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安(1 / 1)

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 仲玉 3541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6章 心安

  元妤仪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 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立在风中被人轻轻撩起发丝。

  谢洵眼中的笑意却愈发温柔。

  她没有躲开他。

  这段日子?,元妤仪也陷在歉疚的情绪中难以控制, 他怕自己的心意会带给她压力?,同样克制。

  可?是方才见到她露出久违的笑颜,谢洵却鬼使神差地望向她,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此刻他希望公主能?一直如此, 随心所欲,不受世间清规礼法拘束, 亦可?以一种蔑视的态度应对旁人质疑的目光。

  脑海中闪过元妤仪看?向方?才那对母女的悲悯目光, 谢洵的心又不自觉沉了一分。

  兖州灾情在贪官污吏的影响下,相较普通天灾更加严重, 长此以往, 必定引发暴动。

  谢洵从前?并没有这样挂念百姓的想法, 对他来说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为?陆家翻案, 圆母亲临终前?的遗愿。

  陈郡谢氏与他无关。

  天下江山与他无关。

  至于黎民百姓亦是如此。

  可?是现在谢洵的想法却在逐渐转变,或许从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元妤仪时就发生了变化。

  他本可?以游离于朝局之外, 保全自身, 却还是忍不住躬身入局, 以命相博, 甚至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同江相一党僵持。

  对兖州的情况亦是如此。

  天下每个角落, 每个城池里每天都会有死去的人,吊死者,自戕者, 吞毒者, 溺死者……

  更有甚者连死因都不明,谢洵原本觉得无所谓。

  生老病死, 各有归宿而已。

  可?元妤仪在乎,她怜悯每一个受天灾人祸欺凌的百姓,哪怕她本是尊贵无双的公主,本可?以高高在上,不理会这世间一切。

  可?是她同情,她难过。

  而谢洵会因她的悲伤而心如刀绞,他会心痛元妤仪沉默的视线,所以他要想法设法去改变兖州百姓凄苦的现状。

  只为?求她心安。

  ……

  一行人的效率很?高,再加上方?才亲眼见到了沿路灾民的惨状,脑中都仿佛绷紧着一根弦。

  申时一刻,众人已经抵达兖州城。

  路上,曾有随行侍卫小声讨论,“怎么离兖州城越近,这里的灾民反而越少?看?着灾情不似方?才严重。”

  谢洵和元妤仪未答,却都想起?了那女子?说的话,他们是被这城中的官吏乱棍赶出来的。

  卫疏不摆贵公子?的谱,又好与人打交道,这一路走来,倒和同行的将士养出了浓厚情谊,熟稔许多?,闻言主动接话。

  “很?简单,此次朝廷派遣官员来兖州,摆明了要使些雷霆手?段,他们自然害怕,要将受灾严重、存活艰难的百姓赶远一些。”

  说到这儿,卫疏的话音一顿,看?向不远处同样听得认真的少女,似乎主动引她接话。

  “至于为?什么害怕呢?”

  他停顿片刻,却岔开话题问,“季姑娘觉得为?何?”

  季浓疑惑转头,高挺的鼻梁投下一侧光影,修长眉梢一挑道:“自然是心里有鬼才怕。”

  两人一唱一和,将其中局势剖开。

  方?才还疑惑的侍卫们立即反应过来其中关窍,再看?向面前?一派祥和的兖州城时,心中也带了几分打量。

  ……

  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城门口?。

  早有几个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众仆从,候在深褐色城门前?,见状立即上前?拜倒行礼。

  元妤仪坐在马车中,面前?垂下一道半透明的帘子?,她盯着不远处模糊的几道人影。

  “哪位是兖州节度使?”

