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1)

父亲的江 付汉勇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那样重的机器,他肯定扛不动。老二到处找,总希望找到一个做木模的地方,那是自己的强项,可是城市就这么大,工厂都停工,人们四散逃难,哪里要木模工呢?每天看着老三一个人在外面卖命,赚几个钱养家,颜法心里愧疚,吃饭的时候,端着碗,心里不自在。翠荣倒是对他很亲切,一口一个“二哥”,叫他不要烦,过了这个关,看形势如何发展,工厂总要开工的。颜法知道这是安慰自己。他也曾想过离开,但是看着两个小侄儿侄女,实在不放心。对于老三,他也是不放心的,老三这人,莽莽撞撞的,做事没个准头,说不定哪天就能闯出一个祸来!弟兄在一起,凡事总有个照应。妈临终前嘱咐,弟兄要扎紧,这兵荒马乱,正是弟兄扎紧的时候啊!

这样想着,成天悒悒不乐,吃饭也没胃口,老三出去做工,颜法便到处转悠,无精打采。那天,淑清出了麻疹。这是很严重的事,小孩子,痒得难受了,会用手去抓,抓破了皮肤,就是一个麻点。多亏翠荣,每天陪着淑清,给她做稀饭吃。颜法更是过细,从淑清出麻疹起,再也不出去,每天对孩子寸步不离,生怕她去抓痒。这样淑清就一天天出完了麻疹。那天,淑清完全好了,起了床,穿好衣服,叫了声“二爹,我要吃粑粑!”淑清理直气壮地叫着。小小年纪,大约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的不平凡,见大人这么围着自己转,知道自己表现出色吧?要一点待遇,是很应该的。

卖粑粑的摊子就在门外,香喷喷的,诱人的气味,淑清已经向往多时。翠荣哄淑清:“好孩子,现在咱们不吃啊,咱们家有饭有菜,三妈马上就做,做好的你吃啊!”淑清不干,哭着说:“不嘛,又是红苕!我要吃粑粑嘛!”又指着外面说:“我就要吃外面买的粑粑!”翠荣说:“淑清啊,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啊?我们家没钱,从来不买外面东西吃的。三妈给你做饭吃啊!”颜法说:“三妹,就给她买点吧,大嫂那样拜托我们的!”翠荣说:“你怎么也这样说!家里的底子就这些,每天抠着指甲算还紧得很。等过些时,缓一些,再说吧!”说着就去做饭。淑清看米粑没有了,索性哭闹起来。颜法一下子觉得特别不舒服。想起大嫂临终的嘱托,孩子这样苦苦要吃粑粑,又想起老三骄傲的样子,火气就慢慢上来了。过去我赚钱的时候,都是给家里用,现在我不能赚钱了,你们就嫌弃我了吗?这样想,火气越来越大,闷着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翠荣把饭菜做好了,端上来。包谷饭,炒青菜,几块豆腐是给淑清的,另外还做了一碗番茄汤,洒了点葱花。饭刚上桌,颜法忽然拿起板凳,朝桌上猛一扫!“噼里啪啦!”碗都摔在地上,汤碗翻了,汤流了一地,豆腐滚在地上,都脏了。翠荣大惊失色,见那么多饭落在地上,心疼得不得了,看着颜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一会,她指着颜法,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就坐下去,再也不出声。淑清吓呆了,楞楞地站在那里,汉华懂事地捡起地上的豆腐,用水清洗,又把青菜用水洗。颜法看着孩子,刹那间后悔不及。自己过于冲动了!

这一下对翠荣的打击是不可挽回的。下午,翠荣就躺在床上,蒙上被子,直到天黑也不吭声。翠荣其实早有病了,一直没有对两兄弟说,怕他们担心,现在颜法这一闹,她心里难过,病真的发了。翠荣得的是恶性痢疾,但是心病更重。这个女子是有个性的,当初她那样毅然决然的嫁给穷小子老三,没有后悔,从嫁过来,她从来没有个闲散的时候,就是在目前这样困窘的情况下,每天,她都把屋里屋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家里人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两个孩子收拾得整整齐齐,邻居都夸她。然而颜法对她的无情,使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一生受了太多的不幸!

那样小就离开了爹妈,做佣人,忍辱负重,不知道多少次夜里哭醒。结婚后,傅家姆妈对她好,老三虽然粗鲁,倒也心疼她,谁知日本人打来了,逃难路上,心爱的儿子死去!儿子死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经死了。仅仅是一种责任,使她坚持着活下来。现在颜法这样粗暴地对待她,使她万念俱灰。

翠荣每天蒙着被子睡。老三还得出去干活,否则生活无着落。颜法守在翠荣床前,自责不已,这里没有任何医疗,只能看着翠荣一天天衰弱下去。

那天,翠荣忽然从床上摔下来!颜法赶紧去抱她上床,翠荣睁着眼睛,看着颜法,叫了声“二哥,”就闭上眼睛。翠荣死了!和大嫂不同,她没有牵挂地死去,颜法想起这一点,更加伤心。老三回来,看着家里的情形,没有说话,呆呆站在地上,逃难以来,人人经过了这样多的惨痛,人人的心都和以往不同了。翠荣那次说过,如果她死了,希望有一口棺材,老三就出去找人赊棺材。颜法守在家,安排两个孩子睡觉,看着翠荣,自责了一夜。

老三直到早晨才回来,有个老板看他可怜,同意赊他一口棺材料,他用绳子捆了,拖回来的。弟兄俩一声不响,闷闷地钉着棺材。钉好了,将翠荣放进去,一根竹杠抬着,将翠荣埋在山坡上。痛心的事情太多,颜法已经麻木了,但是翠荣的死,叫他内疚,一连好多天,颜法都恍恍惚惚,做事没有方寸,哪里也不去,在家里,感到自己整个人如同一具空空的躯壳。

家里没有女人了,显得那样凄凉,屋子没人打扫了,孩子晚上临睡,习惯性地叫“三妈”,叫得颜法心里撕扯一样痛。老三现在回家,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大声说话,他默默地做事,默默地吃饭,吃完,倒头就睡。儿子死了,老婆又死了,老三再粗齿,也知道心痛!

不知道过了好多天,颜法心里的内疚才稍稍轻了些,生活太严峻,没有那么多时间伤心。两个孩子要吃饭,要照顾,自己也要生存。不忍心让老三一个人承担生活的担子,颜法也要做事,他想到了给人送货。河池这个地方,地处要冲,从遥远的地方采购的货,通过火车运到河池,在这里集散。隔着一座大山,另有一个物资集散地,叫全城江,火车站里,每天都有许多苦力,将一包包货物用肩膀托起,爬过高山,送到全城江,获得微薄的一点力资费,养家糊口。货物主要是香烟和棉纱,香烟用纸箱包装,棉纱用布包装。颜法托熟人做保,接到一箱香烟,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