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似春日似晚星 岑姜 3121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6章

  “什么?”电话那头, 靳屿的声音似乎变了调子。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挡风玻璃上,破碎的声音莫名令人心慌,贺星苒抿了抿嘴唇,重复一遍:“我出车祸了。”

  “你现在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靳屿几乎脱口而出, 又发觉关心则乱, “你在哪儿?地址给我,你什么都不要做, 我来处理。”

  贺星苒看了眼前面的指示牌,报上地址。

  靳屿挂了电话。

  雨似乎越来越大,有南风吹起,浓密喧嚣的树枝摇曳, 雨丝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斜斜插在空气里。

  雨天的道路本就容易拥挤,高架入口又发生交通事故,后面的车子逐渐行驶缓慢,如沙丁鱼罐头一般拥挤。

  “你能不能快点儿开?”

  一辆阿斯顿马丁里,靳屿拧着眉头, 紧绷着的下颌线条愈发衬得此时冷冽无比。

  乔景琛意味深长地笑了声:“你心里堵得慌跟大马路发什么脾气?”

  靳屿:“……”

  两人今天本是约好等到靳屿飞行任务结束后去跳伞,结果江南七月的天气如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晴天白云,下午就狂风骤雨。

  计划告吹,两人又半路规划去玩室内赛车, 走到半路上, 就听到靳屿接到这么一通电话。

  再次半途改道——

  点击放大贺星苒发来的共享位置,靳屿估摸了下距离, 又抬头看了眼如沉睡巨龙般偶尔蠕动的车潮,抿了抿嘴唇,推门,下车。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乔景琛这才注意到好兄弟已经下车,连忙在后面喊他:“下雨呢,你他妈疯了啊?”

  -

  交警、保险公司的人很快就到。

  瓢泼大雨仍旧下着,有一部分交警在雨中疏通交通,也有交警在跟贺星苒交涉,保险公司的人看这辆车的状况,简直要晕过去。

  风雨交加,声音愈发剧烈,交警和保险公司工作人员都扯着嗓子讲话,贺星苒迫不得已下车,没有雨伞,听他们扯着嗓子讲话,但也听不清晰。

  大颗大颗的雨水砸下来,她很快全身淋湿,无袖针织衫沾了水,沉重冰凉的贴在身上,她不自觉牙齿打颤。

  保险公司的人后知后觉,给她一件水上乐园用的薄薄雨衣。

  开了罚单,因为车子价格昂贵,涉及到保险公司理赔的金额,程序很繁琐。

  贺星苒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车子还不是她的,情况复杂,让人隐隐头痛。

  “苒苒。”

  一声呼唤撕开纷纷的雨幕落进耳朵,一贯慵懒的声音此时多了些焦灼,贺星苒还以为是在寒冷与繁忙中出现幻听,施施然回头,却看到靳屿迈着长腿步步靠近。

  雨水下落的轨迹因为他的步伐微微改变。

  下一刻,肩膀给他用力钳住。

  “受伤了没?”靳屿锐利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紊乱的气息也逐渐平稳,最后检查了下她的手,仍旧是白皙的,未见任何肿胀和伤口,才出口气似的,语气又恶劣了些,“我不是叫你等我么?”

  贺星苒被迫仰头看着他,目光所及是他被雨水淋湿全部捋到后面的头发,雨水和着汗水,从他发尖滑落,滚到蹙成小山的眉头上,顺着清隽的脸颊坠落。

  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他单手打开车门。

  再然后,被他推了进去。

  “在里面等我。”

  雨幕被隔绝在外,贺星苒看着他的背影,有刹那失神。

  靳屿是车主,跟交警还有保险公司的交流更简单些。

  很快,堵塞的交通被交警疏通开,雨势渐渐收拢,乔景琛刚好也把车子开了过来,朝两人鸣笛。

  撞坏的车子交给保险公司和4S店,靳屿看都没多看一眼的,开车门让贺星苒下车,又给她塞进乔景琛车子的后排座位。

  自己也绕了一圈坐进来。

  “砰——”

  大力关上车门。

  “妈的,哥,这是我新车!”乔景琛看好兄弟一肚子无明业火无处发泄,就先气笑了。

  果然,下一秒,靳屿将矛头对准他:“别废话,开车。”

  乔景琛:“去哪?”

  靳屿抿了抿嘴,又看了贺星苒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你先开。”

  乔景琛“啧”了一声,装没心没肺地打趣他:“你前两天说什么来着?”

  不是什么该放手就放手,决定权在他手里。

  那是贺星苒手里有黑洞?这没放两天又要紧握住了。

  还好知道把靳屿在感情里说的狠话都当个笑话听,不能信以为真,否则现在乔景琛都要气死了。

  车里安静下来。

  靳屿也有不修边幅的时候,直接松松垮垮地坐着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又指使乔景琛把前排的纸巾拿过来,胡乱扯出来几张擦了擦,又把整包纸巾扔给贺星苒。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尴尬,并没有和好,但隐隐有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

  贺星苒一边沉默地擦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一边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靳屿……

  至少不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吧?

