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星座运势”◎
等贺屿之从浴室出来, 房间里的灯已经暗了。
只留下了照明用的壁灯和床头灯。虽然略微有些昏暗,但足以看清陈设。
他出来时,闻知已经上了床。
桌上她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书和笔记也被整齐的放在一旁。
主卧室的双人床很大, 女孩儿却只占据了最边缘很小的一块位置。
她躺在床上最左边的位置,侧躺着, 背对着他投射过去的目光,整个人蜷在白鹅绒被里一动不动。
他猜她在装睡。
年轻英俊的男人刚从浴室出来, 只在腰间围了一个浴巾。白净又有肌肉感的上半身裸露着,蒸腾着温热的水汽。
毕竟还是年轻,即便中央空调开得还是凉风,竟也不觉得冷。
贺屿之洗了澡,比刚开始清醒了很多。
他拿着白毛巾擦了擦头发,走到床边,视线却始终落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
家里负责布置的人很懂, 只给主卧室准备了一床双人被。
闻知仅盖了四分之一,便已经将自己包裹起来,像条奶油色的毛毛虫。后背紧张的紧绷着, 一动不动,竟有几分别样的可爱。
贺屿之看着她, 眼眸深处不自觉动了动,浮现出几分柔光。
而另一边。
闻知紧闭着眼, 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听到贺屿之打开门, 脚步声从浴室那边过来, 又不知为何, 莫名在她后面停了一会儿, 最后才去了衣帽间的方向。
闻知今天很累了, 头又晕又沉,但根本睡不着。
她倒是希望自己能马上昏睡过去……
过了片刻,身后又传来男人熟悉且稳健的脚步声——贺屿之回来了。
闻知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紧接着,她便感到身后的床往下微微陷沉了一下,随后便能明显感到身后多了一团热气。
对方上了床,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
其实一开始还算相安无事。
主卧室的这张床很大。闻知在这头,贺屿之在那头,中间甚至还能留出一块空白的区域。也不影响睡眠。
稍微过了一会儿,闻知感觉身后的人没什么动静,才终于放松了些。
谁知那人忽地翻了一下身,朝她这个方向过来。自己的腰间也随即搭上了一只手臂,后背也紧贴上了一堵热墙。
她的心像是瞬间被人捏住。
贺屿之也感觉到了闻知发僵的身体。他一靠过去,她就立马提起了警觉。
不过他终于抱到了她,即使是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但也依然让人高兴。
她的发间跟脖颈间都香香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还要软一些。
但跟梦中不同,是真实且温热的。
贺屿之上身没穿东西,两个人之间仅隔了闻知身上那件薄薄的睡衣。
他抱她越紧,她就越是趴下来,将脸往被子跟枕头里面藏。
虽然闻知没有马上推开他,但贺屿之能感觉到她明显的不自然跟抗拒。
别墅本来周围就很静很静,再加上是夜晚。外面除了秋风吹过树叶的动静,几乎再没有别的声音。屋里更是如此,能听到白鹅绒被子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今天已经很晚了,有点累了……你也早点睡吧。”
僵持着,僵持着。黑暗里,闻知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贺屿之不傻,很快意识到她话里面的潜台词。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贺屿之深知他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不能够乱来,只怕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你别紧张,我不动你。就只是抱抱而已。”他说。
闻知闭上眼,脑袋又昏又沉。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种无力感。
“我还没做好准备。”
“我……还需要时间。”因为怕对方有下一步动作,闻知在此之前紧忙说。
虽然一直在寻求改变。但她对亲密关系还是明显不适应,有无法忽视的抗拒感。再加上对方还是贺屿之,那种感觉就尤胜。
他是她的症结所在。
闻知说完后,背后的人明显沉默了片刻,但搭放在她身上的手却一动未动。
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后脖颈处,引得她发僵。
“我知道,没关系的。”
半晌后,贺屿之说。“我知道你调整不过来,没事,时间还很多,我可以等你。”
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且低沉,掷地有声。
“只要这种等待是有尽头的。”他说。
闻知没有接话,空气中一时陷入了凝滞。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她无法给对方肯定的承诺,以及准确的时间。
毕竟她愿意嫁给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爷爷那天的话,让她一下子情绪混乱。
闻知本来就是敏感又容易心软的人,再加上贺占年有恩于她。对方越说无所谓,只想要她好,她心里面就越愧疚难当。想让爷爷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有些开心的事……
她想要所有人都高兴,也想以这样的方式克服心理的障碍。
但等真正做了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让其他人高兴容易,取悦自己却很难。
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如今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无论哪都不适应。就比如现在他在她旁边,闻知就根本没法放松下来好好休息。
“快睡吧,今天真的很累了。”闻知皱了皱眉,一边说着,一边将贺屿之搭在他身上的手拿了下去。
“你睡,我又不动你。”
对方很执拗地说。她刚把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捏着手腕弄下去,贺屿之就又拿了上来。
“你这样我睡不着。”闻知捏了捏手指,尽量好声好气地跟他讲。
她说完,贺屿之总算是收敛了,将手从她的腰间拿开。但还是将信将疑,不太愿意配合的样子。
即使时隔这么多年不见,闻知还是能感受到他心情的明显变化。
“可以。”
“那你让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碰你了。”贺屿之半起身,一只手撑在她的身后侧,从上至下看着她说。
闻知总觉得类似的话,她在好久之前已经听到过一次。
贺屿之这个人,有时候成熟,有时候却跟高中时候一样幼稚。
闻知沉默了一下,直把他的手推开,掀开被子下地往外面走。
贺屿之眼睛睁得大了大,也眼疾手快从床上下来,从半路将她截住,拉过她的手,语气有些着急:“你干什么去?”
