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自|残的?惩罚*
子|弹嵌在正面的?皮肤中, 露了个头,一?动便往下爬血。
葛兰看得心颤,他赤条着上身?, 衣服用来给程爱粼止血, 他缩在第三排,义正言辞地要?送她去医院, 车一?晃, 那滚圆的?肚子三条褶,大金链垂到了肚脐眼。
“你去跟他们说,”Hale向后努了努下巴, 有两队寨民依旧求追不?舍,“周边地界有反对Abner的?, 自然也有拥护的?,等他们一?集结, 你觉得凭我?们现在仅存的?弹药,生还是?死?”
葛兰看向马雄飞, “从这回去,她撑不?住的?, 你知道她撑不?住的?。”
马雄飞目光锁着创口,默了一?瞬,“我?要?纯净水和酒精。”
葛兰急了, “有这些也没用啊。”
马雄飞将浸满血的?短T扔回给他, “我?带了角针和线。”
Hale吹了个嘹亮的?口哨,“瞧瞧人家,这么就?叫专业, 皆大欢喜。”
“可……”葛兰还要?争取。
“佢系人地条女啊,同你有冇所谓啊?”(她是?别人女朋友, 跟你没关系)。
葛兰把话憋回去了,不?解气地瞪了眼Hale。
他对着血衣又抓又拧,血流凝成柱“哗啦啦”往下淌,这简直就?是?拿尖|刀在刷马雄飞的?神经,一?根挨一?根,拿毛边的?铁梳剐着,他听得太?阳穴抽疼,整个眼皮都在跳,搂着程爱粼的?双拳攥了放,放了攥,羞愧得难以自持。
“没事,”程爱粼被他拥在怀里,额头轻蹭着他下颌,“我?扎过你,你再扎我?,多好,有来有往,夫妻同心同德。”
到了废弃的?码头,落车上船。
小船是?艘不?起?眼的?利有渔船,上面一?间操纵台,下面是?生活屋,被船主划分成三个区域:睡觉,储物和宰杀。
睡觉的?地方难以下脚,宰杀室污血淋淋,相较下来,唯有储藏间能进行快捷手术。
程爱粼灌了大半瓶波本,被酒精熏得懵懵然,船家看她如此好酒量,喜笑颜开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田纳西,两人对喝了几杯,开始说起?了酒腻子的?浑话。
船家说不?过程爱粼,被激得老脸通红,葛兰也脸燥了,热腾腾,Hale抿着酒低头直笑,只有马雄飞无可奈何,他最后捂住了程爱粼的?利嘴,她便拿小舌舔着他掌心,一?下一?下,充满醉态的?餍足。
程爱粼彻底醉了。
倒在桌子上,原本只是?疼,现在是?晕乎的?疼。双眼一?眯,人影不?真切了,起?了种朦朦胧胧的?迷思,她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马雄飞……马雄飞……马雄飞……”她无意识地摇头唤着。
反复的?摇摆牵扯了她肩膀的?伤痛,却捎出了这一?年多从未有过的?真实感,“马雄飞……”她双眼大睁,两手乱抓,“马雄飞!不?要?怕,我?回来了,你不?要?怕……”
Hale麻利地巾布掏剪出一?个圆洞,覆在她肩膀上,盯着干瞪眼的?葛兰,“愣着干嘛,过来摁着!”
马雄飞攥着角针和丝线。
程爱粼仗着酒劲落泪了,看见马雄飞又心生欢喜,一?张脸又是?哭又是?笑,“我?没事,你不?要?紧张。
“我?没紧张。”马雄飞嗓音沉沉。
Hale噗嗤乐了,斜眼看他,“那你抖什么?”
