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姜肆一早起来?以后总觉得眼皮直跳。
她找了一张纸撕成小条贴在眼皮上也不管用, 只是稍微抑制了一些,好歹比没用好。
她就?顶着这张纸条去找了薛准。
原以为他见了会笑,却看见他呆呆坐着, 桌前放着一堆吃食。
“怎么了, 一大早就?在发呆?”
姜肆走过?去,还没坐下,手?里就?被递了吃食, 她只好顺势坐下来?。
嘴被填住了,也就?说不出话了。等吃完了早饭,她得和往常一样去方清词那里学?医, 和薛准说话的时间并不多。
但也或许,薛准就?是掐准了这个时间。等姜肆吃完,他递手?帕过?去帮她擦嘴, 趁着她动作,不经意催促:“时间不早了。”
姜肆回头?看他一眼,忽然问:“你昨晚没睡?”
薛准心头?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没想到下一秒,姜肆就?凑到他面?前, 摸了摸他的眼睛:“瞅瞅, 黑眼圈都出来?了。”
一颗鼓噪的心忽然就?停下了,薛准抬头?,握住她的手?,问了一个不太相干的问题:“你后头?是不是要出宫照料病人?”
姜肆说要的:“纸上得来?终觉浅, 我理论?知识学?得再丰富,终究没有?亲眼去看一看那些病人来?得更?好。”
这一点是她和方清词的共识, 每一样病记载的症状都有?些微的差别,只有?亲眼见了, 以后才能更?好得分别,譬如?同样都是出疹子,出了哪种,出了几日,配药的时候病人有?什么比较忌讳的饮食,这些都要考虑进去。
薛准说:“我把宅子的地?契搁在你房间的柜子里了,你既然要出宫看病,来?来?回回进宫出宫也太累了,不如?就?住在外头?。”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牵着姜肆的手?,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她,好像在认真告别。
他想,如?果真的想要选择放开?,那就?让他,再看她最后一眼。
姜肆却不知道,她以为薛准只是在担忧她的身体?,于?是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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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檀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下朝,他就?跟着薛准走了——他总觉得这种事情?如?果先去问姜肆一个女人不太好,既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必定要先问他父皇才是。
薛准昨晚一.夜没睡,强撑着身体?上完朝,头?疾隐约又犯了,只是他不敢让人去叫宋院正。
姜肆这会儿正在太医署,他这里一叫宋院正,她必定会知道。
薛准闭着眼睛,忍受着若隐若现的头?疼。
偏偏这个时候薛檀进来?了,一进来?,他就?问:“父皇,我有?事问你。”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还是决定直接问:“您和楚晴是什么关系?”
薛准顿了顿:“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薛檀说:“您就?说是什么吧。”
父子俩对视着,薛檀的目光很坚定,显然想要知道真相。
可薛准不敢告诉他真相。
他已经决定让姜肆离开?,知道的人越多,对她的牵绊也就?越多,在所?有?人里,对她牵绊最大的,就?是薛檀。而他和姜肆的关系不应该告诉任何人。
只要没有?人知道,姜肆重新开?始的机会也就?越大。
他抬起头?,脸色淡淡的:“我们直接并没什么关系,你是在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薛檀松了口气:“看来?是我听错了。”
他想,肯定是季真听错了消息,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父皇看着疲惫许多,还请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薛檀从未央宫出来?,本来?该出宫的,可临走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确实许久没有?见过?姜肆了,便转头?朝太医署走。
彼时姜肆正在帮着家人子们看病。
宫里头?的舍人和家人子病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专门的看病机会,偶尔方清词会给他们看,但很多家人子羞臊,一些隐秘的病不肯告诉他。
现在有?了姜肆便更?好一些。
薛檀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姜肆看完,才朝她招招手?。
姜肆的医书也来?不及收:“你怎么来?了?”
俩人叙旧一会儿,薛檀想了想,还是决定替好友道个歉:“季真在外头?听了些闲话,误会了你,可他也是为了我担忧,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一定叫他谨言慎行。”
姜肆一头?雾水,要不是季真是薛檀的好友,她连这个人是谁都想不起来?:“什么闲话?”
“就?是……就?是说你入了我父皇的后宫……”薛檀急切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已经问过?父皇了,他也说不是……”
他本来?是想解释清楚的,可姜肆突兀打断了他:“你说你父皇说什么?”
薛檀茫然:“他说你们并无关系。”
“我们并无关系?”
