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90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9章

  姜煦在客栈里守了三天, 终于等到惊梦园的角儿在茶楼里唱曲儿,那一日,茶楼早早就挤满了人, 都是冲着听曲儿去的。姜煦一掷千金,用钱砸了个好位置。

  他坐在二楼靠窗的雅阁,拉下竹帘, 与茶楼小二闲聊。

  “惊梦园什么来头?,我在馠都都不常见这样的架势。”

  “公子原来是从馠都来的。”小二拿了桌上的银元宝, 陪着笑脸, 道:“其实我们这里的惊梦园啊, 原本也是馠都贵人家养的班子, 只不过?那家人遭了难, 家散了, 班子才迁回了老家。”

  姜煦抬眉:“馠都我熟?是谁家啊?”

  茶小二观察了一下左右, 确认没人偷听,躬身上前一步, 压低了声音,道:“据说是天潢贵胄,一位郡王爷。”

  馠都的郡王只有一位,皇室旁支,颍川王,死在两年前, 是个名副其实的闲王。

  姜煦已打听清楚静檀庵另外两名俗家女弟子的身份,其中一位正是颍川王寡居的妻子。

  姜煦问道:“他们家班主呢?”

  茶小二脸上稍微一犹豫, 又是一块银元宝落在桌沿上。

  “说来可惜, 他们班子刚搬回来不久,在酒楼唱曲儿时?, 因一点小事?得罪了一伙恶棍,双方起了冲突,推搡了几?下,班主夫妻被人失手推下酒楼,摔死了。”

  姜煦道:“这是杀人,那几?个恶棍呢?”

  茶小二道:“官府把人抓进去啦,结果不知怎样?,反正再也没见?过?。”

  姜煦又留下一块银元宝。

  茶小二惯会?察言观色,不用他说,便明白他的意思?,道:“爷请放心,今儿您问的话,小的一个字也不会?外传。”

  姜煦点了点头?,不动声色起身,从茶馆后门?离开,也径直离开了这个村子。

  傅蓉微在静檀庵修养了一些时?日,第一次走出了那座院子,到正殿给佛祖敬香,并向住持表达谢意,感念静檀庵的收留和庇护。

  顺便在静檀庵四处逛了逛。

  静檀庵实在是过?于幽静了,庵里的僧人极少,山寺建得却大,傅蓉微独自走上半个多时?辰,也没见?着一个人影。正当她?觉得累,想歇脚的时?候,发现曲折回环处,有一处荒废的院子。

  傅蓉微顺着僻静的小道拾级而上,来到了那座院子门?前。

  黑漆门?上挂着一把半新?不旧的铜锁。

  门?是锁着的,进不去,傅蓉微徘徊了片刻,只能离开。

  可是回去的一路上,她?越走越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傅蓉微在这方面一向敏锐、警惕,最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竭力稳住自己的脚步,回到房间,掩好门?窗,平复心情。

  钟嬷嬷担忧地问:“姑娘这是怎了?吓着了?”

  傅蓉微不想让钟嬷嬷担心,谎说累着了。

  正此时?,敲门?声响起,傅蓉微刚安定下来的心又是一惊,钟嬷嬷开门?一看,笑了笑,回头?道:“姑娘,是隔壁夫人。”

  林霜艳听见?她?回来了,给她?送了些新?鲜的瓜果。

  傅蓉微与林霜艳的关系,因为?那一幅画亲密了许多。她?们幽居在庵里,新?鲜瓜果可不是想要就能有的,都是那些个小戏子晚间带上山孝敬林霜艳的。

  林霜艳将果篮塞进钟嬷嬷怀里,道:“常听你们主仆俩夜里咳嗽,我这里有些雪梨,你们炖些吃吧。”

  傅蓉微忍不住暗赞她?的心细。

  林霜艳与她?闲聊了片刻,谈的比较的还是她?丈夫。

  根据林霜艳的诉说,傅蓉微心里已经颠覆了对颍川王的认知。

  林霜艳提起他们的初遇:“我家后院规矩多,娘亲对我管教十分严厉,但我好像个是天生反骨,受不了管束。我有一回逛灯会?,偷偷捡了一只猫回府养在院子里。母亲看那猫极为?嫌弃,常常说要把它?清理掉,幸亏我死死护着,再后来,我的猫怀孕了,生崽时?把小花园弄的全?是血,又脏又臭,母亲终于忍无可忍,让人把猫当场处理了。”

  傅蓉微静静倾听,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十分专注地等着林霜艳继续说。

  “但那两只小猫崽活下来了,我带着小猫离开家,那夜下着雨,我怀里搂着个破篮子,躲在柳树下避雨,猫在叫,我在哭……”林霜艳喉间一哽,却是笑着说道:“王爷的马车在我面前停下,他接走了我怀里的猫,又派人送我回家。我的两只小猫崽被他照顾的很好。”

  傅蓉微:“想必就是后来王府里的那黄狸和黑狸?”

  林霜艳点头?:“是。”

  傅蓉微仍觉得疑惑,林霜艳的父亲在朝为?官,身居高位,是体面人,颍川王的年纪比林父都大,林家怎会?轻易同?意这桩亲事?的?