马雄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掌有如过筛,觳觫不?止。
针头穿刺皮肤时,程爱粼疼得上半身?直|挺,两腮哆嗦,青筋一?寸寸炸出藤蔓的?效果,脸色被憋得驼红,双目眦裂着,眼泪在眼球中一?层层积累,最后一?串串流淌,她指甲死抠桌边,“啪”一?声,最长的?那片长甲劈断了。
马雄飞的?内脏攥在一?起?,他跟着她一?起?烧心。
葛兰看得双目乱跳,掌心发滑。只有Hale冷眼抱臂,“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It’s gonna be alright……it’s gonna be alright……”马雄飞反反复复嘀咕,也不?知是?安慰程爱粼还是?镇定自己。好在他生活都是?真|枪实|弹下锤炼出来的?,真开始动刀取弹时,便晏然自若下来。
手法?扎实,又轻又稳又快。
重压下的?脏器纽结,痛得马雄飞一?头汗,可脑子极度清冷,不?骄又不?躁。
程爱粼还是?没熬过来,三针下去便昏死了。
在葛兰看来,能厥过去是?好事,晕过去,就?不?疼了。
路途简陋,创口只能做简单处理。
回大马的?第一?件事便要?迅速到医院报到。
马雄飞身?上衣服被暴雨湿透,又被汗水蜇身?,刚缝补完创口就?打?了两个喷嚏,其他两人也是?湿乎乎。
Hale把黑色旅行包拉开,里面是?些干净的?黑T。
他扔一?件给马雄飞,一?件给葛兰,一?件自己换上,又掏出条女士长裙和披肩,“这是?瑟拉芬给小铃铛的?。”
他们避让出去抽烟,将储藏室留给长久未见的?情侣。
程爱粼在案台上不?省人事,被马雄飞剥得干净,他用酒精濡湿了毛巾给她快速擦身?,终于?不?再是?沧沧凉凉,有了些热气,凝|滑的?肌肤只是?黑了些,没什么伤痕。
套上长裙,裹上披肩,程爱粼眉头蹙着,马雄飞便不?厌其烦地轻抚着,一?下复一?下,百折不?挠,直至抚平为止。
她是?最诡诈的?狐狸,最油滑的?蛇,最会空降的?海盗贼鸥,时时处处能婴城自保,反而是?自己的?毛躁和大意,害她负伤见血。
暴雨停歇了。
金乌朝霞映着碧海。
连太?阳都是?湿|软的?,像程爱粼此刻的?面容。
马雄飞把她抱出储物间来到船面的?操控室,他斜坐着,双臂一?兜,胸膛当床,程爱粼全身?松落地赖在他怀中。
直到此时,寨子里逼迫自己刚毅坚韧的?日子终于?了却了,结束了,她回到了心安的?沾满熟悉气味的?马雄飞的?窝棚里,倦怠和脆弱开始侵占她全身?。
葛兰跟着Hale进来,落座在马雄飞对面。
马雄飞视线移过来,森森然盯了他半晌,“你倒是?胖了。”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煞气。
葛兰委屈极了,程爱粼心思重,虽然食欲不?佳,但为了体能和状态,她吃得比他都多,可体重就?是?不?涨,还掉得厉害。
葛兰吸收好,喝水都胖,太?阳又一?晒,便是?又黑又胖的?灰蟾蜍,“我?没有……”
他明明不?该心虚的?,这又不?是?他的?错,可他就?是?不?敢看马雄飞的?眼睛,瞟着天?瞟着地,充满了窝囊的?卑怯,声儿也蔫儿。
气氛窒住了。
葛兰搓了搓鼻子,脑袋越垂越低。
“谢谢,”马雄飞突然开口,看着他诧异抬头,勉强扯了扯嘴角,“多谢你照顾她,陪着她。”
葛兰扭捏摆手,“不?是?不?是?,是?她照顾我?比较多,”葛兰唉声叹气地指了指心脏,“她太?厉害了,真的?,这儿,这儿太?厉害,什么都能抗住,也从来不?崩溃,我?一?度要?死要?活了好几次,她还能面不?改色。又得救孩子,还得顾着我?,跟豺狼虎豹斡旋,还不?能出错,有时候我?就?觉得她这一?个人,能顶一?支队伍。”
Hale哼笑,“你说对了,小铃铛,硬手一?个,”瞟了眼马雄飞,“比你硬气多了,有能耐多了。”
马雄飞点头,这话他也认可。
程爱粼再睁眼时。
周遭白晃晃,她心下一?惊,以为自己悼别了人间。
刚要?惶恐,就?听见脆生生的?“嘎吱吱嘎”。
余光一?瞥,Hale正立在床头柜旁啃着胡萝卜,眼睛懒懒眯成细线,“醒啦?”
程爱粼嚅了嚅嗓子,可喉头出不?了声。
Hale把萝卜尖塞嘴里,开始凉水热水相互兑,而后从抽屉里拿出滴管,在她唇齿间挤了些。
嗓子一?润,舒服多了,她眼神吃力地乱瞟,寻着马雄飞,“人呢?”
Hale笑得揶揄,“自己跟自己生气呢呗,”他坐下来,盯着她看,“过得真够快的?,以为3个月能收尾,硬生生扯了一?年半,我?要?赶屠妖节下手是?要?博我?弟的?彩头,你干嘛这么强硬,非要?在年底回来?”
