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1 / 1)

听说师父灭过世 江枫愁眠 423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44章

  天有?天将, 冥有?鬼差,混沌自司樾大一统后也设立了一班子?将相臣下。

  以柳娴月为首,所领十三文臣, 奠定?了混沌界有?史以来第一套遍布全界的律法, 使一直以混乱著称的混沌界终于有了一张清晰的索图。

  在柳娴月之前, 混沌界以武力为尊,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法律、法典,只?有?历史悠久且庞大的族群里,才有?一本族规当做办事依据。

  柳娴月便是来自这样的大族。

  他习惯按照规矩办事, 在结交了媿姈、司樾之后, 从她们口?中听说了小世界的种种事情,其中,关于律令和社会福利的描述让柳娴月久久不能忘怀。

  他央求司樾,替他打开通往小世界的屏障,亲生走访了三个人类盛世, 回来之后撰写了一本混沌总纲法纪。

  所领的十二?文臣,也在他的要求下, 依据这?本总纲撰写出了适应各地的法规。

  柳娴月所写的这?本总纲包揽军法、政法、刑法、经济法乃至小妖小鬼们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行为规范。

  此后五百年间, 他一直不停考察、调整所颁律法, 并设立孤儿院, 收养那些和他一样家族破灭, 或是被人遗弃的幼崽。

  这?些幼崽在孤儿院中或是读书?写字,或是习武修炼, 优异者全?部效命于司樾麾下。

  如此两千年下来,到?了司樾和天界开战之时, 混沌界各方各面的实力已强大到?了恐怖的地步。

  在柳娴月死后、司樾消失的三千年间,他生前留下的法律依旧在许多地方奏效, 而混沌界中的妖魔,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思念。

  正如媿娋所说,司樾虽然厉害,可混沌界的强大也依旧要分柳娴月一半功劳。

  柳娴月花费近三千年的时间,使法律一词深根人心。然而,混沌界万年以来尚武的风气并不会骤然消失。

  在混沌宫十三文臣的另一侧,是一个倍数多于他们的集团——二?十八武将。

  这?文武两大集团,皆由大魔组成。

  十三文臣中,柳娴月为首,媿姈为副;

  但二?十八武将,却并非由媿娋领导。

  领导这?混沌界最强大、最嗜战、最桀骜的二?十七位巨魔者,是实力仅次于司樾,且年岁长?于司樾的人——

  魔君盲剑。

  他是司樾最后才收服的上古巨魔,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岁数,即便?是司樾,也许也得喊他一声爷爷。

  彼时,司樾与盲剑交手了三十个昼夜,两人斗法处,方圆数十里俱被夷为凹地。

  四周土地被两人魔气所灼伤,至今还是寸草不生。

  到?最后,司樾压在盲剑身上,缠着红髅琲的拳头停在他的鼻梁上。

  两人皆是披头散发,气喘吁吁。

  盲剑喘息着,望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动了动嘴唇,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纠缠剑某……”

  “哈,”司樾勾唇噙着一抹痛快的邪笑,拳头松开,掌心里流下道道开裂的鲜血。

  她抬起那被剑气割得没有?好肉的掌心,往盲剑脸上招呼去。

  “我?就是想看看……哈啊…你?长?什么样!”

  她地一把扯下盲剑脸上的锦带。

  锦带之下,露出了一对银灰色的凤眸。

  那凤眸一眯,泻出两分凉意。

  四目相对,司樾偏头,疑惑道,“你?也不是瞎子?啊,蒙着干嘛。”

  她把染了血的锦带又蒙了回去,“是不是你?惨死的心上人和你?有?什么约定?,还是说…你?背负了什么血海深仇?”

  盲剑坐了起来,把锦带系了回去,回了她三个字:“呵,可笑。”

  司樾屁股往后挪了挪,从他的腰坐去了膝盖上,仰头看着他系带。

  “那你?是为了什么?”

