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朕的奸宦是佳人 谨鸢 948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6章

乾清宫里,穆王双拳自然不敌一众人,可他诡异的发现,赵祁慎抓住他后只是按着跪下,任他叫骂和威胁都不管用。

穆王当然是有打算,冷声威逼道:“赵祁慎,今日本王若未能回府,会有人直接给蜀中送信。等到成祖的旨意昭告天下,你即便有西北军,也来不及支援!别的藩王都在京城,你猜猜他们会不会也来个螳螂在后?!”

赵祁慎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他自然知道穆王被押必定生乱,但他仍老神在在坐在高处,再淡然不过。

就当穆王吼得口干舌躁之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打斗声,甚至还有火铳的声音。

穆王惊疑不定,赵祁慎扯着嘴角淡淡一笑,很快就听到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声音:“宫里各暗处都埋了火|药,陛下还是出来相见比较好。”

许志辉听到那个声音狠狠咬着后牙槽,赵祁慎倒是再从容不过,吩咐扯着穆王出去。

穆王被拽起来的时候,听到赵祁慎和自己说:“你倒是说对了,有个螳螂在后,而你不过就只是个雀儿。”

外头寒风猎猎,原本戎守的禁卫军与戎衣卫明显分成了两波人,天子那边有一波戎衣卫,而站在庭院中央的又有另一波戎衣卫。以一个身着棉袍的青年公子为界,两边壁垒分明。

穆王一眼就认出人,眼中有喜色闪过,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来人直接朝天子高喊:“陛下要穆王也无用,赏给为兄了?”

为兄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诡异极了,赵祁慎却是很大方,抬脚就把穆王给踹下台阶,任他滚了下去。

穆王跟滚地葫芦似的,摔得全身都疼,这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又被人押着跪倒。

“邵轩,你反了!”他冠也在滚落中掉了,此时披头散发,极其狼狈。

顾宇清二话没说,神色再冷清不过,拔了佩剑便是刺入他肩胛中。

穆王的惨叫在乾清宫上空响起,与此同时,赵祁慎朝一直缩在后边的次辅说:“你主子来了,不过去?”

许志辉闻声想上前去押次辅,却见天子摆摆手,只能睁看眼着次辅走到对面的行列中。

顾宇清刺了穆王一剑,冷声说:“看在世子的面上,你把当年如何陷害肃王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我可以留你一命。”

先前赵祁慎是觉得自己查的未必是真的,如今肃王二字从顾宇清嘴里说出来,再明白不过了。

首回见他时,顾宇清说的那句兄长留到往后再喊,就是这么个意思。

顾宇清其实应该姓赵。

他的堂兄。

穆王那头还没闹明白状况,疼得直哆嗦,顾宇清抬手又是一剑,直刺在他大腿上。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明白,光是流血,你今天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凄厉的惨叫被风一刮,就如同鬼魅在众人耳边呼啸,赵祁慎倒没想到这个堂兄狠起来连眼也不眨一下。他远远望着对方再冷酷不过的面容,心想果真是赵家的血脉,赵家人骨子里的狠都是一脉相承。

穆王先前是觉得赵祁慎不敢动自己,害怕蜀中动荡,于社稷有害。而且他已经联合其他几个藩王,准备先把人拱下台,后事再论,结果来了个不管不顾的煞神!真见血了,方才的底气就显得不足,在见到顾宇清第三剑是要落在自己脖子上时挣扎着高喊:“我说!”

顾宇清动作丝毫没有迟疑,利落得让人心头一片冰凉,穆王是常见生死的,知道自己再不招便是绝路了。

随着穆王一声高喊,次辅就已经来到他跟前,扯下他袍子,用手指头沾着血准备记在案上。

赵祁慎这时并没有关注下边在做什么,而是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随后很无所谓地一撩袍子就坐在台阶上,遥遥朝顾宇清喊话:“顾澜是你生母?”

