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问蝉 梦中说梦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跪在地上叩谢救命之恩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与她先后含恨殒命,她一去无踪,而她变成了她。

所以善因自有善果,这天地应当有它的道理。如今有人用霸道代替了天道、用巧言粉饰了欺骗、用权势抹杀了真相,她作为当事人执意要求一个公道,不算过分吧?

附近开始有闲人看过来的时候,柳闻蝉敛去了眼底的情绪,转头看向陈先生:“我记得从前这里有个伙计名字叫胡四,他如今还在不在?”

“胡四?”陈先生愣了愣,之后忙点头:“在在在,当然在!……只是,小姐如何认得他?”

“叫他来吧。”柳闻蝉道。

她既不肯细说,陈先生也就不敢多问,忙请她进了内堂安置,又喊人去把胡四带了过来,却是个眼角下垂腮边有疤满脸胡须且瘸了腿的丑汉。

那丑汉一进门头也不敢抬,瘫子似的匍匐在地上说了一声“小姐纳福”,之后就不动了。

柳闻蝉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胡四磕了两个头不肯答话,陈先生便替他叹息道:“这都是天杀的西凉人作的孽!小姐你不大出门不知道,那年西凉打进京都来,在街上烧杀抢掠……”

“不要扯谎。”柳闻蝉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仍盯着胡四:“我要听他自己说。”

胡四抬起了头。

只对视一瞬,他立刻又重新俯伏下去,再次磕头:“求大小姐饶命……小人不敢说谎,这腿千真万确是、是西凉人伤的……”

柳闻蝉摆摆手打发陈先生出去,然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胡四跟前,居高临下:“贼兵破城之日,你应当在蓟州。隔着四百多里地,他们是怎么弄断你这条腿的?”

胡四只听见“蓟州”两个字就惊跳了起来,脸色煞白:“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柳闻蝉看着他,冷冷不语。

胡四握紧双拳在原地站着,警惕,又惊恐,许久方勉强定了神,哑声追问一句:“你是谁?”

“你误了我的差事,还敢问我是谁。”柳闻蝉道。

胡四咕咚一声又跪下去了,却不像先前那样匍匐在地上,而是艰难地仰着头,激动得浑身发颤:“我没有……我没有误事!我实实是亲手将那封信送到了蓟州的……只是回程中听说京里出了事,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你是熙和宫的人,是不是?”

柳闻蝉不答他的话,又问:“所以你回来刚好赶上了西凉破城?”

胡四抹了一把眼泪,摇头。

跪在原地怔忡许久,然后咬着牙流着泪,一字一字地道:“不是西凉贼人,是官兵……我的腿是官兵弄断的!”

他哽咽难言,又抬起手抹了好几遍眼泪,许久方继续道:“……我回来的时候贼人已经退了,四门驻守的都是咱们自己的官兵……”

“然后你要进城,他们却说你是西凉奸细,要就地射杀?”柳闻蝉问。

胡四要说的话被她抢了,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怔怔点头,又补充:“他们杀了很多人,凡是头上扎白布的、进城时盯着地上血迹看的、行色匆匆急着往里走的……都要被盘问,一言不合挥刀就砍……咱们的好几个弟兄就是因此死在了他们手里,死后还要被拉去查验,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

他咬了咬牙,又抬起头:“后来他们果然开始要求进城之人脱衣验看。我藏起腰牌、割掉刺青,混在脚夫队伍里进了门,本来还想设法打听主子的消息……可是素日里能够进出宫门来往奔走的那些人,一个都……”

找不到了。

“如今,外面还有谁在?”柳闻蝉问。

胡四抹了把泪,道:“烟雨楼的秦公子,得月楼的王良,林记粮庄的白瞎子……旁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才正常。这些散落在各处的人原本就多是互不相识的。若非如此,到今日只怕也都剩不下了。

柳闻蝉坐了下来,随手拈起一支笔在记账的硬纸板上画了几道,递过去:“你得空到烟雨楼把这个交给秦舒,让他替我去查一查永平侯府的那位六公子,越详细越好。”

胡四跪着双手接过,颤颤:“这是主子的吩咐吗?主子为什么这两年都不同我们通消息?她……究竟还在不在?”

柳闻蝉本不想答,看着他每一根胡须都在颤的脸,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只要你们不散,她就一直在。”

胡四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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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你这是胡闹

柳闻蝉回到沿街的会客堂上,几个先生和伙计们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并未放下手头的差事。

只有陈先生匆匆迎了上来,躬身含笑:“小姐怎么出来了?歇脚的地方在后头,您请跟我来!”

“不急。”柳闻蝉摆手,又回身指指胡四:“我记得这个人以前是在堂上跑腿的,如今怎么派到后院烧火去了?”

也不知道这个胡四是怎么得了大小姐的青眼,陈先生忙赔笑:“您也说了那是从前嘛!那时候他年轻、机灵,那些酸儒都爱跟他说话;可是小姐您再看看他如今,胡子拉碴的,还是个瘸子,就叫他跑腿他也跑不动啊!”

这倒也是。

柳闻蝉略一沉吟,又道:“那就叫他在后面甄选文稿吧。这个人读书不少,别给埋没了。”

陈先生躬身应着,又忍不住回头对胡四笑道:“难得大小姐器重你,你小子算是走运了!”

胡四抹着眼泪咧了咧嘴,并没有笑出来。

这里气氛还算和谐,不远处却有旁人不乐意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啪地一摔书稿,站了起来。

瞪着眼盯住柳闻蝉,怒声道:“大小姐,请你看清楚,这里是书局,是印书的地方、刊文章的地方!多少童生、秀才都在这里做事,轮得到你个女流之辈来指手画脚!你认得字吗你?”

他这一闹自然不免惊动了旁人。当下便有几个书生和伙计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帮他壮起了声势。

都说大小姐闹的这一出实在太儿戏了,不像话。

柳闻蝉神情漠然地看着他们,不反驳也不争辩。直到老者露出得意之色,手捻着胡须含笑劝她回家去绣花,她才微微地勾起了唇角,不慌不忙摘下荷包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印章。

陈先生脸色立刻就变了:“‘简’字玉章?老爷怎么把它给……”

柳闻蝉随即将玉章收了起来,并不解释,只道:“这段时间至简书局的事暂归我管。有谁不服的只管辞工,我一个也不留。”

“你……你这是胡闹!”花白胡子的老者大怒,跳着脚吼。

另有一个伙计脾性上来,也学着老者先前的样子狠狠将一块拓板摔到了地上,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辞工就辞工,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半个月书局的生意已经少了一多半?你是什么名声自己不知道?如今祸害完了家里,又来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