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朕的奸宦是佳人 谨鸢 693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0章

次日,晨光熹微,常绿的灌木丛叶片上还沾着露水,乾清宫里伺候的已排成列端着一应洗漱用具往内寝去。

天子穿着中衣赤脚踩在地毯上,魏公公嘴里叨唠着寒从脚下来,抓住绫袜鞋子追着跑。

一众宫人垂着头,听到天子的笑声就忍不住抬眼偷看。

正好见到天子修长的手扯住他官袍袖子,把魏公公拉到身侧不知低语什么,魏公公也笑了,把袜子丢他身上转身又去抱龙袍。

青瓷是首回跟着欢喜到前头伺候,对这一幕诧异又好奇。

宫里关于天子与魏公公传言多了去,但这种亲密是首回见,印证着那些传言,让她看得心头直跳。而天子似乎也比她想像中更好伺候,魏公公让他自个儿穿袜子也没见恼的,若是换了皇后和太后......

她想到两人高高在上,动辄斥骂抬踢,心中又一凛。

顾锦芙已经把人拉到屏风后穿衣裳,他偏还要闹她,握着她手系系带,没事还抓她手往自己胸膛上揩两把,末了还得问好不好摸。

她无力应对,没好气地说:“跟门口大块的地砖似的,你自个去摸摸感受一下。”

赵祁慎对她这种不解风情也算是服气了,好不容易昨儿算开完窍,知道要吃醋,今儿就又恢复那木头性子。

他哼哼一声,抓住她手又往腰间再摸一把说:“这儿呢。”

她顺手就掐住腰上的精肉,咬牙道:“你下边还想叫我摸哪?!”

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要是能得给他打个结!

赵祁慎被掐得直皱眉,嘴里喝一句:“大胆!”

她嘿呀叫着,继续用劲:“有本事砍了我脑袋呀,赶出宫也成。”

他立威不成反倒被掐得直抽气,凤眼瞪大了说:“做梦,都睡了我还想出宫!好让我跟那郑元青一样,罩头罩脸都是绿的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呸他,把腰带往他身上一丢,不伺候了。

众人看到魏公公自个先出来,翘首等好大会才见着天子慢吞吞地来梳洗,顾锦芙在外头已经让人摆好膳,挨着尝了一遍。

赵祁慎来到食案前发现所有吃食都缺一大口子,某人站在一边摸肚子,若不是注意形像估计还得打嗝给他看。

真要把她纵上天了!

天子这头用着早膳,一会就该临朝,沉寂一晚上的太后在这个时候被抬着过来。

刘太后戴着帷帽,刘皇后死前的报复叫她毁了眼,也不想把败态显在赵祁慎跟前。这个纵横后宫近二十余年的女人,即便是来求人也还是高傲的姿态。

顾锦芙把满屋的人遣下去,青瓷见到刘太后脚有些发软,低垂着头匆匆躲开。

刘太后却还是一眼看到她,直接冲上去就要把人扯出来,顾锦芙神色淡淡地说:“太后娘娘,这里是乾清宫。”

刘太后嚣张的气焰就在她这一声中被掐灭了,站在那处浑身都在颤抖。

赵祁慎继续吃着早膳,连筷子都没停一下。

天子傲慢,刘太后心中是怒火是被羞辱的难堪,可到了这个境地她还能怎么办。

刘太后颤抖着,身子一点一点矮了下去,跪倒在地冰凉的地砖上:“皇上,哀家今日来,只求皇上能给刘氏一门活路。成王败寇,哀家认了,杀人也不过点头地,你若没有哀家,今日你也不能坐在这皇位上。”

大殿里突然就响起叮一声清吟,是赵祁慎手中的银箸敲在瓷碗上。

顾锦芙扫了一眼,见他已经再继续用饭。

刘太后跪在那里许久,地砖的凉意一直渗透到她肌肤上,再蔓延至全身,连一颗心都是冷的。这种折辱叫人无地自容,她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自己站起来拂袖离去。

寂静的大殿里,折磨着人尊严的屈辱中,她感官似乎就变得极敏锐,甚至脑海里能描补出天子眼中对自己的不屑。

终于,她又听到天子那头有动静。

赵祁慎搁下了碗,抓起帕子抹抹嘴角说:“太后真以为,没有你,朕就坐不上这个位置吗?”