顾宇清丢掉染血的剑,向他那边走去,他身侧的戎衣卫都显得紧张,喊了声公子。

他摆摆手,示意无碍。宫中各处都做了手脚,他不怕赵祁慎,如果没有细密的准备,他也不会行动。

顾宇清走到台阶下,身子往汉白玉石那边一靠,侧坐的姿势能观察到四周,亦能看清楚上边的赵祁慎。

坐下后,才闲闲地开口:“是。”

是回答赵祁慎刚才的问题。

赵祁慎点点头,嘴里说了个果然。顾澜,顾家人,顾锦芙的嫡亲姑母,和卓宏调查是一样的。他就又问:“为何你母亲没有跟去封地?也没有禀明成祖,纳入王府,顾少卿当年在牢中不愿意辩驳,是因为你的关系?”

“你不是都查过了?”

“陈年往事,虽有蛛丝马迹,更多的却是要加于猜测。即便你现在不与我说,也得跟锦芙交待明白不是吗?”

提起顾锦芙,顾宇清神色终于有一丝变化,看向天子的目光变得凌厉,嗤笑一声道:“那就是我与锦芙间的事,于你何干?又何必告诉你?”

“也许芙儿肚子里已经揣上朕的孩儿了呢,孩子得喊你一声伯父或表舅?”

赵祁慎笑笑,凤眸流光,满满都是恶意,直接挑衅了回去。

这无疑就是顾宇清最在意的事情,他唰一下站起来。次辅那里已经写完穆王的供述,朝他点点头,他示意给穆王包扎止血,赵祁慎那头也拍拍袍子站起来。

他们间已经无话可谈,余下的只有兵戎相见。

顾宇清抬头,看向衣袂在风中猎猎飞舞的少年,根本没有犹豫,利落抬手。

他身后的戎衣卫拿着火铳瞄准,许志辉把还站在前头的天子扯了回来:“陛下,我们往后撤一些。”

顾宇清身边的戎衣卫恐怕已经控制宫门,这批人是郑元青手下,当初他就说了把郑元青革职,但天子偏偏留到现在。

这不是把自己逼到绝境上?

赵祁慎轻声吩咐:“让弓-弩手出来,把殿里的人都清出去。”

顾家当年有一批人充进了宫为奴,那批人只要有还活着的,就会形成一股势力,潜伏得无声无息。可能是宫女,可能是内监,以防万一,还是别让闲杂人等留下。

许志辉抿唇,吹了个口哨,屋顶当即现身数十弓-弩手,而他护着天子缓缓往后撤。

次辅亦将顾宇清拉到戎衣卫身后去,轻声说:“穆王把成祖传位建兴王的诏书已经毁了。”

只要天子一死,有着穆王的供词,肃王就能平反,这天下就是囊中之物。

顾宇清明白次辅在暗示什么,他从流放到现在,十年的策划,是该结束了。

他转身,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正是赵祁慎给顾锦芙定亲那块。这玉佩其实也是块兵符,能调动皇城禁军,然而在这一瞬,他想到的并不是什么坐拥天下的至尊皇权,而是她找他相认时在树上刻画的背影。

......她还笑着跟他说,兄长,我有喜欢的人了。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有着女子的羞涩,眸光却那么明亮,憧憬着,而他现在做的是毁掉她一切的期盼。

次辅见他迟迟未动,在他身边催促了一句,顾宇清死死捏着刻着两人名讳的玉佩没有应声。

“逼他们进殿!”

他迟疑,次辅直接替他做了决定。顾宇清猛然转身,可是火铳声已经在耳边炸响,赵祁慎被拥护着往后退,箭雨从屋顶倾泻而下,他亦被人拉拽着往外撤退。

乾清宫的殿门被重重关上,有内侍打扮的人往四处扔火把,他被拽至退出宫门。很快,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暴炸声,大地在震动,浓烟冲天,四处响起哀嚎......

