的轻,也不知道是说给阿勒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我们担忧对方会先取阿悍尔。”

  “不但因为唐羊关遇袭,还因为封暄在邦察旗插了把刀,所以他才这样笃定,”阿勒把铁镖往腰间一收,忽视她话里的“我们”,接着说,“我相信这把刀原先是准备捅破阿悍尔的,如今转了向对外,有时局改变的原因在,也有你的原因在,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人?”

  阿勒对这事不太在意,他对阿悍尔,对哪儿都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对他来说只要阿悍尔不灭族,那都算不上大事儿。

  他问这话,其实是在问司绒,准备如何对待尖刀背后的那个人。

  司绒说不出话,尖刀,这两个字伴随风声,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散。

  “这事儿还没传开,那把刀顶了个前线士兵‘蒙嘉’的名字,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这有赖于你救的那个乌禄小王女。句桑大军到之前,乌禄小王女率着八百轻骑兵先赶往邦察旗,见到了这支立下大功的夜巡队,她在乌禄灭国时与这类尖刀打过交道,在见到‘蒙嘉’后感觉熟悉,随后报给句桑。你知道句桑的本事,他就是阿悍尔真正的鹰,对平野上奔驰过的每个子民也好士兵也罢,都能过目不忘,而句桑从未见过这个人,这是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蒙嘉’。”

  阿勒接着把前因后果给她盘清楚,他知道,不盘清楚,司绒会自己把自己卡死,聪明人,在某些切身设肤的时候,也会显得异常的笨,谁也别想逃过这种自我设陷。

  “所以这事儿可大可小,你可以把‘蒙嘉’当细作杀了,也可以顺着台阶下来,装作此事没发生,和北昭太子继续和睦共处,”阿勒像在给建议,又像在观察司绒的反应,“我建议后者,那更轻松,难得糊涂咯,想必这也是封暄的目的,他早早地在阿悍尔插了一把刀,却没有想到你的出现,这刀已经拔不出来,就想转个方向让它对外,这么一来,这尖刀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了送到阿悍尔手边的助力,阿悍尔还得承他的情。”

  他把司绒想得到的、不愿意想的,都说了出来。

  然后掏出了两份手书:“我和句桑的往来手书,你想看更细致的,上面都有。当然,你做什么决定都是你的事,用什么态度看待这件事情都可以。”

  “你若想回家,哥带你回家。”

  手书在风里发出揉皱一样的细碎响动,象征证据和理性。

  司绒站在原地,对周遭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阳光早就隐入云层里,风吹动她的发,枯叶从她手背擦过,她都感觉不到。

  巷子里的风声太大,蛮横地往她脑子里钻,鼓噪尖啸,像要把她撕碎,事实上,她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某部分正在出现裂痕,处于崩溃的前兆,反映在外的表现就是她的头一阵一阵地疼,抽着疼,带着眼皮都一起跳。

  她抬手捂住额头的时候,包袱随之脱手,从腰间蓦地跌落,在地上滚出两滚,传来一道沉闷的裂响。

  仿佛有什么裂了。

  *

  宴席设在城外太子私园。

  来的都是梅花坞宴上出席过的人物,徐清弦珍藏的陈酿广受好评,这回也带了两坛子。

  座下吵吵嚷嚷,差事办得好,朝上已经轮番以功赏了一遍,众人都比上回更松弛。

  古睿今日没喝酒,在正中的空地摆了张桌,严肃又紧张地用石子、彩帛、木条搭着榷场模型,老蒙拎着酒壶在一旁捣乱,把古睿茶盏里的茶偷偷给泼了,斟上酒又给摆回去。

  宴席一派热闹,只有太子座旁空着一张条案。

  一只手炉子从热放到凉,太子等的人还是没出现。

  喧闹里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推门声,封暄蓦地看向帘子,喜上眉梢的厚帘子一撩开,由下至上地出现了小羊靴、红裙摆、软鞭,和一张略显疲惫苍白的脸。

  封暄手里的酒杯放到了桌上,霎时起身,带得八分满的酒液摇摇晃晃。

  隔着被热闹揉皱的空气和攒动的人头,司绒遥遥望了封暄一眼,那双眼睛是通红的,情绪复杂而浓稠,像是爱恨情仇都搁在了里头,又像是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个干净。

  只是一眼,司绒就移开目光。

  席上的人看到了她,热情地招呼,司绒没往封暄身旁去,挑了个末席坐下,此时大伙儿都穿来走去,没人觉得这有哪儿不对劲。

  说不出来的感受,和司绒眼神相对的那一刻,封暄的心口陡然就像给钝刀锉了一下,疼痛感突如其来,把那至软的一处锉出伤口,鲜血无声地流,岩浆一样给他心口带来灼烧般的痛感。

  出事了。

  封暄想要往那儿走,可满堂的大臣和热闹成了他和司绒的阻隔,他缓缓地坐下,扭头朝九山吩咐了两句话。

  师红璇刚到司绒身旁坐下,司绒跟前的这张条案就多了一只琉璃小碟,盛着她爱吃的菜,侍女跪坐在侧,还在一样样地摆。

  司绒视若无睹,看师红璇,唇边的笑恰到好处:“师大人。”

