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规定的学习时间耽误不得。
既然兰赋说要正式开始, 明澹也就顺势提出告辞。
他走后,偌大的庭院只剩下两人,许娇河这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兰赋将她从绷直到舒弛的背影看在眼里:“娇河君面对宗主仿佛有些紧张。”
许娇河怕她猜出自己隐秘的心思, 忙道:“没有没有, 不是紧张,是我怕做得不好而已。”
兰赋融融一笑:“练剑只为防身, 不用上场作比。再不济, 也可以当做养性, 娇河君别担心。”
见对方没有再关注自己同明澹之间的情况, 许娇河心头的最后一丝紧绷便也卸去。
她抬起双眼, 圆润的瞳孔如宝石般晶亮, 一面拉住兰赋的衣袖左右摇晃,一面撒着娇说道:“有师父这句话,我就放心啦——事先说明,我笨得很, 师父可不许嫌弃我呀。”
“我只得娇河君一位学生, 怎么看,都觉得娇河君是最聪明的那个。”
“嘻嘻。”
……
明澹介绍兰赋成为许娇河的教习师父时,只简道兰赋粗通些民间的防身之术。
于是许娇河天真地以为, 在小洞天之内, 这等与灵力修行无关的技能, 想来也不会有人专精。
只是跟随兰赋开始接触, 她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对于剑术之道, 兰赋简直熟谙到了她这等身份不该有的程度。
过往欣赏明澹练剑时的惊艳感, 又在许娇河旁观兰赋示范时产生。
一套简单的入门剑术, 在兰赋的手中发挥出了十二万分的惊人气势。
剑锋穿风而过,去势矫若游龙。
着实与她素日和煦温雅的形象全然不符。
兰赋在兰英树下舞剑, 惊落了满庭飞花。
曾经许娇河认为明澹同纪若昙相似,是因为二人起的是同一剑招,又俱身穿白衣。
眼前的兰赋所着一身浅碧色教习服,身量也与男子不同。
许娇河却恍惚在她身上看到了明澹的影子。
莫非主仆相处太久,行止气息都会愈发相似?
许娇河这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兰赋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招。
基础剑术只有八步,她全部演示完毕也不过耗费小半盏茶的功夫。
她负手收剑,朝许娇河走来,发觉许娇河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原先的地点。
于是伸出手,在其面前晃了晃:“娇河君,在想什么?”
游离的视线重新聚焦,许娇河眨巴两下眼睛,崇拜道:“你好厉害呀,兰赋!”
“只是一些粗浅功夫,当不得娇河君如此夸赞。”
“哎,你别谦虚啦,快教教我,刚才那个、那个第一招,是怎么做来着?”
若说最开始许娇河接受明澹的邀请,只是为了试探他对自己怀揣的是何种心意。
那么眼下欣赏完兰赋的剑术之后,她倒真正起了几分认真学习的心思。
她嗖地从剑鞘中拔出长剑,回忆着兰赋的姿态,举臂向前,双脚微敞,做出模仿的动作。
奈何手腕绵软无力,分开的脚步又像只小鸭子刚学会走路,哪里都透着几分初学者的滑稽。
许娇河视线向下,瞅了眼下半身的姿势,自己都感觉到不好意思。
她一面来回调整着,一面侧过头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
兰赋却是没笑。
她将手上的剑收入鞘中,放在一侧的草地上,而后靠近许娇河,用胸口贴着她的后背,一手抬平握剑的小臂,一手环在许娇河的腰身,端然指正道:“娇河君这般发力不对,剑术要带动全身的力量核心,将迎敌的意志贯彻在挥出的剑锋之上,所以是手腕放松伺机以待,身体发力对抗强敌。”
“以及,你的腰要挺直,把下盘收稳,否则还未攻向敌人,自己先把自己绊一跤。”
说着,兰赋挪动脚步,紧紧靠在许娇河所穿的修习道靴内侧,促使她站稳身体,双脚平缓贴地。
有了兰赋的贴身指导,许娇河的剑招起势才像模像样起来。
只是她的个头在女子中仅算中等,而兰赋又生得颀长,比寻常男子都要高出些许。
她说话时吐息喷洒在许娇河的耳畔,既热且湿。
许娇河的耳朵天生敏感,这样一来,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又逐渐偏转。
她在心底情不自禁哀嚎:……这也是学习剑术要渡过的一关吗?
看不到许娇河正面深色的兰赋浑然不觉。
她言简意赅地提出了一些要点,见对方没有反应,问道:“娇河君,我说得你都记下了吗?”
“呜……我、我记下了。”
如果可以,许娇河很想对兰赋说,能不能不要吹她的耳朵。
但介于彼此都是女子。
这句话说出口,难免有暧昧的嫌疑。
她只好忍耐下来。
片刻后兰赋终是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她的身体:“你照着刚才的要诀,重新做一遍给我看看。”
闻言,许娇河拼命搜刮着脑内记下的关键内容,放松手腕,两脚抓地,全身使力。
但平日温和宽容的兰赋,于此刻却化身成了要求甚高的严师。
她透着植物清香的躯体再一次热烘烘地靠了过来,纠正许娇河的不足之处。
如此反复,许娇河终于将剑术第一招的开端练好,耳朵也被吹得绯红欲滴。
“嗯,不错,娇河君学得很快,”
终于将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的小徒弟掰正到了最满意的姿态,兰赋命令许娇河坚持半刻钟,而后从掌心幻化出一根木质戒尺,来回踱步,时而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打在许娇河松懈不规范的部位。
“兰、兰赋,好师父,你轻些!”
