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吐一口气,似乎相当疲倦,走!
晓晴的脸色十分特别,恍然若梦,她跟着黎群慢慢走下楼,慢慢走出金城,又慢慢走上车,然后,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小脸上有抹朦朦胧胧的光辉,有份像云彩般的红晕。
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我懂了——她说,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你在说什幺?晓晴!黎群问。
我说——她一震,我能了解亦筑的感情,我知道她怎样去爱,去忍耐,去牺牲,那天她对我说了许多话,我曾惊异她对感情怎幺了解得那幺多,原来——她是有理由了解的。她叹息。
当初我只怕父亲伤害了她,因为父亲对女孩没有责任感,我不知道我对不对,希望能——补救!黎群说。
补救!她摇摇头,很肯定的摇头,说,像他们那样的人,那样的感情,没有第三者,能插手的!
是我造成的一切,我希望能尽力!他看着车外。
你不能,她再摇头,为什幺不让事情自然发展呢?是的,自然发展,感情的事绝不能勉强,不是吗?
夜,静谧的,沉寂的。
十点钟过后,和平东路一带的住宅区已很少人迹,灵粮堂边的一条小巷中,黯然的路灯无力的照着自己的影子。一个卖茶叶蛋的小贩,没精打采的唤了两声,然后推着脚踏车走出巷口,这巷里住的,都是早起早睡的普通人家。
灯光,一家家的熄了,未上床的人也把声音压得最低,整条巷子都沉入一种半睡眠状态——
突然,幽灵般的一个修长人影,迈着疲乏的,孤独的步子,悄悄的走进巷子,他熟悉的,习惯的停在一家竹篱笆下,然后,仰起头来,亲切的注视着屋中昏黄的灯光!
灯光照在他失意的,憔悴的,矛盾的脸上,他是大名鼎鼎的实业家黎之谆,他几乎拥有了人们所羡慕的一切,他来到这里作什幺?
他眼中的光芒有多幺渴望,多幺热切,就有多幺矛盾。他是不该来此地的,如果他理智的话,但是,他忍不住,他天天都来,夜夜都来,什幺东西能抑制感情的奔腾呢?他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啊!
朝夕苦思,心灵折磨,四十三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这幺痛苦,这幺矛盾,说起来别人也许会不信,以他的地位,以他的年纪,以他在风月场中打滚的纪录,怎可能为一个小小的,平凡的,朴实的女孩而神魂颠倒?这简直是笑话吗!
爱情啊!被世人歌颂的爱情啊!谁又能真正了解它呢?就像那一个盖一个的波浪,就像那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的云彩,渺小的人啊!你可曾捕捉了它的奥妙?
昏黄的灯光下人影一闪,他立刻振作起来,是亦筑吗?是吗?他全身每一根神经都拉紧了,渴望见着她影子的念头使他心都发烧,然而——不是她,不是她那纤细,柔美的身影,只是个微显佝偻的背影,是——她母亲吗?他立刻冷了下来,像置身冰牢,亦筑,亦筑,难道真是缘尽于此?连影子都不再让他看到?
之谆轻轻的叹一口气,虽是那幺轻,那幺微,静夜中却那样清晰,屋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刚才那佝偻的影子又出现在窗边,她似乎在向外张望,之谆慌忙躲到暗处,他下意识的躲避了,他说不出为什幺,即使亦筑,他也会躲开。
那人影张望一阵,慢慢的离开了,接着,一阵低微得听不清讲什幺的细语声,昏黄的灯光熄了,什幺都看不见,之谆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的心冷得像熄灭的灯,是屋里的人发现了他?或者只是巧合?他从来不信神,却也忍不住喃喃自语,有时神似乎大方得把亦筑赐给他了,有时却连亦筑屋中的灯光都吝啬呢!
他失望的,无奈的慢慢离开,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幺沉重,沉重的脚步声踏破了小巷的寂静,他浑然不知,垂着头,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亦筑黑暗的窗前,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是淑宁,是她那慈祥又无能为力的脸。之谆看不见,他根本没有回头,他永远不会知道,黑暗的屋子里,也有人偷偷向他注视,他又在想着明日,但愿夜过后,他就可以一直站在这儿等待,他总能看见的,是!
巷口,他那漂亮的平治三oo豪华汽车静静的停在那儿,他沉默的,失神的打开了车门坐进去。他瘦了一些,心灵煎熬也使他苍老,反光镜里映出一个使他陌生的面孔,他苦笑一下,镜里的人是自己吗?
他慢慢的把车开回仁爱路的家,那冷冰冰的园子,围绕着一屋子的寂寞。守门人老陈关心的等在门口,这忠心耿耿的老人,似乎也明白主人的心事。
大厅里布置依旧,浅浅的米色,深深的咖啡色,似乎象征着亦筑,和那一段充满欢笑与甜蜜的日子。米色的灯罩下,洒出满屋子的柔和光线,也映出满屋子的空寂。之谆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厅里的颜色,将永远不会改观了,至少,它代表了之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
爸——大厅隔邻的饭厅里走出一个人,瘦削挺立,灯光照在他脸上,一片使人心动的歉疚。
小群!这幺夜了,你怎幺会来?之谆神色一振,看看表,快十二点了。
我来了很久,我在等你!黎群沉默的坐在一边。
等我?有事?之谆问。儿子的神色使他心都痛了,他装得很平静。
也——没事,黎群寂然的,我只是来看看你!
看我?之谆笑了。自亦筑事件之后,黎群第一次表现得那幺关心,你以为我是孩子?
不,黎群摇摇头,我一人独居黎园,我才感觉到独居是有许多不便!
是吗?之谆误会了,你也打算结婚?
不——黎群脸红了,羞涩的笑着,我不会现在结婚,我想——毕了业出国!
出国?前一阵子你还说不打算走,你说个性不适合,是吗?之谆惊讶的,儿子改变了许多。
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有时候——我太自私,我想——该勉强自己去作一些事!他低下头。
小群——之谆欲说又止,其实——你不必如此的,真的勉强自己——有时会很痛苦!
你痛苦吗?爸!黎群忽然问。他发亮的眼睛紧紧的瞪着之谆。
我——之谆一震,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我四十三岁了,还有什幺事可使我痛苦的?
年龄不会使人的感情死去,我现在才明白,以前,我多幺愚昧!黎群真挚地说。
小群,别提这些,之谆摇摇头,勇于认错这一点,黎群十分像他,我们父子一向了解,有时我甚至当你是兄弟,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只要我们之间不要再有误会——
过去的事算了?爸,你在骗我!黎群摇摇头,你越来越憔悴、苍老,你很少笑,很少讲话,完全失去以前的风流潇洒,我看得出!
风流潇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