  “公主来迟了,得罚。”师红璇把酒壶摆上条案。

  师红璇少时天资不算最佳,尚肯苦读,又在南昀书院沐着太多前辈的光芒,因此对自己要求分外苛刻,不肯落于人下,渐渐养出了一副刚硬的性子,成了如今朝中实干派的中坚人物。但说起来,她私底下的性格并没有行事那么刚硬,反而风趣随和,不能说是圆滑,而是一种成熟的游刃有余的圆融,二者天壤之别。

  所以,席上只有师红璇一人捕捉到了太子和司绒之间那微妙的情绪流动,她从司绒落座的位置看出了她的回避,而太子,作为下属,师红璇太熟悉太子那势在必得的强横手段了。

  师红璇不用去揣测二人的关系,不用去管那有多复杂晦涩,她只看司绒的回避就行了,她乐意为司绒挡这一时半刻的强势注视,这是女子对女子无需赘言的相护,因为高处的女子少,所以倍加惺惺相惜。

  “自罚三杯。”司绒朝她举杯。

  “不急,”师红璇含笑给拦下来,努嘴看这一桌子与别不同的菜式,“先垫点儿,再罚不迟,这三杯酒少不了你的。”

  司绒没有胃口,她这副精神都是强撑出来的,捏着瓷勺,看了眼宴席上绝对不会出现的热粥,这是谁的安排一目了然,她搁下了瓷勺,转而与师红璇说起通关文牒的制作进度。

  她没有往首座看,也能感觉到那时不时移过来的目光,这是默契使然。

  默契,爱里催生出来的默契。

  此刻无情地反杀了她。

  封暄在这种刻意的漠视下感到烦躁、不安,甚至有一股细微的恐慌开始流窜,他已经想到了司绒是因为什么事情有此刻的反应,那把尖刀正在悄然转向,从这一刻起,对准了他自己,他预感自己会被搅碎。

  古睿搭好了缩小版的八里廊榷场,周围爆出一阵阵欢呼,文臣翘着胡子以此赋诗,老蒙看着古睿饮了那杯酒开始脸色通红,蔫坏蔫坏地笑。

  火热气氛下,有两股暗潮在隐隐地对流,有一个已经快要沉不住气。

  封暄被气氛烘着,往中间的桌上走,认真看了两眼,露出个肯定的神情:“巧夺天工。”

  老蒙跟上一句:“了不起了不起!古大人给咱们做糙活儿的长脸了,但我老蒙还得说一句,这要能得了司绒公主肯定,才算给你这‘工部圣手’的美名啊,镶层金!”

  司绒在轻谈时被点了名,那声音不远不近地递到耳里,耳道再次灌满聒噪的风吼声、海浪声、雷鸣声,它们无处不在,简直像身体里住了雷公电母,又像有人贴着天灵盖敲打她的骨骼,这杂声搅得她头好痛,神思整个被搅碎,带着那锋利的边沿往她脑子里狠命地摁。

  这让她不得不攥紧了袖摆,才能抵抗这一阵一阵临近崩溃的痛苦。

  须臾,司绒站了起身,师红璇默不作声搭她一把,然后虚虚点了一下老蒙:“公主还没去过八里廊盖起的榷场,你这滑嘴油舌,休想把公主拉下马。”

  “师大人这就外行了,”老蒙没看出来公主如何,他倒是看出来太子老往公主那儿瞥,还在想给二人创造机会,“公主没去过,正好让公主瞧瞧嘛,你们在拙政堂日日谈榷场,榷场,真正的榷场瞧不着,看看这微缩小榷场也不错啊,古大人说是不是!”

  老蒙一拍古睿肩膀,把古睿拍得摇摇晃晃,这一栽下去小榷场可就危险了,他忙捞着古睿的身,扭过脸来一瞧,哄然大笑:“又醉过去了!”

  “早在梅花坞时就想看古大人搭的小榷场,今日总算能开个眼界,”司绒踏着喧闹声往中心长桌走,众人往旁挪身,给她在封暄身边空了个位置,司绒顿了一顿,偏半个身子,斜着站了进去,背对封暄,莞尔道,“纤毫毕现,鬼斧神工。”

  不但外墙屋舍都搭了出来,连细节处的帆幌沟壕也有。

  她就站在离封暄一拳之侧,说话时,封暄可以看到她跟着动起来的眼睫,她的味道能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可他们挨得那样近,却又分化出某种天涯海角的隔阂。

  封暄袖摆细微地动,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手腕冰凉,像握着一截冰润的玉。

  司绒被这一碰,脑海里的杂音四面八方地涌过来。

  封暄的压制性太强,她不用回头看,也能感受到那眼神底下的力道,他要她回头,要她听他说话,要她看他。

  她曾经在这束缚中感到安全,甚至欢愉,如今她只想逃。

  司绒感到呼吸窒闷,那些杂音撕裂她,让她感觉自己变成了碎片,离我远点,离我远点,声音和你都是。

  *

  与此同时。

  漆黑的夜色里,稚山驾驶马车,熟门熟路地用太子令牌进入了龙栖山脉,禁军对稚山已经熟得不得了,带了太子令牌的马车一概免查。所以谁也不知道马车里坐着一个肤色略深的男人,单臂靠着车窗,盯着角落里的易星看。

  易星警惕地抱着脏兮兮的包袱,一瞬不动地看他,只要他一动,易星就能像青蛙一样弹跳出去。

  马车在云顶山庄门口兜了个圈,出来时车上多了七八人。

  如此几趟过后,云顶山庄人去楼空,彻底陷入沉寂。

  京外一座普通的民房外,稚山屈腿坐在马车边沿:“你怎么不救她?”

