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十节
她心乱如麻,待将雪疏狂周身刑伤都以灵药敷遍,瓶中之药已用去近半,她秀眉一蹙,委实有些心疼,当即将玉瓶收好,长长舒了口气。
一瞥眼间,她不由得面颊流火,心头鹿惊,顿忙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日间在小镇上买的一套粗布衣裳,一阵踌躇,随即想到:“他比死人强不太多,一旦醒来,我是帮他不帮?不帮难道让他赤身露体?若是帮,哎呀,岂不更难为情?与其那时发窘,倒不如趁他浑然不知胡乱替他穿上了事!”
她打定了主意,当下目视他处,不愿朝对方身上多瞧一眼,要知道自己穿衣服时,即令闭着眼睛也非太难之事,换成旁人则没这般便捷,况且对方是个粗手大脚同她全然两回事的健硕男子,加之其昏穴被封,沉睡如死,丝毫不知配合。
玉蜂儿越是羞涩惊慌,手便抖的越发厉害,那衣服便越是穿不上身去,她虽际遇凄凉幼经磨难,但如眼前这样大的委屈可也从不曾受过,真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再狠狠踢这死人几脚,随后拔腿就走,头也不回。
可一来这麽走了官府固然放她不过,那阴魂不散的大恶人则更见令她头痛之极,二来经过了一天来的相处,时刻虽短,但两个个人患难相遇、同病相怜,情谊进境之速自非泛泛之交可比,尤其是敌人突至,玉蜂儿失措疾逃,忽然念及这下大笨蛋非被官差捉回去不可,此人危难之际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封书函,嘱托好友关照自己,心中一动,想回过头再看他一眼,然而甫一转身,猛见一口寒光闪动的长剑直指自己。
她初时自是惊惧万分,但旋即醒悟,知是对方将自己当成了朝廷奸细,暗道:“他要置我于死地实是易如反掌,而他即便误解我如此之深也未曾取我性命,足见其宅心仁厚远非常人能及。”
当时她也只是回顾一眼便欲逃出洞去,至于能否真的逃脱并没多想。匆忙中只一念闪过,若能侥幸逃离,一定尽快通知铁扇帮的人前来解救,当目睹了雪疏狂托剑不发凛然生威的一幕,不由得羞愧难当,心想难道他还有机会等我带人来救?那不过是自己为逃走寻出来的借口罢了,想到这些年里所经历的种种世态炎凉,除去师傅和新近结识的义兄之外,也唯有这大笨蛋不怀偏见待以至诚。于是竟不知不觉重又走回他身旁。那时都没溜之乎也,至此刻又焉能一走了之?。
她心里思绪杂乱,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已是满头大汗,娇喘淋淋,望着昏迷中的雪疏狂,心头百感齐涌,这般奇伟男子竟被摧残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现下看来又是如此的无助与脆弱,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她定了定神,但觉腹中饥饿,依稀记得马鞍旁有干粮袋和水壶,她自知武功低微,担心敌人寻隙偷袭,不敢走远,口中轻唤:“马儿,马儿。”心里本也没存甚么指望,不料蹄声得得,那马竞走到殿前的石阶下。
玉蜂儿大喜,轻拍马头,取下水壶,洗净双手,拿出干粮,吃了几口,一转念间,向外叫道:“喂,本小姐和雪大侠饿了,快把你们带来的干粮悉数贡献出来,本小姐你们不在乎,饿死了钦犯尔等吃罪得起麽?”
郭泰在观外进退维谷,正感心焦,闻言连道:“好,好,都怪我等疏忽,小人这就将干粮送进去请二位食用。”
玉蜂儿暗暗冷笑,喝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啊,哪个胆敢擅进观门半步,我便在姓雪的身上割一刀肉,烤熟来吃。”
郭泰明知他出言恐吓,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忙道:“姑娘想要怎样,尽管吩咐下来就是。”
玉蜂儿道:“把所有干粮放在一处,多包几层,抛入观内,由我自取便了。”隔了一会,砰的一声,一包物事落在石阶之前。
玉蜂儿心中得意,嗤嗤一笑,却听身后微弱的声音道:“姑娘当心,鹰犬的东西吃不得,最好连碰也不要去碰。”
玉蜂儿闻声,喜不自胜,转身奔回,只见雪疏狂已睁开眼睛,蓦然记起先前曾为他宽衣敷药,又帮他穿好衣服,一时间娇红满颊,羞不可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好些了没?”
雪疏狂点点头道:“姑娘所舍妙药端的神效无双,雪某这会子好过了很多,不仅疼痛大减,肿胀灼热之感似也轻了不少。”
玉蜂儿扁扁嘴道:“那还用说,有次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敷上药后很快止血,没过几天就全好了,现如今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就像用指甲划过,不仔细瞧几乎看不出来。”
雪疏狂愕然道:“姑娘自伤手臂莫非只是为了试这药效灵验与否?在下皮糙肉厚,流点血也算不了什么,你日后要试,雪某让你试便了,切莫再自苦啦。”
玉蜂儿忽现愠色,恼道:“你以为本小姐吃饱饭没事做呀,为试药效跟自己过不去。”话一说完,觉出口气重了,暗忖:“又不是他得罪我,我朝他发哪门子火?”
细思其言,她胸口倒为之一热,又见对方语态甚诚,便缓声道:“别的不用多说,盼你不记恨本小姐伤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雪疏狂道:“姑娘这是说得什麽话?你侠义为怀,不嫌在下身子污秽,施药医治,雪某但能活命,须当加倍补偿。”
玉蜂儿闻言啐道:“呸,人家才不要你补偿呢!”扭过头噗嗤一笑,知他并非口齿轻薄之徒,也就不以为意。
雪疏狂自悔此言不妥,窘然一笑,转而说道:“姑娘当真饿了麽?”玉蜂儿嗔道:“敢情你早就醒了,却故意不言不语,害人家担心!”
雪疏狂道:”我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你向他们要干粮吃,怕那些鹰爪从中作怪,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这才出声提示。”
玉蜂儿哼了一声道:“他们的干粮本小姐想一想就饱了,哪还用吃?”雪疏狂奇道;“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必朝他们讨来?”
玉蜂儿狡黠的一笑,说道:“狗儿吃饱了食更有力气穷追不舍。虽然这样做也未必就能逃得脱,不过让他们饥肠辘辘,五脏庙不安,也是好的。”
雪疏狂不禁苦笑,心想这小丫头可是开罪不得,一招惹上,时时处处需提防她算计,且不管收效,不论成败,能令对方难受三分,便绝不会令其难过二分九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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