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美人回首万里 红姜花 352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6章

  转天上午。

  朝堂之上, 一片肃穆。

  陆晖听到信使汇报,径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一双狭长凤眼写满了戾气:“嘉峪关破了,怎么回事?”

  禀告的信人赶忙低头。

  “回官家, ”信使开?口, “是西戎十二部联合起来突袭, 边关的将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骑兵过了嘉峪关, 现在是王金旭将军带兵抵抗。”

  话音落地, 陆晖还没回应, 刘武威就忍不住了。

  刘家三代驻守边关, 刘武威亦是大半辈子都活在肃州。听嘉峪关被突破, 他本就在恼火边缘, 后听带兵的是王金旭,更是破口大骂:“王金旭就是个屁!西戎自太祖时期, 屡屡来?犯,没一次打过嘉峪关的!这宋长风死了才几年?, 老子早就说过王金旭是个废物东西了!”

  说完,刘武威登时出列。

  他朝着陆晖行了个大大的武人礼, 愤怒出言:“官家,末将请战!刘家已?为大雍守关数十年?,末将愿为官家将西戎统统驱赶出去!”

  刘武威话音落地,诸多将领纷纷按捺不住。

  “怎能破关?王金旭当真不顶用?,官家, 末将亦愿战!”

  “养我等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西戎往年?就算来?打, 也?会等到秋末初冬, 这初春时节,草原各部也?要养马草啊, 怎如此反常?我觉得不对劲。”

  “管什么,打就是了!”

  一时间,朝堂内吵吵嚷嚷。

  陆晖听了,反而?盛怒之心稍稍缓和。

  至少武官愿战,是个好事。只是——

  整个朝堂,陆晖思?来?想去的能派去肃州的,除了刘武威,还真想不到别人。

  刘家在三代镇守肃州,颇有根基,这也?正是先皇找借口将刘武威调回京城的缘由。

  ——据说那肃州人,只知刘家,不知官家,这还了得?

  如今若是把刘武威再送过去,那打完之后呢。

  若打,不派刘武威去,猜忌之心分外明晰。

  若送他过去打,得胜之后,再将刘武威调回来?,则更显自己小?气。

  陆晖既不想落下猜忌武官的口实,又不是百分百放心。

  他的闪烁迟疑,叫高承贵统统放在眼里?。

  昨天夜里?,高承贵就已?经知晓了西戎破关的线报。

  一整夜,足够他想出个大概方案了。

  如果官家执意要打,高承贵决计不多说什么。但现在,既然官家面露犹豫,身为丞相,他岂能不为其分忧?

  “官家。”

  高承贵缓缓出列:“臣以为,除却带兵出征,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陆晖挑眉,凤眼看向高承贵:“哦?丞相请讲。”

  “要打,何必我等出兵去打?这一起?战事,就是生灵涂炭,不忍心呐,”高承贵一声叹息,“依臣之见?,毋须我大雍出兵,不如叫别人去攻打西戎。”

  “哦?”

  陆晖本还在迟疑,听到高承贵这般说,顿时来?了兴趣:“丞相有何高见??”

  “可与?北狄签订盟约,”高承贵说,“此时西戎的主力?都在肃州,部落内兵力?空虚,北狄可趁虚而?入,争夺西戎的地盘。”

  这北狄,说的就是燕州以北的外族势力?。

  听到这话,刘武威身后,一名同样四?十余岁的中?年?将领拧起?了眉头。正是京城府指挥使萧渊的父亲萧拓。

  “丞相的主意不错,却怎能保证说服北狄出兵?”他直接出言,“尽管北狄已?有十余年?不曾来?犯,可他们始终对燕州虎视眈眈。大冲突没有,边关交界处小?冲突却从未断过。那北狄也?不是大雍的狗,不可能指哪里?打哪里?。”

  “若捞不到好处,换我我也?不动。”

  高承贵平静道:“但若是向北狄许以好处呢?官家,臣以为,可岁币于北狄,为北狄提供出兵费用?作为盟约条件。如此,既不用?花费自己的钱财,还能去抢夺西戎的草场,北狄不可能不出兵。”

  刘武威一听,立刻瞪眼:“高承贵,你——”

  “——这倒是个好主意。”陆晖点了点头。

  见?官家颔首,刘武威立刻闭嘴。

  朝堂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给北狄钱,与?北狄签订盟约?乍一听确实可行,只是……

  最终站出来?的是杜守甫。

  当朝御史?,向官家深深行礼,而?后不卑不亢道:“官家,岁币不妥。抵御西戎,被就要钱,这风口上还要给北狄送钱粮,民生只会更为艰苦。”

  高承贵挑了挑眉:“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亦是极好。为了大雍的江山,百姓忍一忍,不也?能过?若是正面迎敌,何尝又不是生灵涂炭。”

  “丞相说的是主动去战,而?现在西戎已?破关,不管迎敌不迎敌,肃州怕都是有一场苦战,”杜守甫神情严肃,他寸步不让,“丞相年?轻时也?是苦过的,这就忘了做庶民时,日子有多艰难?”

