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薛准和姜肆“吵架”, 姜肆要搬到宫外去。
梁安只恨自己为什么非要睡那一觉,搞得现在陛下和夫人吵架了?他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他还要听陛下的吩咐, 帮夫人收拾行礼, 然后搬到宫外去。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愁啊,愁着?愁着?,还得先去当中间那个和泥的。
这事儿他想来想去都觉得是陛下的问题, 于是他先去找了?薛准:“陛下,您何必呢?夫人好不容易和您重归于好,能相?逢已经很难了?, 您为什么要将她气?走??”
他是多年的忠仆,也是一心为了?薛准好,偶有僭越, 也是好心。
薛准沉默地?坐着?。
自从姜肆走?后,他就一直坐着?,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吃过一点东西,目光一直落在虚空, 一副呆滞的模样?。
梁安很熟悉他这个状态, 从夫人死后他就这样?过,枯坐了?两天两夜,一直到怀里?的尸体渐渐僵硬,梁安过去劝他要让夫人入土为安, 他才再次有反应。
可他现在从哪儿去找个更合适的理由呢?
总不能说夫人只是走?了?不是又死了?吧?
呸呸呸!
梁安叹气?。
陛下摆明了?自闭不想说话的状态,他没法?, 只能从姜肆那里?下手,刚转身, 薛准就开口了?。
薛准:“别院都收拾好了?没有?府里?的一切开销都从宫里?走?,若是她不喜欢,便悄悄想法?子送过去。”
梁安:“……”
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去找姜肆。
姜肆正在盯着?人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从穿过来以后她就孑然一身,属于自己的东西大概就几身衣服和自己的月俸银子,还有的就是医书。除了?这些,她别的都不打算带,她明白薛准心里?的顾虑,无非是怕她受委屈。
光告诉他自己并不在意根本不会?有用,得让他清楚地?感受到才可以。
梁安一边帮她递东西一边劝:“夫人,您想一想陛下是什么人?他能是和您吵架的人吗?”
姜肆瞥他一眼:“当然不是。”
她手里?头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干脆坐下来,和梁安细细掰扯:“你?知道你?们?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对不对?”
见梁安点头,她接着?说:“你?知道,我?也知道,他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仍旧没有培养出一点儿信心。”
梁安低头:“倒也不是,陛下在朝堂上还是很自信的。”
毕竟那是他拿手的东西,他没好意思?说,陛下在别的事情上都挺自信,唯独在感情方面深刻自卑。
“唉,其实陛下原先已经好些了?,跟您成亲以后。”
成亲的那段时间,薛准虽然仍旧有些自卑,却因为和姜肆的相?处过程已经开始变好了?,是后来姜肆死了?,他开始日复一日的自责才变得越来越卑微。
姜肆说她知道:“你?们?家陛下无非是怕我?受委屈罢了?。”
古往今来的皇帝三宫六院的有那么多,五十岁朝上的皇帝后宫还都有着?十七八岁的女孩——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薛准不一样?。
姜肆道:“外头都知道陛下后宫空无一人,二十年间都是如此?,若是忽然多出一个人来,会?不会?引发争议?”
梁安是人精,哪能听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四十二岁、曾经深情的陛下,忽然之间找了?一个十八岁、模样?和先皇后相?仿的少女,在外头,人家兴许会?说陛下是情难自已,所以找一个慰藉,那作为“慰藉”的姜肆呢?
外人又会?怎么评判她?
他能理解,姜肆能看清,而薛准能想得到。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无数遍地?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姜肆不会?死。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他这么多年放弃三宫六院、独自一个人是为了?姜肆而“委屈”自己。
可只有他在想,若不是他,姜肆不会?死,论委屈,姜肆比他更委屈。
而现在,他怎么会?愿意为了?自己的私情,再让姜肆受另一种委屈呢?
梁安沉默。
姜肆看着?他,脸上绽出笑:“梁安,和他在一起,值得的。”
梁安揾泪:“那您为什么还走?呢?”
姜肆说:“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就算告诉他千百遍我?无所谓别人的看法?、也并不委屈,他也不会?相?信,那我?为什么不换个方式呢?”
换个方式,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证明给他看,即使自己看过了?许多的风景、见过了?很多人,但最爱的那个人,还是他。
梁安懂了?。
他们?家陛下就是个瓷器心,与其小心呵护,不如打碎了?重铸是吧……?
姜肆看着?他恍然大悟的表情,柔声说:“我?需要一个帮手,梁安,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梁安眨眨眼:“您需要我?做什么?”