  “因为……”盲剑系好了锦带,漠然道,“刀剑,无?眼。”

  司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觉得很深奥。

  “那你?为什么不把眼睛挖了?”她问。

  “自然因为痛。”

  “也是。”

  在性格迥异,但都不好相处的二?十八魔将里,魔君盲剑是个情绪稳定?,却也有?着某种偏执的魔。

  他并不和混沌宫的众人打牌喝酒、厮混一处,闲暇时最喜欢的游戏,是和人比说带剑的成语。

  “按理你?该叫大爷。”

  司樾对着恒子?箫介绍道,“但他应该更喜欢被叫剑爷,你?就叫他……剑大爷好了。”

  这?称谓叫起来实在拗口?,恒子?箫有?些为难。

  “不。”

  就在这?时,魔君盲剑先一步拒绝了司樾的提议。

  他下颚微抬,带着两分淡漠的倨色,道,“没有?剑二?爷,也没有?剑三爷,何来“大”爷。所以,是剑爷。”

  恒子?箫一噎,觉得这?人说话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司樾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除他以外,都是叔伯辈,倒也不必再区分大小。”

  既然如此,恒子?箫便?依言行了礼,恭顺地唤道,“剑爷爷。”

  盲剑侧身,“剑某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孙子?。”

  “那你?刚才说什么屁话。”司樾看了眼一旁的狄虎,示意他出去。

  狄虎一点?头,雄壮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避着盲剑,贴着墙挪走了。

  他离开后,司樾为三人布了一结界,使声音隔绝。

  她对盲剑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他再待一个半月就回天上了。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很能吃苦,从来没有?抱怨,你?教教他,练个一招半式,到?了天上也好不被人欺负。”

  盲剑似是一早便?看穿了恒子?箫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来历。

  他闻言,摇头。

  “他功力不够,什么招式都是白费。”

  恒子?箫要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神。

  一力降十会,到?了这?一步,技巧已无?大用。

  “何况——”那蒙着锦缎的双眸朝恒子?箫瞥去,盲剑沉声道,“那也不是比力气的地方。”

  司樾抓抓头发,叹了口?气。

  “师父,”恒子?箫半瞌眼睑,“子?弟会便?宜行事的,您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司樾从来知道恒子?箫是个擅长?忍耐的小子?,可有?些事,并不是忍耐便?能起效的。

  她没有?说话,转而看向盲剑,“你?是做什么来的?”

  “来看你?。”盲剑直言,道,“来领事。”

  “哈,你?倒是会便?宜行事。”司樾扯了抹笑,“听说我?被封印后,你?是第一个走的。现在见了我?,就一点?儿不愧疚?”

  “不。”盲剑如他本体一般,直来直往。

  他抚上心口?,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兀自点?头,对司樾确定?道,“剑某没有?感受到?任何愧疚,因为,刀剑无?情。”

  “那你?是否知道另个词——故剑情深。”

  “你?竟说我?是故剑——”盲剑却是冷了声,“那谁是你?的新剑!这?个神子?么?”

  “得,出去吧您嘞。”她就不该多嘴。

  “呵。”盲剑转身,冷笑着离开了。

  隔着屏风,恒子?箫还听见他对媿姈吩咐了一句,“有?要剑某办的,都送去旧处。”

  “好。”媿姈应了,“我?一会儿就让红枫过去。”

  魔君嗯了一声,又道,“月俸还是每月初旬?”

  “亏得您好记性,”媿姈笑了一声,“这?个月来不及了,并去了下月二?十。”

  “为何?”魔君并不只?是随口?一问,他像是很认真。

  “亏空太多,一时又忙,且还没找到?新的入项。这?半年恐怕都不一定?了。”

  “那就给剑某安排找入项的活儿。”

  媿姈弯眸,“我?会记着的。”

  盲剑这?才走了。

  恒子?箫不由得问向司樾,“师父,混沌界也这?么用钱么?”