  为?首的中年男人宽脸窄眼,有些发福,脸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江长丘,拜见殿下。”

  马车内的少女看?着那个自觉站起?来的人,轻嗤一声,冷声道:“本宫让你?站起?来了吗?江节度使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江长丘身形一僵,没料到今日会被一介女流当众责骂,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便是正经的主子?,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然而他还是很?快回神,宽阔的脸颊上挤出一抹惭愧的笑,双膝一弯跪下。

  “实?在是微臣糊涂,许久未见公主,心绪激动难平,这才乱了分寸。”

  元妤仪闻言,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

  在兖州活了半辈子?,不见这江节度使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反倒是自己活成?了个人精,不愧是江相的本家侄儿。

  “原是如此,节度使之心真是感天动地。”元妤仪轻叹一声,似是反省,“待回京,本宫定要告知陛下,应允诸位节度使年底入京才好。”

  “君臣一心,时时见面,说些各州风情与吏治事?宜,也不枉节度使今日这般委婉提醒本宫。”

  元妤仪的食指轻点?着膝盖,刻意理解错江长丘方?才的话,声音轻松。

  可?是这话落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便像凭空压了座大山。

  什么入京巩固君臣感情,都是瞎话,真实?目的不过是拿捏各州节度使,敲山震虎。

  江长丘讪讪地笑着,却觉得嘴角越来越僵,“公主一腔为?国为?民之心,微臣钦佩。”

  难怪叔父飞鸽传书让他早做打算,说此行官员皆不是省油的灯,靖阳公主果然不好糊弄。

  只不过……

  江长丘的视线恍若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人群,寻找着江丞相来信中单独提到的那个驸马兼新任礼部侍郎。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马车旁的人身上。

  青年一袭月白素面直裰,腰间只系着一根玄色革带,并无华丽装饰,通身气度却矜贵不凡。

  似乎有所察觉,那青年掀起?眼帘往他这边看?来,江长丘正对上他的眼,浑身打了个寒颤。

  驸马生着一双瑞凤眼,眼下生一点?泪痣,本是极精致漂亮的模样,却因眼中冰冷的神情毫无暧昧之色,平白多?了几分凌厉和冷漠。

  江长丘立即低头,不敢再看?。

  叔父说此人智多?近妖,手?腕强硬,是个无情无义又不要命的疯子?,要多?加防范。

  看?来此言非虚。

  元妤仪无意守着城门与江长丘周旋,初步立威后随口?免了他的礼,这才进城。

  因兖州诸位官员早收到了上京的消息,遂提前?为?此次随行的官员侍从们备下了城中一处院落,以表诚意态度。

  众人歇脚修整的正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安置好所有人的住处后尚有剩余,安排者显然在这院中花了心思,不奢华却格外雅致,在闹了旱灾的兖州竟也能?引来一道泉水。

  元妤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并未出言揭穿讽刺,只是时不时扫一眼在前?面带路的江节度使。

  江长丘能?明显察觉到落在背后的那道冷冽视线,身形僵硬但还是硬着头皮含笑引路。

  正厅中悬挂一块匾,“海晏河清。”

  元妤仪看?到却只想冷笑。

  兖州官官相护,旱灾发生半月后,邸报才辗转送到上京,得知景和帝派人协理赈灾事?宜,又急忙驱赶城中百姓。

  真是好一个“海晏河清。”

  少女神态自若地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打量着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端起?茶盏小酌一口?。

  “江大人,说说吧,兖州城如今是何情况。”

  江长丘见她无甚在意的模样,心头一松,正要回答时又听元妤仪道:“节度使可?以好好想想再答,本宫不急。”

  江长丘一愣,半晌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才说:“殿下,这……”

  元妤仪好整以暇地对上他躲闪的目光,对着站在最?后的季浓摆了摆手?,“江大人既不放心,本宫让他们退下就是。”

  季浓不放心,正要拒绝,一旁的卫疏忙拉了她一把,退出正厅关上门,屋里只剩下元妤仪和谢洵。

  江长丘抬眼瞥向始终沉默站在不远处的谢洵,见他神色并无波澜,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院外却响起?一道利剑出鞘的清脆声音,门上投下季浓半张模糊的侧脸和高高束起?的发辫。

  江长丘不解地看?向元妤仪。

  少女却神色如常放下茶盏,含笑道:“她是安国公府上的人,有些功夫傍身,由她守着,江大人尽可?放心。”

  话已至此,江长丘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公主和驸马在来时可?是见到了……一些,沿路乞讨的百姓?”

