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一刻,一道身影直接冲入公堂,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妇!我早就应当休了你,省了闹出这?般祸事!”
简敬之训斥过后,不待柳县令斥责就直接跪在地上,他?重重给了自己几巴掌,哭喊着:“回?禀官人,都是小民的过错。”
他?轻飘飘地扫了眼简雨晴三人,满脸悔恨道:“小人当时从旁人口中得?知兄长因故去世之事,本想直接告诉大嫂。”
“只是大嫂她当时临产,身体虚弱。”
“小的就想再隐瞒一段时间,待大嫂身体好了再说。”
简敬之满眼痛苦地看了眼简娘子,痛不欲生道:“谁料我内眷得?知此事,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跑去与人说大嫂已难产而?亡,只留下了个幼子。”
“她到底是我的内眷……”
“我原本想当即说出来的,可?是她哭喊着求我,我,我,我到底是狠不下心呐。”
简二婶不可?置信地看向简敬之。
简敬之别过脸,看也不看她。他?转身看向简娘子:“大嫂,阿兄临走前说的,要您帮他?照顾我的……”
简敬之话?语顿了顿,见简娘子神色不变又赶紧拿出几个孩子:“您看看盼姐儿和招姐儿才刚刚出嫁,念姐儿和领姐儿,还有?耀哥儿还小,他?们还要人照顾啊。”
他?偷偷瞥了眼,见她神色依然淡淡。
简敬之心中暗骂,面上却是又狠又重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他?扑倒在地,往前爬了几步:“我这?一切也是为了孩子啊……您瞧我就这?么个大老粗,也没钱给几个孩子置办来项,这?才,这?才昧了良心做事。”
“大嫂,您也有?孩子……”
“是为了孩子呐?”
简敬之的话?语未说话?,就被简娘子打断。她声音里含着笑,如往昔般温温柔柔的:“你是个好父亲。”
简敬之听到称赞,心中一喜。
他?忙抬眸看去,却是对?上简娘子空洞且无神的双眸。
那双眼睛黑黝黝的。
顷刻间,一股寒气窜上简敬之的天?灵盖。他?反应极快,硬生生压住尖叫的本能,只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真真是个体贴的,关爱孩子的好父亲啊。”简娘子温柔的低语在公堂内回?响,却是让柳县令与尹博士等人呼吸一滞,大气都不敢喘。
简娘子刚刚还拦着简云起,如今却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手闪电般扼向简敬之的咽喉,紧紧拧住简敬之的脖子,顷刻间让尹博士联想到那只被简雨晴悄然掐断的鸭脖。
“简娘子,不行!”
“呜呜呜呜——额唔!”简敬之惊恐地看着柔柔弱弱的简娘子,回?过神才疯了般挣扎起来。
“阿娘,阿娘!”
简雨晴拦住简云起,没想到简娘子那又出了问题。她连连与简云起一道又把简娘子拉开,好声好气安抚着:“阿娘,您要是掐死他?,那还得?以您的命偿还他?那烂命,这?多得?不偿失?咱们日子好过得?很,往后还要多找几名仆妇婢女,过上富家老太太的生活呢。”
简敬之听到这?里,眼里都快喷火了。
只是他?还知道目前情况,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三人谅解。
简敬之露出自己被抓伤的部分,企图勾起旁人的同情,同时还继续打着自己耳光:“大嫂,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蛋呐……”
公堂内,清脆的耳光声持续响起。
简敬之打到自己都有?些头晕目眩时,都未曾听到简娘子三人的声音。他?心下迟疑,眼皮颤了颤就想去瞅一眼三人的表情。
只是他?的动作刚刚慢下来,耳边就响起简娘子的声音:“怎么,不打了?”