  “看人。”司樾说,“有?些懒得吃饭的,自然也用不着钱。”

  “那……”魔君盲剑也不像是还不能辟谷的样子?。

  “别看他乌漆嘛黑的,可每个月都要买些花里胡哨的剑鞘,还要买最贵的刀油。”司樾抱胸,“你?要是缺钱使,别问我?和媿姈,就去他库房里,找个积灰的剑鞘,从上面抠个琫、抠个珌,或者悄悄刮点?金粉下来,他不会发现的。”

  恒子?箫觉得,以两人的实力差距,那必被发现。

  盲剑毕竟是魔君,从前他想要什么,往店前一站,整个店都归他了。

  但柳娴月颁布律法之后,不管是魔君还是魔主,都得遵规守纪做个本分的良民。

  从前那些对黄白之物?不屑一顾的大魔们,也就不得不数起铜板过日子?。

  法典颁布之后,曾被司樾拿来诓骗商人的红枫赤枫,如今行走在混沌宫里,倒有?了两分活动纪念碑的象征意义,向所有?见到?他们的妖魔提出警示。

  “你?累吗?”司樾转头,余光瞟向了恒子?箫。

  这?熟悉的问话让恒子?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思索之后,他才答,“不累。”

  “那别闲着,去媿姈那儿帮帮忙。”司樾道。

  “是。”恒子?箫料到?司樾是想让他做些什么,他现在确实无?事可做,正想多了解一些混沌界。

  这?件差事来得很合他意,他立刻走去媿姈身边,问她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

  媿姈手上的事情很多,这?三千年来荒废的事都要重?新拾起来,别的不说,就鬼牛所领叛军对各地造成的兵灾,便?需要花费人力物?力修复。

  她想了想,交给恒子?箫一沓厚厚的信封。

  “这?是赶回来的妖魔们呈递的请安疏,你?看一看,把名?字誊出来,里头有?用朱砂写的内容,也一并誊抄出来。”

  “朱砂?”恒子?箫讶然。

  媿姈知道他在惊讶什么,解释道,“这?里不比人界,主君用的不是朱批。”

  她拿起自己手边的砚台,那砚台乍看之下并无?不寻常之处,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黛紫色的墨。

  “司樾用紫批。”媿姈道,“妖魔们本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柳先生推崇文字之后,大家便?也开始学着用字,上来的奏疏一年比一年冗长?,看得人眼花。

  “可妖魔们好不容易愿意读书?写字了,也不好泼冷水,柳先生便?规定?,要紧的字句须用朱砂标写,这?样看去便?一目了然,我?们也轻快些。”

  “原来如此。”恒子?箫明白了。

  媿姈一指旁边的小几,“你?就在那儿写罢。”

  恒子?箫扫了眼媿姈笔下的纸张,见了她的字迹,迟疑了一下,还是用了正楷,不敢自作主张。

  媿姈交给他的任务相当简单,与其说是让他帮忙,不如说是让他通过抄写这?些奏疏,去认识混沌界的大妖大魔,进而了解到?司樾的实力地位。

  一个时辰之内,恒子?箫誊抄完毕,屏风后的司樾早不知何时溜了号了。

  恒子?箫将所写单子?交给了媿姈,那字十分端正,排版布局也清晰爽利,看得媿姈直叹,“这?么标致的字,上一回还是从柳先生手里见的。我?们周边就没几个愿意静下心来、一笔一划写好字的人。”

  “姑姑过誉了。”恒子?箫低头。他是惯做这?抄写的活儿了。

  媿姈笑望着他道,“你?难得来混沌,竟还没有?歇过半天,今日再别忙了,去你?师父的寝宫歇息罢。”

  司樾不在,恒子?箫便?听从媿姈的吩咐,出了书?房,往东边走去。

  赤枫领着他俯瞰过整个混沌宫的布局,司樾的寝殿不难找,恒子?箫很快找对了门。

  黛紫色的宫墙在夜晚并不明显,纯黑一般,司樾大门处挂着一匾,匾书?很长?,两旁又有?门联。

  恒子?箫驻足门前,见上联写的是:「军事政事天下事」

  下联是:「财事人事宫中事」

  中门高额上的匾题着对联的横批,写的是——

  「上联西?走、下联东转,都别找我?」

  恒子?箫出神地看着,忽然,有?一嫩生生的声音从门里探出。

  “你?是谁!”