“公子,臣先去召集百官。”次辅听着声音,一颗心终于安定了。

他让人把穆王押着往内阁去,要给顾宇清扫清最后的障碍。天子身死,自然是穆王所为,这样只有肃王遗孤可以顺利既位。

顾宇清站在外庭的中道上,呼吸间都是硝烟的呛鼻气味。他闭了闭眼,一拢袖子往宫外走:“到郑家。”

有人在他身边问:“天子那头要不要去查看。”

他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一应人也不敢贸然行事,想到宫里还有次辅忙紧紧跟随着。

***

顾锦芙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位美妇人。

那妇人年纪与她相近,身形极纤细,正细声交待婢女什么,转头见她醒来忙要伸手相扶,结果却是自己先捂着胸口直喘气。

“夫人!您还是去歇歇吧,这儿又不缺人伺候,您何必委屈自己!”

妇人身边的婢女说话都带着哭音,见到顾锦芙揉着额头坐起来,又恨恨地瞪她。

顾锦芙并不认得这两人,再被一瞪更加莫名奇妙,好在神智清醒了些,想到兄长给自己下了迷药,背后当即再出了身冷汗。

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地,大概是药效未过,她脚还有些发软,直接又坐到在地上。

那妇人正是谢柔,郑元青如今的妻子。见到她跌倒在地,顾不上自己,喘着气吃力把人扶起来,婢女见状也只能憋屈地搭把手。

顾锦芙重新坐回床上,警惕地看着这对主仆俩,谢柔缓了缓,朝她笑:“你先不要紧张,我夫君是郑元青,这里是郑家,威显伯府。”

她闻言情绪却更加激动,当即又要站起身往外走。

那个丫鬟可不敢让她离开,忙用身体挡住她,谢柔一手拉住她的宽袖说:“你先别着急,我替世子爷转告一句话,如若你现在还想离开皇宫,他还信守承诺帮你。”

说这话的时候谢柔眸光黯淡,很快又强打起精神。

“我知道姐姐你的,世子爷之前......”

“夫人。”

谢柔正欲说什么,郑元青淡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喘着气,应该是一路急赶,在这腊月天里额间都冒了汗。

谢柔听到他的声音,神色一变,拘谨的站起身。郑元青抬步进屋,扫了眼神色漠然的顾锦芙,说道:“扶夫人去歇息。”

丫鬟再度瞪了顾锦芙一眼,扶住自家低垂了头的夫人,很快离开。

顾锦芙手紧紧攥着,冷冷盯着他问:“为什么我会在郑家,我兄长呢?”

“他在宫里,可能一会就过来。在这之前,你能来得及离开郑家,但你也不能再回宫,宫里......已经变天了。”

已经变天了。

她睁大眼,想让自己镇定,却仍是惶惶地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到床重重跌坐在上头。

怎么可能变天,赵祁慎呢!

“为什么?”

她兄长最后还是帮了穆王府?!

他们错信了穆王世子?!

她脸色惨白,郑元青抿抿唇,不知要如何相告。顾锦芙脑子里有些乱,但很快又察觉不对,猛然抬头看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冲上前去拽住他衣襟,厉声问:“是谁!!如今那要变的天是谁!”“你不是猜到了吗?”郑元青用力去抓住她胳膊,神色再郑重不过,“在他归来前,你告诉我,你是走还是留。我曾经失信于你,但这一次只要你说走,我拼尽全力护你离开。”

“赵祁慎呢!”顾锦芙不相信,去甩开他手。

“顾锦芙!乾清宫里埋的都是火|药!你觉得他还能活着出来吗?!我这就送你离开!”

郑元青再度拽住她就往外走,不想被她再度用力挣开,还推得他往后退了几步,直撞上门板。

“我要进宫!”

她红着眼,要越过他,又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你进宫就只能一辈子都困在里面,你懂不懂!万一......万一你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会怎么样!”

“那人不会放过的!”

前任帝王的孩子,谁会傻到让这孩子留下来!