刘太后心头一紧,仓皇抬头。面纱模糊了天子面容的轮廓,但他锐利的眸光能穿透一切,像刀子一样剜在她身上。

她哆嗦了一下,为天子那意有所指的话心中慌乱。

刘太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赵祁慎此时站起身往外走,明黄的龙袍飘过太后眼前,让她抬手想去抓住。赵祁慎却快一步越过她:“别脏了朕的衣裳,而且你要跪的人也不是朕。”

不是他......刘太后闭上眼,终于歇斯底里地悲哭出声。

顾锦芙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刘太后惨痛的哭声中轻声说:“陛下这就要上朝了,您有空哭,还不如早做行动。”

说罢,跟上赵祁慎往金銮殿去。

老王妃是个喜欢摆弄花木的性子,每天一早总会亲自给爱花爱草浇水修枝,风雨不变。

今儿她也正摆弄最爱那盘松针,结果听到刘太后前来的唱到声。

她站在庭院里,见到戴着帷帽的刘太后,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身后跟着的都是从王府进京的戎衣卫。

她手一顿,没有像往前那样行礼,而是看着刘太后一步步走到身前,跪倒。

她甚至没有惊讶,而是微微一笑,面容如常的温柔:“您这是做什么。”

刘太后手指甲都掐到肉里,老王妃进宫时怎么给她的折辱,如今都还在自己身上。她再也强势不起来,见天子时的傲骨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支撑不起她的尊严。

“大嫂,我来给你赔礼。”

老王妃叹息一声,说道:“这个礼,你赔不了。王爷不在了,但当年王爷在你们夫妻手里受的难,我虽只是耳闻却替王爷记着呢,一天都不敢忘。”

刘太后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是整片空白,恍惚中她连跪直的力气都没有。那个一直被她看不起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消失,耳边隐约是一句:“当年你让王爷安然离京了,就应该想到今天的结局。”

“——不!”她厉声尖叫,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一样要去抓住那转身离开的背影。

戎衣卫已经及时拽住她,伤口上的药在此时也失去了阵痛的效用,她痛得十指弯曲,恨不得把疼痛的那块肉抓掉。

戎衣卫却死死按住她的胳膊,她只能拼命扭动和嘶哑尖叫,直至被活活痛到昏厥。

金銮殿上,赵祁慎当朝提出顾锦芙昨日说的赋税提案,遭到首辅为头的极力反驳。

赵祁慎也不着急,暂且搁置,再又说道:“朕既承大典,该为亡父追封,该为母亲大人正封号。”

追封已故的建兴王?!

都已经是王爵了,再追封下去,那只有......帝!

首辅一个激灵,当即失态高声道:“陛下,您此举有违人伦!您是过继到太后娘娘名下,如今就是只能尊娘娘为母,您追封建兴王,不是乱了这间的关系!”

礼部尚书也被这个提案吓得跪倒在地:“陛下,您已告太|祖,入了皇考,追封不得!”

满朝文武跪倒三分二,赵祁慎冷冷看着,嗤笑道:“自古没有子不认父母的事,朕就是建兴王的儿子,即便过继那也改变了不血脉。大行皇帝无后,本就应该由先帝血脉继大典。”

“刘太后与你首辅揽权,意图控制朝局,控制我赵家江山,才硬凑出一个什么嫡支不可断,叫朕过继到刘太后名下!但我建兴王府就是先帝血脉,朕的父亲还是先帝长子,祖宗规矩摆在那里,立嫡立长,岂容你们这些佞臣在我赵家规矩前撒野!”