  提及过往,高承贵的脸色微妙地僵了僵。

  “今年?风调雨顺不假,可两年?前山东洪涝,丞相可忘记了?”杜守甫继续说,“官家,这今年?的百姓,也?不过是刚刚能吃上饭。”

  不提山东洪涝还好,一提这事,陆晖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两年?前又是洪涝,又是民反,好一顿折腾。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说政事就说政事,提及丞相年?轻时做什么,”陆晖不轻不重?指责道,“朕倒觉得,岁币结盟不赖。”

  “还请官家三思?。”杜守甫坚持道,“西戎和北狄,不论是发兵还是按兵不动,目的都在中?原。豺狼之心,人尽皆知。就算北狄同意结盟,也?不会真心实意出手协助,臣恐怕围魏救赵不成,反倒是养虎为患啊。”

  陆晖深吸口气,阖了阖眼。

  他真是听见?杜守甫开?口就觉得头疼!也?正因如此,数月前田猎,陆晖干脆就没让杜家跟过去。

  自打两年?前洪涝起?,杜守甫便是一句好话都没与?陆晖说过。

  虽说他为御史?,谏言上书乃是本职。可天天说,日日说,陆晖觉得就是用?水混出来?的泥人,也?得被说出几分脾气。

  有哪怕一件事,他杜守甫不跟自己唱反调的么?

  “杜大人是觉得朕不懂这些?”陆晖越想越气,脸色已?然变得相当难看。

  “臣绝无此意,”杜守甫赶忙道,“只望官家思?量之后再做定夺。”

  意思?就是,他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思?量”过。

  陆晖烦不胜烦:“朕真是受够你了,杜守甫!”

  杜守甫身形微顿。

  与?官家说话,为臣者自然不能轻易抬头,当朝御史?只是将头低到更低。

  “官家,还请三思?!”他仍然不肯退让,“若臣不谏言,这朝堂之上要臣何用??”

  “……”

  陆晖是忍了又忍,才将到了嘴边的恶言忍了下去。

  大雍历来?看中?御史?,甭管他说什么,即使是官家也?不能当场撕破脸。何况杜守甫是先皇看中?的人,这朝堂上下还有不少老臣看着呢。

  “岁币结盟一事,就交给丞相,”陆晖权当没听见?杜守甫开?口,冷声决定道,“派谁出使、送多少钱粮,拿出个合适的主意来?。若无旁事,就退朝。”

  说着,陆晖是不愿再大殿多呆一秒,拂袖离去。

  …………

  ……

  当天下午,云家。

  杜文钧将白日的事,言简意赅地转述给了云万里?和杜菀姝。

  “怎,怎能向北狄岁币?”

  连杜菀姝听了都觉得荒唐,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把这些钱粮交给刘将军的兵马,不早就将西戎打出关去了!”

  十几年?前能破西戎十万大军的将才,难道不比那中?原之外的北狄更能打么?

  “父亲准备怎么做?”杜菀姝问。

  “朝中?诸多臣子亦不赞同岁币之事,父亲说此事并非全无回转余地,”杜文钧说,“毕竟官家他……主意变得很快。”

  解释之后,杜文钧又看向云万里?。

  “阿父还说,叫姑爷宽心,”做大哥的,放缓了声音,“他会去争取。”

  “可到底怎么样,不还得看官家么。”杜菀姝说完,就觉得希望渺茫。

  她知道父亲不会放弃,只是早在自己的婚事上,就能看出来?官家对父亲已?厌恶到了骨子里?。

  岁币的主意是高承贵提的,官家亦交给了他来?办,这节骨眼上……

  最好的办法是父亲别去讨这个嫌,免得官家因厌烦而?更不听劝。可西戎都打破关了,战事吃紧,容不得推迟犹豫。

  更遑论,杜守甫是当朝御史?啊。

  他若不能直言百官错过,不向官家谏言,偌大的朝堂,还有谁能?

