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冬日的阳光最是舒服, 村口的桐树下坐着好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闲话,瓜子皮花生壳落了一地。
郑青云他们坐着驴车出现在村口时,这些人就默契地住了嘴, 看着几人从车上拿下一件件东西?。
有跟陈秀兰关系还不错的大娘笑着打招呼:“这么早就办年货呢?”
今儿看了杂耍, 又吃过糖, 陈秀兰高兴着, 哪怕看到张翠莲和刘芳萍都在, 也?没甩脸子, 乐呵呵答话:“这不是怕下雪阻了路,正好明个儿过腊八,就一并买些回来?备着。”
“在理?,赶明儿我也?去城里转转。”
刘芳萍在旁边插嘴:“这么多人都?在, 二嫂也?坐下来?玩会儿?”
陈秀兰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对搭话的大娘道:“大清早就出?门, 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要忙呢, 下回得空再来?跟姐姐闲聊。”
“哎,有时候啊带着他们上家里坐坐。”
陈秀兰应了声好,挎着篮子扭头便走,方竹等?人也?赶紧跟上。
大娘看着越走越远的一家四口, 不禁感叹:“秀兰也?是熬出?头了, 可算能热热闹闹过个年。”
“谁说不是, 听说青云小子又去打猎了, 娶的媳妇儿也?能干,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有人点头附和。
只张翠莲咂巴着嘴, 吐出?一口浓痰在地上:“呸,一帮眼皮子浅的东西?, 就那点儿东西?也?好意思显摆。会打猎有什了不起的,别哪天喂了大虫哭都?没地儿哭。”
这话可谓恶毒,旁边的大婶儿皱着眉把凳子挪远些,忍不住刺她?:“刚刚当着人面你怎么一个字儿不说?”
张翠莲一噎。
大婶儿翻翻白眼,“我当多有本事儿呢,还不是只敢背地咒人的怂蛋。”
张翠莲梗着脖子嚷嚷:“你说谁怂蛋?”
大婶一点儿不怵她?,声音更大:“就说你咋了?青云小子站旁边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一走就搁这儿咒人,不是怂是什么?”
“好个狗拿耗子的,我今儿就让你瞧瞧谁是怂货。”张翠莲被戳穿,气?急之下站起身就要扇大婶的脸。
眼看就要打起来?,刘芳萍才拉住张翠莲,帮着打圆场,“消消气?消消气?,大嫂就这么个性子,说话直,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担心青云就有些口不择言。”
大婶见刘芳萍十分有礼,到底还是缓和了些,“说话直也?不是这么个直法,张口闭口咒人家不好,是要造口业的。”
“是是是,姐姐说得对,”刘芳萍按着张翠莲,语气?温温柔柔的,“昨儿他爹说文昌今天晌午回来?,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家去了,姐姐们在这儿聊着。”
“听我家那口子说,文昌明年要下场了?”
“是有这个打算,念这些年,总要试试。”
“文昌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肯定能中?。乖乖,我们村儿也?要出?秀才老爷了。”
刘芳萍撩着耳边的发丝,眉头微扬,“他该回来?了,我得回去煮饭,不与你们多说了。”
“那你快去,可别让他等?着。”
刘芳萍浅笑离开,还不忘拉上仍旧憋着一口气?的张翠莲。
大桐树下的话题又换了个,人人都?在赞叹郑大江家的小儿子如何聪慧,早把其他事儿忘得干净。
刘芳萍拉着张翠莲走出?几丈远,才甩开她?的手,抽出?一方绢制的帕子细细擦着每根手指。
“你干什么拉着我?那秦家的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她?教训我?我说的有哪儿不对?不过就是打几只灰毛兔,还显摆起来?了。”
刘芳萍心下鄙夷,面色却如常:“你跟那起子人争什么,说了他们又不懂,平白降了身份。二哥家的一开始就与我们不亲,你管他们做甚。”
张翠莲不知想到什么,连腰杆都?挺直了些,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你说的对,那样的白眼儿狼,不理?也?罢。还是我们文昌孝顺又有出?息。”
刘芳萍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切,“文昌自?幼念书定是不一样的,大哥大嫂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之前还跟我念叨,等?他考中?,要在福满楼摆一桌,好好答谢你们呢。”
福满楼可是县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张翠莲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文昌念书我们做长?辈的自?是要帮衬着,差什么尽管跟我们说。”
“嗐,文昌向来?节俭,吃穿用?度都?花不了什么,只这笔墨纸砚省不得,昨儿他爹还说文昌那笔都?开叉了。”
“那怎么行,可不得换新的?”
刘芳萍面露难色:“这不是他爹这月的工钱还没结……”
张翠莲挥挥手:“这有什么,等?他大伯回来?说一声,先?买支用?着。”
“哎,谢谢大嫂,文昌若是知道,肯定又要感动?得落泪。”
张翠莲被哄得心花怒放,高兴过后想起郑青云他们买的些东西?,又有些疑惑:“不过打猎真那么挣钱,伤那重都?没把家底儿掏光呢?”