郑元青做这决定的时候想了很久,可能面对的是郑家的倾扎,可到底是郑家对她有亏欠,他对她有亏欠。他就冲动这一回。

顾锦芙的脚步一顿,眼里已经有了泪水,手摸了摸肚子,自己也不敢确定这个可能。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什么,忙一摸脖子,脖子上的玉佩也不见了。

她上回在乾清宫里给过兄长看过。

从未有过的绝望就在心底涌动着,渐渐淹没她,这里头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郑元青见她好歹冷静一些,声音轻柔了许多:“我现在送你离开。”

“——思思要去哪?”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郑元青手一抖,转头已经看到顾宇清大步朝这边走来,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他闭了闭眼,挡在顾锦芙跟前,低头喊了声:“公子。”

“让开,我以后再与你论。”

郑元青没动,顾宇清嗤笑一声,是在笑他自不量力:“你确定不让开?”

“与他没有关系,哥哥有话跟我说吧。”

他身后传出略微弱的声音,郑元青感觉到自己被人推了一把,然后看到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来,拽住顾宇清的袖子。

顾宇清就这么进到屋里,关上门,沉默地看着反手抹去眼泪的顾锦芙。

“你说吧,我听着。”顾锦芙以为自己见到他会歇斯底里,但她除了手在微微发抖,竟然是再平静不过。

“思思......”

“先别这么喊我,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要去争那个位置。”

她仰着头,双眸被泪水洗涤过,明亮又漠然,面无表情地质问。

顾宇清知道总是会有这一天的,他笑了笑,突然拽住她按在门板上,低头便要去吻她。

这是他苦念了多年的人,他知道她在建兴,知道她在宫里,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却只能一直忍耐着,只为了这最后......

顾锦芙没想到他会来这样一手,震惊中一撇头,避开他的唇。温热的唇在她脸颊擦过,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想也没想抬手就要甩他一个耳光。

顾宇清居然没也没避,眼神灼灼地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可是那一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在离他只有一丝丝的距离时停下,她终于被逼得崩溃了,眼泪无声落下,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你是我兄长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她终于大声哭了出来,抱着膝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这是自小就护着她的兄长,对她百依百顺的兄长,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思思。”顾宇清也坐在地上,抬手要想去摸摸她,在半空中又收回来了。

她现在恐怕是厌恶他的。

顾锦芙听到这个称呼,心中更痛,咬牙硬生生把哭声给堵了回去,强行让自己再度冷静下来。

她胡乱抬袖抹去眼泪,哑着嗓子问他:“你杀了他?”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她笑了声,笑声如同悲鸣:“不管你为了什么,把我送回他身边去。”

“他死了,你还要为他殉了不成?”

顾宇清闭上眼,指尖在颤抖。

此时轮到她沉默,顾宇清在寂静睁开眼,自嘲地笑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她却说话了:“如若他真死了,那我给他报仇。”

顾宇清动作一顿,眼底都是悲色,底头看到她坚定而又冷厉的目光。

他深深呼吸,忍下一切情绪说:“好,我等着你。”

一块玉佩同时也落在怀里,她慌乱地捏到手中,抖着手去摸上边的字,脑海里都是他把玉佩塞在自己脖子里时说的话。

——你以后就是我赵家的媳妇了。

她抿着唇,在他开门前突然窜了起来,毫无预兆地夺了他腰间的佩剑,直接就架在他脖子上:“带我去见他!”

她动作利落。他见过她的手,知道她有习武,顾宇清并不惊讶,任冰凉的剑刃贴着自己动脉,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疼。

应该是被划破了皮。

“不可能带你去见他的。”

顾锦芙死死盯着他,剑刃再紧贴一分,她看到有血色已经染在剑上。

顾宇清仍是说:“不可能带你去的,你要报仇就动手吧。”

他态度坚决,她却是越来越心慌,慌到甚至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有敌袭!”