简敬之脸色骤然一变。
他?偷偷瞥过去的目光再次对?上简家三人,他?们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竟是像是看戏般看着自己打自己耳光。
简敬之咬紧了后牙槽,眼底闪过一丝怒火,又不得?不憋屈地摁下。
他?抽动着嘴角,每一次扯动都拉扯到打得?生痛的皮肤,又不得?不强自忍耐。
教他?度过这?一劫,他?定然要——
未等简敬之思绪落下,看了好大一出戏的简娘子也冷静下来。她拍了拍简雨晴的手背,平静地盯着简敬之:“你是个好父亲,可?是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敬允对?你有?多好?”
“即便?要前往长安赶考,都不忘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你全家。”
“我对?你有?多好?”
“就这?六年光阴,几乎对?你有?求并应,就我那那些嫁妆都被你与妻子巧言令色全数拿走。要不是我醒悟过来,怕是……”
简娘子想着简雨晴曾说过的话?,瞧着简敬之越发愤恨:“而?你是如何报答我们的?”
“你隐瞒了你大哥的死讯,你让他?在外头当孤魂野鬼,六年得?不到子女的祭拜。”
“你对?外声称我与云哥儿已死,还想弄假成真逼死我们全家。”
“你让你的子女败坏你大哥的名声,让他?遭人唾弃与厌恶。”
“到如今,你还想要我们原谅你?”简娘子反问一句,而?后转身看向柳县令:“官人,此人已承认诸事,还请官人断决!”
柳县令一拍惊堂木:“简敬之,你可?知罪?”
简敬之没想到简娘子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脸色僵硬,又连连呼喊:“冤枉啊,官人!小民是曾隐瞒兄长过世之事,但绝无害人之心!”
“你曾与媒婆商讨,为晴姐儿寻觅婚事。”简娘子冷着脸,“当时我们就查证了,那人乃是当地闻名的破落户,先头的娘子便?是被他?打死的。”
“这?,这?只是你一人之言。”
“我们能够作证!”被衙役请来的河头村民纷纷涌入公堂,言辞灼灼。同时黄娘子还带来了那名媒婆,又请李婆子上前作证。
“官人,小的能为简娘子作证!”
“这?简二房一家不是个东西,还要我去帮忙当说客。”
李婆子抹着泪,到现在想起来都是恨得?牙痒痒。她义愤填膺,气愤地把简二婶说的话?如实禀报:“当时简二娘与我说得?天?花乱坠,说那人又有?铺子,又家里有?钱,教我帮她说服简娘子把晴姐儿嫁出去。”
“还好小民早早发现问题。”同时李婆子还不忘给自己贴金,把自己发现问题并告诉简娘子的事也逐一说出口。
柳县令和尹博士听得?心惊无比,越发对?简二房夫妇厌恶至极。
欺骗,蒙蔽。
要不是晴姐儿并不贪图富贵,并提前从中发现问题,侥幸逃过这?劫,否则会有?如何的结局?
柳县令冷着脸:“你还有?何话?要说?”
在众人的冷眼之下,简敬之再也说不出其余话?。他?只好拿出最?开始的说辞,试图把问题都推到简二婶身上。
简二婶自然也不愿意。
夫妇两人越吵越凶,险些直接在公堂上打起来。
柳县令喝令衙役把他?们分开,冷着脸先处置简二婶:“简敬之之妻,尔竟然胆敢欺瞒本官,颠倒黑白,责令杖三十。”
“又有?觊觎县君家私之嫌,意图谋害县君与其子侄女,依律杖三十,徒三年。”
六十杖,六十杖!
这?打下去,自己还能留住这?条命吗?
简二婶瘫软在地,哭嚎尖叫。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拿着破布堵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拖了下去。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沉闷的杖责声。
简敬之却比娘子注意到了更重要的一点,他?表情凝固,腾地抬起头来:“县君……县君?”
柳县令称呼谁为县君!?
简敬之呼吸一滞,表情骤然扭曲。他?僵着身体,猛地看向立在一侧的简娘子:“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我那大哥,根本就没当上官!”
