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勾引
夕阳将尽, 室内还未掌灯,内寝里光线昏昧,像笼了一团灰蒙蒙的薄雾, 昏暗逼仄的床榻上,她被迫和卫凛身体紧紧相贴, 呼吸可闻。
沈妙舟愕然地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地砰砰急跳,一下一下, 简直快得要冲破胸腔。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喝了蒙汗药么?怎么半点都没睡着?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卫凛低低道:“你的药,我让青松换过了。”
“……”沈妙舟气结了半晌,愤愤骂道:“无耻!”
话音未落,她左手忽地一勾, 径直去擒他手腕, 同时身子一曲,腰肢微扭,提膝狠狠顶向他小腹。
卫凛反应极快, 立时伸掌格挡, 与她在床榻上的数尺方圆间迅疾地拆了几招。沈妙舟心中恼火, 出手便毫不客气,擒拿法中的勾腕、撞肘、锁喉一一施展出来, 却又一一被他化解。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帷帐中越发昏暗,除了彼此黑亮的瞳仁,什么都是一团模糊, 好像宣纸上洇开的浅墨。
帐中人影交缠,鼻息急促。
缠斗了一炷香的功夫, 沈妙舟力气渐渐不支,出招迟缓起来。她一向使的是巧劲,这样硬对硬地拆挡,终究挣不过卫凛的力气。
再斗数招,眼前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卫凛竟冷不防翻身而上,将她困在了身下。
“可服气了,嗯?”
沈妙舟累得气喘吁吁,可偏不肯服软,手脚酸软也要乱踢乱捶一气,“服,服你个大头鬼!放开我!死卫凛!”
卫凛用身子牢牢压制着她,吃了她无数拳脚,手臂越发收紧,将她揽在怀里,沉沉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鼻尖挨着鼻尖。
门外传来脚步的声响,有人过来掌灯,檐下升起来几盏灯笼,昏黄朦胧的光影透过重重桃花纸,隐约照进内寝,杳杳映在她的脸颊上,氤氲出软玉似的细腻柔光。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带着温热的触觉交织在一起,拂在彼此脸上,恍惚间仿佛连空气也变得有些潮湿。
怀里的触感,温暖柔软,带着干净的甜香。
卫凛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燥意,见她还在挣扎,终于忍无可忍地捉住那双不安分的细嫩手腕,举起来制在她头顶,左手抓住帷帐,刺啦一声,扯下一卷软纱,迅雷不及掩耳一般,在她交错的腕间缠了几圈,系紧。
卫凛动作实在太快,直到自己双手已经被牢牢捆缚在一起,沈妙舟才意识到他干了什么好事,整个人呆了呆,身体微微一僵:“你……你做什么……”
“……别动。”
朦胧中,他指腹缓缓抚过她的脸颊,声音哑的不像话。
凌乱的床榻间,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处,热得汗津津的,彼此气息交缠,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奇怪。
卫凛刚一开口,她便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腔在微微嗡鸣,像一尾游鱼,划开水面,轻轻撞进她的心房,引得心尖颤起一圈圈涟漪,向全身悠悠荡漾开去,连绵不绝。
夜风穿过窗棂的缝隙,柔柔吹动散乱低垂的帷帐。
身上软得泛酥,心跳得越发快了,一阵阵热意潮水般上涌,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害怕,又或是别的什么,沈妙舟连忙别开脸,闷闷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软禁我?”
卫凛拧了拧眉,哑声反问:“既缠上了我,为何又要跑?”
沈妙舟一瞬羞恼至极,杏眸睁得溜圆:“谁缠上你啦?”
“你和我拜过天地。”
“那是假的!”
“我不介意假戏真做。”
“……”沈妙舟又气又羞,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卫凛低头看着她。
方才一番缠斗得太狠,她的鬓发彻底松散开来,凌乱铺陈在鸳鸯被上,杏眼里因为羞恼泛着盈盈的水光,鼻尖沁满细细的汗珠,喘息细细。
卫凛喉结微微上下滚动,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渴痒,仿佛非要做些什么才能消解。
他忽然低下头,慢慢地,贴近她微张的唇瓣。
沈妙舟一点一点睁大了眸子。
帷帐内一片昏昧,眼前那张原本线条锋利的俊脸也显出几分柔和,早已熟悉的气息带着热意,不由分说地落在她的人中和唇瓣上。
昏暗的光线里,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肌肤若有似无地相触,衣料擦出细响,卫凛的气息逐渐靠近。
沈妙舟脑袋有点晕乎,无意识地微微屏息,心跳咚咚,恍惚间只觉自己全身都紧绷到了极点。
他越来越近,唇与唇相距只差一线,沈妙舟猛然回过神来,慌不择路般,狠狠一口咬上了他的下颌。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卫凛轻嘶了一声,动作微微一顿。
她趁机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他的压制,顺势滚到了床榻的另一侧,然而用劲太大,后脑竟直接磕上了床板,“咚”的一声巨响,结结实实,疼得她直吸气,不由得生出委屈,红着眼圈忿忿道:“下流!都怪你!”
卫凛也僵硬了一瞬,好半晌,慢慢朝她伸出手,声音艰涩又低哑:“……过来,我看看。”
沈妙舟哪里肯让他看,慌忙爬起身子,缩到离他最远的一角上,用牙咬开腕上缠绕的纱绡,一双乌润杏眸警惕地盯着他。
卫凛还待起身去看她伤势,房门忽然被叩响,门外响起一道焦急的男声:“主子,出事了!国子监的学生们闹到咱们府门前来了,人数不少,还带了菜油火石,想要放火!”