一句佞臣让首辅气得摇摇欲坠,大瞪的眼里都是血丝。

天子今日是疯了吗?

“臣不敢背这污名!”首辅仰头高喊。

赵祁慎却是站了起来:“那你就仔细想清楚朕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一拂袖留下满朝文武离开。

首辅跪在地上,浑身冰凉,下刻撑着膝盖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走。

——太后!他得去见太后,天子发疯了!

付敏之也被吓得不清,跟着一块儿跑出去,扶着首辅结伴往慈宁宫去。其余的大臣爬起来,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色,唯独还站着的次辅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理理官袍往外走。

赵祁慎沿着长廊往后宫方向去,顾锦芙跟在他身侧,原本以为他今日早上就该把刘皇后的事说出来,结果他是先为父母亲在争。

她想了想说:“您这么一下,首辅肯定得去太后,见不着人恐怕就都知道了。您不怕生波折?”

他视线远眺衔接乾清宫的朱红宫门,眼里有流光一瞬即逝:“可见过猫抓鼠儿?”

当然是见过。

她抬头凝视他带了笑意的凤眸,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还有别的打算,就跟抓鼠的猫一样,拿爪子拨弄老鼠,不时松开让老鼠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几翻折腾后筋疲力尽绝望地入了猫腹。

更何况他还是只大猫,每回温吞应对后就是雷霆手段。

她突然有些期待首辅见不到太后是什么表情。

原本是要回乾清宫的,结果赵祁慎又起了要去探望穆王世子的念头,也不乘辇,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

穆王世子半夜就退了热,见到他前来,一脸惭愧:“臣给陛下添麻烦了。”

“是挺麻烦的。”他很坦然,倒是把穆王世子噎得温润的面庞都显出尴尬来。

顾锦芙习惯了他的毒舌,默默心疼了世子一把。

邵轩前来上茶,还是那幅垂头谨小慎微的样子,顾锦芙瞅了他几眼,突然看到他奉茶露出的右手腕。手腕上有一块浅褐色印记,花生米大小。

她心头猛然一阵跳动,视线锁在上头怎么都挪不开。

但他上茶的动作也只是瞬间,那块印记很快又被遮挡在袖子下,任她肉眼再盯着也无法穿透布料,甚至是邵轩离开的时候她还跟了一步。

如若不是赵祁慎喊她一声,她恐怕真的跟出去了。

她一脸茫然看着他,眼里还有惊疑,表情十分古怪。赵祁慎剑眉皱起,余光扫到消失在珠帘后的身影。

她又在看什么,还这么幅表情。

从景阳宫出来,她还是缓不过神来的样子,赵祁慎终于耐不住问:“见鬼似了的,魂被人勾走了?”

“你说......这天下会有一模一样的胎记吗?”

胎记?

“什么胎记,谁的?”那个邵轩吗?他想着,借宽袖遮挡去牵住她手,“你瞅人哪里了,人哪里长胎记了?!”

她手汗津津的,让他更察觉事情不对。

顾锦芙没有像往常那样挣脱,而是任他握着,还是满眼茫然看着他:“你就说会不会有一样的。”

“可能人有相似,你说的胎记当然也有相似的。究竟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有作声,脑子里混乱。一时是邵轩的手腕,一时是她年幼时兄长的样子......两个人没有相似之处。

难道真的只是那个胎记相似吗?

她不说话,赵祁慎只有暗着急的份,知道她的性子,如果她不说再问也不会说。直憋得他想挠腮。

这几天进京赴考的举子已经陆续来到,赵祁慎手下几大家将也陆续回来,今日又归来一位,高兴地给他禀报京城街头挤满考生的盛况。

再有小半月就要开恩科了,赵祁慎还是有点期待的。首辅那头去过慈宁宫,发现根本见到不刘太后,慈宁宫被天子的人把守着,付敏之发现自己暗中安排的人都不见了,两人心惊着离开。

“天子究竟想要做什么?”付敏之烦躁地在打转。首辅被他转得头晕,说:“肯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么能说围住慈宁宫!”

