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月八, 处暑。三暑之末，夏季快要到尾声。

　　“爹，都搬过来了吗？”李小寒举着稻草小笤帚, 一边给家具扫灰尘, 一边问道。

　　“都搬过?来了。”李贤东把举着的桌子放下来, 说道。

　　在这个夏天了，李家完成了自己家二进后院的扩建, 就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扩建了一进院子，从此一进前院就用来酿酒、卖酒、接待外客，二进后院就用来生活。

　　二进的格局跟一进是一样的，都是堂屋左右两边各两间正屋，东西两边各两个厢房，不过?因着这段时间卖酒的钱, 正房地板全涂了三合土, 全上了火炕火墙, 东西厢房也?有了厨房、柴房、澡房等, 基本?上，李家一家三口, 完全可以在二进院子里生活了。

　　之所以这样做, 是因为从五月初李家种的番椒结果收获开始, 番椒酒的酿制, 就不再受原材料的限制, 产量开始大?增。

　　原先一个月出一批番椒酒, 如?今一个月出两批, 不然集中一批根本?忙不过?来。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二十坛十斤装加二十坛一斤装的酒, 如?今一斤装的全不用了，全部换成十斤装的大?酒坛子。每一批一百坛, 一个月出两百坛。

　　预计着，青帮那边还想再增加，因为他们已经不满足府城了，府城之外的几个店铺也?强烈要求铺货。

　　当?然李小寒告诉他们，自己家人力有限，让他们自己悠着点，摊子别铺太?大?。

　　李家空置的厢房要么装满了酒，要么装满了原材料，连正房都要被征用了。

　　是的，番椒进入了高发结果期，每天大?量的番椒被采摘回来，散在簸箕上，架在一层一层的竹架子上，然后在阳光下被晒干，最后放入麻袋中，保存起来，一直使用到来年番椒收获的时候。

　　因此，前院已经肉眼可见的不够用了，而且，青帮一个月来两次，平日里采番椒的人进进出出----那十亩地的番椒，光靠李家三口人是采摘不完的，李小寒和李贤东得泡酒，王氏的肚子已经大?了，估摸着十月初能生，因此一天十文?钱，请了赵氏等三个婶子，每天帮忙采摘番椒。

　　这可是一个好活计，不用多费力气，也?不用出家门，就在村里把?那番椒摘了。十文?钱一天哎，在家门口就轻轻松松把?这钱赚了，村里妇女们谁不羡慕这个活。唯一的缺点就是，摘番椒不能碰眼睛，不然辣得人受不了。

　　前院里整日忙忙碌碌、人来人往的，李小寒住着便觉得有点闹人了，她希望生活和工作可以分开来的，因此便说服了李贤东再扩建一进院子。

　　这个也?很好理解，村里人家几代同堂，屋子不够住的时候，就都这样扩建的，不过?一般是将?年轻后辈放二进院子住罢了，家主还是住一进。李贤东一家则准备等王氏生完之后，全部搬到后院里面去，前院全部用来酿酒和待客。

　　这日，后院终于扩好，李贤东便把?一些粗重家具，包括厨房里自家煮饭的家伙都搬到后院去，因为李小寒说前院的厨房她接下来要用。李贤东和王氏无所谓，村里的习俗是孕妇住的屋子不能换，其?他的都可以。

　　今日便是搬进来的日子，王氏在厨房忙活着，李小寒在厅堂打扫家具，李贤东搬东西，忽然听道前院有人喊，“小寒，荷花，我们回来了。”

　　凭借着平日良好的关系，以及知根知底的能干，赵氏和妯娌叶氏并儿?媳马氏得到了采摘番椒的活计，如?今是赵氏她们采摘第一批番椒回来了。

　　“哎，我在呢。”李荷花从西边第一间正屋走出来，如?今这间屋子腾出来准备存放番椒。

　　不过?小半年的功夫，李荷花看着便稳重了些许，整个人比以往安静了许多，却让人更觉得信服了。

　　一边拿着一个本?子，一边拿着称台，李荷花问道，“伯娘，娘，这是几号田采的？”

　　叶氏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含着笑，却半点不敢含糊，说道，“这是一号田采摘的，这两篓都是，第三篓是二号田采的。”

　　“嗯，来称重。”