“大虫什么的应该值几十两吧?”刘芳萍看着张翠莲那酸样儿,心思一转,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说公公会不会私下……?”
很久之前见陈秀兰他们过得好,张翠莲就一直怀疑,这会儿稍一提点,张翠莲就又激动?了。
不等?刘芳萍说完,她?就怪叫起来?:“呵,我就说那两老东西?不可能什么都?没给老二留。”
说着就骂骂咧咧埋怨老两口,刘芳萍也?不插话,只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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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好,在外溜达的人多,方竹他们打进村后一路碰见不少人,免不了东拉西?扯几句。等?跨过大水沟,才再没遇到人。
上坡路爬着累得慌,走一阵就得停下歇歇,比下山时慢了许多。
走走停停的,终于能看见树木掩映中?的一点点瓦屋顶。
陈秀兰杵着棍走在最前头,抬头看了眼说:“可算要到了,这肚里跟打鼓似的,再不吃饭该饿瘫了。”
早上在家简单垫过肚子,又买了糖,他们就没舍得再买别的吃食,这会儿早就饥肠辘辘。
方竹被逗笑,“我还以为就我觉着饿呢,回去也?别蒸饭炒菜了,煮锅面疙瘩,卧俩鸡蛋吃着,又快又能饱肚。”
“我看成,”陈秀兰掂掂竹篮,眼角眉梢皆是喜悦,“明天早上熬腊八粥,下午就把梁上那截肋排剁了,炖个骨头汤喝。”
这么一说,好像风里都?是肉骨头的味儿,肚子叽里咕噜响得更为厉害。
好在他们已经翻过山坡,走上通往院门的平整小路。
大黑早就听到动?静,在竹篱笆后头上蹿下跳,嘤嘤叫着。
回到家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收拣妥当,郑青云就去放鸡、喂兔子,方竹她?们也?连忙生活做饭。
面疙瘩煮起来?简单,调盆面糊,烧小半锅开水,前前后后一刻钟左右就能搞定。
疙瘩软滑,面汤浓郁带点糊糊状,配上鲜嫩翠绿的菘菜和焦香的煎蛋,简简单单,却能让人吃的饱足。
当晚临睡前,陈秀兰就把熬粥用?的豆子都?给泡上。
翌日,天气?依然?不错,虽有云层,却并未遮住太阳。
院儿里的竹竿上搭着棉被,方桃闲着无事,就拿棍子来?回敲打。
灶房里,陈秀兰和方竹正在熬粥、贴饼子。
乡下人没那么讲究,腊八粥非得凑齐哪些个食材,都?是有什么就放什么,无非是应应景,讨个吉利。
家里有红豆、大米、枣子、花生,他们昨日就只买了莲子和桂圆,各种各样的东西?混在一起,熬至软烂。红红的,在锅里冒泡,看着就觉得喜庆。
外头有哗哗的水声响起,方竹出?去一看,果然?是郑青云挑水回来?了。
腊月里,这人却满头大汗,细看似乎还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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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掏出?帕子给他擦汗:“粥煮好了,喝过再去挑。”
“嗯,等?会儿再多挑两担,趁着有太阳暖和,烧些热水洗洗?”
确实?好几天没痛痛快快地洗过身子,总归不大舒服,方竹自?是点头应好。
两人就说了几句话,陈秀兰便在灶房里喊着:“吃饭了!”
今日的粥料放得足,十分浓稠,陈秀兰还往里撒了些糖末,吃进嘴里甜滋滋的。
大黑也?得了一小碗没放糖的粥,不过它明显不大感兴趣,吃两口又趴下睡一会儿,再站起来?接着吃。
陈秀兰笑骂:“这家伙,还想天天吃肉汤泡饭,啃骨头呢?”
听到熟悉的字眼,大黑呜汪叫着,尾巴甩得更快。
“要吃肉自?己去抓,今儿只有这个。”陈秀兰指指它的狗碗。
大黑耷拉下嘴角,不情?不愿地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喝完粥,吃过饼子,郑青云又挑着水桶下山,这回还带上了一小罐特意留下的腊八粥。
这罐粥最后被送去分给两户穷苦人家吃了。
倒也?不是单纯心善,而是有这么个习俗,据说这样做能给家里积福。陈秀兰是年年都?会分出?去一些的,今年因为郑青云的缘故,还多留了些。
郑青云出?门后,婆媳俩收拾完碗筷,就又烧了满满两大锅热水。
在木盆里泡一泡,头发、身子都?拿皂角水仔细搓洗过,好像整个人都?清爽许多。
方竹端着脏衣裳出?来?,郑青云也?刚好把石缸灌满。
他见方竹披着长?发,尾尖还滴着水,连忙过去接过木盆:“衣裳我来?洗,你把头发晒干,省得头疼。”
“嗯,锅里还有热水呢,你等?会儿也?洗洗。”
“她?们洗完先?。”郑青云说着就蹲在石缸旁开始搓洗衣裳。
方竹坐在太阳下,微侧着头,拿布巾慢慢绞着头发,眼神一直停在那宽阔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