“我们直接告诉其他大臣,说天子为了追封建兴王,软禁太后娘娘!”

首辅一开始也这样想,可又觉得里面有不妥:“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就应了他朝上说的与太后拢权,奸佞二字躲不掉。”

“那我派人救出太后。”

“建兴王府的几大家将都已经回京,禁卫军里头早被换过一批,何况守着的是天子的人,你非得往谋逆上头撞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付敏之气得一拳砸在墙上:“那您说要怎么办!”

“派人去给众位大人送信,我们罢朝!”

罢朝?

“都不要到衙门和上朝,只说我们都病了!马上就要开恩科,朝中无人,我看谁人去监考!”

“可还有次辅的人!”

首辅冷冷笑一声:“次辅的人敢去,那就......杀!”

他倒要看有没有不惜命的!

付敏之一凛,阴沉沉地笑了笑。

很快,朝中众位大人都收到了首辅指示,当天都没有表露出来,于次日就往衙门告病。不过半天时间,京城六部各寺衙门都空了似的。

赵祁慎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很有兴致地教顾锦芙下棋。

顾锦芙从昨天到现在还是一心不在焉的样子,走棋也不用心,听到说大臣们都病了才微微提了精神说:“他们这是在抗议。”

他点点头:“我知道,快落子。”

她只能胡乱丢了个地儿,他幽怨地看她一眼:“你就不能用点心,或者有什么与我说说,还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不能说的吗?

她抿抿唇,还是摇了摇头:“我探了虚实再和你说。”

她也不敢确定是怎么回事。如若那真是好兄长,他怎么会在穆王世子身边,为什么又不与她相认。

穆王和赵祁慎有着死仇,她说了会不会让他多想。

一层一层想下来,她觉得还是不要说的好。等她探明白了,她才能知道该不该说!

他对她向来是纵容,即便现在气得牙痒痒也是纵着。

——他等就是了!

他自己安慰自己,她向来没良心,虽是开窍了,始终还是把自己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与他交底。

赵祁慎没得气闷,索性不多想,扔了棋子看向窗外,突然想到趁这个时候有空去做另外一件事。

“我们出宫去。”

出宫?

顾锦芙愣了愣,没什么神采地看着他:“您这出宫牵扯的可大了,出去做什么?”

“以前被罚禁的时候怎么出去,我们现在就怎么出去。”赵祁慎却一锤定音,她吓得一个哆嗦,这不就是先斩后奏吗,总算打起精神劝道,“不成,被娘娘知道了,又得说是我撺掇的。”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头:“我担着,我有正当理由出去。”说着让人把许志辉喊过来。

许志辉听到天子的想法一阵无语,知道天子这是拖自己进泥坑里,回头王妃问起他就是顶罪的吧。可天子有令他也没有办法,如今京城就在戒严,还是很安全的,他沿途再细致安排吧。

于是三人商量商量,赵祁慎换了身戎衣卫的衣罩甲顺利出宫,在马车上顾锦芙又张罗着帮他换衣服,自己也把宦官服换成一身直裰。

两人一人一身直裰,带个帽巾,一宝蓝一天青,清俊褥雅,站在大街上十分显眼。

许志辉穿着一般的细棉布袍子跟在两人身边,看起来就是送两位少爷进京赶考的护卫。

赵祁慎对京城还没有顾锦芙熟悉,街道繁华,人头涌涌,他看了半会问她:“你知道郑家怎么走?”

顾锦芙一阵无语:“您打听郑家做什么?”“给你要回定婚书,再有是......你不关心岳父大人的案子了?”

“呸,谁你岳父大人?!”顾锦芙呸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双眼一亮,“是去见郑家留着的那个宫女?!”

上回他让卓宏要人,后来就没了后续。

他却是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

两人脑袋碰脑袋地在那儿咬耳朵小声说话,许志辉站在后头有些无奈,这两位好歹注意点影响,没见过路人都投来微妙的眼神?

