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着邵府家仆搬行李的阿瑞。那副颐指气使的神态,再也看不出几年前他刚来时畏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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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家法后,安儿显然被打的不轻。昏昏沉沉中,只记得父亲打完后,愤怒的扔下藤条,撇下他就走了。安儿浑身是伤,趴在地上缓了好久,才颤抖的拉上衣服,摸索着回到以前住过的偏院。当他看见杂草丛生,荒废已久的院子时,从心底不由产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面对眼前的一堆杂物,想收拾也是有心无力。
安儿环顾一周,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半蜷缩的倚坐在地上。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便将额头靠在身侧的墙壁上,用冰凉的墙面降降温,但也仅能清凉片刻,起不到退烧作用。最终安儿筋疲力竭,放任自己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一小厮畏畏缩缩的推开小院斑驳的大门,踏入这偏僻的地方,顿时被里面的荒芜惊呆了。他来邵府小半年了,听老仆役们说,这间院子是邵府的禁地,旁人不得入内。他以为是因为里面闹鬼,从此很听话的绕道而行。可就在刚才,管事的对他说,让他去南面偏院服侍三少爷。
他战战兢兢的在院里张望,可找了半天没看到半个人影。他望着阴森恐怖的正屋,狠了狠心推门进去,一进门就发现安儿歪在墙角那儿,双目紧闭,仿若昏厥。
那小厮吓得慌了手脚,匆匆忙忙的跑过去摇着他的胳膊,大呼:“三少爷,三少爷?”
安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面前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厮,十四五岁的样子,傻里傻气的,一看就是新来的仆人。
安儿虚弱的开口:“你是谁?”
“奴才阿瑞,老爷派奴才侍候三少爷。”
安儿冷笑,邵老爷居然会管他的死活?
“三少爷,您怎么睡地上了?”阿瑞扶着他的胳膊,想将他从地上拉起。
“不要称我三少爷,我不是什么三少爷。”安儿甩开他的搀扶,继续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三……那叫您什么?”阿瑞略带惧怕的望着自己的新主子,心里直打颤。
“叫公子。”安儿没好气的说,“去,将床铺收拾了,再拿点金疮药来。”
阿瑞连声应道,手脚麻利的铺好床,过来扶主子上去躺着。他这时才发现,主子背后似乎有伤,隐约渗出红色的血迹。
等扶着安儿趴好,掀开衣衫,阿瑞惊悚的看着安儿背后狰狞恐怖的伤痕,新伤叠着旧伤,简直不堪入目。
“上药。”安儿等了半天,不见那小厮反应,便不耐烦的催促道。
阿瑞拿药的手都在发抖,这伤可比他挨打时的受的伤重多了。他轻手轻脚的小心涂抹,偶尔手重了,也不见安儿呼痛。他偷偷打量起安静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主子,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然而任谁也不会想到,华服之下,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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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烛影映烛烛映斧声,智者大智智大若愚
新春将至,阖家团圆。春节是古老而又隆重的节日。故而在一个月前,很多大户人家都早早的准备新年的物品了。要是往常,邵府定是张灯结彩,红烛高烧,将府邸上下布置得喜庆且奢华。可惜今年由于家中老人去世,按习俗,三年不贴对联,不走亲戚。这个春节,注定要过得简单冷清了。
邵安却十分庆幸,幸好有守孝由头,将烦人的应酬推得一干二净。否则这帮秦淮官员,还不得将邵府的门给踏破?
至于家中,邵安的几个兄弟,和他的嫡母,因旧事恐其报复,一个个都避而不见。邵安只需每日窝在偏院读书写字,乐得清闲。
日子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除夕家宴,邵安和这几个兄弟,却是不得不见面了。
说是家宴,然而也不过是几口人聚一聚而已。邵老爷自分家独居后,邵府仅有元配妻子张氏,并无小妾。而膝下也只有张氏生的三个孩子,外加邵安。
见人都来齐了,邵老爷表现得如同一个慈父般,和颜悦色道:“来来来,一家人难得聚聚,都坐吧。”
本应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可邵安今时不同往日,哪怕他是唯一的庶子,其他人也不敢和他抢上座。故而空出父亲身边的席位,专门留给邵安。
邵安也没推辞,挨着父亲坐下了。
老大邵富屏气敛声的端坐在餐桌前,略微拘谨,只顾埋头盯着桌面。老二邵贵倒不似哥哥那样惧怕,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邵安。老四邵康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于往日恩怨,他什么都不知道,故而只有他一人,敢抬头笑嘻嘻的直视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丞相大人。
眼瞅着饭局气氛压抑,邵老爷招呼道:“老三,这么久不回家,还不知道吧。老大又添了一个男娃,都两岁了。”
“是吗?恭喜了。”邵安不咸不淡的道了句喜。
邵老爷笑呵呵的继续说:“你的哥哥们早已娶妻生娃,老三,你的终生大事,也该考虑了。”
“祖父去世,作为孙儿理应守孝,三年后再说吧。”邵安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邵老爷扯扯嘴皮,“唉,摊上这事,白白耽搁了你。”
邵安并不想继续此话题,环顾一圈后,问道:“怎不见太太和两位嫂子?”
“妇道人家,哪能上得了台面。”
邵安冷笑,看来这几年,父亲在家中地位有所提升,终于摘掉惧内的名声,扬眉吐气了。
邵老爷絮絮叨叨的又扯了些闲话,无非是些亲戚如何,朋友如何。然后指了指最小的男孩,“你弟弟,康儿。刚进了学,真是跟你当年一样,只爱读书,做不了商人。”
邵安听这话里有话,细细打量起最小的弟弟,比之上回见面,又长高了些。其实他对这个弟弟印象不深,记忆中一直是个胖乎乎的孩童,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我总给他说,要好好读书,像哥哥那样,考个举人。将来入仕,也可帮衬一二。”邵老爷一边说,一边拿眼偷瞅邵安反应。
而邵安的反应是无反应,信手摆弄牙箸,也不知听见没有。邵老爷拉着他低声说道:“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独身一人在朝中,没家族支持,怎么能成?”
邵安心下诽谤,与其靠这样不靠谱的家族支持,还不如没有呢。便道:“他还小,先以读书为主。等将来学成,或科举、或恩荫,皆可。”
一顿饭吃得在座诸人各个心累,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其乐融融,邵老爷对此还是颇为满意的。大家吃饱喝足,正要提起精神守岁时,管家匆匆赶来,说有一男子到访,要见三少爷。
众人全都愣住了,这可是除夕之夜啊,竟然有人不和家人团聚,急匆匆的来串门了?
“可能有急事,我去看看。”邵安告歉出来,疾步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