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觉醒心魔1
北安普顿,英国兰中南部一个有着二十多万人口的繁荣且宁静的小城市,向来以友善和安全著称。然而今天,闪亮的警灯、面无表情的警察、此起彼伏的对讲机声和大群围观者,都宣告了这幢写字楼里刚刚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案件。一辆轻便摩托车缓缓停在人群外面,车上坐着两个二十岁出头红棕肤色的青年。“帕西,”前面的小伙子一只脚撑住地,回头说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名叫帕西的小伙子应了一声,跳下车挤进人群。过了一会儿,又脸色苍白地挤了出来,“凯尔!”他叫道,“是泰瑞,泰瑞·欧班纳,被人杀了!”“我的天!”凯尔放好车子,拽着帕西重新挤进人群,这个胖墩墩的泰瑞可是他们刚进公司这几天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黄色警戒线里的不远处,血肉模糊地躺着一个胖得出奇的青年男子,旁边则站着公司老板和一名警官。“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10点到12点之间。”一名法医正在做初步的尸检。
“因为公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项目,所以泰瑞昨晚申请加班,”老板对警官解释道,“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警官点点头,问法医:“死因呢?”“初步判断是被人用利器杀害的。”法医指了指尸体的躯干,“腰部连中两刀,刀在腹腔中不停搅动,剜成洞状,左胸和右胸下部各中一刀,穿过肋骨,直入心脏和肺。这四刀严重破坏了内脏器官,造成失血过多而死亡。”“不对!”站在黄线后面的凯尔低声道。“什么?”帕西不解地看着凯尔。“你仔细看,”凯尔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泰瑞身上的伤口直径大小和形状都有所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把刀。左胸部的那把口径最大,至于腰部那两个刀口都要小,但一个比较圆,另一个稍微扁一些。为什么凶手为杀害一个人而连续用四种不同的刀?”“也许有四个凶手,他们持有不同的刀?”“伤口全部在身体的正面,每一个伤口都足以致命,难道他们排着队?”“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有四只手?”帕西翻着眼睛看着哥哥,“就算他练过杂技,双手双脚都拿着刀,但他用什么支撑身体,屁股?”“也许……也许凶手不是人?”凯尔挠挠头。“得了吧,我看你是科幻电影看多了。”“那两个年轻人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吗?”等两个年轻人挤出人群以后,法医忽然抬起头问老板。“是的,凯尔·勃朗特、帕西·勃朗特,一对牙买加裔兄弟。”
几天以后,清晨。郊外一条略陡的林荫路上,一圈棕黑色栅栏围着一座精致的房舍。晨光中,深红色的砖瓦与随风起伏的碧绿田苗交相辉映,远处农场里脱粒机隆隆的声响与悦耳的雀鸣连成一片。
邮递员山姆骑着脚踏车吹着口哨滑下小陡坡,却一头撞在栅栏旁的法国大梧桐上。“该死,真是该死!”他一边咒骂着,为再次犯下同样的失误感到十分丢脸,一边爬起来捡拾散落在地的信件。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捡起了几封信。山姆接过信,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棕色的皮肤,黑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绺赭红,正是凯尔。
“先生,有我家的信吗?”凯尔微笑着问。“是的。卡内里·勃朗特先生……卡内里……啊哈,在这儿!”山姆把信找出来递给他,“我说,你们为什么不把这该死的白桦砍掉?”“这是法国梧桐,先生。”“今年冬天会冷的,不管它是松树、橡树还是别的什么,还是把它劈了当柴烧吧,再不然也可以当作圣诞树。”“我会告诉爸爸的。不过先生,”凯尔指着梧桐道,“我妈妈更喜欢用这棵树晒衣服。”“几欧元一副的衣服架子,你们肯定买得起!”邮差扶起脚踏车,一瘸一拐地骑了上去。
男孩进了屋,把信放在餐桌上,噔噔噔地上了楼,一边推开一扇门,一边笑着说:“那个邮差又撞到树上了,于是对我说冬天会很冷,建议我们把它……”“喂!凯尔!”帕西从桌前转过身来,“瞧你,电脑又被你搞坏啦!”凯尔一愣,看了看桌上的电脑,果然显示器屏幕上一片杂乱的斑点。“拜托,每次你一靠近电脑,它就变成这样,上一台就是因为你这可恶的特异功能才坏掉的!”“吃饭了!”楼下厨房传来母亲吉妮的喊声。“好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反正我一离开就会恢复的。”帕西无奈地关上电脑,一低头发现拖鞋不见了,于是高声喊道:“林肯,你这该死的淘气包又把我的拖鞋叼走了?快给我拿回来!”“我早说过了不要养狗,不如养只猫,至少不会随便叼你的拖鞋。”凯尔幸灾乐祸地说。