院子里突然有人高喊一声,顾宇清神色一凛,握住她的手就要滑动剑刃,顾锦芙大惊当即松开手。

长|剑在紧要关头掉在地上,锵的一声,清吟在屋子里回荡。顾锦芙惊疑不定去看他,见到他脖子有血涌出,她忙扑过去,用手紧紧捂住:“你不是要夺位的!都夺位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宇清被她扑得抵在方桌前,看着她紧张的神色,笑容一点点蔓延在眼中,轻声道:“你出去吧,他来了。”这样就够了。

起码在她心里还是有一袭之地,赵祁慎这一辈子都得受这憋屈。

顾锦芙手上都是血,刚止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一点点打湿她的衣襟:“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顾宇清伸手,去给她擦眼角的泪:“其实是想夺位的,可是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我最想要的,还是得不到。”

在她心中另有所属以后,不管他成功与否,都是输家。

“哥哥......”顾锦芙一手按着伤口,一手从他衣襟撕了块长布,想要止血。

门在这时就被撞开了,赵祁慎喘着粗气,一身是血,手中紧紧握着红缨|枪,如杀神一般。

他看到顾锦芙满脸泪痕,又见与顾宇清那么近。

顾锦芙见着他,心头先是一喜,手还是紧紧按在顾宇清的伤口上朝他喊:“快点帮他止血,不对,你先去止血,找个人来帮我忙,我哥哥受伤了......他受伤了。”

赵祁慎听着她的语无伦次,沉着脸上前。他要拽开她的手,她却死死不放,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算掰开,扯掉那块布条看了眼伤口,面无表情地说:“他没被割断脖子,却就快被你捂死了。”

顾锦芙一愣,傻傻地看着顾宇清按着脖子站起来,血虽然是染着他衣襟,却明显不是她想的那样止不住。

那刚才的血......她低头看手,眼前一片模糊。她忙擦眼泪,发现其实自己手上沾的也不多,不过是因为她一哭,一着急,模糊中错以为是整片血迹。

顾锦芙低头看着手,再看看神色淡淡的顾宇清,眼前一黑,几翻情绪起伏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赵祁慎忙去抱住她,顾宇清身子动了动,到底还是靠回在桌子前:“你倒是命大。”

“是我赌对了,赌你下不了这杀手。”

顾宇清失笑:“你都猜到次辅是我的人了,怎么可能拿命来赌。”

“虽然不想承认你的让步,但后殿你确实没放火|药,我早派人清理过,留下前殿的罢了。”

顾宇清神色一敛,眸光复杂看着他。

赵祁慎叹息着又说道:“真把你杀了,你的目的才正真达到了吧。”不管最后真相如何,那他和顾锦芙之间都会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一辈子都别想安心了。

这人用计才叫诛心!

不过顾宇清却是说:“其实我也惜命。”不惜命,怎么看他这辈子对自己又恨又无奈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眼,都嫌恶的再度别开视线,赵祁慎直接抱着顾锦芙离开,留下顾宇清一人捂着伤口恍然出神......

***

顾锦芙睁眼看到淡蓝色的绸面帐幔,绣着银色暗纹,她动了动,头顶那片暗纹如同水波一样在轻淌着。

“你醒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她极慢地转头,看到毫无威严坐在脚榻上的赵祁慎。

她心头狠狠哆嗦了一下,坐起身去摸他的脸。

手心是他肌肤的温软,他眨眼,睫毛还轻轻刺着她。

“让你担心了。”他去把她手握紧,下刻却被推了一把,听到她问,“我兄长呢!”

他原本还带着愧疚的脸霎时就黑了。

顾锦芙听他没有说话,又推了一把:“说话呀!”

赵祁慎咬牙,一下就窜起来,把人按在床头狠狠吻了下去。

那是她什么狗屁兄长!

他气闷,她着急,一通吻下来都在较着劲。还是她狠一些,咬破了他嘴角,赵祁慎咝一声退开,盯她兔子一样的眼晴到底是妥协了。

“传邵轩!”

外头响起一重又一重的宣召声,顾锦芙终于等到脚步声,看见顾宇清好好站在跟前,扯了扯嘴角。

顾宇清脖子绑着包扎用的白棉布,外边倒没见着血迹,就是不知内里伤口究竟怎么样。

他站在床前,赵祁慎臭着张脸,他见到顾锦芙时表情还算温和,一见两人都红肿的唇还有一个嘴角都破了,神色就和赵祁慎没有什么区别了。

“滚!”

略凝重的气氛里,顾锦芙突然拿起枕头朝顾宇清砸去。顾宇清没动,眼中有悲色,赵祁慎正想笑,也被她从被子里伸脚踹了一下。

“你也滚!”