　　“嗯。第一个背篓十六斤四两，第二个背篓十三斤二两，第三个背篓十七斤整。”李荷花一边报数，一边在本?子上记录数据。

　　按亩数为单位，一号田到十号田排号，每一号田的移植日期、浇水时间、施肥时间，到后期开始结果，每次摘果的重量，番椒的品质如?何，全都在小本?子上记录得清楚明?白。

　　待李荷花记完账，赵氏三人熟练的从厢房里拿出几个簸箕，把?背篓里的番椒倒出来，散开，然后一层一层放在竹架子上晾晒。

　　李荷花此时会认真观察这些番椒的情况，个株大?小，色泽如?何，辣度如?何，有没有明?显病虫害。

　　“第一次看种田这么讲究的，这脑子灵种田都不一样。”赵氏看着李荷花边看边记录，感叹的说。

　　“可不是。”叶氏感叹的说，“我们家荷花说，这番椒毕竟是第一次种，现?在记录下来，下次种遇到什么情况也?不会忘记，还可以查漏补缺。”

　　“要我说，这番椒种得也?好。”赵氏说到。

　　这十亩番椒田照顾得精心，如?今结果也?好，个个都有小拇指粗长、颜色鲜红、看着就让人喜欢。

　　赵氏、叶氏等人一天两亩地的采摘，5天一个轮换，刚刚好把?那些正熟透的番椒摘下来。

　　李小寒偶尔带着李荷花到地里看看，主要是观察番椒的生长情况，至于采摘，那是半点不用李小寒操心的。

　　夏日太?阳毒，赵氏等人喜欢早早起床，先摘个一亩多，然后过?来李家院子这边帮忙晾晒，晾晒完之后差不多中午了，回家干活煮中午饭，待到下午夕阳西斜，再去地里把?剩下那半亩多摘了，然后再来李家院子帮忙收拾番椒。

　　就像现?在，赵氏叶氏三人把?番椒摊晒开，然后拿凳坐到屋檐下，倒出一袋已经晒干的番椒，剪掉番椒柄，一边干活一边闲聊，“这玩意结果是真多啊。”

　　“可不是，从5月份开始挂果子到现?在，那是不停的开花结果，摘了又生，摘了又生的。”

　　“可惜就是不顶肚子，不能当?饭吃。”

　　“何止不能当?粮食吃，这东西越吃还越能吃粮食。看家里腌的那辣芦菔干，家里几个男人，中午干完活回来，配着稀粥，每人都得喝多几碗。”

　　李生义家那十几棵番椒已经开始挂果采摘了，按照李小寒教的，腌制了芦菔干，在这个夏天里，不要太?受欢迎。配一碗稀粥，喝完出一身热汗，爽快。

　　“可不是，连瓜哥儿?豆哥儿?都这样。”

　　男人孩子吃多了，当?家主妇们既欢喜又忧心，家里的粮食一年到头得计算着吃，不然青黄不接的时候得饿肚子。

　　“不过?吃多了，这身体也?好了。瓜哥儿?豆哥儿?几个，呼呼的长个子。”

　　可不是，想想这几年年景好，再说自己几人也?能一天挣个三十文?，没必要从嘴里省。

　　“不过?，没料到这番椒这么多，小寒可是种了十亩的。”赵氏带着点忧心，看向李家库房。

　　赵氏此话一出，叶氏和马氏脸上笑容也?缓缓止住了，作为采摘和日常帮忙晾晒番椒的人，她们是最能体会到这番椒的产量有多大?的了。

　　如?今，田地里的番椒还在继续长，但是李家的正屋里，番椒已经消耗不完了。

　　“小寒会处理好的吧，毕竟青帮的人，一个月来两回了，那运酒的骡车都装满了。”马氏年轻，充满希望的说道。

　　这运的酒多了，青帮已经不用马车改用骡车了，除了速度慢一点，反而更加平稳了。而且骡车易得，好马难寻啊。

　　“那倒是。”赵氏和叶氏又稍稍放下心来。

　　赵氏几人能放下心，李荷花却不能。

　　作为一路记录数据的人，李荷花自然对这个番椒的产量和消耗量有所了解，前几个月还好，酿酒早等着这番椒了，但是酿酒终究消耗不了多少番椒啊，如?今李家库房里，这晒干的番椒是越来越多了。

　　更恐怖的是，好像这番椒还没有进入完全的盛果期，移植最早那一批苗的一号田和二号田的番椒产量，明?显比后面几号田的番椒产量更加大?，可想而知未来三号田之后的番椒地，产量还可以继续追赶。