“你还是死心吧!”帕西不屑地道,“就算要养猫,也不会养你喜欢的黑猫,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奇怪,喜欢的东西都跟别人不一样!”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一只小狗叼着件东西跑了进来,不过不是拖鞋,却是一张老式的黑胶唱片。凯尔拿起唱片,只见上面的标签已经有些泛黄,然而标签上的少女依旧明眸皓齿,笑得很甜美。不知怎的,凯尔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瑞贝娜首张个人专辑……《BLOODANCER》……血舞伊人……”帕西从哥哥手里拿过唱片,辨认着标签上已有些模糊不清的字体。“听听看。”音响沉默地思索了几秒,这才放出音乐。起初的节奏动感十足,但歌声传出时,却一转成为丝丝的絮语。这声音让凯尔倍感亲切,像微风抚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说不出的惬意,同时又掺杂着一种淡淡的忧伤。“你们两个,怎么把它翻出来了?”门口传来吉妮的声音。“很好听啊。”凯尔说。“二十多年前的古董了,是你爸爸买的。”吉妮淡淡地说,“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不会啊,我也觉得很好听。”帕西附和道。“好了,该吃早饭了。”吉妮决定终止对这张唱片的讨论,“你爸去跑步怎么还不回来?凯尔,你去叫他一声!”凯尔应了一声,关上音响,转身下楼跑出家门。“爸爸!吃饭了!”凯尔信步走在宽敞的农田边上。蓦地,他感到头像被针刺一般,疼得他蹲在了地上。
远处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看见蹲在地上的凯尔,急忙加快脚步跑过来。“凯尔,你怎么了?头又疼了?”“没事了,”凯尔放下手,缓缓站起身来,“现在不疼了,吃早饭了,我们回去吧!”卡内里没有说话,忧虑地看了儿子一眼。吃过早饭,凯尔和帕西背着包走出家门。“凯尔,注意安全,照顾好你弟弟!”母亲冲着正在发动摩托车的凯尔喊道。“妈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每天都这样喊一次吧?”帕西不满地抱怨道。“放心好了!”凯尔笑着说,“乖弟弟坐好,我们出发喽!”望着摩托车扬起的阵阵尘土,卡内里颇有感触地说道:“凯尔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帕西也不差嘛!”吉妮转身进屋,开始收拾餐桌。“刚才凯尔的头疼又犯了。”卡内里一边帮忙收拾,一边对妻子说。“可这附近的医生我们都看遍了,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他也工作了,如果要去看医生的话,让他自己掏钱!”吉妮冷着脸说,端着一摞盘子走进厨房。“他刚工作,连第一个月的薪水都还没领到呢!”卡内里赶忙跟了进去。“我们对他已经非常不错了,如果哪天他知道不是我们亲生的,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找他的亲生父母,我们岂不是白养了他这么多年?这种故事我在电视上看得多了。”“他不是这样的孩子。再说我们谁都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呢?”卡内里看了看吉妮的脸色,“你以后能不能……他长大了,你总这样明显地偏爱帕西的话,他迟早会发觉的。”“我办不到!”吉妮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摔。“惨了,要迟到了!老哥都怪你忘了加油!”帕西嘟囔着跳下车,“现在怎么办?”“推着走喽,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有个加油站。”凯尔无奈地推着车,“怎么把加油的事忘得死死的呢,老板不会扣我们薪水吧?”“谁知道呢,我们同时毕业,同时进这家公司工作,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沉闷,凯尔忽然问道:“给你提个简单的问题,基沙的大金字塔是谁造的?”“胡夫啊。”帕西想都不想地答道。“不对!”凯尔摇摇头,“历史课本上说,建造大金字塔共花费二十年,至少有十万人参加了这项工程,那绝不可能。当时全世界不过才两千万人,对一个国家来说,不太可能动用十万劳动力脱离生产,一连二十年从年头干到年尾。按金字塔的年限来看,至少也在公元前2450年之前,在没有起重机和吊车的时代,他们又是怎么把平均重2.5吨的石块堆积起来的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塔高146.59米如果乘以10亿,差不多等于地球到太阳的距离。而它刚好坐落于北纬30度线上,且是北半球1/43200的缩尺,换句话说,塔高等于北极到赤道半径长的1/43200。而三大金字塔在地面的位置与公元前10450年的天空中猎户星座三颗星位置完全一致。穿越最大的胡夫金字塔的子午线,恰好把地球的陆地和海洋分成相等的两部分。以2倍的塔高去除塔的底面积,恰好等于圆周率π。古代埃及人可能掌握这种精妙的技术吗?再如公元前2494-2345年间第五王朝的萨胡雷法老所建的金字塔已化为废墟,而更早的胡夫金字塔却依然完好,难道后代反倒比古代建筑水平还低?”“那么,你的结论是什么呢?”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的帕西问道。“这只能说明,最早的三座金字塔并非是人类所造,而其他的则都是人类的仿制品罢了。”
“这是哪里来的怪论?”凯尔耸耸肩说:“如果你不是那么沉迷于电脑游戏的话,昨晚就可以跟我一起看寰球频道播放的中国科学家程科的讲座了,刚才的话都是他说的。那个节目不错,每晚八点半,天文地理,生命科学,全都是最尖端的科技讲座。”
凯尔两人悄悄溜到自己的座位,正在庆幸没有被老板看到,身边一个同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喂!知道吗,昨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凶杀!”