“是……”
薛檀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姜肆看起来?很生气,怒火简直要喷薄出来?一般,他隐约察觉到不对,还想细问,却见姜肆直直地?看向他,忽然淌下了两?行泪。
她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薛檀,我是你的母亲。”
薛檀震惊地?后退两?步。
“啊啊啊?”他看了看天气,目光又落到远处的方清词身上,再重新回到姜肆这里,满脸呆滞,“不过?半个月没见,你……”你怎么失心疯了?
他实在不想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如?今他目瞪口呆,很想拉着姜肆坐到方清词跟前,让他帮她看看脑子。
“你你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甚至他觉得很荒谬!眼前这个人也不过?十八岁,哪来?的他这么大的二十一岁的儿子?
可她脸上的泪并非作假。
姜肆看着薛檀。
从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她并没有?打算告诉薛檀自己是谁,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完全接受这种说法?,而她死的时候薛檀不过?才一岁大,他绝不会记得住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
记不住也不错。
姜肆并没有?想要强求谁能够把自己记住,于?她而言,记不住她的那些人才能活得高兴。
如?果可以,薛准、许云雾、薛檀,她希望这些在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能够选择把她永远都给忘了。
可她活过?来?了。
她决定和薛准重新开?始,那么必定绕不开?薛檀,不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亲娘,绝对会伤透他的心,毕竟最开?始,她就?是靠着薛檀进的太子宫,然后才和薛准相逢的。
刻意绕过?薛檀,就?算她和薛准再处处小心,日常相处之间也会暴露,更?何况她并不打算当一个暗地?里的人。
此刻是她坦白的最好的机会。
她擦干了眼泪,认真地?看向薛檀:“我并没有?失心疯,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或许你会惊讶,但是你先别惊讶,听我说。”
她迎着薛檀疑惑的表情?缓缓道:“我是你的母亲,来?自二十年前死去的灵魂。”
“二十年前我死于?一场谋杀,这事儿你应该清楚吧?”
薛檀点头?。
他知道他娘是怎么死的。父皇处决那些人的时候他才三岁,却已经知道要找母亲。
他虽然记不得母亲的模样,却本能地?依赖,也对母亲的怀抱感到熟悉和安心,可自从姜肆死后,他却再也没有?感受到那一点熟悉的怀抱。
后来?他问过?父皇怎么回事,但父皇只是摇头?不说话。
再多问,他更?加沉默,头?疾也会复发,次数多了,薛准就?不敢问了。
如?今,楚晴说她是自己的母亲。
“在我死后,我便到了楚晴的身上,那时她的父母想要将她卖了给富户做妾室,她不愿意,便绝食而死,从那以后,楚晴便换成了我。”姜肆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微微惋惜,“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信这件事情?,但你有?知情?的权力。”
这件事情?无论?放在谁的身上都会难以接受,除了薛准——一想起薛准,她的一颗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只想立刻冲到他面?前去质问他是什么意思。
而薛檀显而易见的,不太能接受。
他皱着眉头?,似乎无法?理解姜肆话中的意思。连起来?他听懂了,但是他没办法?让自己去体?会其中的含义,他弄不懂,为什么有?人能够起死回生。
话本终究是话本,他并非亲眼所?见,也从未听说过?有?谁真的能够像姜肆这样重新活过?来?。
姜肆又说:“你父皇认出了我,所?以我们俩是夫妻,并非他所?说的毫无关系。”
薛檀:“……”
他认真地?看向姜肆:“要不然还是找太医给你看看吧?或者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他最初真的认为姜肆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现在是真的觉得她癔症了,比起姜肆,他更?愿意相信父皇,父皇说了他们之间没有?关系,或许是真的没有?。
毕竟现在姜肆所?说的话,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臆想,她说的父母之类的事情?是属实的,薛檀也派人查过?,她确实闹过?绝食,但之后的话他半分也不信,也许她真的是去了未央宫以后,在父皇身边呆久了,呃……生出来?情?愫了?
他不愿意这样揣测,但比起借尸还魂的说法?,还是这样的说法?更?容易叫人信任,虽然……他也不太相信她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一轮的人。
姜肆:“……”
薛檀怜悯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进宫太久,没有?常去外面?行走,所?以心中憋闷?”
姜肆:“不是。”
“不用不承认,如?果你心中憋闷,我可以请父皇让你能够沐休,你可以多去宫外走一走。”薛檀想,哪怕眼前的人好像有?些癔症,他也没法?忘记她对自己的照料和体?贴。
她都已经这样了,想必继续呆在父皇身边,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父皇,都是困扰。
那还不如?送她出宫去呢。
姜肆感觉自己已经快麻木了:“我真不是癔症,我很清醒。”
她忽然就?意识到,不是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她的还魂,在他们的眼里,这种说法?,只会证实是她在发疯。
唯有?薛准是个例外,他会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
姜肆低下头?。
可他说他们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