顾锦芙是知道郑家在哪的,转身就拉着他回马车那:“东城双槐胡同!”

许志辉只好再当着车夫往东城去。

郑家其实离着以前的顾家不远,隔了两条胡同,东城本就是达官贵人所在的地方,离得近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赵祁慎听着就拿奇怪的眼神看她:“敢情还是青梅竹马?”

“哪里来的青梅竹马,我首回见他的时候,他就抄我家!”

他心里平衡一些了。

天子突然驾临,郑家直接乱了套。郑元青去了镇刑司,虽然首辅有令,但镇刑司里那么多犯人,还是得留着人守场子,已赋闲在家的郑父跑得一头一脸汗跪迎。

顾锦芙还在好奇四周打量郑府,见到郑父的时候心情有一瞬怪异。不过她很快就低下头,跟在赵祁慎身后,郑父满脑子都是天子为何驾临,倒也没有注意他。

有赵祁慎的吩咐说不要惊动其他人,郑父便只暗中叫人送信给儿子,自己引着天子到前厅喝茶。

许志辉守在门口,郑父望了他魁梧的身形一眼,这才忐忑询问天子来意。

赵祁慎开门见山说:“先前朕与郑副使提过,想要一个先前出宫的宫人,想来是她在贵府得重用,一直未见人。所以朕就亲自来了。”

郑父闻言心头咯噔一下:“禀陛下,那名宫人说来不巧,半个月就回乡了。犬子没有与陛下说明吗?”

半个月前就走了。

倒是走得及时,在他开口要人前走了。

赵祁慎微微一笑,说道:“问你也是一样。”

郑父弓着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朕想知道当年肃王反案,顾寺卿到底是怎么弄到禁宫布防图的,如今那布防图又在谁手上?”

此话一出,郑父猛然抬头,下刻又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忙再垂眸。

当年的事情,天子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然也不会有布防图何在一问。

郑父脑门的汗还没擦去,如今又细细密密再冒出来,沿着他眉毛滴落,腌得双眼辣疼。

他沉默良久,赵祁慎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朕不着急,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说。”

顾锦芙站在他身后心头也跳得十分的快,同时意识到赵祁慎问的话有另外的出入,她隐隐察觉父亲案后可能还有什么,他怎么知道布防图失踪了?!

之前他也没有说!

她不知怎么就想到郑元青先前说的那些话:那么多年,你以为他就没有查到什么吗。

她眼前的身影似乎就有些发虚,恍惚了片刻才再敛神。

郑父一直都没有说话,冷汗都湿了背,秋日的衣裳不算薄,都被渗出一片阴影来。

赵祁慎还真的就不着急,闲闲坐在太师椅里喝茶。

他看着年少,却有这分定力,让曾经的戎衣卫正使都倍感压力。当年郑父经历的风浪可不是一星半点,如今在这位少年天子跟前竟不敢出声,或者是怕说出的话被发现错漏。

厅堂里气氛一再凝滞,赵祁慎转头去看唇线抿得发白的顾锦芙,站起身去拖过一把椅子放在侧边,把郑家当自个家一样让她坐下,顺带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在编排我?你信不信我?”

顾锦芙被他按坐在椅子里,对上他清亮的凤眼,扯出抹不太像笑的笑来:“我一直信任你,但你说过再没有别的了。要是还有,我们回去再论。”

他也露了笑,话说得好听,却已经给他定罪了吧。

天子让随从坐下,郑父此时抬眼,发现是个唇红齿白的男子,眉宇清秀俊美......这是内侍?

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许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赵祁慎重新坐下,再度开口:“不知你想好说辞了吗?”

郑父当即再跪倒:“陛下,臣当然是知无不言的,只是......”

“只是那图是你们郑家弄丢的,你们也不知道图的下落对吗?”

他猛然抬手就砸了茶杯,碎裂的瓷片溅得一地都是,茶水顺着地砖淌到郑父脚下,让他脸色十分难看。

顾锦芙也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郑父。

——是郑家栽赃她父亲的?!

