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对峙(1 / 1)

寒舟渡 燕识衣 286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26章 对峙

  沈妙舟似乎是疼得难受, 又似乎是受不了血腥气,眉尖蹙得极紧,齿关也不愿松开, 一直在和卫凛的力道相抗争。

  见她推拒得厉害,卫凛一时无奈, 只能稍稍松了力气,低哑道:“听话些,这是救命的药, 嗯?”

  不知她是真的听懂了,还是累得没有了力气,几息过后,总算渐渐乖顺下来,不再抗拒。

  烛火杳杳, 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喂入她口中, 卫凛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淡淡的怪异之感,像是在冥冥中,与她产生了某种奇异而微妙的联系。

  伤处的血液逐渐凝结, 却不清楚喂给她喝下的血是否够用, 卫凛只能再度用力挣开。

  记不清掌心的血凝了几次, 榻上的人终于轻轻咳嗽了一声。

  微微一惊,卫凛定神看去, 她仍旧紧闭着双眼,唇色苍白,不过呼吸声听着却是平稳许多。

  卫凛默然片刻,伸出手, 用指腹轻轻地抚了下她掌心。

  虽然没有平常那般温热,但比起方才在宫里, 已经有回暖的迹象。

  心下微松,卫凛正欲收回手,榻上的人像是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地勾住他指尖,嘴唇微张,哼唧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听不大清。

  没来由地,他心头一软,顿了顿,俯过身去听她的呓语。

  她似乎带了点哭腔,喃喃唤着:“……哥哥,快跑……”

  卫凛一怔,隐隐觉得有一丝熟悉,却又缥缈得像是错觉。

  半晌,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静静看了一会她的眉眼,声音低得仿若叹息:“你到底是谁?”

  榻上的人自然不会答话,卫凛低低一哂,随意扯了块衣料包好伤处,撑着床柱,艰难地站起身子,到小几前斟了一盏茶回来给她漱口。

  她似乎是有些干渴,由他扶着漱过口,又就着他的手乖乖喝了一盏茶,没有半分抗拒。

  见喝得差不多了,卫凛放她躺下,想要将茶盏放回桌几,眼前却一阵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地昏晕在了榻前。

  不知过了多久,卫凛渐渐醒转过来,抬眸见沈妙舟唇上有了血色,想来她应当已无大碍,正要唤人进来,却听屋外有拔刀出鞘的铮鸣,随即长廷喝道:“来者何人!”

  卫凛蹙眉,撑起身子,推门出去。

  长廷紧攥佩刀,极为戒备地盯着院中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一身张扬的红袍,手中长剑泛着凛凛寒光,十余个暗卫持刀将他团团围住,也不见他有半分胆怯,一双桃花眼中反倒是戾气横生,怒意翻腾。

  见卫凛露面,那脸色惨白得吓人,长廷立时紧张地护在他身前:“主子可还好?此处交给属下便是!”

  卫凛冷冷地望着院中人,声音沉哑:“无妨。”

  沈钊见状,扬起下巴,抬剑直指过去,冷声问道:“文安乡君在哪?我要带她走。”

  见他动作,暗卫们更是戒备,齐齐又逼近几步。

  卫凛示意长廷合上屋门,沉默地看向沈钊。

  沈钊也打量着他,眼神冷淡,带着敌意。

  长廷出声喝问:“你是何人?”

  沈钊脸色沉了沉:“我是何人与你无干,今晚我必要带她走!”

  卫凛轻嗤:“你且试试。”

  沈钊哼笑一声,猛地提剑跃起,挟着汹汹怒意,径直向卫凛刺去!

  暗卫随即一拥而上,同他缠斗起来。沈钊剑术极精,渐渐占了上风,很快,他看准时机,在重重暗卫间撕出了一道口子,直奔屋门冲去。

  卫凛微眯起眼,抽出长廷腰间佩刀,拦在屋前。

  “锵——”一声,刀剑相接,无数火花迸溅,嗡嗡震颤,响若雷鸣。

  沈钊被他这一刀拦住冲势,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旋即稳住身形,又提剑向前刺去。

  卫凛立于阶前,面色不改,轻松格住他这一剑。

  刀剑相抵,二人对视一眼,暗自运力较劲。

  沈钊用力下压,咬牙切齿道:“好好的姑娘,随你进一趟宫,竟就中了剧毒,她若有半分好歹,我要你赔命!”

  卫凛掀起眼帘,神色冰冷:“她是我妻,自有我护着,与你何干?”

  沈钊脸色越发难看:“与我何干?!我是她哥哥,谁敢伤她,我便与谁不共戴天!倒是你,又算哪门子夫君?”

  哥哥。

  好一个哥哥。

  想起方才她迷迷糊糊的呓语,不知怎的,卫凛心中无名火起,眸色霎时一寒,直接转守为攻,横腕迅疾劈去数刀,尽是只攻不守的凌厉招数。

  沈钊猝不及防,仓促支应格挡,左臂还是被划破了一道血口,他向后退了几步勉强站定,伤处的血珠慢慢洇了出来,将那一小片衣料颜色染得更深。

  卫凛刚刚熬过毒性发作,到此刻已是强撑,肩头伤口彻底迸开,掌心的血顺着刀柄淌下来,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

  “从未听闻她还有哥哥,你与她如何相识?”卫凛以刀撑地,寒声问道。

  沈钊举剑相对,语气讥讽:“你没听闻的多了!”