她被带出宫,他不可能不知道,郑元青先前说宫里都是炸-药,他既然没事肯定提前都有布局。可他还是跟上回一样,一句实话也没跟她说!

另外是顾宇清的事,他肯定也知道。既然都瞒着,那就都不要说了!

两人都在她怒视之下默默退出去,赵祁慎想要说什么,见她一咧牙忙又缩脖子,沉着脸到了外头。

乾清宫被火|药炸了前殿,一片断恒残壁,自然是不能住了。如今顾锦芙所在的是永寿宫,赵祁慎把政务也都搬到这处来,外边不少大臣来来往往,六部官员齐聚。至于在京城的藩王都被戎衣卫带人守在各自府邸中。

顾锦芙身在配殿,能隐约听到外头他处理后续之事。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发呆片刻,旋即下床。

不知谁帮她把外裳脱了,就挂在衣架上,上边还染着些许血迹,应该是在顾宇清那里蹭到的。

面无表情把衣裳穿上,无意中碰到里衬,发现有一处比别处都厚实。

她疑惑的掀开一看,见到有缝补的痕迹,忙再脱下抱着衣服放到床上摊开,直接揪着里衬就一撕。

布帛撕裂声中,她看到里头有一角明黄,拿手掐住一角很轻松就拽了出来。

等到摊开看上面的字时,除了震惊别无二字。

这是昨儿在议事时见到的成祖遗旨,废太子要立建兴王为帝的遗旨。她看得惊疑不定,不知为什么这道旨意会在她身上,再翻到背面一看,发现有熟悉的字迹。

是赵祁慎的,上边写着若天不垂怜,朕早生意外身故,朕妻顾氏女锦芙怀有龙嗣,男则立为皇太子继承朕位,女则为长公主,名念君,另立穆王世子为帝,望其善待朕之妻儿。最后落款是赵祁慎绝笔。

顾锦芙抓那块布仰起头,双眼酸胀,她越想压抑着要汹涌而出的眼泪,发现越是控制不住。

还绝笔,他这是真是拿来当遗旨了!他当时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吗?

凭什么她生的孩子他就取上名了,念君,谁要念他!

心里是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再低头看他的字,用指尖一笔一画去描摹,眼泪打显了那一片明黄锦缎。

顾锦芙整个下午都关在寝殿里没有露面,其间欢喜进去送了趟水和吃食,出来给天子禀报说她就坐在炕上发呆。

赵祁慎不敢往里闯,只能把怒气转架在还呆在殿里的顾宇清身上,穆王世子也在场,弄清楚来龙去脉这会都还没完全消化。

他同样是被顾宇清迷晕的,好好的安置在床上,有宫人在一边细心照顾他。惊天的炸响声起,他正好清醒,宫人没拦住他,他才知道出事了。

不想正好看到赵祁慎从坤宁宫侧门出来,二话不说又让人护着他,把他丢到慈宁宫去了,一直到刚才不久才把他再召来御前。

临近傍晚的时候,顾锦芙终于再喊了人,是要见郑元青。赵祁慎只能再着人去把郑元青喊来,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寝殿。

“究竟都是怎么回事。”顾锦芙让他坐,还给他倒了水。

郑元青谢了声,没坐下,而是就站在她跟前说:“你该问陛下或是公子。”

她笑了笑,“就听你说。”

他叹气:“公子是肃王血脉,生母是顾澜......你未谋面的姑母。”说着又顿了顿,见她神色平静,便继续往下说,“你姑母与肃王是一场意外,详细我也不甚清楚,你只能去问公子了。只知道你姑母一直就在顾家,然后难产生下公子,被认到顾少卿名下,对外只说你姑母是病逝。”

“后来肃王出了造反一事,你父亲被冤枉下狱后却一定不辩,可能是因为公子的原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年流放的时候我派人一路有跟着你,但发现暗中还有人守着你们,这里头有两批人。”