  他低头一看,门内露出了三个小脑袋。

  这?三张面孔有?些眼熟,正是下午走廊上遇见的鬼芝所领的孩子?们。

  这?三个小不点?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一脸婴儿肥,手臂也如白藕一般幼嫩,但恒子?箫在混沌待了一段时日,深知对方的年龄或许做他爷爷也未可知。

  他不敢造次,恭敬答道,“我?是你?们主君的弟子?。”

  “弟子??”三个小不点?对视一眼,蹦了出来,围住了恒子?箫。

  “你?叫什么名?字?”

  “单姓恒,鄙名?子?箫。”恒子?箫介绍了自己,又问道,“几位是跟着鬼芝大人来的么?”

  “嗯!”

  三个小不点?绕着他,团团转着圈,挨次喊道,“我?是蘑菇——”

  “我?也是蘑菇——”

  “我?们都是蘑菇!”

  最先开口?的又道,“虽然还不是魔菇,但我?们是新鲜的好菇!”

  “没错,我?们早晚会变成魔菇!”

  他们喊完,问向恒子?箫,“你?是什么妖?”

  他们转得恒子?箫有?些好笑,他低着头看着他们的发顶,说:“我?是人。”

  “人?人妖?那是什么妖?”

  三个蘑菇停了下来,面面相觑,谁也不曾听说过,便?惊诧地仰头看他,“我?们从来没听说过人妖!”

  “不是妖,”恒子?箫哭笑不得,“只?是人。也就是…神子?。”

  “神子?!”三个蘑菇尖利地惊呼出声,再不围着恒子?箫转圈,齐齐跳开,戒备地瞪着他,“你?是天上的坏家伙!”

  他们实在玉雪可爱,愤怒的模样也惹人怜爱。

  “嗯……”恒子?箫沉吟道,“也不尽然。你?们的姈姑姑、娋姑姑从前也是人。”

  魔菇们反驳,“不!她们是鬼!”

  “什么鬼。”

  有?声音自院内传来,这?声音极其出挑,叫恒子?箫立刻辨认出了它的主人。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一身重?裙的鬼芝迈过了门槛,自暗处走了出来。

  恒子?箫只?听她说过两句话,可这?声音太过悦耳,铮铮如玉击,潺潺如融冰,听着不像是人音,倒像是某种金玉之器。

  端庄典雅的年轻女子?走至三个蘑菇身后,除了脖颈和脸外,她所有?肌肤都隐于厚重?衣饰之下,双手在前叠交,只?能看见广袖,连半点?指尖也瞧不见。

  恒子?箫很难想象,穿着这?样繁缛的衣饰,是如何在沥泽那一片沼泽地里抗击鬼牛的。

  三个小蘑菇见她,抛下恒子?箫,转头奔向了鬼芝。

  在恒子?箫以为他们会称鬼芝为大人或是姐姐时,小蘑菇们齐声喊道——“老祖宗!”

  鬼芝的眸光掠过他们,又落在了门前的恒子?箫身上。

  恒子?箫低头,鬼芝那银色的瞳孔在月光之下愈加清冷疏离,且带两分审视。

  “主君在药浴。”她道,“她说,你?可以进去。”

  说罢,她便?转身,沿着宫墙缓缓离行。

  三个小蘑菇在她身后排成一列,这?里不是走廊,道路并不狭窄,他们依旧像是白天那样一个跟着一个,而鬼芝也挨着宫墙,规规矩矩地只?走在道路侧边。

  月影重?重?,可在他们的衬托下,高山雪莲般的鬼芝竟有?了几分鸭妈妈带崽的亲切。

  恒子?箫目送他们离开。

  这?一天下来,他在混沌宫见了不少大魔,或是见面,或是见字,不管是何种方式,这?些大魔都给人一种违背常理的深不可测。

  这?种感觉,就像是恒子?箫初次见到?司樾那样——被裴玉门夸得天下无?敌的第一仙子?在宁楟枫的剑上跳起了皮筋。

  恒子?箫扭头,看向院门口?挂的门帘和抬匾。

  虽身处异世,可他油然而生一种切实的真实感,只?觉得——

  自己果然是到?了师父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