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可能会是『奸』细和间谍。在"宁肯错杀一千"的指导思想下,也可能立马被杀掉。因此,在原始时代,一个人如果不能出示自己的面具,就很难安全地通过一个充满警惕的部落。当然,这里说的"面具"是广义的,它包括整个人体装饰。但因为人体装饰的重点在头部,因此也可以广义地称之为"面具"。不过,当"面具"的功能由"通神"而转为"通人",更多地标志身份和归属时,称之为"面子"就更为贴切。总之,从原始时代起,人们就是"死要面子"的。因为没有"面子",就很可能不但生命没有保障,而且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要知道,连死者的葬埋和灵魂的安顿,也都是必须按照"图腾系统"来『操』作的。没有标志身份归属的"面子",死了以后,便只能去做孤魂野鬼。 由此可见,"丢失面子",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后果极其严重的事。久而久之,这种恐惧感就转为羞耻感,视"丢失面子"为可耻,进而又把一切可耻之事视为"丢脸"。事实上,在原始时代对于那些犯下为本部落众人所不耻罪行(通『奸』、通敌等)的人,惩处的办法之一,就是剥夺其"面具"。失去了这一"面子",也就失去了与自己人交往的工具,当然也就"没脸见人",只能自个儿跑开,到不见人烟的地方去自生自灭。这种惩罚,有时比判处极刑还要可怕。中国人视面子为命之所系,很可能便是对原始时代社会生活的一种远古回忆。 面子既然原本是"面具",则它也就同时是"角『色』"。 "角『色』"与"面具"原本就是统一的。无论在图腾歌舞中,抑或在现代舞台上,一定的角『色』都会有一定的面具(在京剧舞台上即是"脸谱"),而有一定的面具也就标志着一定的角『色』。角『色』有主有次,面子也就有大有小。但人人都有角『色』,故人人都有面子。为了使每个人的角『色』都不致错『乱』。就必须对每个人的面子进行规范。进行规范的这项工作就叫"正名",而"正名"的依据就叫"礼"。
礼,作为从原始巫术仪式和图腾制度演变而来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其核心内容,就是要求社会和群体的每个成员,部按照自己身份地位(亦即面具、面子,名)的规定,去担任和扮演一定的"社会角『色』",履行这个"角『色』"的职责和义务,同时也相应地享受这个"角『色』"可以和应该享受的权利和待遇。所以,"礼"与"名"是相依存的:名无礼无以正,礼无名则无以行。同样,"面子"与"角『色』"也是相统一的:无面子则无角『色』,无角『色』亦无需面子。这就好比在图腾歌舞和通神仪式中,有人唱主角,有人跑龙套,一应职司动作,都由其所戴之"面具"来决定。倘若不事先确定各人的"面具",那么,不是弄得大家手足无措,便是弄得混『乱』一团。同样的,仪式之后的"图腾餐",分吃"胙肉"时,也得依照"面具"来分配。否则大家都要争吃里脊和蹄膀,或者一窝蜂上前放抢,便会影响"安定团结",也会弄得祖宗神灵不高兴,认为不肖子孙太"丢脸"。
"正名"即确定"面子",确定"面子"即分配"角『色』","角『色』"则规定着一个人应该如何"面对"他的观众和其他"角『色』"。一个人如果弄不清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或者不按自己所担任的"角『色』"去表演,那就会出现"角『色』错位"的局面,当然也就"对不起" 了。比如"君"是一种角『色』,"子"也是一种角『色』。好的社会政治秩序,依照孔子的说法,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按其所司之"角『色』"行事。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那就非丢"面子"不可。严重一点,如宋灵公、楚成王,还会丢了『性』命。至少,也会被视为"表现不好"。
所以,中国人要争得一个"表现好"的"面子",就得严格按照"角『色』"的规范来"做人"。"做人" 一如"做戏",都要讲究"做工",文雅的说法叫"懂礼貌"。中国人的道德教育,往往从"讲礼貌"开始。"貌"也者,面貌也,其实也就是面具。面子、角『色』。皇帝面前要磕头,老师面前要恭敬,父母面前要听话,都是懂得"礼貌"的"表现"。一个人,如果懂得"礼"之"貌",也就是懂得给别人"面子",而别人也就会"赏脸"。"\'赏脸"的结果,是不但自己有"面子",而且会连带自己的父母、亲人、朋友和上司也有"面子"。因为"面子" 既然是"面",那么也就难免会连成"片";既然连成"片",就难免"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比如,一个孩子在客人"面"前极懂礼貌,因而受客人的夸奖,这在于父母,是极有脸面的事。相反,如果一个孩子公然地在客人"面"前不听话,则是极"丢脸"的事,因为他不给父母"面子",使父母不能扮演家长、教育者的"角『色』"。这时,恼羞成怒的父母可能会声『色』俱厉地加以呵斥,甚至大打出手,结果当然只能是连带客人一起都灰头灰脸。所以,那些乖巧的孩子,尽管平日里十分骄横,一旦来了客人,也会作"懂礼貌"状。同时,聪明的女人在外人面前,也一定会装出一切大事都是丈夫当家作主的样子,以便那怕老婆的老公,还勉强能够暂时地扮演一下大老爷们男子汉的角『色』,不至于"丢尽脸面"。
不过,一个人"角『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比如,在儿子面前是老子,到了老子面前便是儿子。此外,年龄的增长,荣誉的获得,地位的升降,财富的盈亏,都会引起和造成\'"角『色』"的变迁。所谓"一阔脸就变",就是说地位高了,财富多了,"角『色』"大了,"面子"也大了。对于先前和自己"面子"相等的人,便会不大看得起。所以,中国人必须有"角『色』"更换以后"面子"也随之更换的应变能力和心理准备,同时也要有能保持不变的能力。具体说来是:当"角『色』"变小时,"面子"也要相应地立即缩小,免得人们说你不懂规矩;相反,当"角『色』"变大时,"面子"则不一定相应地立即放大,这样可以获得"谦和"、"念旧"、"不忘本"的好评(也是一种"面子"),也可以免遭"一阔脸就变"的物议(遭人物议也难免"丢脸")。《儒林外史》第二回写范进中了生员。身份和"角『色』"部发生了变化,他的丈人胡屠户便来和他讲"面子经",说是"你如今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比如我这行事里都是些正经有脸面的人,又是你的长亲,你怎敢在我们跟前装大?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扒粪的,不过平头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这就是坏了学校规矩,连我脸上都无光了。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免得惹人笑话"。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