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珠宫贝阙 小锦袖 282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2章

  “十八娘又是什……”

  “嘘——”

  门外有人经过, 脚步声来?了又去,却?没有停留。

  傅蓉微自从跟了姜煦,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刺激, 谁能料到,仅仅随便散心到此地,也能正好撞上沙匪作乱。姜煦张口能叫出十八娘的名字, 由?此可?见,他对?这帮子沙匪的了解, 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

  姜煦默不作声捣大乱也不是第一回 了, 傅蓉微在这种关头, 情绪翻涌, 莫名翻起了旧账, 她想起当年?在馠都选秀时, 她分明一心避选, 却?偏偏被人荐到了贵人的眼里,由?此惹了一身的麻烦, 很久以后才知是姜煦瞎掺和所致,傅蓉微一腔憋闷也舍不得砸在他身上,索性自己忍了。

  傅蓉在这一刻忽然共情了华京里那帮迂腐的老骨头。

  似姜煦这般性子,与他同一立场是舒服,万一政见相悖,那可?有的头疼了。

  傅蓉微动作轻缓, 将那把小巧的匕首藏进了腰封里,问道:“我该怎么做?”

  姜煦道:“你没吃东西, 也没喝酒, 等?他们人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被吓着了。”

  这不难,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姜煦又道:“他们会问你家在何处,报封子行的家门,他知道该怎么做。”

  傅蓉微答好。

  他们来?的很迟,廊上走过了两拨人,似乎在忙别的事情。

  姜煦的耳力敏于常人,他听见了一些动静,告诉傅蓉微:“他们上一笔生意做成?了,楼下有车离开了。”

  下一笔生意就该是他们了。

  姜煦合上了双眼。

  房门一开一合,屋子里灯亮了。

  姜煦的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推了傅蓉微一下。

  傅蓉微会意,慢慢撑起了身子,身后拨开了床前的帷帐。

  见屋里只老板娘一个人,正在查看桌上的酒菜。

  正常人不会见着一个无害的老板娘就怀疑要被绑票,傅蓉微看了她一会儿,镇定的问:“我们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吗?”

  老板娘放下壶:“看来?这些酒菜你没动,不合胃口??”

  傅蓉微道:“不关饭菜的口?味,是我自己不喜荤腥烈酒。”

  老板娘一步一步靠近:“你们家爷已?经睡熟了吧。”

  傅蓉微转回头看了一眼姜煦。

  老板娘已?经站在了床前,微微低头俯视着她。

  傅蓉微忽然一直冰凉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强制她又转回去。

  老板娘的指甲在傅蓉微的脸上留下一道浅痕,她笑了:“看上去这么年?轻,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吧,记住姐姐跟你说?过的话,边关不太平,以后出?门玩多带几个护卫。”

  既然说?到以后,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不至于把事做绝,傅蓉微和姜煦还是有命回去的。

  老板娘一俯身,竟轻松把傅蓉微抱了起来?。她转身出?门的那一瞬间?,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进了屋,傅蓉微撑着老板娘的肩,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一声闷响,似乎是姜煦被拖下了床榻。

  傅蓉微一挣扎。

  老板娘把她钳得更?紧了:“别担心,死不了。”

  傅蓉微被送进了另一个房间?,她的模样实在温和无害,老板娘的手?在她腰间?一勾,把她的匕首也勾走了。

  老板娘摆弄着她的匕首,笑了笑:“中看不中用的花把势。拿钱买命吧,夫人是哪家的?”

  傅蓉微觉得自己该装出?点害怕的样子,可?她又怕做戏疏浅,反倒引起怀疑,于是保持了一脸的冷淡,让嗓音显得弱了几分,道:“我家里钱不多。”

  “你们大户人家的九牛一毛,也足够我们这些小人物一年?温饱了,给二百三百不嫌多,给仨瓜俩枣也是心意。说?吧,信该寄谁家去。”

  傅蓉微按照姜煦的嘱咐:“华京,封宅。”

  “华京人,真是大户。”老板娘疑惑了:“封家……怎么没听说?过?”

  傅蓉微道:“我们刚从馠都来?。”

  老板娘轻率的笑忽然凝住了:“当官的啊?”

  “朝廷散了,国也弃了。”傅蓉微说?,“还算哪门子当官的?”

  “也是,一群半截身子埋到黄土里的人,哄着一个黄口?小儿玩过家家……北边这天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改姓姜了吧。”

  老板娘半开玩笑,却?语出?惊人。

  这话既然能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就说?明不单她一个人这么想,百姓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傅蓉微第一次听到底下人的真正心声,恍惚了一阵,哂笑了一下。

  说?得通。

  论兵力,姜煦有镇北军,论权势,姜煦是先帝钦封摄政王。有兵有权的人,有几个是甘为人下的。姜煦若是阴狠一些,他甚至不用多费心思,随便一个借口?弄死一个五岁小孩,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百姓们不懂朝廷水深,却?凭本能知道怎样趋利避害。

  谁敢信姜煦会放着通天的大路不走,偏要去蹚那条不知将来?死活的泥泞。

  老板娘又问:“封家的家主是你什么人?”