  林霜艳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说道:“有一回蕊珠长公主的牡丹宴上,王爷特意遣了个侍女到场,将两只猫带给我瞧,好让我放心。我总忘不了那个雨夜里,他掀帘朝我看来的目光,也能体会?到他的谦谦君子意,我听说他早年娶过?一个王妃,可惜那女子福薄去得早,他多年来也不曾再娶。我便大胆让他的人直接回去问他,愿不愿意要我。”

  简直是惊人的胆大。就凭林霜艳这少年时?的个性,林家一定头?痛极了。

  “但他拒绝了。”林霜艳说。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时?候我刚好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家世相仿的长辈已频繁走动,有一回,我就在宴上,当众放话,这辈子非颍川王不嫁,哪怕做妾也行……我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挨了狠狠一顿打,差点伤了肺腑。父亲气坏了,整个馠都没人愿意娶我了。”林霜艳苦笑了一下:“母亲都已经把白绫送到我房间了,说家里丢不起这个人。可几?天之后,颍川王府里来人了,三书六礼,给足了体面,迎我为?正妃。”

  傅蓉微内心除了震撼,就是难以言明的深深感触。她?已经隐隐怀疑,颍川王的死也许另有内情。

  林霜艳自从有了那幅画像,常常对着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点起灯,有人叩响院门?,唱曲儿的来了,总是那一出戏,咿咿呀呀唱起来没够,听的人也不觉得烦。

  傅蓉微一开始还作?陪,后来腻了,就不在意了。

  她?发现自己好像惹上了麻烦。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盯上了,尤其是当她?在庵里独自闲逛的时?候。

  傅蓉微提心吊胆了好几?题,却迟迟不见?对方有行动。

  于是,她?有了新?的怀疑。

  也许对方并非恶意呢?

  清晨露重,脚下青苔湿滑,傅蓉微站在险峻的山坡上,按了按自己骨伤刚愈的胳膊,贝齿一咬,下定决心,闭上眼,一脚踩空,顺着陡峭的山坡摔了下去。

  紧接着,她?就顺势趴在地上不动了。

  趴在地上的等待有些难熬。

  傅蓉微耳朵贴着土地,硬是没听到任何细微的脚步声,然而,陡然间,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来人动作?温和小心,将她?扶在臂中,翻了个身。

  傅蓉微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带着冷漠,盯住了面前的人。

  而扶她?的人明显动作?一顿,二人两两相望,都愣住了。

  傅蓉微:“怎么……是你啊。”

  姜煦,又是姜煦。

  傅蓉微深刻感受到了缘分的玄妙,几?乎无处不在。

  姜煦:“你故意的。”

  傅蓉微:“你盯我好几?天了。”

  他们彼此都觉得理亏的应该是对方。

  傅蓉微是绝不会?率先低头?的。

  姜煦则心想,前世堂堂太后,没理也是有理,算了罢……

  他手臂一用力,将人托起来站稳,道:“我担心的安危,不得不时?刻盯着。”

  傅蓉微低头?拍拍身上的泥灰,不以为?然嘀咕道:“静檀庵里能有什么危险,说的好像有虎狼环伺似的。”

  姜煦道:“确实虎狼环伺,一点没错。”

  傅蓉微:“你说什么?”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足够僻静,而且有姜煦在,完全?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姜煦条理分明道:“夜夜上山唱曲的那个昆曲班子,就住在山下村子里的惊梦园。他们曾经是颍川王家养的班子,而你院子里那女人是颍川王的正妃。可上回我把两个戏子堵在山道上,以刀剑相逼,他们都不肯说实话,硬要装作?萍水相逢的关系……我这人疑心重,其中藏有猫腻,我必须弄明白。”

  傅蓉微反应了一下,即刻明白了,梳理道:“那些夜里上山唱曲的人属惊梦园,惊梦园曾是颍川王府的班子,那么王妃林霜艳与他们一定是旧相识,可他们互相却装作?不认识,是吗?”

  姜煦点头?。

  傅蓉微:“……我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啊。”

  姜煦道:“两年前,颍川王死在青楼一妓子的床上,但却不是荒唐而亡,而是割喉致死,一刀毙命。我去查那已死去的妓子,却什么也没摸到,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颍川王死的第七天,有刺客血洗了王府。王府养的惊梦园刚一迁回老家,班主夫妇便双双毙命,凶手据说已伏法,但我一查案宗,此人早已出狱,现在下落不明……你有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

  姜煦的每一句话,说得既稳又快,傅蓉微的脑子跟着飞速转动,细想之下,已沁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是阴谋,林霜艳必定另有所谋。

  可她?为?什么会?扎根在静檀庵呢?

  两年了啊。

  傅蓉微摸索到一块石头?坐下。

  姜煦却捏着她?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低声道一句:“有人。”

  下一刻,傅蓉微只觉得脚下一空,姜煦拎着她?跃上了树,藏身在茂密的叶子中,傅蓉微咬着手指,把惊呼声憋在喉咙里,小心翼翼探头?往下瞧。

  只见?一名女僧往这边走来,在他们刚刚停留过?的地方转了好几?圈才走。

  姜煦贴着她?的耳朵,道:“静檀庵里的这些女僧身上都有功夫。”

  傅蓉微感觉到了他滚热的呼吸,战栗般的一缩脖子。

  姜煦捏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甚是无辜的问:“怎了?”

  傅蓉微呼吸稍乱,说:“没怎么,先别说话,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