  他们从前也会吵架,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

  靳屿高傲,不是会主动低头认错的性格,但他再高傲也架不住贺星苒拧巴且嘴硬。

  有时候分明是贺星苒错了,但她宁可躲起来偷偷哭也不会道歉。

  靳屿还得想办法在她面前刷个脸,然后相当傲娇地说一句:给爷道歉,说句对不起这事儿就过去了。

  贺星苒从小在不正常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并没有正确处理亲密关系里的矛盾的能力,即便是一点小事,在她眼里也是天大的事。

  她不肯开口,气得靳屿会在游戏里乱杀几把,在别人那里出过气,再次给贺星苒发消息:求和。

  过去的那些美好的酸涩的记忆像一颗香甜的苹果,如今再拾起,已是腐烂发霉。

  靳屿或许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向她低头了。

  不过,现在的贺星苒,经历了不同的人生阶段,也没有从前那样拧巴计较。

  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何一定要这样干,但至少这样干,两人还会不可避免地产生许多交集。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但终究上了高架,只能向市中心驶去。

  暴雨停了,天际云彩颜色浓稠艳丽,像是一颗流油的蛋黄。

  车上空调温度有些低,贺星苒搓了搓手臂,开口说话,喉咙有些发紧。

  “靳屿……”话还是开口的那句最难说,“赔偿的事,你可以让4S店对接我。”

  靳屿抿着唇:“不用。”

  还是不想再有交集吗?

  那他们两个这段婚姻要怎么办呢。

  贺星苒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忽然间,感觉有热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不舒服?”靳屿问。

  下一秒,手腕被抓住,靳屿不容分说地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下巴线条绷得更紧:“阿景,去医院。”

  贺星苒懵懵然:“啊?”

  靳屿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没那么坏:“你发烧了不知道?”

  他这么一提醒,贺星苒吸了吸气,才感觉胸腔堵得慌。

  对着后视镜照了照,双颊绯红,眼里泛着水汽,可不就是生病的样子。

  贺星苒“哦”了声,没想到靳屿似乎脾更差了些,反问她:“知道自己身体差还冒雨下车,生病了才舒服?”

  谁也不想自己生病,贺星苒被他说得有些恼火:“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都来了。”

  靳屿:“你就在车里坐着,我看他们敢拿你怎样。”

  这话里的亲密不显山不露水,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狭小的车厢里再次沉默。

  送人到医院,乔景琛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就没下车,在外面等着。

  靳屿也不惯着他,直接让他去给两人买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还是门诊时间,贺星苒在自助挂号机处挂号取号,靳屿在一侧陪着她。

  发烧,要验血。

  贺星苒逐渐头脑昏昏沉沉,眼睛干涩发酸,眼眶一直红红的,要流眼泪,走路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靳屿整个人呈现出与平日不相符的急躁,腿又长,步子也大,走两步就将贺星苒落在后面,又猛然定住脚步,回头看她。

  见她不舒服,慢吞吞的。

  叹了口气,又走回她身边,一弯腰,给人打横抱起来。

  虽然不是发热门诊病人最多的时候,但还是有很多双眼睛看了过来,贺星苒感觉脸上更烫了,把头埋在靳屿颈窝处,小声抗议:“你放我下来,我能走路。”

  靳屿哼了声:“慢得我着急。”

  贺星苒:“……”

  “那你可以出去等我。”

  靳屿反问:“我出去你就快起来了?”

  “……”

  只要是等着,他就嫌慢。

  贺星苒咬咬牙:“其实你也不用陪我。”

  换来靳屿一记冷冽的眼锋:“我现在扔下你一个人走了,外人该怎么说我?”

  “哦,靳家大少爷无情无义,老婆生病了还要跟她在医院吵架,还转头就走留人家一个人看病。”

  贺星苒:“……”

  好吧。

  既然大少爷这么在乎面子,陪老婆看病是理所应当的,那照顾生病的老婆应该也是理所应当的。

  验血结果出来,就是简单的风寒起热,没太大问题,医生不给吊水,给简单开了一点药。

  贺星苒提了嘴:“现在还是挂水吧,我怕晚上烧得更厉害。”

  医生抬头看了看靳屿:“半夜发烧就吃退热药,刚好你男朋友也在,让他给用酒精擦身体就行。”

  想到这个场面,贺星苒有些尴尬。

  倒是靳屿跟没事儿人似的纠正:“我是她老公。”

  “……”

  因为贺星苒突如其来的发烧,靳屿不得不照顾她。

  又回到了一周之前搬走的房间,阿姨不在,贺星苒难受,胃口又不好,他在外卖软件上订了新鲜的食材,晚上亲自下厨做了饭。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而前些天吵架的事情虽不提,但并不代表没发生过,两人鲜少说话,多半时候相当沉默。

  吃过晚饭,贺星苒精神不济,准备睡觉。

  靳屿知道她身体素质和脆弱的免疫系统,怕她半夜发烧喉咙难受,给她兑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又把体温枪和布洛芬摆在她的床头柜上。

  前两天还吵得要死要活的人,这两天就互相照顾起来了。

  贺星苒感觉有些尴尬,捏着被角,小声道:“晚安。”

  靳屿“嗯”了声,走到门口,帮她关灯。

  身影在黑暗里屹立片刻,轻声道:“半夜不舒服叫我。”

  没等她的回答,靳屿推门而出。

  客厅里灯光是亮的。

  靳屿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会儿。

  他感觉什么东西变得愈发糟糕。

  明明下定决心放手,就这样吧,结果听到贺星苒出车祸的消息,第一时间仍旧是赶紧赶到她身边。

  底线和理智是是什么时候居然是以贺星苒的意志为转移的呢?

  靳屿想不通。

  他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

  再和贺星苒试一试。

  再试最后一次。

  一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