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听说
◎子瑜……他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
今日, 竟是李玥的生辰吗?
卫燕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这般众星捧月的亲王,照理应该在生辰日风风光光、大操大办得过。
为何竟是无人在意,过得这般冷冷清清?
李玥当是喝醉了, 整个身子跌扑在地上,目光却是灼灼望着她, 神情近乎哀求。
那副模样,便像极从前她豢养的那只小犬, 跌倒后顾怜无助的样子,黑漆漆的瞳孔闪烁着委屈巴巴的可怜神色。
卫燕终是心中一软。
提步回身, 走到李玥面前,蹲下身子将他搀扶起来。
李玥歪歪扭扭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挨靠着她,像是没气力柔弱无骨的弱女子。
为了防止他再滑倒于地, 卫燕将他扶到一把两边有扶手的圈椅上坐好, 哄孩子般道:“行,我不走, 可王爷也不准任性了,好吗?”
李玥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眸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脸上酡红一片。
“唔, 只要你不走,本王,便不任性了。”
面对喝醉酒的李玥,卫燕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放任李玥这般醉着也是不行的。
卫燕遂对他道:“我不走, 但我现下要去命人准备些醒酒汤来, 你且坐在此处, 乖乖等我。”
李玥似懂非懂地颔首, 卫燕终于得以脱身去命侍女煮醒酒汤。
侍女将醒酒汤端来后,卫燕将茶碗接过,递到李玥面前,“醒酒汤来了,王爷快喝吧。”
李玥仰起了脖颈,水润的桃花眸泛起些迷离,孩子气地说道:
“你喂我好不好。”
“我……”卫燕有些无奈,正要摇头,却见烛火耀熠下,李玥眸中好似氤氲起了水泽。
也不只是真的,还是她看花了眼。
总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即将垂泪啼哭的孩童。
卫燕一时真假难辨。
可总不能冒着让李玥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的风险,若是真发生了,往后两人碰面该是何等的尴尬?
“你莫急,且等我给你吹吹,这就喂给你吃。”
卫燕急中生智,止住了李玥好似下一瞬便会泫然欲泣的桃花眸。
果不其然,这招好用。
李玥那头果然平静了,眸光亦变得亮起来,蓄着孩童般的欢喜之色。
话既说出了口。就得做到。
卫燕开始耐心细致地喂他喝醒酒汤。
好在李玥还算乖顺,勺子递到嘴边,便一口口喝下去,只是那道灼然如炬的目光,一直落在卫燕的脸上,寸刻未离。
喂完醒酒汤后,卫燕顺势便侧身将碗搁下,却不料,回转身来时,李玥竟倾身过来,与她靠得很近。
四目相望,可以清晰看见对方眼瞳中的点点烛光。
画舫周遭万籁俱静,唯有潺潺的水声循循流淌在耳畔。
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暧昧。
卫燕的耳根腾得一下有些红了。
她刚要退开几步去,手腕却蓦然被人擒住。李玥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皓碗之上,将她往身前又拉近了几寸。
此刻两人近的几乎贴在一处,衣料摩挲间。可以看见彼此脸上肌肤的腻理和细小的绒毛。
卫燕瞧得真切。李玥清亮迷离的桃花眸中,好似有万千星河在流淌。
他的唇缓缓勾起漂亮的弧度,神情却像极了个想要恶作剧的孩子。
就在卫燕错愕之时。
唇上突然被眼前人极快的。
蜻蜓点水般落了一吻。
而后,还不等卫燕发作。
面前那人就已然松开她的手腕,耷拉下了头颅,闭上眸子、昏昏睡去了。
一切的发生太过突然,就在顷刻之间。
卫燕心头憋着一口难以纾解的气,可却始终没处发作。
她如何会知道。
这个李玥,会有酒后乱亲人的毛病。
若是知道,她定不会与他一同来画舫游湖,更不会与他一起赏酒观景。
而方才发生的这一切,卫燕甚至隐隐有丝感觉,李玥是装出来骗她的。
总之,不管是真是假,李玥这只狐狸道行太深。
她这点道行,着实都不够。
卫燕如此想着,心中更生将来要与李玥多回避的心思。
她与李玥之间,若是这么纠缠不清下去,恐怕往后说断。
便难了。
*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寒凉起来,路面上都结起了一层薄冰。
京城的第一场雪,也在这冬至来临时,悄然而至。
霰雪纷纷,如琼珠碎玉。
卫燕与众姐妹在暖阁修养休息,倒是不亦乐乎。
整日不去想那些繁琐事务,只俱在一处吃暖锅子,行酒令、玩牌九、下双陆,别提有多么畅意自在。
几人之间的感情,也在这段时日突飞猛进,达到了坚不可破的地步。
谁说女子不如男?