“一批是建兴王府的,是老王爷那边的人,一批便是肃王余下的亲信,一直都在守着你们。后来发生洪水,你是被建兴王府的人救走,公子被肃王余下的亲信救走。”

“再后来,公子去了蜀地,因为他知道肃王是被陷害的。二来是要为你父亲翻案,那么势必要从穆王那里找到证据阐明肃王并没有造反,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有明面上的证据,公子就潜伏了这么些年。”

至于后面的事情,就是顾锦芙现在知道的。

跟着穆王世子进宫,参与策划了让穆王进京一事,然后还和赵祁慎敌对。

顾锦芙想到在郑家时顾宇清要落下的一吻,沉默地笑了笑。

郑元青抿着唇,最后顾宇清没杀赵祁慎是他意料之外的,但他知道原因肯定是出在她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首辅败落前,他才知道是郑父为了躲避责任,把她父亲推了出去。

“在我父亲承认后,首辅反前,次辅来找过我。”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赵祁慎就已经在怀疑次辅了,一直压着就没升他的官。”顾锦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时间线已经清晰。

那个时候穆王世子已经进京,郑元青知道赵祁慎不会对他有好脸,同时留下他还在戎衣卫,也是对他一块起了疑心。

赵祁慎真是好得很。

她咬咬牙说:“陛下说了要怎么处理你们郑家吗?”

郑元青没有说话。

此时郑家其实已经被夺了爵,他如今就只是白身。

顾锦芙说:“你父亲的事,与你无关。你妻子身体不好吧,也莫让她跟着你受累了,离开京城你愿意吗?当然,你父亲当年做了的事,还是要有个了结。”

郑元青闭了闭眼,谢柔昨天惊吓过后一直发热昏迷的样子在脑海里散之不去。最后,他说:“我当时要送你走,并不是为了这些。”

不是为了她此时的施恩,只是为了心中那份愧疚和他年少时的悸动。

“我也不是被你感动,不过就是论事罢了。”

郑元青就笑了,缠绕在心间多年的一块阴影重新了有色彩,朝她拱拱手:“愿你平顺,就此别过。”

顾锦芙目送他离开,夕阳最后一丝斜辉消失,屋子里没有人点灯,她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永寿宫大殿里灯火通明,殿里的人听到脚步声,就看到她仍穿着白天那身宦官服,缓缓从暗处走过来。

赵祁慎松了口气,她见殿里坐着的三位堂兄弟,神色淡淡地朝他们拱手行礼,旋即看向赵祁慎说:“陛下这头也该用膳了,宫里如今可还算安全,臣这头去传膳。”

她话里带刺,把赵祁慎和顾宇清都刺了一下。

哪里还有什么不安全,事情都了了。

两人都没说话,她冷冷一笑,也不管他们,转身出去。欢喜极有眼色连忙跟上,侯在外头的青瓷见她出来,也高高兴兴到跟前,心里还记挂着怜儿的事。

顾锦芙听到说怜儿那头查出后边的人来,她打断道:“不用再查了。”

给怜儿递银子的人,应该是顾宇清那边的,给赵祁慎堵心之余也不想让先帝身边的人还有好名声。

毕竟先帝对余下几个兄弟都是杀之而后快,肃王被构陷,但还是死在先帝手里。

接下来几日顾锦芙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主动与赵祁慎说话,也不理会顾宇清。穆王世子和顾宇清都还住在景阳宫,皇室宗亲都在,正好处理老一辈留下的恩恩怨怨。

可是顾宇清没愿意认祖归宗,也没有让宣布身份,甚至顾父一案昭告中也只对外宣称顾家如今只余下顾锦芙一人。所有的事情里都抹掉了他的痕迹。

这日终于把该理清事情处理完,赵祁慎再也受不住顾锦芙的不理睬,赖到她跟前,不让她回内司监。

“我对外并没说你已经在宫中,你要还想当魏公公,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人发觉。”

顾锦芙连眼皮都没抬,哦了一声。

他死皮赖脸地又去牵她手说:“锦芙,芙儿,别再生气了。那天的火|药我心里也没底,如若顾宇清真的带人围抄,我恐怕真见不到你。我被震得内伤,你也不闻不问。”