　　一号田二号田还没有减产的迹象，据小寒姐说，这番椒能陆续挂果到十月。

　　李荷花现?在的算数已经很不错了，她将?番椒的产量和酿酒的消耗量一比较，觉得这十亩的番椒肯定消耗不完。

　　那怎么办？堆着浪费？

　　“没关系的。我种这么多番椒，本?就不是全为了酿酒。”李小寒听完李荷花的担心，没显着着急，只问到，“你家那番椒吃得如?何？”

　　“挺好吃的。按照小寒姐你教的，腌制辣芦菔干，送稀粥，从我祖父到豆哥儿?他们，没有不喜欢的。偶尔也?用来炒菜什么的，但是我伯娘不太?舍得的，说留着冬天吃最好了，热腾腾的。现?在我家已经不咋吃茱萸了，总觉得番椒才?更够味。”李荷花解释道。

　　“那就是了。”李小寒还是很看好这一片土地上的人对番椒的接受程度的，毕竟是一直有着吃茱萸的习惯，尤其?现?在这气候湿热的，吃一点番椒，按张大?夫的说法，那是驱寒祛湿，按李家男人的说法是，出一身热汗，爽。

　　“今日下午我们来剁辣椒，做辣椒面，明?天我们炒底料，等十号青帮过?来，我们借着这个东风，去做生意。”李小寒道。

　　“是，小寒姐。”李荷花听到李小寒有解决方法，终于放心了。

　　当?日下午，李家除了王氏，几人轮着来剁番椒，只把?双眼辣的通红。

　　做实业的，真不容易啊。李小寒眨着泛红的眼睛，泪汪汪的想，但是绝对不敢用双手去擦的。

　　次日一早，卖猪肉的大?汉，送来几十斤的板油。这家人是他家的熟客了，经常买肉，还想出了砍骨头熬汤的办法，猪肉大?汉现?在这骨头也?极赚钱了，因此对尊贵的大?客户，送货上门是应该的。

　　把?猪板油切块，炸出油，然后放姜葱蒜炸香捞出，放辣椒面糊，放香料，放酒，放糖霜……

　　“看清楚了没？”李小寒问李荷花，刚刚她炒了一锅，手已经开始酸了。

　　“看清楚了。”李荷花答道，不料李小寒马上把?锅铲递过?来，“行，下一锅你来。”

　　李家的锅已经是市面上最大?的锅了，不过?还是小，为了安全计，怕油翻滚出来，也?不敢炒多。

　　“啊……我，我来？”李荷花有点不敢确定，“小寒姐，我怕炒坏了。”

　　“不用怕，多搅拌别粘锅底就成，我在旁边给你倒原材料，快。”李小寒说道，迫不及待的想让李荷花上手，这样起码也?有个可以轮换的人。

　　“那我就上了。”李荷花给自己鼓鼓劲，这个时候可不能怂。

　　“上吧。”

　　厨房里炒着底料，厨房外赵氏三人在晾晒着番椒，不由?感叹道，“可真香啊！”

　　“可不是。”赵氏低头说，“我刚刚看到了，是荷花在掌锅铲，小寒是真教啊。”

　　“可不是，小寒对我们家够好的了。”马氏也?悄声说，“隔壁小寒她祖母，可眼红咱们家了。”

　　“继祖母，”叶氏纠正道，“谁不知道她们现?在打的什么主意。才?荣县试没过?，听闻在朱秀才?处花费不小呢。”

　　“要说，干嘛去朱秀才?处，族学里多好。信和六月份也?考上秀才?了，还是廪生呢，现?在都能去府城里青山书院读书了，休沐日回来还回来族学教导他们。现?在族学里平日有族叔和德有两人教着，都是童生，多好，省钱又方便。”

　　“心气高呗。不想说她们，免的扫兴。”赵氏说。

　　看见婆婆如?此淡定，马氏便放心了，她真怕陈氏仗着辈分来抢这份工作，到时候这些人里面，她年纪最小辈分最低，可不就是她退出了。如?今婆婆她们这么说，料来她这份工不会有问题。

　　这样想，马氏又说道，“荷花如?今是真能干了，跟着小寒，越发有小寒样。上次回家，她还指点豆哥儿?写字来着，真真不得了。做菜比我这个嫂子做的还好吃，人长得也?爽利好看，婶娘你真是可以放心了。”