来年,她们就要让整个上京都看看,她们女人做生意,不仅不必男人差,还比男人做得更出色。
众人一同憧憬来年之景时。
卫瑄心有所感。
“若是能感召更多深闺女子走出内宅,看看外面的风光。同我们一般齐心协力干一番事业,那便是咱们最大的功绩了。”
听了卫瑄的话,几人的目光皆闪烁起来。
何尝不是呢?
这世界的女子多困宥于后宅这一小方天地,早已忘了外面还有天高海阔、鸟语花香。
若是能让她们看到她们的所作所为。
不知,会不会成为一种冥冥中的感召?
如此想着,每个人心里都热热的。
*
三日后,雪开天霁,阳光明媚。
细碎缀满了飞檐,压弯了枝头,还有道路上,也都是银装素裹。
暖阁内,大家吃完最后一顿泥炉锅子,又喝了屠苏酒提前庆祝了新年,便各自回到原本的住处去了。
卫燕穿着湖蓝色的棉氅,脖颈处一圈狐狸毛衬得一张芙蓉面小巧动人。因为冷,她站在桥边送别姐妹们上车时,玲珑的鼻尖泛出些红,像是染了胭脂膏似的,在如雪的肌肤上,透出抹艳色。
在笑着送别完最后一位后,石桥上便只剩下她一人。
许是兴之所起,今日她不想坐车,想一个人散步回去。
此地离侯府不算远,回去也就半个时辰的路。
天寒地冻,她拢了拢身上的狐氅,转身往桥上走。
方走几步,只见不远处的桥中央,立了道执伞的清俊身影,玉带素服,锦帽貂裘,周遭的白雪衬得他眉眼温儒,宛如天水色般空明朗澈,姿容夺目,熠熠如朗日。
是沈昀。
“沈公子。”卫燕面露惊诧,唤了一声。
走近过去,她道:“你怎么来了?”
沈昀面上染了笑意,如三月春湖般暖人心脾。
“我来接你。”
卫燕狐疑地眨了眨眸子。
“你这么忙——”
沈昀确是个大忙人,尽管住在她铺子的后院里,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听陆月说,沈昀终日在外应酬,夜半才回。
可见,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情,并非易事。
沈昀见她不信,笑着说出实情。
“有人想见你。”
“谁?”
卫燕还在迷惑,沈昀却已催促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行驶起来,顷刻便在一家酒楼处停下来。
等沈昀带她进了二楼雅间。
她才终于将心中的谜团释开。
儒雅沉稳的男人斜靠在花架边的窗棂上,听见二人推门进来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满身清隽,姿容秀逸。
正是江柯。
卫燕又惊又喜。
“大哥。”
江柯回她一个真诚的笑,和善道:“卫妹妹。”
江柯瞧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笑看二人的沈昀,道:“好不容易拖了云栖兄才得以见到你。”
沈昀知晓他有事要同卫燕讲,便知趣地同二人请退,朗声笑道:“这样,你们先慢慢聊,一会用膳的时候,我再来。”
末了,还不忘探进头来补上一句,“对了,今日这顿饭我坐庄,你们可千万别跟我抢。”
两人相顾而笑,齐齐颔首,沈昀这才关了门退出去。
沈昀离开后,卫燕忙问江柯:“大哥,盛儿姐姐怎样了?”
江柯眼中带了笑,“前个月刚诞下麟儿,母子平安,一切都好。”
卫燕的眸光亮亮的,润泽了水汽,说不出的高兴激动。
“那便是最好的,大哥你回头帮我带话给盛儿姐姐,就说我非常想她,恭喜她喜得贵子,回头有空一定回去看她。”
卫燕说了一车子掏心窝的话,江柯但笑不语,却从怀中掏出一封叠得齐整的信来。
“瞧瞧吧。”
卫燕接过齐盛的信,眸中的水汽一点点凝结,溢满了眼眶。
信上。
写满了齐盛对她的惦念和谆谆话语。
还说往后只要江柯当了京官,便搬来京城住,回头两人又可以常常见面了。
卫燕读着信,正感慨万千,却听得江柯又道:“卫妹妹何必让我传话,直接写信给盛儿不好吗?我来之前,她可是千呼万盼等着你回信的。”
“大哥说得是。”
卫燕深以为然,赶紧寻来笔墨,书下一封信,交托给江柯带回去。
一番寒暄罢。
江柯说出了今日寻她相见的最大目的。
“卫妹妹,我本不欲在你面前开口提他的。”
卫燕一愣。
心中却隐约有了答案。
她虽不想听,可眼下早已是进退两难。
江柯的神色很是为难,几乎是经过内心挣扎才说出口,“本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有些事,不提或许将来更麻烦……”
江柯支支吾吾、有些词不达意。
见卫燕眼露迷茫。
他深吸一口气,索性直截了地当说出来。
“这么说吧,子瑜……他现在很不好。”
“不,是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