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认可
宋谨书眼神坚定, 言辞恳切,直截了当地在叶镖头面前表明自己的立场与决心,并毫不犹豫许下承诺, 只希望能打动叶镖头,得到认可。
如此一来,他与婉婉之间的情谊才算是过了明路,名正言顺。
他心里头没底,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眼前人有反应, 不由又紧张了几分,咬牙倔强重复道:“还望姨父成全。”
“一辈子太长了, 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料将来会拥有什么样的结局,你与我说一辈子,我又如何能判定你口中的未来能有几分可实现?”
叶镖头轻叹,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神情落寞, 久久不能回神, 思绪也逐渐飘远。
想当年他也十几岁, 年少轻狂, 因着出众的相貌与一身功夫在沅水县也算是小有名气,那会儿就时常有姑娘到跟前献殷勤, 或者媒人上门打探保媒, 他都用自己的毒舌嘴不留情面的拒绝将人赶走,一来二往,也就没人再愿意登门给他说媒。
耳根子清净下来, 他那会儿还得意许久, 被他爹娘骂也不在意, 没心没肺, 倒是过了好几年潇洒日子。
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身边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都在说他活该,一个个都在瞧热闹,可把他爹娘气坏了,当即不顾他的抗议为他说了一门亲事,便是婉婉她娘。
起初他死要面子,犟得像头牛,即便挨他爹棍棒教育也死活不同意,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他们家也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笑话。
直到定亲之后的半个月,人家姑娘听到风声寻上门,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愚蠢。
同行撑腰的姑娘有五六个,他却是一眼就看到了藏在身后的未婚妻,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记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的场景。
“叶大哥若是不想结这门亲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我也不是非嫁你不可。”
姑娘娇娇柔柔的声音自后头传来,灌入叶镖头耳中,配着那张芙蓉面,叶镖头当即就呆愣住,整个人都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姑娘果断道:“那就各自禀明父母退亲吧!”
旁的什么话叶镖头当时没听清,他正一个劲盯着人家姑娘看,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又像个不懂礼数的二流子,直到“退亲”二字入了耳,他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自那以后,他整个人都消停下来,生怕亲事黄了,天天往苏家跑,一会儿帮未来老丈人干活,一会儿又跑去送礼,各种折腾就为了见未婚妻一面。
“当年我也跟你姨母承诺过一辈子,想与她共白首,然而世事难料,终究是我们缘分太浅。”
叶镖头声音幽幽,语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与落寞,还有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无法轻易诉诸出口的思念。
对他而言,一个人守一辈子不难,难的是午夜梦回那个记忆中的明媚笑颜一次又一次远去,无止境的重逢与别离,他却连一次相拥的机会都没有了。
无法弥补的遗憾,终将成为一辈子的执念,宋谨书安安静静陪伴在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默默倾听。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叶镖头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看向宋谨书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柔和。
他语气和缓,对这个年轻后生的看法明显跟先前不太一样了。
“好小子。”叶镖头一巴掌拍向宋谨书肩头,“你别看我家婉婉性子泼辣,看上去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料,但其实她内里单纯的很,谁对她好一点,她就能掏心掏肺付出,加倍对人家好,往往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欺骗被伤害。”
“我只有这一个闺女,原先打算招婿上门,我也能护着她,不曾想,哼哼,遇上你小子了。”
叶镖头的眼神倏然间又变得不善起来,警告道:“都是过来人,你小子那点花花心思我瞧得真切,若真心为了婉婉好你回去就禀明父母到镖局提亲,礼节一分不能少,若是有半点不妥,你小子这辈子也甭想进我家门。”
“姨父所言极是,我本也是如此打算,先前踌躇主要是担心您不同意。”
宋谨书有私心,也做了不少小动作,才得以引导懵懵懂懂不知男女情谊的表妹学会了何为喜欢。
他自知理亏不敢造次,可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能说尽量弥补,给姨父留下好印象,让姨父心安。
如今天降意外之喜,他得偿所愿。
虽只是口头上应允,还可能存在变数,但已经是宋谨书现下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姨父放心。”宋谨书心中高兴,再次保证道:“我宋谨书今生今世只对婉婉好,爱她护她,也会好好孝顺您,将来给您当儿子给您养老。”
“得了吧!你小子少在这里灌迷魂汤,说再多终究只是虚话,最终还得看你如何做。”
正事说定,二人之间严肃的气氛减少许多。
“你若是做不到也无妨,你爹娘舍不得我就亲自揍你一顿,把我家婉婉接走,镖局虽比不得宋家家底厚实,但我自己的闺女我还是能养得起的,谁也别想让她受委屈。”
“不会不会,姨父放心好了,您也知宋家家风,加之我爹娘膝下无女对婉婉稀罕得很,我若是敢做对不起婉婉的事,不等您处置,我爹娘就会先一步动手了。”
这些天来,其实宋谨书心里头涌现过无数想法,比如叶镖头会问他长陵城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姑娘,为什么偏偏想娶表妹?