凯尔惊讶地转头问道:“这次是谁?”
“我们楼上那家广告公司的一个女孩儿。一大早被发现的,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警方迅速清理了现场。死因与上次一样,但这一次共中了七刀。据说面孔扭曲,双眼圆睁,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七刀?”帕西看着哥哥,“看来凶手不止有四只手啊。”
“它还需要至少一条腿在地面上支撑身体,也就是说凶手至少有八条腿。”
“八条腿的只有蜘蛛和螃蟹,”帕西调侃道,“按螃蟹的速度从伦敦港爬到这儿,恐怕来不及趁退潮前赶回海里去。”
凯尔没有理会帕西的嘲讽,想了想,说:“看来这个凶手是赖在这里了。今晚我要留下来,想办法捉住他!”
“你疯了吧?不要命了?”帕西诧异地看着凯尔,“况且,如果我是凶手,连续作案两次,怎么也该换个地方了吧?”
“你别忘了,凶手很可能不是人,也许就像你说的,是一只蜘蛛或者螃蟹。法医的话你也听到了,警方现在只是把凶手当成人来看待,我想他们目前恐怕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寻找作案动机之类的程序上。再说,警方也不可能守住这座大楼的每一个房间。”
“怎么说这也是警方的事情,”帕西不解地看着凯尔,“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啊?”
“我只是感觉按照警方目前采取的侦破方式,不可能抓住这个凶手,那样的话,这座大楼里肯定还会出现新的受害者。我们每天都在这里工作,想起有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凶手也许就潜伏在头顶的天花板里,你难道不难受吗?”
“你可以把想法跟警方说啊!”
“跟他们说凶手可能是一只螃蟹?这话连你都不相信,他们会信吗?好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害怕就回家去,不过我需要点儿东西,你得帮我搞到。爸爸的农场里有大号的砍刀,你去帮我偷来,当然,如果能有一支枪就最好了。”
“我们没有持枪证,这么做是违法的!”
夜幕渐渐降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整幢大楼已经变得静悄悄的了。凯尔溜进一楼的公用卫生间,四顾无人后悄悄打开窗。帕西正等在外面,先递进一个沉重的吉他盒,然后自己也爬了进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办公室的地板上堆放着凯尔刚刚买来的一条粗绳索、一座蜡像、一支手电筒、两只打火机,还有一个泡沫灭火器——这个显然是从楼道里偷来的。“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凯尔说,“路上帮我想想怎么跟老爸老妈说我一晚上不回去。”
“已经说过了,我们今天去大学同学家Party,不回去了。”帕西边说边打开盒子,里面不仅有一把长刀,赫然还有卡内里的双筒猎枪。“好家伙!”凯尔抓起枪在手里掂了掂,“你刚才说‘我们’?你打算留下?你不害怕吗,也许会丧命呢?”“没有我,你一个人可对付不了那个家伙——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东西是个怪物的话。”
凯尔一笑,把枪放下,拿起地上的绳子,一头绑在蜡像上,然后小心地把蜡像摆到了走廊里一个监控摄像头下方,转头对帕西解释说:“这可是摄像头的监控死角。我们把这蜡像作为诱饵,引凶手上钩,不过要小心,不然没等凶手来,就先被警卫发现了。要知道,自从泰瑞出事后,楼道里所有的监视器都昼夜开着,尤其是大楼的各个入口和出口。如果凶手是人,我们就用枪逼住,如果真的不是人,这蜡像上涂了许多酒精,我们只要趁它行凶时把打火机点着扔过去,就可以烧死它。假如它还侥幸不死的话,我们再补上几枪。不管怎样,只要我们能缠住凶手,很快就会有警察前来支援。”“可是你为什么要买五十欧元的蜡像?买个便宜些的木偶或布娃娃不行吗?”“当然不行。凶手如果是人,又怎么会对木偶或布娃娃下手?黑暗里只有蜡像才分辨不出真假。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了。”夜深了,月光特别亮,却反而给这静谧平添了一种怪异的恐怖感。忽然,已困得打盹的凯尔被一阵轻微而急促的声音惊醒。他轻轻拍了拍早已入睡的帕西,示意他别说话,从门缝间隙悄悄探头向外看。怪声由远及近,听上去显然不是人的脚步声。“现在……把绳子拉一拉……”凯尔轻声道。帕西依言拉了几下绳子,蜡像便真人般的抖动起来。猛地,黑暗中一道影子蹿了出来,直扑到蜡像上,帕西只觉得虎口一热,绳子被一股巨力拽得脱手而出。凯尔按亮手电,一道光柱直射下去,赫然照出了一只庞大的黑褐色甲壳覆盖的怪虫!只见它样子既像蜘蛛,又有点儿像螃蟹,身体大约有半米,但八支螯足每支都在两米以上,而那可怜的蜡像,已被几支螯足同时刺穿!