  “什么叫救?杀她的人不是我,这刀从哪里来,就要往哪里捅回去,不捅得封暄伤口淋漓,你高兴?”阿勒半笑不笑,那神情和司绒很像,但要邪性得多,“她想要一个了结。”

  “她扛了太多,我以为阿悍尔好起来后,她会快乐,事实上她这段日子确实很快乐,”稚山翻着手里的匕首,“但没有想到这样短暂。”

  阿勒望着夜里的浓云,不知道想到了谁,他略感烦躁地抬手,手里泻出的冷光刹那间打破了宅子外的旧水缸,碎片炸了一地。

  *

  老蒙被古睿缠住了,要吩咐人带古大人下去醒酒,屋外进来几名侍卫,要将这小榷场抬走粘合,摆在拙政堂里。

  司绒借着这阵挪腾纷乱,后退两步,挣开了封暄的手,脚步有些踉跄,闷咳出声。

  长桌撤下后,舞姬摇曳腰肢,像花儿一样摇摆开来。

  众人从聚在一团,又重新坐回了各自的坐席,侍女鱼贯而入,换杯盏盘碟,重新上菜,封暄的目光没离过司绒,司绒也没回应他半道眼神。

  封暄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求而不得,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他知道的,他早该知道!

  司绒会杀掉他,就像他杀掉了司绒。

  酸甜苦辣不可怕,可怕的是,司绒要把他尝遍酸甜苦辣的机会都剥夺。

  封暄胸腔有一道巨力拉扯,他无法体会到司绒的心情,可是他和她一样感觉到呼吸困难,心里的痛感蔓延到了身体。

  他朝后吩咐人给司绒上膳,把话题往阿悍尔引。

  没用,都没用。

  除开人群中那一眼,司绒就没有再看过他,半点都没有。

  封暄的不动声色和暗自隐忍都随着一道道菜品的独赐,与只针对她这一个人的妥帖中渐渐浮上水面,在一个个话题的抛入和被拒中越发鲜明,也在一次次被忽视之后越发苦涩。

  美轮美奂的屋宇,笙歌曼舞,微酩的气息,流转的光线,通通沦为他们的布景。

  这里只有两个正在心碎的人。

  师红璇叹气,老蒙傻眼,余下的人要么装看不懂,要么互相递眼神。太子殿下身旁那个空座太明显了,和末席多出来的一张桌案一样明显,有眼尖的瞧见了太子桌上的手炉,那是女子用的东西么!

  众人眼风一飘一碰,那被两个人共同隐藏的感情就浮上了水面,可叹的是,这段感情刚为人知晓,竟然是在濒临破裂的状态。

  没一会儿,众人各自寻了理由,陆续告退,封暄与人话别,余光只是离开一瞬,司绒就不见了踪影。

  他站在空荡荡的室内,心底被填满的那一处,再度被凿裂,带着血和着泪硬生生被扯出一块,剧痛让他心脏狂跳不止。

  房门“砰”地被拉开,荡开夜色。

  封暄在回环重绕的游廊里奔跑,他翻上栏杆,跳下石阶,再跑到另一边院子,跑得甚至有点儿急,口鼻间呼出热气。

  没有,哪儿都没有她!

  廊下灯笼三步一盏,加了风罩,就是要把路照得亮堂堂,而封暄跑遍了园子,最后在一条靠近正门的幽暗小路看到了司绒。

  他臂上挂着披风,衣摆在夜风中摇晃,额头贴上一点刺人的冰凉,好像下雪了。

  司绒肩身忽然一沉,封暄握着她的肩,把她轻轻转回来,那双手的指骨节绷得发白,可手底下的力道那么轻,怕力道太大捏疼了她。

  封暄想抱她,还想说很多话。

  冷不冷?

  下次别走这么暗的路,我找不到你。

  你好难过。

  你能不能原谅我?

  你看我一眼。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等待审判的人,司绒用安静剥夺了他开口的权利。

  有什么东西,在初冬的夜里悄悄地碎掉了。

  司绒在注视里几度启唇,可是她找不到话说,麻线一样的情绪把她的胸腔堵住了,最终化为浓重的一声哽咽。

  许久后,天空开始飘起碎盐般的雪。

  她说:“封暄,你是不是恨我?”

  作者有话说:

  阿勒是另一本书的男主角,专栏可见,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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