“他?就是个傻子,白痴,蠢货——为了别人出头,愣是丢了自己这?条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柳县令嗤笑一声:“蠢货是你啊。”
他?站起身来,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而?后道:“圣人仁慈,为简秀才平反后因其功劳,而?追封其为朝议大夫,其妻为县君。”
朝议大夫,乃是正五品。
简娘子作为简敬允之妻,也受封为县君,为诰命夫人,享有?县君所有?的俸禄、田地和仆役。
若是简敬之未起这?般贪念,他?们或许能跟着简娘子前往长安,其余不说光是县君每年可?得?的俸禄田地和仆役,就足以让一家人过上富贵生活。男丁或得?以蒙荫入仕或是流外入仕,女子或嫁入官家为官娘子。
青云之路,近在咫尺。
偏偏简敬之起了贪心,贪婪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弄丢了什么,霸占了那点绳头小利便?沾沾自喜。他?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把那芝麻当做了宝啊!
简敬之瘫软在地,双目发直。
就大嫂当初对?自家的好,要是她成为县君,他?能捞到多少好处?他?本想要的荣华富贵近在咫尺,却是被他?丢到一边。
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都想攀附上的青云路,竟是,竟是早早被自己丢弃。
简敬之傻了,简敬之疯了!
他?发出一声声哀嚎,抱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地面,任凭柳县令在上头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柳县令不在意,只冷哼一声:“简敬之颠倒黑白,不睦不义,为常赦所不原。今本官判其杖责八十,家私充公,其、妻与子女尽数没为官奴。”
话?音落下,他?大手一挥。
几名衙役拖起如死狗一般的简敬之往外走,片刻后外头便?响起交错的杖责声。
念姐儿和领姐儿年岁还小,却也知事了。她们白着小脸,手里死死拽着张嘴哭嚎的弟弟,呆呆地被衙役拉了出去。
简娘子收回?目光,却是冷得?很。
柳县令处置完两人,又带着笑脸与简雨晴三人道:“简娘子,稍后我还把此事禀报于刺史,关于您的诰命、封赏之物,或许还要迟上些时间才能送达府上。”
简敬允是如何瞒天?过海的,可?否有?官员在其中渎职,到底有?多少人会牵连在内?柳县令光是想想,便?是头大如牛。
简娘子低低应了声,领着儿女往外走。
外面简敬之的杖刑还在进行,简二婶的杖刑已告一段落。她被打得?血肉模糊,被衙役拖下刑凳时就如一滩泥水般滑落,重重跌在地上,只勉强发出几声呜咽。
简娘子脚步一顿,漠不关心地走了过去。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反倒是觉得?心中大快,藏在心头最?后的那点郁闷也尽数散去。
简二婶挣扎着,勉强抬起头来。
她只遥遥见着简娘子的背影,绝望地发现别说拉近距离,她离嫉妒羡慕的妯娌竟是越来越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简二婶满脸怨恨,又忍不住惨叫出声。
拖着她的衙役才没有?什么客气可?言,甚至还给了她两脚:“叫什么叫,贱婢!”
简二婶一路被拖进了牢狱,重重摔在泥巴草垛上。只是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目光震惊地落在两个女儿身上:“你们,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念姐儿和领姐儿红着眼,低声道:“阿娘,县令说……阿爹不睦不义,为常赦所不原,将我们都没为官奴了。”
简二婶呆若木鸡,脑袋里空茫茫的。
她半响才勉强撑起笑容来:“没事的……没事的,还有?盼姐儿,盼姐儿一定会拿出钱来,会与我们赎罪用?的。”
念姐儿和领姐儿垂着头,欲言又止。
她们不想打破阿娘的幻想,只默默地缩在角落里,听着墙壁那侧男牢里传来的尖叫和哭嚎声。
再过几日,盼姐儿进来了。
只是她不是来救简二婶出去,而?是因被夫家人以义绝名义离婚,并因冒充县君之女的罪名关入牢狱。
到此,简二婶彻底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