凯尔飞快地掏出打火机,点着以后丢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艳丽的红色火苗从蜡像上腾起,怪物发出刺耳的嘶鸣,拖着蜡像在地上翻滚起来,熊熊火光中,隐约听到甲壳破裂的声音。“成了!”两人开门闪了出去。然而,怪物在地上滚动挣扎一番后,竟将火苗压灭了!冒着烟的身体缓缓转了个圈,头冲向目瞪口呆的兄弟俩。凯尔只觉得嗓子发干,急忙一把抄起猎枪。“砰!”的一声巨响,怪物毫发未伤,走廊尽头的天花板上却冒出了几点火星。怪物身子一伏,猛地一下跳到了两人面前,一条锋利的螯足凌空插向凯尔的心脏。凯尔随手把枪丢过去,一个侧身,闪过这致命的一击。一侧的帕西抄起灭火器,用力向怪物的躯干狠狠砸去。已经烧焦的甲壳发出一声脆响,被这重重一击砸出一条裂缝,一股暗红色的黏稠液体喷溅出来,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扑鼻的香气。怪物嘶鸣了一声,转身一扑就将帕西按倒,一条巨螯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扎下去。凯尔伸手从门里抓起长刀,高喊一声,用尽全力砍在怪物的足关节上,一截螯足应声落地。怪物再次发出女巫般令人阴寒彻骨的叫声,本能地放开帕西飞快退后几步。帕西翻身而起,拉着凯尔跌跌撞撞地逃进办公室,用后背死死地顶住门。
“当心!”凯尔忽然大叫一声,一把将帕西拽开。随即,伴随着一声闷响,一支锋利的螯足穿透了厚厚的木门。如果不是躲得快,帕西此刻已经被它穿心而过了。“怎么办?”帕西面如土色地喊,“这门可挡不了它多久!”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又一支螯足在门上留下了一个透明窟窿。“再坚持一会儿,警察应该快到了!”凯尔边说眼光边飞快地四下搜寻着,“不过,恐怕这个怪物也不是几个警察能对付得了的,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可我们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了,总不能抱着传真机去砸它吧?”“你说,如果门忽然打开,怪物看见我们中的一个,它会怎么样?”凯尔忽然问道。帕西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当然是扑过来,把我们扎成筛子。”“别忘了,我们是两个人!你躲在门后,等怪物冲进来时,你就乘机从它身后溜出去!”
“我自己跑路?那你呢?”帕西坚决地摇摇头,“这办法行不通!”“你白痴啊!出去以后,尽快捡回枪从背后射杀它!”“我的枪法只怕不比你准……”“那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凯尔一把将帕西推到门后,“准备好,我要开门了!一、二、三!”凯尔突然拉开门,然后几步退到正对着门口的窗边。门忽然打开,怪物反而也是一惊,也退后了小半步。不过,它显然是恨死了眼前这个人类,这从它不停开合的颚齿和微微扬起的两支前螯就可以看得出来——正是这几支利刃般的螯足,仅仅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就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凯尔这才有机会看到它们的威力,就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几回合较量中,走廊的墙上已被划出了数道痕迹,连深埋在墙里的电线也被斩断刨出。凯尔定了定神,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门后的帕西,然后冲着怪物竖起右手的中指,嘴里喊道:“喂,丑八怪,有本事过来杀我呀!”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怪物显然被激怒了,几条后腿一蹬,高举着螯足挤了进来。凯尔急忙闪开,意外地,房间里拥挤的十几张办公桌竟给怪物的行动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桌子之间曲折的空隙,此刻倒像是迷宫一样。一个念头飞快地从凯尔脑海中闪过,他立刻伏低身子,屏住呼吸,一边听着怪物的动静,一边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悄悄向门口迂回。短短几步的直线距离,他足足兜了大半个房间,才终于摸到了最靠近门的办公桌后面。他无声地长出了口气,侧耳听了听,却怎么也听不见那些尖利的螯足敲击地板的咔嗒声。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腿,咬了咬牙,脚一蹬地向洞开的门口冲去。蓦地,头后传来尖锐的风声,凯尔就地一滚,一支利剑一般的螯足自上而下钉在了地板上——那怪物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桌子上!
