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九节
她祷告完毕,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随后这才取出火折子,晃燃一照,但见居中的神像已然有身无首,斑斑驳驳也辨不出究竟是哪路上仙,香炉翻倒一旁,供桌也早不再原处。
玉蜂儿寻了一根残烛点着,摘下殿门,放在地上,把雪疏狂轻轻移了上去,起身在殿中默默徘徊了一刻,幽暗的大殿上蛛网密布,一烛独明,闪烁不定的烛光令周遭更增诡异阴森之气。
玉蜂儿只觉得一股股寒意不断爬上脊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再走动,转身退回到雪疏狂身边,yongli摇晃他肩膀,颤声道:“大笨蛋,你快醒过来啊,你这样半死不活像什麽话?能听到你有气无力说句话也是好的,大笨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自言自语,人家当真怕得很啊!”说到伤心处,两行清泪已淌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
雪疏狂原就十分虚弱,冷不防又被玉蜂儿刺了一刀,血如泉涌,坐在马上只感一阵阵的头昏耳鸣,眼前金星飞舞,偏生小丫头绝境偷闲,竟尔在他怀中悠然睡去。
雪疏狂深知这姑娘实则满心惶惧,远非表面看来那样大胆横蛮,实在不忍扰她好梦,一味咬牙强撑。
直到天光渐暗,但觉晕眩之感一刻猛于一刻,料知随时都有不省人事的可能,他再也支持不住,只得出声呼唤玉蜂儿。
其时玉蜂儿已然醒转,羞怯之下,竟不敢起身,待她起来,雪疏狂心力一松,顿时昏了过去。
他朦胧之中仿佛听到有人低声饮泣,正觉唇焦口燥,忽然喜降甘霖,当下张口而饮,只听有人轻声道:“你总算醒了,你要和我说什麽?”语气间透出无限惊喜。
雪疏狂神智渐渐恢复,分辨出这是玉蜂儿的声音,只觉一双眼帘沉重无比,但还是吃力的睁开了眼,但见一张俏脸满是喜容,桃腮上兀自泪露点点,吹气如兰,正关切的瞧着自己。
雪疏狂见她无恙,也是心头一宽,弱声道:“那四个鹰爪还在左近麽?”玉蜂儿点头道:“他们正守在外面,不过暂时想还不致用强,你觉得怎样?”
雪疏狂四顾一眼,低低的道:“头有些沉,并不碍事。”玉蜂儿歉然道:“都怪我没轻没重下手太狠,害你流了那许多血,是我不好。”
雪疏狂涩声道:“哪里话,要不是姑娘那一刀,只怕这时咱们已落在鹰爪手里了,该谢你当机立断才是。”
玉蜂儿道:“当时我心慌意乱,唯恐镇摄不住对方,现下想来根本无须那麽狠的。”一面说,一面慢慢掀动他身子。
雪疏狂道:“这点小伤实算不了甚么,姑娘不必自责。”玉蜂儿轻哼道:“现在倒又嘴硬得紧,先前可是痛的叫出声来,你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在天牢不知受过多少酷刑都未曾吐露实情,起初我还担心你那一叫给鹰爪疑是有诈呢!”
雪疏狂周身乏力,已被她扳过身来,闻言面露惭色,一时无话可说。玉蜂儿伸出手,心头又一迟疑,停在半途,转而却想:“这是什麽时候,哪还有工夫顾及那没多繁文缛节?”
当下她取出玉瓶,剥开雪疏狂被划破的中衣,露出伤口,指尖同他肌肤相碰,但觉脸上一阵发烧,连脖根也是火辣辣的。
她本不想去看,但知这药珍异非凡,决计浪费不得,然而俯眼细看之时,不由得哎呀一声惊叫出口,只见雪疏狂中刀之处上下各有两道乌紫的伤痕斜过,显然是刑杖所留,换言之她这一刀乃是划在四条杖痕之上。
雪疏狂苦笑道:“姑娘不必看了,皮里肉外,并不打紧。”玉蜂儿心下恍然,难怪他会痛叫失声,原来无意之间这一刀竟割伤了他旧创。
她咬了咬牙,yongli一撕,嗤的一下,雪疏狂的半条腿赫然袒露了出来。这一下更加触目惊心,先前那几道刑杖之伤简直微不足道,其他伤处有的已经结荚,有的血迹津津,有的则已开始破溃,流出脓来,刑伤密密麻麻,惨不忍睹。
玉蜂儿又掀起他背上的衣服,同样是新伤覆盖旧伤,重重叠叠,直令人汗毛倒竖,更有多处分明是以烙铁烫伤雪疏狂尴尬异常,便欲挣扎起身,说道:“莫给污血恶脓脏了姑娘的眼目。”玉蜂儿惊得呆了,直感不寒而栗,先前她在山洞中帮雪疏狂更换的乃是外衣,并不知他身上伤情如此之重,饶是他早听说天牢内诸样非刑歹毒无比,此刻仍是骇然欲绝,殊难相信一个人竟会被摧残成这般景况。
她忙凝摄心神,正色道:“雪大侠,我这瓶中之药是我师傅临终之时所赐,止血驱毒,去腐生肌,医治外伤极具灵效,我帮你敷在伤处,你别怪我冒犯就是了。”说着话晕红双颊,别开头去,双手微微发颤,要解雪疏狂衣衫。
雪疏狂一听大急,慌道:“姑娘这份关爱之情雪某心领了,这则万万担当不起。”
玉蜂儿闻言,反倒转过脸来,满眼泪水,瞪视他道:“有什麽担当不起的?一候这些伤口尽皆溃烂发臭,你想呕死我呀?人家还没觉得怎样,你倒先扭扭捏捏起来,活像个小筋娘!”不由分说已将他衣带解开。
雪疏狂见她目中大有委屈之意,心如明镜,知她虽嘴上强硬,实则何尝不是情势所逼,越发感到过意不去,欲待阻止,苦于力不从心,遂诚声道:“雪某难中蒙姑娘搭救已是没齿不忘,承你临危不弃更加铭刻五中,姑娘再要如此岂不是要折煞雪某?”说着话竭力把身躯扭向一旁,回手要将玉蜂儿挡开,不想脑中突然一阵昏眩,便人事不知了。
玉蜂儿扶住他委软而倒的身子,将他缓缓放平,低声叹道:“这就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学现用,毫厘不爽。”
原来她乘雪疏狂撑拒之时,攻其不备,伸指点了他昏xue,她内功修为虽极是有限,但善学强记,认xue奇准,再则雪疏狂如今空怀一身镇世骇俗的武功,然而虎落平阳,寻常人也不如。
玉蜂儿除净他衣杉,小心翼翼的将疗伤圣药敷遍他伤口,眼中所见是他身上纵横交错的刑伤,心中所思是他在天牢里经受的种种折磨,暗暗纳闷那钟姑娘究竟是何等样的一个奇女子,使得他魂牵梦萦几致丧命而无怨无悔,有机会倒要务求一见。
又自思忖:“他为了恩人的身家性命而入虎狼之xue,受了这许多苦,难不成便没半点后悔麽?倘若当真并不后悔,那他到底是大英雄、大豪杰还是大傻瓜、大笨蛋呢?不过就算是傻瓜笨蛋,那也是好傻瓜好笨蛋,他对有恩于他的人不惜舍身相报,自然也就忘不了我的好处,至于他对钟姑娘一往情深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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