  杜文钧见?云万里?不言,沉重?地摇了摇头。

  话带到了,他也?不打算久留,只是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到送走杜文钧后,杜菀姝回到正厅,云万里?还坐在原地。

  他手中?握着茶杯,深邃五官紧紧绷起?,咬紧的下颌几乎是叫双颊勒出了线条,凸显出迥然杀机。

  在这肃杀愤怒之下,云万里?右脸处的伤疤也?跟着脸面发生扭转,比平日看得更为凶恶

  瘆人。

  杜菀姝忧虑道:“夫君,你——”

  后面的话,在陶瓷清脆的破裂声后戛然而?止。

  云万里?竟然是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洁白瓷器崩裂成了碎片,破片炸开?,落在云万里?的手上。几乎是瞬间他宽大的手掌就见?了血,殷红痕迹与?茶水一同滴滴答答坠落在地。

  一旁的李义和观星都是吓了一跳,后者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杜菀姝咬紧了嘴唇。

  幸而?这杯水,云万里?已?握在手中?许久,茶水已?转温变凉。她轻轻上前,抽出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嘱咐李义:“管事,劳烦拿药过来?。”

  不用?杜菀姝多说第二句,李义转身就走。

  观星也?勉强回神,惊魂不定道:“夫人,我去,去端盆热水。”

  杜菀姝:“去吧。”

  仆人纷纷离去,正厅之内,只余她与?云万里?二人。

  “夫君,”杜菀姝温声道,“我来?为夫君擦手。”

  云万里?这才抬眼。

  他深邃眼眸看过来?时,连杜菀姝都被其中?杀气吓得心中?一突。

  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姿挺拔、肌肉紧绷,面孔中?写满了警醒。若非这云府的装潢精致又大方,说他是随时准备提起?戟刀,出本就直入战场也?没甚两样。

  那双眼是看向敌人的。

  出于本能,杜菀姝是第一次对云万里?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恐惧”。

  但他鹰隼般的目光触及到杜菀姝时,其中?憎恶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犹如马上要出手的野兽,听到了主人的呼唤。

  人高马大的武人,任由杜菀姝牵起?了自己的手。

  白皙的指尖覆盖在他微黑的皮肤上,杜菀姝用?自己的帕子,拭去血水与?茶水。

  李义和观星迅速带着伤药热水折返。

  清理?伤口、进行止血,再上药包扎,那茶杯碎片划破的口子鲜血淋漓,可云万里?自始至终都没吭上一声。

  杜菀姝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云万里?做些什么。

  肃州是他的家乡呀。

  他本该去捍卫自己的家,把西戎的骑兵赶出去。但现在,没有官家的命令,云万里?只能在京城驻守。

  甚至是,官家都不打算出兵。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替云万里?包扎完伤口,杜菀姝深思?熟虑,最终伸出了双手。

  她命仆从悉数退下,主动地坐到云万里?的膝头。

  当杜菀姝的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时,男人明显愣了愣。

  但随即云万里?就将主动靠过来?的杜菀姝拥入怀中?。

  他抱得是那么紧,恨不得要将杜菀姝锢在怀里?,牢牢抓着她腰肢与?脊背的手按到杜菀姝觉得有点疼。

  可当云万里?近乎痛苦的呼吸响彻耳畔时,杜菀姝……只觉得心尖尖上的痛楚更胜一筹。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云万里?做什么。

  杜菀姝不会武功,更不会打仗,也?没办法说服官家更改主意。

  但她知道,幼时难过,母亲、大嫂,乃至二哥,都会向杜菀姝张开?双手。

  没什么比亲近之人的拥抱更能抚慰愤怒与?痛苦了。

  “有三娘在。”

  杜菀姝轻轻爱()抚着云万里?的后颈与?结实脊背,温声道:“三娘会一直陪着你。”

  …………

  ……

  同一时间,程国公府。

  陆昭在管事的引领下进门,一进大厅,程国公就吃了一惊。

  “昭儿,”程国公程牧直接开?口,“怎几日不见?,瘦成这样?”

  “有吗?”陆昭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几声,“可能是近日跑马跑多了些,活动太多。”

  “习武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程牧叮嘱道。

  “谢舅舅关怀,不说这个,”陆昭无所谓地略过问候,桃花眼底闪过几分晦涩,“舅舅喊我来?,可是寿州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