借这一滚到了门外,凯尔伸手从残破不堪的墙里拽出了被斩断的电线。一转身,只见怪物正从门里向外挤,凯尔毫不迟疑地将电线一扯,一大步跨到怪物面前,抬手将裸露的线头插在了怪物身上。怪物惨叫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七条螯足拼命在地上划动,试图退回到办公室里。情急之下,凯尔用另一条胳膊死死揽住怪物一条螯足的根部,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它身上。僵持中,他忽然看到怪物背上那个被灭火器砸开的口子,想都没想就将攥着电线的手直接插进怪物体内。瞬间,一股剧烈的麻痹感从胳膊一路窜上来,直接冲入了他的脑海,他忽然感到一种绝顶恐惧而又无比熟悉的感觉,仿佛某扇大门被一下撞开,但还没来得及触摸到什么,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凯尔似乎听到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半晌,视线里帕西的脸才渐渐清晰起来。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显然,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警察终于到了。怎么跟惊险电影一样啊,警察总是在危险解除以后才出现。凯尔一边想着,目光一边四下搜寻,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走廊里,而那只怪物就隔着门趴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身体上裂开了好几个大洞。
“刚才它和你一样被电晕了,”帕西一边扶哥哥起来一边解释说,“我把猎枪里所有的子弹都送给了它。”“干得好,帕西……”“帕西!帕西·勃朗特!你在哪里?”楼道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叫声。“是妈妈!”帕西眼睛一亮,赶忙喊道:“妈妈,我们在这儿!”紧接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冲进了走廊。发疯一般地跑在最前面的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是吉妮,卡内里紧跟在后面。“我的儿子,你怎么样,没伤到哪里吧?”吉妮一把抱住帕西,两只手胡乱地上下摸索着,直到确认儿子的确安然无恙才放开。“这见鬼的主意一定是你出的,你是不是疯了?你想害死帕西吗?”她转头对凯尔咆哮道。凯尔赶忙说:“别担心妈妈,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管你的死活!”吉妮的声音尖利刺耳,“我儿子要少了一根头发,我把你碎尸万段!”
“妈妈?”这话让凯尔一愣。“你妈妈她快担心死了。”卡内里狠狠地向吉妮使了个眼色,然后抚摸着凯尔的头说,“尽管我们为你们的勇敢感到自豪,但你们毕竟还是孩子,以后千万别再自作主张干这么危险的事了。”跟随吉妮和卡内里而来的记者们将一家人团团围住,各种问题伴随着照相机的闪光灯疾风骤雨般地倾泻过来:“是你们发现的这只怪物吗?”“是谁杀死它的?”“你们是怎么杀死他的?”凯尔一把拽过帕西,大声说:“怪物是我弟弟杀的,有问题你们就问他吧!”说完,就从人缝里挤了出去。
“这种东西你也能拿回家?”帕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凯尔打开吉他盒,从里面拿出一截螯足。
“嘘——”凯尔紧张地看了看门外,“你想让妈妈听见吗?她会杀了我的!”“我说……你是怎么弄到的?不是都被警察拿走了吗?”“你忘了,一开始的时候我用刀曾经砍断过它一条腿?”“昨天晚上的事我恨不得立刻全忘光!”帕西撇撇嘴道。“得了吧,这几天有的是媒体给你应付,忘光了你对他们说什么?你没瞧见妈妈看到报纸头版时的样子吗?”“她一直在唠叨‘早知如此,就应该化了妆再去’。”帕西笑着说,“你是什么时候藏起这东西的?”“就在你们享受闪光灯的时候。”凯尔小心翼翼地将螯足摆在铺了厚厚一层报纸的桌上。
“可你拿它回来做什么?”帕西一屁股坐到另一把椅子上,不解地问道。“我想知道这只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喂,我的《生物分类辞典》呢?”“辞典上能找到这么大的蜘蛛吗?”帕西转身从书柜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硬皮书递给凯尔,“它看上去真的很像蜘蛛。”“八成不能,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它到底是不是蜘蛛而已。”凯尔熟练地翻着辞典,“大多发达国家在排放核废料时都把目光瞄向了西大洋。