比如家里爹娘不同意他会如何做?
又比如将来与婉婉没有孩子,家中为延续香火逼他纳妾他会如何做?
他满脑子都是这种时常听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怕这样离谱的对话会出现在他与未来岳父之间。
为了事情发生之时能有满意的回答,宋谨书几乎每天都会花时间想想这种奇葩问题。
还好都只是虚惊一场,他运气好,遇上一个通情达理、思想开明的岳父大人。
二人一边交谈一边朝队伍所在方向走,言笑晏晏,叶婉远远瞧着,一直高悬的心总算得以安定下来。
盛夏时节,午后的时间段是日光最火辣的时刻,加之平静无风,人行走在外,又闷又热,着实难熬得紧。
而且总觉得有股气堵在胸口,无法理顺畅,若是运动量太大,呼吸还会有接不上来的感觉,他们的赶路速度只能放缓,在中途多增加休息的时间。
如此一来,行程最终比计划中多走了半个月。
其他人都走过这条路,即便不舒坦也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只有蒋润明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怨声载道,最后竟直接中暑病倒了。
一个大男人身体还比不得姑娘家耐受,着实被嫌弃了一阵,好在他脸皮厚,心胸宽广,倒也不在意,养好身体又继续嘻嘻哈哈。
就这么走走停停直至七月底八月初,他们终于回到了长陵城外。
同行的两位叔伯看看天色,还是决定不入城继续赶路回沅水县。
“分别一年多,我们两个归心似箭着实不想再等了,继续赶路还能早一天回家见亲人。”
长陵城距离沅水县有一段路程,快马加鞭也得好几日,可耐不住叶四叔他们等不及,叶镖头便也由着他们了。
分别之时,宋谨书经叶镖头同意各给二人塞了十两银子,嘱咐两位叔伯路上小心,而后目送他们的马儿跑远,车队才继续前行,缓慢进城。
车轮滚滚,风尘仆仆,看到眼前一幕幕熟悉的景象,众人心神放松,两个多月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车队阵仗不小,顿时引起不少城中百姓的注意,大家伙伸长脖子张望,有眼力见的认出是宋、蒋两家的马车顿时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主动打招呼,询问路上顺利与否,也有人幸灾乐祸,私底下讨论宋谨书他们落榜之事,好似公子哥们落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似的。
“五弟,那是什么?还有那个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那种小玩意也不错。”
蒋润明一进城就开始耐不住性子,见到什么都念叨一句,蒋庆舒都被他念叨烦了。
“四哥,你可消停一会儿吧!也不知道是谁路上一直喊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反正不是我。”
蒋润明矢口否认,兄弟俩斗嘴几句的功夫,车队便到达分别的路口,一分为二,蒋家兄弟回知府府,宋谨书则带着叶镖头父女俩回宋宅,几人约定等休息好再邀请其他好友出门相聚。
“改日见。”
“好!”
马车背道而驰,约摸行驶一刻钟左右,宋谨书他们便拐入宋宅所在的巷子。
宋老爷忙着外头的事来不及赶回来,苏氏与宋怀康便早早在门口等候,不断伸长脖子张望,直到巷子口出现马车的身影,心里那块大石头方才落下。
名利权势哪里比得上儿子的平安康健?
“哥哥,哥哥,表姐!”
宋怀康比分别时长高不少,一看到马车缓缓驶来,便忍不住兴奋地小跑过去迎接,又跟着马车跑回来,苏氏叫都叫不听。
“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们。”
马车停下,宋谨书第一时间跳下来一把掐住宋怀康的胳肢窝将他举起颠了颠,笑着打趣道:“好小子,长了不少,看来有好好吃饭。”
“那是,哥哥我还长高了呢?去年的夏衣都已经穿不上,娘让人给我做了新衣裳。”
宋怀康忍不住炫耀,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短暂地将其他人忽略了。
叶婉是晚辈,下马车的第一时间便给苏氏请安,姨甥俩相拥片刻才简单提几句路上的事情。
而叶镖头那么高大一个人杵在旁边,苏氏想忽略都难,就含笑主动说道:“书儿信中提及妹夫你也回来,我便早早让人收拾客房,这些天安心住下,那些不愉快之事慢慢忘掉就好,这人啊!还得往前看。”
“堂姐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