　　说到李荷花，叶氏如?今是真放心了，“是呀，如?今她这样子，一身手艺，嫁到哪里去，我都放心了。”

　　“得在附近好好挑一个，莫嫁远了，离得远了，看不到，心慌。”赵氏说道。

　　“是这个理，我和她爹都商量好了，等家财家宝的婚事办完了，再过?两年，就在附近给她挑一个好人家。”叶氏道。

　　“这个时候，十村八里如?果有好小伙，也?可以心里留意着了。”

　　三个妇女悄摸摸说着儿?女婚事，至于李小寒，她们却是不说的，总觉着，这村里的人家配不起小寒啊，起码得城里的人家吧。想象不到。反正得很好才?行。

　　李荷花李小寒不知赵氏等人在商量她们的婚事，当?然，她们现?在是没有注意这个事情的，现?在一心只想搞事业，尽快赚钱，才?是正经道理啊。

　　因此，即使在厨房汗流浃背，二人也?是不退缩的。赚钱，就没有不辛苦的。

　　十号一早，是青帮过?来取番椒酒的日子。如?今大?家都熟了，一大?早的，青帮主便带着人来了，也?不认生，熟门熟路的就开始将?骡车里的原酒搬下来，然后就番椒酒运上去。

　　李小寒在旁边点数盘账，他们现?在是现?货现?结，一次货收一次银。

　　“卖得咋样？”李小寒问道。

　　“挺好。”青帮主沉稳说道。

　　“大?哥，那不叫卖得挺好，那叫卖疯了好吗。”麻五说道，“多少个月了，先前那番椒酒，每日限量，把?大?家的酒虫子全勾出来了，然后馋得哇哇叫，结果没喝着。也?就六月份了，咱们才?能敞开卖，大?伙可不得紧着买。”

　　说到这里，麻五转向李小寒笑得三分讨好，“李姑娘，不若这番椒酒的产量，再提一提如?何。”

　　这钱，赚的太?开心了，赚起来容易，说出去有面子。

　　那些好酒的人，天天说好话催他上货，吹的麻五都差不多认不出自己了，这比以前收保护费爽多了，还不用提心吊胆，哪一天抢地盘没了命。

　　“悠着点，这府城的人就这么多，你们买多了，别人就卖少了，小心人给你下绊子。”李小寒劝道。

　　“谁敢给我们青帮下绊子！”麻五叫嚣道。

　　“老五。”青帮主喝止道。

　　“知道了。”麻五低头说。

　　唉，帮主和李姑娘就是太?谨慎小心了，这两人，咋都这样呀。

　　说到这里，麻五狐疑的打量着二人。

　　李小寒没料到麻五心中所想，反而笑道，“今日难得，请大?家吃饭，待会还得蹭一蹭你们的车出去。”

　　“请我们吃饭？”青帮主狐疑道。

　　“对？”李小寒笑道，“请你们吃，麻辣烫，炒田螺。”

　　“好啊。”麻五快声应道。

　　出来得早，只吃了个包子垫肚子，的确是有点饿了。刚刚李姑娘和荷花姑娘不知道在厨房里炒什么，喷香，把?他馋得不要不要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一大?盘麻辣烫，很快就端上来了，没有筷子，只有一把?竹签子。

　　然后还有一大?盘炒田螺，红油汪汪，上门还有紫苏叶。

　　李小寒先示范一圈，然后说，“请。”

　　青帮众人便都不客气了，他们卖番椒酒，自然也?喝酒，这点辣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事。

　　“哇，番椒做菜原来是这种感觉，爽快，痛快。”麻五说道。

　　“配上一壶冰镇的浊酒，那就更畅快了。”小毛附和道。他也?是好酒之人，当?初李姑娘答谢他的那一坛浊酒，硬顶着帮主的目光，他跟兄弟们分喝了。

　　“这炒田螺很不错啊，半点不腥气，又肥又嫩，这玩意，河边常有，想不到这样好吃。”

　　“这是做得好吃，往日谁愿意吃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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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帮众人吃的爽快，只青帮主心里已经转了千百遍，“李姑娘，你这是有什么计划？不知青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这是我最新的生意，番椒底料，青帮要想一起来也?行，但可不能再把?我的客户赶走，自己做独家了呀。”李小寒笑眯眯的说。

　　青帮主脸色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