海底的动物个头又往往都比陆地上的大,有少数大西洋底的乌贼,由于长期受到核辐射污染,变异成仅一条触须就长达12米的巨型大王章鱼;当年前苏联向海底倾倒核废料,致使日本近海海域出现大型的杀人蜘蛛蟹……”“你是说,这是一只从海里来的被辐射变异的蜘蛛?”“那也不太像……它在陆地上行动如此敏捷,肯定不是海蜘蛛。”凯尔摇摇头,“英国政府也不会笨到把核废料倾倒在自己家门口。所以,如果这只蜘蛛是变异物种,那只有两种可能……”“什么?”“或者是从哪个秘密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或者是被人蓄意‘制造’出来的。前者的可能性也比较小,因为蜘蛛杀泰瑞的时候,就已经被媒体搞得满城风雨了,如果它是政府的秘密实验品的话,实验室的人一定会有特别的办法把它捉回去,而不是摆几个没用的警察。”“照你这么说,它是被人‘蓄意制造’并放出来的?这太离谱了吧?”帕西不可思议地看着凯尔,“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谁知道。”凯尔拿起一根锯条,小心地将螯足最粗的部分锯开,用水果刀掀起部分坚硬的外壳,一股黄绿色的黏稠液体立刻溢了出来。“哦,天哪!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水果了!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吐吗?”帕西皱着眉头说。
黏液差不多流尽以后,一股奇异的熏香散发出来,盖住了之前令人窒息的恶臭。只见一摊暗红色的更浓的黏稠物像活的一般,在怪物肢足内“犹豫”着不肯出来。“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好像……不是核废料……”凯尔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眼前仿佛闪过满是星星的浩渺穹宇,其间布满了条条腥红色的链状绸带,总觉得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一时间头又隐隐地痛起来。“喂,凯尔,你没事吧?”帕西发现哥哥有些异样,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哦,没事。”凯尔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一个隐蔽的房间里,正有两个男人站在壁炉前。一个披着深红边修饰的黑色拖地大氅,背上绣着一条蛇一样扭曲着身体却又生着洁白鸟类羽毛的怪物。另一人赤着上身,臂膀间也纹着同样的羽毛蛇。“组织上有什么表示吗?”穿大氅的男子没有转头,似乎在问壁炉里的火光。“没有。”赤着上身的男子道,“看来上头对实验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只用了这么一点儿‘红药’,就收到了如此大的效果,如果大批投入使用的话……可惜时间太短了,没能看到下一阶段的进化。”
“哼,那两个小鬼,也许我应该亲自去问候一下他们。”赤着上身的男子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
星期天的上午,凯尔被门铃声从睡梦中吵醒。“见鬼,好不容易才睡个懒觉啊!”他抬手敲了敲身边的墙壁,“帕西,快去开门!”“这周轮到你了!”隔壁传来帕西还没睡醒的声音。“得了吧,肯定又是哪个记者来采访英雄帕西·勃朗特的。”过了一会儿,房门一响,帕西的脚步声下了楼。这么一折腾,凯尔的睡意全无,索性也起身下了床。“凯尔!”楼下传来帕西的声音。“什么事?”凯尔下楼,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似乎有点面熟。“你好!凯尔·勃朗特先生?”男子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杰·麦卡锡,警察局的法医。”原来是那个法医,凯尔一下想了起来,立刻走上前去,与他握了握手,将他让到屋里落座。
“麦卡锡先生,我们有什么需要配合警方做的吗?”凯尔礼貌地问道。“不不,我这次纯粹是私人性质的拜访,想向二位请教一些问题。”“请随便问。”已经习惯了被采访的帕西坐直了身子答道。“这些日子来,我常常为自己尸检时经验式的论断感到惭愧——你们知道,我做法医这行十多年了——这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警方。多亏了你们两位勇敢的年轻人,不然,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你们是怎么看出凶手不是普通人的呢?”“不是我,”帕西说,“是凯尔。”“也许就是因为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场面吧。平时我很喜欢看各种关于侦探推理的影片和书刊,所以仔细观察到了一些细节,按照惯常的逻辑推导下来,结论却让自己也很吃惊。”
麦卡锡赞叹了一声,继续问道:“现在只有你们见过那家伙活着时的样子,你们怎么看呢?”