  两人目光短兵相接,空气再次渐渐一触即发之时,屋门忽然被人从里拉开,沈妙舟白着一张小脸,站在门里焦急道:“莫要动手!”

  她刚清醒没多久,只记得自己在宫宴上中了毒,可醒来却是在卫府主屋,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屋外刀剑激斗,其间竟然还夹杂着她兄长的声音!

  她见识过卫凛的身手,更何况这是在卫府,只怕沈钊会有危险,一时顾不上身份暴露,慌忙出来阻止。

  现下看清屋外景象,沈妙舟微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就瞧见沈钊胳膊被划伤了一道口子,不知是否有毒。

  沈妙舟心头一惊,顾不上卫凛,几步走到沈钊身前,哑着嗓子急声问:“阿兄,你受伤了?”

  卫凛怔住。

  还从未见过她这般紧张的模样。

  那一双杏眼里尽是纯粹的关心,甚至顾不得避讳他就在身边。

  她唤那人阿兄。

  那是她梦里的哥哥。

  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喉咙隐隐发涩,胸口窒闷得像压了块巨石。下意识地,他将还在淌血的右手向身后收了收。

  见沈妙舟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沈钊短暂错愕后回过神来,又惊又喜,脱口唤她乳名:“般般!你没事?”

  他今日原本也想去宫宴上见她一面的,只是公主府外盯梢的贼人忽然有了动静,他一路跟着那人,直追踪到了锦衣卫镇抚使陆烽的府上,还没顾得上欣喜,就得了眼线的回报,说她在宫宴上中毒呕血,被卫凛带出了宫,乍听此信,简直吓得他魂飞魄散。

  沈妙舟点点头,关切地问:“你伤得不要紧罢?”

  沈钊心下松快,斜瞟一眼卫凛,扬了扬眉:“皮肉小伤,不要紧。”

  沈妙舟这才放下心来,走回到卫凛身边,仰起脸讨好地笑了笑,“先前没与夫君说过,这是我的结拜义兄。”

  既然沈钊已经闯到卫凛眼下,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然认下,反正她也不会在卫凛身边久留,他便是去查也需费些功夫,只糊弄几日倒是不难的。

  卫凛沉默,幽沉凤眸注视着她,不辨神色。

  空气安静了好半晌,沈妙舟有点紧张地等着他质疑,可他却什么都没问,只淡漠地调开了视线:“人已经见到,现在离开,我不与你计较。”

  卫凛并未看向沈钊,话却是对沈钊说的。

  沈钊“嘿”一声,就要上前:“我怕你不成?”

  沈妙舟见状,连忙打圆场,扭头冲沈钊不停眨眼:“我一点事都没有啦,一场误会,阿兄放心回去罢!”

  她摆明了不愿走。

  沈钊拿她没办法,扔过去一个小瓷瓶,咬着牙嘱咐:“解毒养血的良药,每日两丸。多加小心,若有事,便即刻让侍女去寻我,记住没有?”说着,又冷冷扫一眼卫凛,故意道:“若有人敢欺负你,阿兄给你出气。”

  沈妙舟望着他扬起一个笑——知道啦!

  沈钊又打量她一眼,确认她只是稍有些虚弱,但并没什么大碍后,提步运气纵上了屋檐,飞身离开。

  长廷紧张地看向卫凛,二人目光一对,长廷意会,不再多言,带着几个负伤的暗卫退了下去,悄悄缀上沈钊身后。

  这么一会儿功夫,沈妙舟已经编好了她是如何认义兄的说辞,正等着卫凛试探盘问,谁料他竟看也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沈妙舟:“?”

  她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还想问问今晚是怎么回事,她是中了什么毒,又是怎么解的,却听见他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沈妙舟一惊,低头去看,猛然发现卫凛不知何时竟流了满手的血,甚至连袖管也被血染透,冰冷粘稠,血珠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在他身侧汇聚成了一小滩。

  他穿的是一身玄色衣袍,在夜色中更难分辨是何处落了伤。

  她愕然抬头:“你也伤着了?”

  卫凛脚下一顿,晦暗不明的目光在她眉眼间转了一个来回,仿佛要寻找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又继续往外走。

  映着屋内的烛光,沈妙舟这才发觉,他脸色有种异样的惨白,额前遍是冷汗,浸得那双眉眼越发漆黑冷冽。

  她是真的有点急了,跟上去拉住他的衣袖:“你流了这么多血!不要胡乱走动,需得先止血才行!”

  卫凛忽然站定,沈妙舟没有回过神,仰起脸愣愣地看向他。

  他鬓角碎发被冷汗打湿,此刻凌乱地散在额前,竟显出几分近似狼狈的脆弱。

  ……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卫凛。

  卫凛在她的注视中缓缓抽回衣袖,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复杂难辨。

  良久,他道:“与你无干。”

  不知为何,沈妙舟心口隐隐皱缩了一下。

  她张了张口,还没有想好说些什么,他已经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半分流连。

  出了院门,一直走到小径转弯处,察觉到身后无人,卫凛再也稳不住身形,脚下趔趄两步,猛地吐了口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