“我?得回来杀个人。”程爱粼安静地盯着白墙。
Hale有些诧异,而后咧嘴笑了,“小铃铛,你的?手跟我?的?手一?样?,越来越脏了。”
“洗洗就?干净了,怕什么。”程爱粼缓缓阖眼。
“我?曾经陪阿邱去看《麦克白》,三女巫也好,篡位也好,都是?戏,只要?是?戏,那就?是?假,再真切也打?动不?了我?,直到麦克白夫人开始一?遍遍洗手,那是?那场演出最动人的?地方,因?为太?真实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洗不?干净就?是?洗不?干净,脏了就?是?脏了,脏到血里骨子里,脏透了,我?们可以不?承认,但脏了就?是?脏了,里子烂了。”
这回换到程爱粼纳罕了,想不?到他有这种洁癖的?单纯。
喉头说话还是?吃力,她的?声音又缓又低又涩,“……西部精神在今天?逐渐被道德所取代,但在极端境遇里,它依旧是?处理事件最好的?方式方法?,我?们只是?把人|欲和自然做了次真正的?融合,为什么就?脏了?”
话音刚落,Hale便看到了停在门口的?马雄飞,“大猩猩回来了,我?也得去跟阿邱报个平安,啊对……Prophet向你问好,他抱上儿子了,等养好伤,你得给那孩子备一?份厚礼,如果不?是?他,这次不?会这么顺利。”
程爱粼没听明白,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怎么说?”
“孩子抓了阄,在救和不?救之间,他抓了救。”
程爱粼窸窸窣窣笑起?来,扯着伤口了,疼得抽气,右手一?动,针|眼便开始回血。
马雄飞忙急蹿了两步,握住她手。
浓浓一?股烟味袭来,程爱粼眉峰一?拧。
Hale一?离开,她便哑嗓命令,“给我?手。”
马雄飞一?怔,捏了捏她手心。
“不?是?这只,”程爱粼双目灼灼睨着他左手,“我?要?另一?只。”
马雄飞不?动了,雕塑一?样?。
他攥拳的?左手就?放在膝盖处,死活不?递给她。
程爱粼的?脸徐徐阴沉下来,“马雄飞,给我?左手。”
马雄飞轻轻摇头,拒绝配合。
“给我?!”
他依旧不?为所动。
“就?是?这样?,每次都这样?,”程爱粼胸膛缀满了无力,“永远纠着自己的?错不?放,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放大自己的?失职,忽略自己的?成绩,明明知道如果不?是?你盯着,我?和Hale没活路可走。这些你就?是?看不?到,你就?认死理,觉得自己应该长八只眼睛,能盯死所有的?人和Abner。放冷枪谁都会注意不?到,我?也会注意不?到,骂自己有什么用,抽一?身?烟味有什么用!”
马雄飞不?说话,一?听烟味熏人,忙后退两步。
程爱粼瞪眼,“回来!”
马雄飞踟蹰地向前迈了小步。
程爱粼气极,“说话!”
马雄飞上前,犹豫地再次握她手,轻轻捏了捏,示意自己听进去了。他飞快看她一?眼,脑袋依旧垂着。
这别扭的?难受劲让程爱粼愤懑又心疼,“把左手给我?,不?然我?生气了,我?生气就?会跟你冷战,冷战那谁都别好过,别以为你是?我?师父我?就?让这你马雄飞,你可是?领教过我?冷战能力的?。”
“不?是?我?领教的?,是?他领教的?。”马雄飞突然抬头,目光灼灼。
程爱粼一?愣,半晌才意会是?什么意思。
马雄飞有很?多心思都不?宣之于?口,只要?说出来的?便是?极在意的?。
她猝然明白了,是?自己太?苛责,将他拔高成了师父的?高度,他还不?是?,还没有架海擎天?的?卓绝精锐,他还在成长,十年的?积淀是?厚重的?复杂的?,即便马雄飞现在已?趋于?完美,可还是?稚嫩的?。
“马雄飞,”程爱粼握他的?手,“我?没有让你成为他,你就?是?他,你所有的?样?态都是?我?渴望的?,喜爱的?,依赖的?。”
马雄飞双目垂落,收着些欢喜。
程爱粼的?神色却好不?到哪儿去,眼皮威戾地耷拉着,指甲不?轻不?重刮着被褥,“你永远不?用跟他比,时间会把你们俩共融的?,有什么可怕,可卑微的?,都是?你。现在把左手给我?,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不?然咱们现在就?划清界限,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我?说到做到。”
马雄飞默了一?瞬,终于?老实了,把左手缓缓递了出去。
掌心正中央,赫然有一?圈圈焦黑的?伤口,正溢着血,烂糊糊地往外冒水泡,吐着白汁,混着烟灰,透着股皮肉炙烤的?香味。
程爱粼咬牙切齿。
他不?止烫了自己一?次,是?一?次又一?次,抽完烟就?烫,抽了19支,烫了19次。
“马雄飞!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