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红尘多事第一节(1 / 1)

落琼传说 左小楼 187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回 红尘多事第一节

品茗轩乃是南京城中极富盛名的一座茶楼,不但因其用以泡茶的是山中清泉,每日里专程备车运到,更要紧的是此间常有围棋国手切磋,时间久了,便有许多人特意是为观棋而来。

围棋兴盛于唐宋,当时便不仅限于文人雅士方外高人捻子手谈,流连此道,随后更是广布民间。然而物极必反,赌棋之风却也日益弥漫开来。

这品茗轩闹中取静,可也不幸为此风气熏染,适逢名手过招,必定有人下注赌赛,往往将大好一方雅处闹得地覆天翻。

这天品茗轩内靠东首的一张桌旁又围拢了四、五十人,挤挤挨挨,人头攒动,或凝神思索局势走向,或口沫飞扬指点江山,或吸着嘴左顾右盼,下棋的乃是一位年轻文士和一个花甲老翁。

这二人均是生面孔,且棋力都十分深湛,两人手边各有一盏香茗,随着白烟袅袅,茶香沁人心脾。

这一老一少悠哉游哉,于周遭的议论争执恍若未闻,不时轻轻啜一口茶,对胜负之数似也并不十分在意,倒远非众看客那般上心。

品茗轩中共设有三十几张茶桌,此刻每张桌上都摆了茶具果碟,几无空处,足见生意兴隆,好棋之人自然都在东侧选座头,只为观棋方便,占到好的位置。

而西首茶客则一面品茶,一面闲话,因此这会子坐得满满的。茶房不断穿梭其间提壶续水,递送各色干果点心。

耳听得帘板啪的一响,茶房刚好为一桌客人的壶中添满了水,扭头看时,不禁喜形于色,敢情是位老主顾到了。

这人住家不远,姓郑行三,人尊郑三爷,在南京城里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不过最近总有二十来天没见,听说是去杭州贩运丝绸,当即迎上前道:“三爷几时回来的?一路顺风啊!”

郑三爷为人慷慨豪爽,说话也很随和,闻言笑道:“托福还成,你们于掌柜的好吧?又是宾客云集。”

茶房忙道:“小的这就给您安排座头,偏巧四海钱庄的周掌柜也在,您老二位不如坐到一起盘盘生意经。”

郑三爷笑道:“那自然再好也不过,就怕周掌柜防着我日后也改行开钱庄,抢他的买卖,不肯尽心点拨。”

说话之间,眼光已转到周掌柜身上,见他一如平常,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长衫,白袜青鞋,俨然是个穷教书匠的模样,不明内情的人谁会想到他便是四海钱庄的东家,富可敌国,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茶房在旁笑嘻嘻的道:“你们老弟老兄这麽多年,周掌柜若还藏私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周掌柜已然从座位上站起,双手连搓,说道:“你们二位一搭一档,那是故意欺……欺我腮拙嘴笨啊……;”说起话来竟着实有些口吃。

郑三爷含笑道:“周掌柜哪里是什麽腮拙嘴笨,你四海钱庄票行天下,你老兄的话可真是值金子值银子!”边说边朝周掌柜那张桌旁走去。

原本坐在周掌柜对面的一位儒巾公子徐徐站起,手上折扇轻摇,口中慢条条的道:“二位既然要盘生意经,那小可还是换个地方坐更好,有道是法不入六耳,半生心得岂能为不相干的人听了去。”

他说话其实甚为浅白,却故意拖长声调摇头晃脑,身上衣着鲜明,扇子描金缀玉,长相倒也甚是俊美,只不过看上去便觉是个浮浪子弟。

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张桌旁有人“嗤”得一声笑了出来,那公子立时折扇一合,长揖到地,彬彬有礼的道:“小可有何言差语错,举止不周,要请这位姑娘多予指教,令我有则改之。”言辞也还诚恳。

那张桌旁坐,的是位妙龄少女,肤光胜雪,鹅蛋脸形,剪水双瞳轻灵澄澈,笑靥如花,桃腮樱口,虽是妩媚娇憨,然而眉宇之畔却也蕴着一股泼辣之气,面前桌上放了四只小碟,分别是甜瓜子、卤花生、玫瑰糕、芙蓉饼。

其时大明立国未久,礼教远不如后世森严,但毕竟男女有别,也无人与之同坐。那少女听了公子之言,忍不住又是一笑,盯着他道:“不敢当,不敢当,本小姐向来都是被别人指来教去,从没指教过别人。”

那公子忙陪着笑道:“芳驾过谦了,若然瞧得起小可,实乃小可不胜之荣光!“言间颇有受宠若惊之色。

女子朝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口道:“你这人倒也有趣得紧,生意经又非少林派的镇派之宝‘易筋经’,很稀罕麽?跪地求我来听我还不要听呢,你却慌着忙着要躲开。”

公子一本正经的道:“芳驾对这生意经自然不屑一顾,但于生意人而言就大不一样了,实是不在习武之人推崇易筋经之下,稀不稀罕是一回事,古诗《君子行》有云:‘瓜田不纳屡,李下不正冠’,这避嫌二字却不能不思虑在先。”

那女子听她说完,长“哦”了一声道:“是这样啊,可怎的又变成你指教我了?”脸上大是不平。

公子作揖不迭,连道:“哪里,哪里,只是确乎如我所言罢了!”说话间眼光向四下一瞥,肃容说道:“就比如眼下小可若过去与姑娘同桌饮茶端是因为此间高朋满座另无虚席的缘故,旁人见了兴许便会疑我居心不善也未可知。”言至于此,不由得面现苦闷之状,似乎颇费踌躇。

众茶客听在耳中,有的忍俊不禁,有的侧目而视,也有的已低低骂出声来,临近桌上一位老者冷然道:“说不定阁下本便没安甚么好心,那也怨不得人言可畏。”

同桌另一老者双目一瞪,露出一对白睛,大声说道:“要不然阁下请到这张卓上来,我们三个老家伙正觉得闷呢。”

第三个老者则和和气气的道:“我瞧这位小相公温文尔雅,当为知礼之人,脸皮最薄不过,即使硬逼他坐到人家大姑娘身边去,他都未必肯答应。”

此言一出,先时忍俊的茶客也有不少人直笑出来,眼见这三个老者其貌不扬,又均操着外向口音,此前谁也未曾太过留意他们,如今这一开口,竟是一个比一个尖酸但这三老显然是担心少女吃这轻佻后生的亏,是以尽皆暗赞他们仗义,霎时间齐将目光投射向那少女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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