“我们觉得它不像是被核污染造成的变异,最有可能……”凯尔忽然咳嗽了一声,接口道:“我们觉得它很可能是某个未知的物种,阴差阳错地闯进了城市。”麦卡锡看了两兄弟一眼,说:“那家伙的尸体被送到了我的实验室。不瞒你们说,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对它进行解剖和分析,发现了一些奇特的东西,也产生了很多疑问。我想你们二位是绝对有资格知道这些的,等你们看了实物以后,结合与它近距离接触的经历,或许能帮助我们解开很多谜团,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帕西看了看哥哥。凯尔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尽力配合。”“太好了!”麦卡锡脸上露出笑容,“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吗?我的实验室离这里可不近。”
“好的,请您稍等一会儿,我们去换一下衣服。”一上楼,帕西就抱怨道:“我实在是不愿意再看到那令人倒胃口的大昆虫了,他是以私人身份来的,我们没必要非去不可。”“可我倒真想看看那怪物的身体,也许能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把我们的结论说出来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忽然有一种感觉——不要太早说出来。”说话间,两个人换好衣服,转身下了楼。“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麦卡锡正四下环顾,见两人下来,赶忙问道。“爸爸妈妈去买东西了,很快就能回来,我们留个纸条给他们就行。”说着,凯尔掏出笔,在桌上的便签盒里抽出一张写起来。“我的鞋子呢,怎么又不见了?”帕西在门口的鞋柜里翻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一只皮鞋,“林肯,你又把我的鞋子叼走了是不是?林肯!”一条小狗应声从楼上跑了下来,嘴里果然叼着帕西的另一只鞋。“乖,我现在要出去,把鞋子给我。”帕西蹲下身,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只鞋可不太容易从林肯嘴里拿下来。可出乎意料的,还没等手伸出,鞋子已经落在地板上,因为林肯忽然冲着麦卡锡狂吠起来。
“它今天是怎么了?”凯尔刚好写完便签,奇怪地看着这条一贯温顺的小狗。“也许因为我是陌生人吧。”麦卡锡有些尴尬地说。“不会呀,林肯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时来了陌生人最多也就叫两声。”“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我的车就在外面。”麦卡锡转身开门走了出去。凯尔愣了一下,也跟了出去。“等等我!”帕西飞快地拾起鞋子穿在脚上,忽听门外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他赶忙打开门,只见凯尔手里紧紧攥着平时靠在门边的旧棒球棒,而麦卡锡法医已经倒在地上。“我的天!”帕西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出了什么事?”“这位先生大有问题。”凯尔放下球棒,指了指麦卡锡的腰间。帕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掀开的衣角下面,露出黑亮的枪柄。“他是警察局的人,带枪……对呀,他只是个法医,是不应该有佩枪的!”帕西忽然醒悟,“不过,即便他带了枪,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是林肯的反常提醒了我——很多时候,动物对危险的嗅觉远远比人要灵敏。还有,他开门出去的时候,风从门外吹进来,我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什么味道?”“很香很香的味道。”凯尔做了个模仿蜘蛛的动作。然后继续说:“北安普顿向来以治安好著称,别说凶杀,一般的盗窃案都很少发生。这怪物连杀了两个人,对一个有十几年丰富经验的法医来说,会连续两次犯下‘经验主义’这么低级的错误吗?所以我刚才一出门就故意在他后面弄出了点儿响动,果然,他立刻伸手摸向腰间。当看到我只是在整理衣服,才又很不自然地掩饰这个动作。于是,等他转过身去,我就给了他一下。”说完,凯尔抽出麦卡锡腰间的枪,然后从储藏室拿来一条绳子。“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帕西一边帮忙把麦卡锡捆起来,一边困惑地问道。“恐怕是因为这个。”凯尔指了指麦卡锡的手臂。“这是什么?”帕西看到法医的袖子因捆绑而翻了起来,胳膊上露出一个羽毛蛇文身。“这是羽毛蛇神,惹上‘众神之戒’真是你们的不幸啊,嘿嘿……”麦卡锡醒了过来,冷冷地说道。“‘众神之戒’?难道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邪教?”凯尔锁紧了眉头。“那是你们这些无知者的偏见,放开我,我可以不杀你们的家人。”“哼,果然是邪教,直到现在还这么嚣张!你为什么要打我们的主意?”“是你们自找的,你们妨碍了我的实验。”“实验?你说的是那只大蜘蛛?”“没错。只可惜,它还没有转入下一阶段的进化,就被你们给杀了。”“那红色的黏液到底是什么?”“‘众神之戒’的事情,你们这些无知的愚民永远也不可能明白,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什么末日?”“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这个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只有云拔教主才能拯救人类,哈哈……
哈哈……”麦卡锡疯狂地大笑起来,一股股暗红色的黏液从他五官里流出来,忽然,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脑袋一歪,便一动也不动了。“这……他……死了?”“末日?我们的末日?”凯尔却浑然没有听到帕西颤抖的声音,出神地回想着麦卡锡的话。