许娇河皮肉娇嫩,生来怕痛,轻轻碰一下都会泛红,哪里受得起这等惩罚。
她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含着水光的瞳孔比秋日的清池还要浮荡。
兰赋将这张风情无限的娇颜看在眼底,沉默须臾,又一戒尺打造了许娇河发抖的腿弯上。
……
艰难捱到一天的课程结束,许娇河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告别了兰赋。
她浑身上下又酸又涨,特别是手腕和双腿,均无言发出强烈的抗议。
许娇河很想偷懒一日,回到怀渊峰睡大觉。
但几番内心的争斗之下,还是决定抓紧时间,先去藏书阁看书。
幸好灵宝戒中阵符甚多,免去了她徒步行路的苦楚。
许娇河出示怀渊峰的令牌给守门弟子看过后,抬步迈入了建造成高塔式样的藏书阁中。
藏书阁从上到下共分为九层,书册典籍浩如烟海、数以万计。
为了方便前来看书的弟子查找,云衔宗的先辈们特地运用秘术,在进门左转处设置了一道长久运转的法阵。法阵的本体,是环环相扣的九道白色光圈,中央悬浮着一块手掌大小的萤石。
萤石作为阵法的核心,拥有着记录和搜寻的功能。只要在上面写下典籍名称或是想要查阅的内容,白色光圈就会自动运转起来,而后给出对应书籍的具体坐标。
许娇河想找有关承命者的书籍。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似乎还不曾公开,只是少数人知晓的秘密。
为了防止萤石将自己查找的消息泄露给后来者,许娇河只好旁敲侧击地输入了一些类似“罕见命格者”、“克制妖魔秘法”、“修士结契断契仪式”的字眼。
不多时,阵法浮现楼层位置,许娇河则根据坐标,上上下下跑了五六趟。
在这过程中,受到戒尺惩罚的腿弯不停磨蹭衣衫,最后传来不容忽视的痛楚。
只是手上的这本典籍尚未看完,许娇河并不想第一天就半途而废回到怀渊峰。
于是,她拿着书册找了处角落的僻静之地,背靠书架坐下来,撩起裙摆暂时检查伤情。
兰赋的戒尺打在腿弯,她费力地俯下身子,敞开双膝,方才看清楚具体的情况——覆盖着骨骼的纤薄皮肉红肿了一大片,有深有浅地蔓延在雪白的肌理间,为这折磨人的刑罚平添几分靡艳旖旎。
平心而论,兰赋下手的力道不算很重,是自己的身体太容易留下痕迹。
许娇河心知这件事怪不得兰赋。
毕竟这这般柔和的责罚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弟子,都只会感谢师父的手下留情。
许娇河尝试着扭动膝盖,腿弯肿痛之余,更重要的是肌肉发颤无力。
她可不想叫露华来藏书阁将自己抬回去。
放下撩起的衣裙,抵挡冬日寒意的进犯,许娇河打开灵宝戒的封印,在其中挑挑拣拣,试图找出一瓶能够在顷刻之间恢复伤口、减轻痛楚的灵药。
就在这时,她听见门口响起弟子问安的声音:“参见宗主。”
“嗯,起来吧,我有事要做,你们两个暂时回去歇息。”
“是,宗主。”
明澹怎么也会来这里……
以及,他为什么要支开两位守门弟子。
许娇河所处的位置离门口不远,她连忙转过身,扒着书架偷偷观察声源处的情况。
却不想明澹径直朝她的藏身地走来。
明澹的脚程很快,许娇河甫一收拾好衣衫仪容,他的身姿便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瘫坐在地面的模样终归不雅,许娇河扶着书架,打算站起行礼。
明澹走进两步,逆着光影站在她的面前:“你坐着吧,我晓得你身子不爽。”
青年高大的身影阻挡在微微分开的双脚之间,若非要站起,难免会发生逾矩的身体触碰,许娇河只好维持着靠坐的姿势,仰起脖颈,小声道:“宗主……您怎么来了?”
“我听兰赋提起你在剑术课上被罚了几下,便想将这瓶祛瘀止痛的灵药带给你。可去了怀渊峰,露华又回禀说你尚未归来。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用了识踪之法来确定你的位置。”
听了明澹的解释,许娇河嗫嚅几下,道:“……只是小事一桩而已,宗主不用如此费心。”
“说起来终归是兰赋造成的,我若当做没看见,也是放心不下。”
明澹弯腰,摊开掌心,将握了一路的小巧瓷瓶交给许娇河。
犹如婴儿面颊的光润瓷体被许娇河捧在手中,依然能够感觉到来自他人的肌肤温度。
许娇河只觉得这股温度从掌心熨进了心底,变得灼热而发烫。
她道了声谢,正想说等自己回到怀渊峰后会好好使用。
可下意识的抬头一眼,倏忽瞥见了源于明澹眸底静静燃烧的火光。
正是这一眼,让许娇河的心中生出无数念头。
……他来送药,就只是想送药吗?
若仅是如此,何以要屏退其他无关紧要之人。
鬼使神差间,她突然萌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也许,可以借此试探明澹对自己的心。
理智反复在脑海劝阻,又被另一股混合着不甘、蓄意和报复的力量消弭。
许娇河捏紧药瓶,复又垂下头去。
她嗓子细细的,发着抖,低声问道:“宗主,我手腕没力气了……可以帮我涂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