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太卑微了!他继续往前走。
并不是卑微的问题,亦筑脸孔发红,现在只耕耘不收获的人毕竟那幺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黎群停在一株桔子树旁,带着一抹欣喜的深思神色看着她,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神色,也没发觉过他也是如此出色,如此吸引人的一个男孩,不禁呆了。
你坦白得可爱!他慢慢的说。声音很低,很沉,这句话,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记得你说过情愿看见人表现出‘真我’来!她答。她不知道为什幺这幺说,几乎是没有考虑冲口而出的。
你——重视我的话?他眼睛一亮。
我——她心中竟有一阵难以抑制的波动,重视所有对我有益的话!
他深深凝视她,似乎要想从她脸上找出什幺。
你很会说话,出乎我想象之外!他慢慢说。
你把我想成什幺样的人?她好奇的问。
他笑一笑,十分难懂的笑。继续往前走。
幼稚些,平庸些,至少,不会比小瑾好许多!他说。
黎瑾?你觉得她幼稚,平庸?她惊讶的叫将起来,她那幺美,那幺斯文,而且,她是你妹妹!
是妹妹也得讲真话,他摇摇头,看着山顶上的浮云,她是被宠坏了的女孩,永远长卜不大,何况,美,斯文能代表什幺?
如果你的看法是这样,你对女孩子未免太苛刻!她说,我很难想象,什幺样的女孩子才能合你的标。
宁缺毋滥,你懂这意思吗?他再看看她。
这只是一句自高自大,孤芳自赏的人,对自己的—种掩饰说法!她不以为然。
他的脸紧绷起来,有点恼怒,你懂什幺?什幺孤芳自赏?什幺掩饰?你是小说看得太多。自以为什幺都懂,是吗?治身自好的人是自高自大?你该重新回高中去念念国文!他冷冷的说。
她一怔,他怎幺无端端的又发起脾气来?她完全没有讽刺他的意思,她十分难堪。
你误会了,我只是说一部分人!她解释。
一部分人,谁?我吗?他上前一步。
黎群,她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得讲点道理,谁在说你了?如果你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呀!
黎群闭口不言,眼中锐利的神色渐渐退去,他显得似乎有些疲乏,过了一阵,他说:
回去!他们也许回来了!
亦筑负气的跟在他后面慢慢朝山下定。富家子弟都是有任性,自以为是的毛病,黎群,黎瑾都不例外。穿过那扇小门,回到花园时,黎群停下来,很诚恳的说:
刚才是我不好,你别介意!过了一阵,又说,我们俩之间总有些意见不合。或者,我们都倔强又固执!
亦筑笑笑,刚才的大叫大嚷,也未免太失礼,她本来并不斤斤计较的,对黎群,不知为何总不让步。
有时有些意见也不惜,争论之下,总有益处!她说,我虽倔强些,却不固执啊!
他也释然的笑了,亦筑说得对,争论之下,总有益处,至少,也增加彼此间的了解。
回到客厅,雷文他们仍未回来。刚才被遗忘的那丝酸意,又悄悄的涌回来,亦筑本想告辞先走,又觉得有些不甘,坐在沙发上不再讲话。
黎群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的也不开口,沉闷的气氛十分难受,过了一阵,他站起来,说:
我叫工人去碧潭找他们,你坐一下!
亦筑想说用不着,他已匆匆离去。无聊中,她开始四下打量这幢华丽的别墅。像所有大房屋一样,黎园也显得相当阴森,大树遮去了阳光,屋子里若不开灯,就觉得阴暗了,除此以外,酸枝木家具与屋顶木梁的雕花,虽然配得十分好,总觉得古老,大厅四边的门都掩闭着,使第一次来的亦筑,竟有些恐怖感。她不明白,富有的黎家,为什幺要把客厅布置成这样?暮气沉沉的,现代化的明朗,简单线条不更好?
花园传来一阵笑声,是雷文和黎瑾的,他们回来了,大厅中等待独坐的亦筑,竟有种说不出的难堪。从窗口望出去,雷文和黎瑾手牵着手,互相凝视微笑,那情景——亦筑真愿自己不在此地,不曾见到他们。看情形,他们真是——恋爱了。
亦筑来了!雷文先发现她。
黎瑾立刻放开他的手,苍白而美丽的脸上现出羞涩的红晕,她跑到亦筑面前,像解释什幺似的。
我们等了你好久,以为你不来了,所以先去!她说。
你来了多久?一直坐在这儿吗?雷文问,他脸上有一层幸福、愉快的光辉。
不很久,亦筑尽量装得自然,黎群刚带我去后山看果园,他叫工人去找你们!
人都回来了,还找什幺?雷文笑着。他仍然笑得那幺引人,那幺开朗。
我去叫哥哥回来!黎瑾很快转身离开。女孩子比较敏感,她已看出亦筑神色有些不对。
去碧潭十多次,只有这次最愉快!雷文兴奋的说,黎瑾居然会划船,看她柔柔弱弱的,真想不到!
亦筑不作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说得对,若不接近,实在难了解一个人,像黎瑾,我以前以为她又冷、又傲,现在才知道她——他又说。
十分可爱,对吗?亦筑嘴上促狭,心里却很不舒服。
亦筑,老实说,我从来没碰到过像黎瑾这类型的女孩,几乎不敢相信这时代会有这样的人。这是我的幸福,对不对?他坦白的,毫不保留的说。
你怎能和一个女孩子讨论这问题呢?亦筑说。
怎幺不能?你不同,希望你给我点意见!他热烈的说。粗心得一点也没有注意亦筑奇异的神色。
什幺意见?你想追她?亦筑的心发冷。
嘘,别说。她回来了!雷文压低声音。
黎瑾伴着黎群一起走进来,兄妹两人都显得很愉快,亦筑突然警觉,在此时此地表现不愉快是件多幺不明智的事!她强打精神,压住心中许多纷乱的思绪,她不是那种经不起打击的女孩,她得坚强!
麻烦你了,黎群!她大方的,平静的笑。
黎群看她一眼,没说话,或者,他是那种不喜欢用言语去表达一切的人。
饿吗?该吃点心了,好吗?黎瑾像是对大家说,却只看着雷文。她实在不是个好主人。
不等雷文回答,她已从一扇门中退去。她今天表现出过分兴奋与热烈,和她平日冷漠、拘谨完全不同,傻子也能看出是怎幺回事,偏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孤僻的日子过得太久,她不知道在这种场合应怎样处理自己。
黎群皱皱眉,十分不高兴的瞪了雷文一眼,站起来,匆勿朝另一扇门走去,一边对亦筑说:
你坐一下,我有功课!
门砰的一声弹回来,雷文才疑惑不解的自语:
这个人怎幺回事?谁得罪了他?他说,
没有人得罪他,哥哥脾气一向如此!黎瑾出来,背后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佣。手上举着一盘点心,他在赶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