卫凛眉心微蹙,转头看了床角的人一眼,似有几分迟疑。
沈妙舟立马道:“我没事,你快去外面瞧瞧,可别闹大了!”
看着那热切的眼神,他目光中显出几分无奈,低声警告:“老实在此处待着,休想趁乱逃走。”
沈妙舟:“……”
卫凛又看她一眼,起身下榻,走出屋门。
目送了他出门的背影,沈妙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摸了摸唇,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耳尖阵阵发热。
好险好险,竟然差点被卫凛勾引了!
卑鄙,无耻,可恶!
好在这回国子监学子围府闹事似乎有些棘手,卫凛一去便不曾回来,她隐隐听得街上有急促整齐的马蹄声响,想来是调动了五城兵马司。
也不知那群学子怎生和卫凛结了怨,竟闹得这般大,总归是不能把卫凛怎么样,但此事一出,这几日卫府周围的守备估计会更加严密,想要逃走又要多出许多麻烦。
再一看门外,玄午和青松板正的身影投在隔扇上,仿若两尊凶煞的门神,镇压着她这只小鬼。
沈妙舟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想,草草洗漱后上榻歇息。
第二日醒来时,听闻国子监的学子早已被驱散,卫凛也不在府中,沈妙舟照常由玄午紧紧跟着,在府中闲逛两圈后,去水榭钓鱼。
这回荣伯竟提前给她备好了饵料,还做了几样茶点,供她零食,只不过她原也不在意能否钓上来鱼。
她昨日已暗自留心过后院小池的地形,确认在那里只有青松和玄午两个人看着她,按兵马司惯常的规矩,会在酉初时分换防,只要在那时支走青松,再迅速制住玄午,便可以避开门外巡守的兵马司,趁机逃脱。
至于怎么在数招之间制住玄午,却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能冒险搏一把。
沈妙舟在水榭坐了半晌,见时辰差不多,借口要城东的彩鱼花灯,顺利地支走了青松。
等青松离开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她余光偷偷扫了眼身后的玄午,腕上暗暗运劲,假作鱼竿竿头在水中轻轻上下沉浮,紧跟着“腾”地站起身来,扭头对他惊喜道:“快看!鱼儿咬钩啦!”
玄午微微一愣,脸上也露出一点腼腆的喜色,就要上前帮她收拢鱼竿。
“好不容易钓来的鱼,我自己收!”
沈妙舟连忙止住他,嘻嘻一笑,解下斗篷,向上拉拽鱼竿,行到半途,忽然装作用力过头,收势不及的摸样,竿头猛地向后一甩,棉线和鱼钩直直挥向玄午,她脚下顺势一个趔趄,惶然惊呼一声,整个人猛地跌进了水池里,在水面剧烈地上下扑腾起来。
“救,噗,救,咳咳……”
“姑娘!”
这一变故生得猝不及防,玄午为了闪避飞来的鱼钩,动作稍迟了一步,结果就眼睁睁见她“扑通”一声掉进了冰窟窿里,登时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扑到冰面上要拉她上来。
沈妙舟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右手仿若溺水一般胡乱扑挥,左手疾出,正正点中他胸口膻中穴。
玄午全无防备,身子骤然一僵,倒在了冰面上。
一击得手,沈妙舟心中大喜,咬牙攀着冰面爬了上去,在玄午身后又补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将他拖到水榭里,随即捡起斗篷穿好,足尖一点,跃向后院院墙。
斗篷里贴身的衣料早已湿透,又结成了一层薄霜,冷得她浑身直打哆嗦,牙齿都在“嗒嗒”轻磕。好在她记得与卫府后院只隔着一条街,便有一家成衣铺子,当下打算先去买一身干爽的衣服,再找人传信给冯叔。
暮色四合,天穹浮起寒星。
沈妙舟很快穿过小巷,寻到那家成衣铺子,刚一进门,就见女掌柜和伙计正要收铺打烊。
她取下头上金钗递了过去,随手指向一身普通衣裳,笑了笑道:“有劳娘子啦,我要这一套,连同里衣,换上便走。”
女掌柜一见她递来的金钗,态度立时殷切了起来,忙招呼伙计取下衣裙,笑道:“好说好说,姑娘这边请,咱们上二楼更衣。”
二楼小室内的炭火刚刚撤下,一进门仍有暖意扑面,沈妙舟连打几个喷嚏,匆匆换下湿透的衣衫,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想想真是好气啊,她堂堂大周郡主,竟然在京城里落得如此狼狈,这笔账迟早要和卫凛好好算一算!
沈妙舟收拾停当,刚一走出小室,就见女掌柜正候在楼梯口,神色间似乎有几分异样。
她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询问价钱,就听楼梯轻响,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缓步上来,出现在掌柜身后。
卫凛黑眸定定地看着她,微勾了勾唇角,“果真是好本事,郡主。”
沈妙舟瞪圆了眸子,小脸随之一白。
他怎么找来的?怎么就这样阴魂不散?
她才逃出来一个时辰!
真是要气出一口老血,杀人的心都有了!
沈妙舟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小室里跑,然而还不待她攀上窗沿,卫凛从后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迅速点中她后心要穴。
沈妙舟只觉身子一软,就要向下栽倒,忽地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卫凛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地带出了成衣铺子。
这一路上被他抱在怀里,她手脚酸软无比,一通踢捶挣扎只是徒劳,心里越想越气,黑白分明的杏眸抬起来,狠狠瞪了卫凛一眼,张口就去咬他。
卫凛却仿佛早就看穿她的意图,稍稍偏过脸,无奈叹了一声,警告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纵容。
“……别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