“臣冤枉!”郑父喊冤,心头狂跳,“陛下,臣与顾家当年结着亲,即便是臣丢了图,又怎么可能会诬陷到亲家身上。那样郑家也会受牵连,要叫猜忌。”

“你郑景明有多狡猾朕大概是知道的。”赵祁慎根本不听他这种分辩,冷笑道,“顾家当年是与你们郑家有亲,但你们脱罪的办法多了去,顾家获罪,你们郑家只是从正使降到副使。这就是牵连了,你倒是再试试怎么圆这个荒。”

“不是......”

“那你告诉朕,如今戎衣卫手里掌管的禁宫布防图,为什么是新制的。朕看过那份图,用的纸是十年前新晒成的,纸质比京城其它舆图来得细腻,那一年正好是造纸上有了新近展。如若那就是从顾家搜出来的图,怎么可能是新纸?”

郑父哑口无言,一道声音却是从外头传进来:“父亲,你难道还准备瞒着吗?”

顾锦芙向外看去,见到郑元青被许志辉拦着,神色晦涩地也朝她看过来。

短暂的对视,她撇开头,双手死死握着。

赵祁慎示意让人进来,郑元青一撩袍子跪在父亲身边说道:“陛下,臣先前就已经阐明会为陛下效忠,当年之事是郑家之过。臣的父亲年迈糊涂,连臣都瞒着,臣是昨晚找到那个宫女的尸首才知道她身亡,并非回乡。”

说罢,又哀求似地与父亲说:“您把当年的事情经过都说了吧。”

他那样子竟是不知当年事情真相,顾锦芙眸光闪动,是在观察他的神色。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会从顾家搜出布防图!当年的图是我们家丢的不错,但确实又在顾家搜出一份临摹的,就是如今戎衣卫存档那份,那是证物不能销毁,所以才会还在戎衣卫里保存着。”

郑父闭了闭眼,终于道出当年真相。

“可是付家不知为何把当年的卷综毁去,只留着一份白纸在里头,偏还留着那份已经失效的布防图。这么多年了,你也一直在查这事,我劝过你多少回不要再查,这里头恐怕还有暗藏的勾当,你倒是不听!”

“——那个宫女为什么会有肃王私铸的银子。”

顾锦芙终于说话了。

郑父闻言看向她,越发觉得她眼熟,但顾忌她是天子的人,只能回道:“本就是肃王的人。”

“那你为何留她在府里?!”

她再度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关键,郑父颓败地说:“我怀疑那图是被肃王的偷走了,她是我暗中发现她是肃王案里漏网的,所以让她进府,派人一直监视着她,想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图的下落。可是肃王死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异动,前些日子元青与我说陛下要人......我就把她杀了。”

“所以你们郑家明知我父亲极可能是冤枉的,却没有替他申冤,而是让他来结这个案,来掩盖你们犯的错!”

她激动的站起来冲上前,双目通红去揪住了郑父肩头的衣裳。

郑父在她一句‘我的父亲’中愕然,郑元青忙站起身想去拉开,赵祁慎却是先将人拉回身边,冷冷盯住这两父子。

郑父终于认出她来了,本来该成为他郑家妇的顾家女!

他就去看儿子,见到儿子垂了头,没忍住站起来甩了他一巴掌:“你居然瞒着我她还活着的事!”

郑元青被一巴掌扇得歪了头,郑父手都直抖:“你这个逆子,怪不得你最近越来越反常,暗中查当年的事情那么要紧。怪不得陛下会问你要那个宫女,你却一字也不跟我说!”

“父亲!当年你亏欠了顾家,你一直不告诉我真相,我查怎么了?她是我未婚妻,我想查清错了吗?!”

屋里一时间就闹了起来,许志辉听到顾家女、未婚妻的,回头就见到他们的魏公公被天子护在怀里,眼皮不断地跳动着。

魏锦......是个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