  傅蓉微道:“兄长。”

  老板娘盯着她,问:“是你的兄长?还是你丈夫的兄长?”

  傅蓉微犹豫了一下:“我……”

  老板娘凑近盯着她的眼睛:“你想撒谎?”

  这些混江湖的人果然不好骗。

  傅蓉微稳了稳心神,说?实话是不可?能的,还得想办法骗:“是我的兄长。”

  老板娘逼问:“出?事找娘家?你夫家呢?”

  傅蓉微一咬牙,道:“我没夫家,那人是我从戏园子领出?来?的伶人,养在家里给我取乐的,你们若是想要钱,见了封家人,提我就行,别提他。”

  老板娘:“为什么?”

  傅蓉微:“兄长若知道是他没看顾好我,害我在外遇了险,怕是会把他活活打死。”

  老板娘眼里的震惊一晃而过,随即笑出?了声,她似乎没别的深意,只是单纯觉得好笑。老板娘朝傅蓉微伸出?手?:“给个信物,能让你兄长信服的。”

  傅蓉微摸便了全身,手?里空空,最后,她解下了腕上挂着从不离身的那方?印章。

  碧绿的翡翠珠子一见光就散发了富贵宝气。

  老板娘忍不住叹:“封家有钱啊。”

  傅蓉微用帕子将印章小心裹好,道:“事关我的性命,兄长不会舍不得钱,这串翡翠珠子确实不便宜,但终究是身外之物,可?以拆给你,只这枚印章是我不能割舍的东西,拜托您务必妥善放置,莫要损毁。”

  老板娘道了声放心,问清了封宅的所在,当着傅蓉微的面,写了信递出?去,自有人负责送往华京。

  傅蓉微问:“他怎样了?”

  老板娘:“别问了,你见不着他,怪你运气不好,通常我们不挑女人下手?的,实在是因?为今年?世道乱了,日子难过,再不捞点钱,兄弟们年?都过不去。”

  傅蓉微被安置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老板娘话说?的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窗外封了黑色的油纸,门上落了锁,桌上留了粗茶和干粮。

  姜煦那边的招待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带走他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可?能是嫌他拖起来?是个累赘,索性把人抗在了肩上。

  有个人捏了姜煦的胳膊,吃惊道:“嘿,你们别看这小少爷瘦,身上还挺紧实。”

  姜煦嫌弃眼皮,晃动中,看见了这群人个个身上披着毛氅,脚上踩着鹿皮靴,长刀挂在腰间?,随着脚步当啷撞响。

  往下走了两层楼梯,到了见不得光的低矮空间?,都得屈下身子才能同行,那帮人也扛不住他了,把他从肩上卸下来?,往地上一扔。

  “大哥,十八姐那边已?经把信送出?去了,听说?是华京的贵人,当官的。”

  “华京才几个官?”

  “从馠都逃来?的!”

  “啧,完蛋,又是一单烂活,挣点塞牙缝的钱。”

  有人拿了根筷子拨开姜煦的头发,把他的脸露了出?来?,灯火靠近了。

  被叫做大哥的那人声音近了:“嘶,这人怎么看着眼熟呢?”

  “眼熟吗?没见过吧!”

  “十八姐说?了,真正值钱的是那女的,这男人就是个赔钱货,给贵人养着逗乐的,咱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打过交道?”

  一听这来?历,大哥放下了警惕,说?:“先扔这吧,让我好好想想。”

  灯灭了,人都走了,门板也合上了。

  姜煦睁开眼,琢磨着刚刚听到的话,颇为无语。

  他不值钱,是个赔钱货,那女的值钱,他是给人养着逗乐的。

  也不知傅蓉微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了什么东西。

  暗夜里,他能看清的东西有限,适应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空间?这只有半人高,他甚至伸一伸手?就能碰到头顶的木板。

  一般这种地方?,都是给耗子安家的。

  姜煦在黑暗中已?清楚的听见耗子磨齿的声音了,他摸到了出?口?的地方?,有一扇方?方?正正门,是嵌在头顶上的。姜煦横卧在地上,偶尔能听见上面来?回的脚步声,他大约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封子行当天便收到了信。

  一个乞丐送来?的,在门口?撂下一个木匣子就跑。

  封子行从门口?小厮手?里结果东西,先是拆开信看了,一头雾水,以为对?方?认错门送错信了,他一个孤苦伶仃的读书人,家里沾点亲缘的都在老家守田呢,哪来?的妹妹。

  他满腹狐疑又打开匣子,一层一层的帕子解开,露出?里面一方?印章,用价值不菲的翡翠珠子穿着。

  印章上刻着栖桐君。

  封子行对?傅蓉微知之甚少,栖桐君这个名号听着倒是耳熟,可?只是一道很浅的印象,关键时候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疑惑时,封子行注意到了匣子里那几条帕子,乱糟糟的堆成?了一团,但其中很明显有一条用料和颜色都十分显眼,不同于其他粗糙的棉布,那是一条丝质的,温柔的藕荷色,透着清润的光泽。

  封子行把它捡了出?来?,帕子右下角有刺绣。

  是牡丹。

  金红交织的线里,暗藏着一个女子的心意,两个字——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