姜肆笑了?笑:“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你?把我?的行踪事无巨细地?报给他听就好了?,尤其是我?去见了?什么人。”
不是想气?她吗?看看谁先生?气?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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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搬走?的每一天,薛准在沉默中度过,机械一般上朝、批奏折,如果不是梁安拦着?,他指不定连觉也不睡了?。
梁安也不劝了?,他老老实实地?跟薛准交代?姜肆每天都干什么去了?。
“夫人最近还是在学医,从宫里?搬出去以后方便多了?,方清词方太医本就是住在宫外的,以往进宫有宵禁,来回反倒浪费时间,如今就不一样?了?,夫人去了?外头,每日相?处的时间都变多了?。”
“前几天安平郡王去找夫人了?,在院子里?呆了?好长时间,后头夫人还请人去聚兴楼买了?酒菜宴客,掖庭送了?新的单子上来,您要不要瞧一瞧?”
“对了?,恒王妃前些日子送了?几十匹布料给夫人,夫人都裁了?做衣裳了?,有一件鹅黄的奴才看着?很是眼熟,倒像是从前夫人还在时穿过的一件。”
薛准终于动了?动。
梁安赶紧低头,藏住自己的得意。
鹅黄衣裳,这是别人都不知道的,薛准和姜肆第一次见时,姜肆就是穿的一件鹅黄色的衣服,明媚娇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一下子就让薛准满眼里?都是她了?。
此?刻梁安提起,薛准忍不住抬头看他:“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梁安咳嗽一声:“好像……是在看安平郡王带人蹴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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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确实是在看蹴鞠,她连着?看医书看了?一个多月,肩膀都酸疼了?,许云雾约着?她出来松散松散,所谓的松散,就是看蹴鞠比赛。
京都这些少年郎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常办蹴鞠比赛,女眷也会?跟着?去看,许云雾本来想着?带她先见见昔年的好友的,但姜肆说不着?急,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搁置了?,这回碰上蹴鞠比赛,既能透气?,也能让姜肆见见人。
姜肆穿的还真是鹅黄色的那件衣裳。
许云雾觉得疑惑:“这都是多少年前流行的花色绣纹了?,你?怎么偏偏做了?这件?”
姜肆很坦荡:“没办法?,我?如今学医忙着?呢,哪有功夫像从前那般去研究时兴的料子和绣纹?我?脑子里?呀,装的还是二十年前的。”
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许云雾听在耳朵里?,不知怎么的,反倒觉得很难过。
她吸吸鼻子:“怪我?,没考虑到这些,我?该叫王府的绣娘跟着?去你?那里?的。”
姜肆摇头:“哪能怪你??你?待我?已经很好了?。”是真的很好。
她笑眯眯地?挨着?许云雾:“我?做梦也没想到,咱们?俩还有这样?并肩坐在一块儿看蹴鞠的日子。”
许云雾轻轻应了?一声。
她们?俩自顾自挨着?,难免吸引别人的视线。
京都如今的女眷里?头,本该是皇后地?位最高,但薛准没有皇后,再往下分,就是各个王府的王妃,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许云雾,再不然就是云南王老王妃,今天老王妃不在,就只有许云雾。
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有大半都是因为她来的,自然而然,她也就成了?目光的中心。
然而现在目光中心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还那样?轻,都不到二十。
有些人看看薛平,又看看姜肆,都在猜她是不是许云雾看中的儿媳妇。
相?熟的妇人抬着?笑脸打趣许云雾:“什么时候带了?这样?鲜亮的美人过来,也不和我?们?介绍一下是哪家的千金?”
她们?脑袋里?把有名有姓的人都转了?一遍,怎么也对不上号,实在猜不到是谁。
许云雾卡了?壳。
她还真没和姜肆商量过该怎么介绍自己,不能说是从前的姜肆的吧?谁信啊?
她迟缓地?眨了?一下眼,有些犹豫。
还是姜肆自己站起来了?:“我?不是哪家的千金,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小医女。”
那问话的妇人迟疑,第一时间问许云雾:“你?病了??”
许云雾翻了?白眼:“没病,我?见她投缘不行?”
“你?这爆竹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显然她和许云雾关系也好,即使被小小寸了?一句,也能笑着?弹压回去。
许云雾摇了?摇扇子,依旧拉着?姜肆不放手。
姜肆来之前本来有些紧张的,毕竟她这脸和从前长得还是有些相?似的,说不定这些人总有记得她的,能把她认出来呢。
可来了?以后,她就放松下来了?。
京都美人如卷云,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换过十几波了?,各个都新鲜漂亮,云髻潘鬓、珠围翠绕,她光坐在这里?,便能闻得见脂正浓、粉正香。
谁还去记得二十年前的姜肆?
她坐在高台,双手捧着?脸压在栏杆上,看蹴鞠场上摩肩接踵,五陵年少神采飞扬,挥舞着?腰间火红的汗巾。
在她侧后方,有个妇人偷偷看了?她无数次,目光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