“好吧,这下我们有大麻烦了。”卡内里两腿一软,跌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众神之戒’可是世界上势力最大的邪教啊!”“可是……”凯尔刚想说话,忽然觉得后脑被重重地击中,耳边响起吉妮连珠炮一般的尖叫:“你给我住口!不管是见鬼的怪物,还是恐怖的邪教,本来都与我们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你!非要出什么风头,逞什么英雄,现在好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眼前,你真是要害死我们啊!”“妈妈,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不是你妈妈!”吉妮顺手抄起球棒歇斯底里地打向凯尔。“妈妈!”帕西大叫着扑在凯尔身上,“这事我也有份,要打就连我一起打吧!”“帕西,你让开,你才是我的儿子,他不是,他是要毁灭我们家的魔鬼!”“妈妈……”凯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你是我们捡来的魔鬼!”“爸爸……”凯尔难以置信地把头转向卡内里。“是的,你的确不是我们亲生的。”卡内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十三年前的某一天,一个抱着个婴儿的年轻男人来到我们家。他叫巴尼斯,来自牙买加一个名叫费尔的小城。他说自己刚到英国不久,刚刚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带着孩子不方便,所以希望能找个可以白天帮他照看孩子的家庭租房住。我们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既然都是牙买加人,而且我们也刚刚生了帕西,房租正好可以雇个保姆带孩子,于是就同意了。可没想到,第二天巴尼斯就意外地在他工作的洗车场被车撞死了。这个孩子成了孤儿,我们觉得可怜,就收养了他。”“这个孩子……就是我?”凯尔脸色苍白地问。“哼,没想到,我们好心竟收养了一个祸害!”吉妮忿忿地说,“你小的时候,我们把一个自由女神像模型、一座意大利式古钟、一张恐怖电影主角的鬼面具放在你面前,结果你竟然想都不想就选择了面具!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的确是个怪物!魔鬼!”“别骂了,那解决不了问题。”卡内里长叹一声,“再怎么说,这个人死在咱们家门口是事实,况且,他又是警方的法医……”凯尔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过了一会儿,拎着一个鼓鼓的旅行包走出来。他看着自己一直以为是亲生父母和兄弟的家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就像妈妈说的,能不给家里添麻烦就不错了。我去自首。”“凯尔……”卡内里嗫嚅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我想带走这张唱片,可以吗?”凯尔扬了扬手中那张陈旧的“瑞贝娜首张个人专辑”。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北安普顿。凯尔的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迎面射来的强光。恍惚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置身于警署。“你说麦卡锡先生不是你杀的,那你怎么解释他头上的伤?”聚光灯后面的警官问道。“他企图谋害我和我弟弟,我用棒球棒打昏了他。”“证据呢?”“他身上带着枪。”“他拥有持枪许可证,身上带枪并不违法。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他为什么要谋害你们?”
“因为我们碍了他的事。那只杀人的怪物,是他的实验品。”“什么实验品?”“‘众神之戒’,他是那个邪教的成员。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说的时候他五官里流出跟怪物体内一样的红色黏液,然后就死了。”“这个蠢货!”警官忽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尽管声音很小,但凯尔还是听到了,他的瞳孔立刻收缩起来。“好了,年轻人,”警官啪地合上手中的本子,“我想你恐怕是科幻小说看得太多了,可怜的麦卡锡先生却这样成为你臆想中的邪恶之徒,惨死于你的手上……”
“警官先生,不用编了。”凯尔抬起头,“你们是同伙吧?”
“怎么,你的臆想症又发作了吗?”
“我心里本来一直有个结没有解开的。”凯尔缓缓说道,“泰瑞的死,即使只是一个推理爱好者的我都能看出蹊跷,可那位法医先生却完全按照普通的凶杀来做结论。而你这位警官竟也完全认同,其实你们只是在演一出双簧而已。”
“你很聪明。”警官关上了聚光灯,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我也不打算掩饰,因为你反正是要死的——任何妨碍‘众神之戒’的人都会被清除。”
凯尔低下头,看了看手上冰冷铮亮的手铐,脑筋飞快地转动着,试图找到一线生机。忽然,他觉得颈间一紧,已被一只强壮的胳膊从身后死死箍住。
“不用怕,我会很有分寸地让你因缺氧而昏厥,”警官嘴里的热气喷在凯尔的耳朵上,“然后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当然,恐怕要背上个‘畏罪自杀’的名声。不过,对一个死人来说,名声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凯尔抬起手,拼命想要拉开警官的胳膊,怎奈那条手臂实在太健壮了,哪怕拽松一点让自己喘口气都不可能。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头又痛起来,那熟悉的针刺一般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只觉得身体飘了起来,越飘越远,飘进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这一次,他看清了一切。
厚厚的乌云死死压在城市上空,一道锋利的闪电之剑将苍穹撕开一条巨大的伤口。随即,震耳欲聋的雷声炸起,掩盖住了北安普顿警署审讯室里一声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惨叫。
《最后的造物主》第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