  他一边说一边抬眼觑着两人的神情。

  元妤仪颔首,纤长浓密的眼睫宛如一排羽扇,遮住眸中流转的神情。

  江长丘猜不中她都知道了些什么,是否知道了那些人背井离乡的真相,心里有些没底,只好斟酌着开口?。

  “回公主,实?不相瞒,那些百姓都是下官派人赶出城的。”

  “哦?”元妤仪不动声色地看?向谢洵,青年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江长丘听她反问,随即跪倒在地,几乎声泪俱下,声音低沉。

  “殿下,臣也是没办法啊,天灾无情,那些刁民不仅不理解官府难处,还聚众闹事?,妄图攻进府衙,这样的祸患如何能?留?”

  元妤仪用杯盖拂去茶盏中的浮沫,看?着那圈圈涟漪,心中冷嗤,脸上却仍是从容。

  “原来是这样啊。”

  江长丘连连点?头。

  “那城中剩余的没有闹事?的灾民,江大人都将他们安置在何处呢?”

  江长丘闻言一愣,脑中思绪迅速运转,默了一瞬答道:“殿下放心,城西有一座荒废的城隍庙,臣特地派人修整一番,以安置灾民。”

  “陛下记挂百姓,期望殷切,本宫既领命来此,便是为?了安定民心,所以明日还要辛苦江大人同去一趟了。”

  元妤仪唇角弯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江长丘脊背上冷汗涔涔,勉强维持着镇定,盯着元妤仪的眼神带着敌意。

  “臣不辛苦,殿下一路奔波,才应当早些休息,保重贵体。”

  说罢他挺直发福的身子?,亦步亦趋往后退,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凭空击中膝盖,身子?一弯又“扑通”跪了下去。

  元妤仪刚端起?那盏凉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一震,抬眼往门口?看?去,疑惑地问。

  “江大人,你?这是?”

  江长丘没回过神来,依旧是跪伏在地的姿势,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双腿,讪讪道:“年纪大了,身体也愈发不听使唤了,惊扰公主,还望殿下勿怪。”

  元妤仪眉尖微蹙,总觉得透着丝古怪,但看?眼前?的老狐狸吃瘪,紧绷着的心弦也舒缓许多?,挥手?让他退下。

  江长丘艰难地想要站起?身,膝盖骨头却像在乱石堆上滚了一遭,细细密密地痛。

  忽然头上罩下一片阴影。

  那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驸马主动上前?,伸手?去扶他,眼中却隐带居高临下的审视。

  “江大人是朝中肱骨,走路要小心些。”

  江长丘鲜少被人这样如看?一瘫烂肉似的盯着,浑身起?了一层薄汗,也不敢真让谢洵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是,是,多?谢驸马挂怀。”

  说罢他再不敢和身后的驸马搭话,仿佛谢洵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匆忙离开。

  元妤仪看?着江长丘遮掩不住的恐惧,转眸看?向谢洵,却见对方?还是那样从容不迫的神态,心中更怪异。

  她了解谢衡璋,他只是性情淡漠,话少一些,也不至于把兖州节度使吓成?这样吧。

  谢洵对上少女不解的视线,借着往前?迈步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袖中剩余的两块小石子?扔在角落里。

  元妤仪先开口?道:“你?……”

  “他是自己绊倒的。”谢洵先一步解释。

  元妤仪看?着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疑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方?才失足跪在地上,又给她磕了两个头的江长丘。

  “我知道啊。”

  少女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方?才这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她坐在这儿喝茶,驸马也站在原地没动,江长丘不是自己摔的,难道还能?是被人偷袭的不成??

  何况就算偷袭,谁又能?有这样好的身手?,在三个大活人眼皮子?底下动手?。

  这回换谢洵的眼里浮现一丝古怪的不解。

  元妤仪道:“我只是想问,你?明日要去城西看?看?节度使口?中的城隍庙吗?江长丘说那里安置着没闹事?的灾民。”

  听她说完,谢洵方?才蜷在袖中,捏石子?的手?指才终于舒展,淡然答道:“臣当然要跟殿下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