顾锦芙一把就甩开他手,径直朝外去。

赵祁慎急得都想挠腮,想到另外一事朝她喊:“穆王的兵还是反了,他要去蜀中平乱,这会估计就要和穆王世子出宫了。”

她脚步就一顿,旋即还是那样温吞地迈过门槛。

被甩在原地的赵祁慎总算心里好受一点,瞧,顾宇清连走不也没得到她原谅。

可就这个时候,他看到她提着袍摆就开始跑,不过片刻就再也见不到她身影。他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喊了声锦芙,也跟着跑出去。

先是魏公公风一阵跑出永寿宫,不过一会天子也急吼吼往外跑,那张脸阴沉着,眼神杀意森森。

顾锦芙一路往神武门方向去,这个时候要出城,他们肯定是往这个方向。

跑在长长的宫道上,顾锦芙终于在快到尽头时看到结绊的身影。

“顾宇清!”

她高声喊,走在前头的顾宇清心头一跳,脚下却仍没有停。

其实停了又如何。

他继续往前走,顾锦芙跑了一路,实在是跑不动了,扶着宫墙蹲在地上,眼涩得很。

在他快要消失在转角的时候,顾锦芙再度高喊:“我等你平乱回来,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

顾宇清终于在门槛前停下,回身遥遥看她。

她离他有些远,纤细的身形伶仃,宫道两侧的灯幽幽,她的面容并看不太清楚。

他无声朝她做了个嘴形。

好。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他一定给她一个完整的解释。

迎着腊月的寒风,他脸上绽放出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湿润了。

如若当年他也去了建兴,或许他们的结局会有不同吧。但错过了,便是过了,只愿她自此无忧安康,而他能为她的无忧尽一分力。

顾宇清转身,被风扬起的袍摆消失在拐角。

赵祁慎终于追上来,看到她蹲在地上,朝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哭着喊哥哥,像是被遗弃一样。

他弯腰去把抱起来,拥着她说:“如若你觉得可以,以后我也当你哥哥。”

她一把抹了眼角,怒视道:“滚!你敢占我便宜!”

赵祁慎眯眼一笑,与她额贴额说:“那就喊声夫君听听。”

她被他闹得又哭又笑,两行眼泪挂在脸上,一点也不好看。他却不嫌弃,拿龙袍给她抹眼泪,还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我们芙儿还是笑了最好看。”

“——世子!等等!你说过要听我讲完的,你这是背信弃义!”

两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定晴一看,是跑得气喘吁吁的林珊,一路越过他们往前追。

***

新年,天子改年号兴和,取兴盛和平之意,召告天下迎娶顾氏女为后。

三月,蜀中传来大捷,同月,天子大婚,媚上的魏公公被天子调离京城办差。众大臣心想祸害终于倒了,却不想内监一日比一日势盛。而又传顾后貌丑无盐,大婚当日厚粉扑面,辨不清真颜,入主中宫后,更是日日以白纱覆面。

九月秋,顾皇后诞下龙凤胎,众人掐算,顾后此胎生产时日有异,天子与顾后奉子成婚流言街头巷尾可闻。京中贵女又羡又恨,却迟迟未等到天子纳妃。

十一月,离京的魏公公回宫了,众臣绝望唉呼。

第三年春,天子立皇太子,太傅偶然听到皇太子奶声奶气抱着他死敌魏公公大腿喊爹。天子震怒,指着前倾朝野的魏公公怒道:那是你娘!

太傅自此家去,缠绵病榻数日,病好上朝要告老还乡。奸宦魏公公居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挽留,丝毫没有平素打压太傅的凌厉,天子亦一声不准。太傅老泪纵横,颤颤巍巍领旨,自此,众臣发现那个要与奸宦势不两立的太傅居然天天夸赞对方!

众臣再次唉呼:奸宦弄权,国要将亡。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啦,完结下红雨啊~番外小天使们要看啥~来来留言。

锦芙和顾宇清是姑表亲,也就是表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