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整理衣角,似乎抚摸。
德玲的心里猛地一动,感到脸上热辣辣的,一种久违的,男性的气息轻轻袭来,那是叫人温暖,叫人不容易抵挡的青春的诱惑。
陈子敬悄悄走了,屋门开着一半,外面的夜风,凉嗖嗖地吹进来,德玲起身去关门,门外一片漆黑,看着暗夜,德玲心里忽然空空的。
春天,满山遍野是绿色,顾客少的时候,陈子敬一个人留在店里,鼓励德玲出去走走。
不用走多远就是镇外。四下是绿葱葱的稻田,微风吹拂着秧苗,阵阵起伏,波涛一样。德玲在一口池塘边坐下,几棵柳树密密地垂下数不清的枝条,几乎将她遮住。
池塘里,无数蝌蚪尽兴戏耍着,一些浮萍荡漾在水面,青蛙跳上荷叶,像荡秋千一样压着荷叶点头弯腰。在这大自然的图景中,一切都是那样生机盎然。
德玲感到一阵愉快。习惯是个奇妙的东西,随着时间逝去,德玲已经不那么急躁了。同样的原野,当初看它们感到茫然四顾,现在从里面感到了清静。也许是自己的心已经静了下来?不得不静下来。过去的一切是那样遥远,未来也是那样朦胧,人总得活着啊!
德玲捡起几颗小石子,将它们投入水中,看着一圈圈涟漪在水中静静地扩展。
“苏佳——”是陈子敬。他快步向这里走来,走到池塘边,一把拉住德玲的手:“走,饭熟了!”德玲将手挣出说:“慌什么啊,这样饿啊?”
这些时,陈子敬有意无意的,对德玲很亲昵,德玲总是小心地回避这种亲昵。
陈子敬还是将德玲拉了起来。他愉快地依着德玲走,一边夸耀似地说:“我烧了糖醋鱼,新鲜的,好嫩!”
果然桌子上有一盘鲜嫩的草鱼,散发着醇香。
在这里,生活安定,伙食充足,德玲悄悄胖起来了,她想着不禁笑起来。
“你笑什么?”陈子敬不解地问。德玲指着鱼说:“我笑这鱼,就是因为贪吃,被人捉了,让我们享受一顿!”陈子敬听得楞楞的,说:“它们就是给我们吃的嘛!”德玲又吃吃笑了起来,看陈子敬傻傻的,笑得弯下腰去。
陈子敬忽然走到德玲身后,一把将德玲抱住。德玲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陈子敬已经在她的脖颈上深深地吻着。刹那间时间似乎停滞了,德玲感到身后亲切的气息,那样使人陶醉的气息。但是仅仅一秒钟,她猛烈地站起,双手将陈子敬猛力一推,陈子敬退后几步靠在柜子上。德玲看也不看陈子敬,整整衣服,顾自走出门,丢下陈子敬吃惊地睁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德玲觉得脑袋涨得发热,沿着石板路走着,走到镇外一个小山包前,这里有一片桃林,她走进桃林,站在一棵桃树下,呆呆地想着。想了许久,忽然一个老汉在喊:“是药店妹子呀,在这里干什么啊?”德玲惊醒,对那老汉笑笑:“我看桃花哩!”老汉笑着说:“桃花呀,我们这里要多少有多少咧!”老汉哼哼着挑着担子走了,德玲摸摸脸颊,已经不是那样烧了。她坦坦然然从石板路走回去,一路和人打着招呼。
两人一下午没有说话。陈子敬怯生生的,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到顾客来买药,他非和德玲说话不可了,才低低地说几个字,德玲的回答也是几个字。
打烊了,陈子敬点上煤油灯,将中午吃剩的饭菜热了热端上桌,自己拣点菜到一边去。德玲说:“你过来吃呀,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他才又回到桌边。
吃过饭,陈子敬小声说:“我过去休息了啊!”慢慢披上大褂,拿起帽子,慢吞吞拉开门,外面漆黑一片,他迟疑了一刻。
德玲忽然感到一阵怜悯,叫他:“等等!”她走过去,站在陈子敬面前,将陈子敬的衣领扣好,将帽子给他戴端正,轻声嘱咐道:“走路慢点,外面天黑!”陈子敬看着她,一声不吭。德玲刚想转身,一双火热的臂膀将她牢牢抱住。这回她再也没有挣扎。
在那个静静的夜里,两个远离家的孤身男女,彼此用身体温暖着对方。
从这天起,陈子敬不再去同学那里借宿了。
一年之后,儿子出世,这孩子长得乖巧,大眼睛,红红的脸蛋,小手小脚肉乎乎的,德玲看着,疼到了心里,不住地吻着儿子。
德玲给孩子起名,叫“福生”。
“福生娘,你可是有福之人啊!”满月的时候,邻居们来贺喜,都这样说德玲。的确,德玲生了孩子,又胖了些。陈子敬笑呵呵地迎着宾客,小屋子喜气盈盈。
无论从哪个角度,这一家都是叫人羡慕的。两口子斯文体面,孩子健康,店子生意又好。陈子敬真像古语里说的“小乔初嫁了”的周郎一样,踌躇满志,一心要把生意做大。
“我要你将来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缺,想什么就有什么!”他豪迈地对德玲说。
德玲只是微微一笑。
------------
十一 国难来了
历史列车载着古老的中国,轰轰隆隆朝前猛开,终于驶进了1937年。在这一年,卢沟桥事件爆发,日军对中国发动了全面侵略战争。
南京沦陷。武汉,成为全国抗战的中心。
涵三宫,也被抗战怒潮所席卷。
文华学院的学生,举着标语,喊着“保卫大武汉”的口号,一队队从这条街走过,傅家老少都出来看。天鹏对孩子们说:“国家有难,去,都去给**做事!家里有我们老人。”那时候老大老三都成了家,老三的儿子有为已经三岁,老大的儿子汉华才三个月。
老三媳妇罗翠荣和大嫂蓝彩云去找保长要求工作。保长喜出望外,连声说:“我就说老傅家的,不可能在国家困难的时候坐看不管!”上面已经多次要求他组织人工,一是帮助运输器材到重庆去,那是要男丁。二是医院要人,主要是女工。
保长写了条子,介绍两妯娌去附近的普济医院,为伤兵们洗衣服。工钱没有,每天提供三餐饭。
彩云挽着翠荣,两人到普济医院去。简陋的走廊里,到处躺着伤兵。两人找到负责人,交了条子,那人高兴地说:“来得好啊,正缺人手哩!”当下安排两人去各个房间收衣服,洗好,晒好,交给伤兵换洗。
邻居李大嫂也在这里洗衣服,看见翠荣她们,高兴地说:“总算来了个街坊!以后下工我们可以一起走了!”李大嫂在几个月前就来这里了,那时候伤员不是很多,经过淞沪会战,下来大量伤兵,医院的事情就多了。
“洗衣服是轻松的,”李大嫂小声说:“要是去招呼伤兵,那才是苦事!”她说的是护士。伤兵们受了伤,身体痛苦,一时又得不到解脱,往往对身边人发脾气。做护士,就要忍耐一切,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