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大箱子搬到山那边,可以得到三元钱的报酬。这么大箱子,他一个人是搬不动的,只有和老三一起做。
头天就将饭菜做好,拜托隔壁的婆婆,请她在吃饭的时候,帮着热一下,给两个孩子吃。都是逃难的,婆婆答应了。又嘱咐汉华,好好带着妹妹,不要到外面去了,就在家里,等大人回来。汉华疑惑地问:“二爹,你跟三爹几时回呢?”眼睛里有着忧虑。这孩子,看见了那样多的亲人离去,已经对大人不在家有一种恐惧。就连三岁的淑清,竟然也说:“二爹,你们要快些回来呀!”
天刚亮,弟兄两个出了门,背上沉重的箱子,向大山走去。好大的山!从山脚向上看去,那山如同刀砍斧削,陡峻无比,在山脊那里,有一条忽明忽暗的小径,那是翻山必经之路。老三将箱子接过去,扛在自己肩上。上山要弓着腰,有时候,路边有几棵松树,其间有一块平平的土地,弟兄俩就在这里歇息一下。整整走了几个小时,才到山顶,回身看来的地方,所有景物都展现在脚下,千座水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晶莹无比,一块块油菜开着黄花,一片片稻田绿油油,黄绿交错,煞是好看。那些农家小屋,黑黝黝的,像小小的甲壳虫,立在浩浩稼禾之间。再远些,铁路像长蛇,俯伏在大地上,玩具似的火车,规规矩矩安歇在铁轨上,偶尔一个工作人员,小得几乎像蚂蚁。
真是叫人心旷神怡!颜法贪婪地看着这无限景色,心里生出感慨,如果没有战争!
老三催上路。下山的路更不好走,两人抬着箱子,跌跌撞撞,从那条细细的小路走下去,好不容易到了镇里,交了货,肚子实在饿了,在小饭馆里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往回赶。路途太远啊,颜法腿又痛,走一步,就要皱一下眉头。老三说:“这样走,今天回不去了!”这一说,颜法鼓起勇气,扶着老三的肩,努力加快了步子,一瘸一瘸上到山顶,天竟然完全黑了。四下黑暗一片,山风渐渐强了,呜呜叫着从山头刮过,幸好两人做伴,不然一个人,还真有些瘆人。下到半山腰,忽然看见石缝里射出两道强光!那光像电筒,却没有那样亮,绿莹莹的,有芒,光射之处,看见雾气腾腾。颜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呆住了。老三没有停步,不在乎地说:“大蟒蛇!不要看它,小心被它吸走了!”颜法赶紧跟着老三快走,走了很远,回身看,那光还在那里。对面山上,游动着两只硕大的绿眼睛,灯笼一般,老三说是老虎。这样的轰炸,人来人往,都没有吓跑它们,可见野物之多。
跌跌撞撞下到山脚,挨着山脚是一条河。早上来的时候,是坐的摆渡船,现在天黑,那船不肯开了。颜法跟两个船夫说了许多好话,那两人只是不听,说:“你自己这样晚才回来,别人都是太阳下山就回了。以后你自己要有数,走快些!”老三说,就在这滩上睡了吧!反正是沙,软绵绵的,跟床铺也差不多。两人躺在沙滩上,颜法惦记着两个孩子,心里不安,想到这样的艰难,处处受困,想得烦躁,忽然站起来就往河里跑!
老三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啊,发疯了?”颜法说,两个孩子在家,不知道怎么样呢?老三说,那也不能往水里跳啊,不是找死!老三说着,起身到船夫那里,对他们说,你们做点好事,送我们过去,家里有孩子,不然孩子出了事,就是罪过。“我们不会白坐你们的船的。”颜法说。那两人互相看了看,问颜法:你有多少钱?颜法老老实实说,赶了一天路,赚了三块钱。那两人说,那好,就收三块。颜法一下子怔住了,一天的辛苦不是白搞了?正在犹豫,老三平静地说:“好的老板,就依你的,三块!“说着掏出三元钱,交给他们。
过了河,两人默默走在路上。颜法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三块钱,老三一天的辛苦,可以过几天生活!今天送货,大部分是老三扛的。“老三,”颜法试探着说:“三块太贵了吧?”老三说:“贵有什么办法呢?落到人家手里了。”忽然转过头来,看着颜法说:“我不给,你要跳江啊!”颜法说:“你还怕我死了啊?”老三回答:“你要是死了。屋里那两个讨吃的不是都该我一个人管?没得那样便宜的事!留着你的命,跟我一起受苦!”颜法哭笑不得。
摸回屋里,两个“讨吃的”已经睡着了。淑清脸上,依稀挂着泪痕,这孩子,想必是天黑不见大人回家,心里害怕了!
风声越发紧了。日本人已经攻下宜州,很快就要来河池。人心惶惶,难民纷纷离开河池,逃向更远的贵州。有钱的,在公路上找货车代步,没有钱的就为难了。颜法跟老三商量,赶快离开,不然日本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老三说:“这样穷,怎么走啊?”颜法坚持说:“那也得走。我们逃日本人逃了七年,总不能在这里被他们捉住!”这话激励了老三,他一拍桌子:“走!没有钱,我们步行!顺着铁路走,总可以到贵州。”两人收拾了一下,将锅碗瓢盆装了一只箩筐,将被子衣服装一个箩筐,扛着淑清,牵着汉华,丁铃哐啷离开了住屋。
后来的事情证明逃难是值得的。日本人来后,仅仅一个多月,就在河池杀害了三万中国人!
挑着担子逃难,其艰苦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人病了!颜法浑身无力,只能带着淑清在后面慢慢拖。老三挑着箩筐,带着汉华先走,走个里把路,歇下担子,叫汉华看着,自己再返回来,接颜法跟淑清。淑清只有两岁多,不肯走路,要背,要扛,老三扛着淑清,一路忿忿地骂着。这样走法,一天下来,只走了五六里路。晚上找一个农户家借宿,在草棚地上铺上稻草,将一床被子打开,两个孩子睡在靠墙的地方,两个大人在外。天亮又走,老三说:“老二,昨天这样个走法,下辈子也到不了重庆!跟你商量个事。”颜法看着他。老三说:“我们一直带着父母的祖盒,是行孝,但是祖盒太占位置,我想今天把祖盒丢了,腾出位子把淑清放在箩筐里,先把活人救了再说!”颜法说:“是的,一直带着父母祖盒,现在是带不了!”所谓祖盒,是祭祀父母的一个盒子,用木头制成,逢年过节,在里面装上父母生前喜欢的东西,放在神龛上祭祖。从父母死后,傅家一直置办有这个物件,现在步行逃难,带不走了。两人便去外面,找一处松软地方,挖了坑,将祖盒埋了进去。
箩筐空出位子,淑清坐进去,另一头放着锅碗瓢盆,老三挑着,颜法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