“我去别的房间睡。”
闻知被挡住了去路,只能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不动你还不行?”
贺屿之有些无奈。他本来是急性格的人,但面对闻知时就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其实他是想发脾气的,但又怕发了脾气对方就会走,所以只能每次都压抑住。
上学的时候,他跟闻知每次有纷争似乎都是闻知妥协。
但现在,却好像每次都是他无奈让步。
闻知站在原地未动,似乎就连生气的时候都是软绵绵的。
她说话和叙述的方式很平静,对待陌生人也保持着最大的善意,即便是拒绝人的时候都很委婉,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但以前他只认识到她温和又受气包的一面,没有认识到她这一面的倔强疏离。
“别走了。”他说着,状似恳求。
闻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因为贺屿之一直当着她的路,最后也还是一言不发的回了床上自己原本的位置。重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贺屿之见她回去,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男人请舒了一口气,也回到了床上。女孩儿深处一只手将床头控制房间内灯光的开关关上。啪嗒一声,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贺屿之躺在右侧,闻知躺在左边。
主卧室的这张床很大,两个人分别在一侧,中间还余出极大一块的距离。
贺屿之向来喜欢宽敞的感觉,床品自然也是选择大的。但他此时却很想把现在这张床换掉,换一个小的。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还能看到她轮廓清晰的背影。
白色蓬松的被子盖在肩头,露出一小截白净的脖颈。闻知的肩膀长得很漂亮,很薄的直角肩,后背的肩胛骨像蝴蝶,宽度也刚刚好。头发披在身后,凌乱的散再床上跟枕头上。
男人看着她,心里便忽然有种柔软温热的感觉。
虽然仍旧隔了半米的距离,但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在同一个空间如此平静的待着。
同床共枕,是中文里美好的词。
即使自己想要的不止于此,但如今她能愿意在他身旁留下,安静的睡着,而不是厌恶的走掉。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惊喜。
即使他知道:如果不是爷爷,他根本没把法将她哄到身边,让她愿意跟他结婚。
虽然贺屿之不知道那日贺占年跟闻知到底说了什么。但贺占年知道他的心思,也没少给他出过主意,会为他说话也正常。
他一定是说了什么的,否则闻知也不会出来就忽然说结婚的事。
而且说的时候脸上没有兴奋,只有静谧的忧愁跟决然。
那通常有很大的压力,又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才会有的表情。
他只是不想承认,掩耳盗铃罢了。
—
闻知在北城待了五天。
原本婚假只有三天,但组长对她好,又考虑到两地距离远,额外给她多批了两天。
说是四天,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
除了婚礼后的第一天,闻知按照习俗跟贺屿之回了一趟公馆,跟贺屿之的父母一起吃了顿饭以外,剩下的时间基本都用来复习考试,以及每天去陪贺占年说说话。
考虑到爷爷的身体状况,目前还要在监护室时刻观察着,闻知就以此提了取消蜜月旅行的事,贺屿之也同意。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
即便两个人一起去看望贺占年的时候,对方催着他们小年轻去度蜜月。
但怎么可能亲人还在这边住院,小辈们去度蜜月旅行呢?
说出来都很离谱。
婚礼的第二天,闻知先是跟贺屿之去看了下爷爷。
贺占年虽然嘴上说着主要看闻知自己的意愿,但其实看到闻知跟贺屿之结婚领证后,他比谁都高兴。整个儿精神头比往常好了很多。
甚至还催小两口赶快要孩子的事。
“哎呀结了婚,剩下的事是不是也该提升日程了?”
“看你俩结婚爷爷是真欣慰,就是估计没机会能抱到重孙咯!”
“不过知知,你别怕。既然嫁了进来就是我亲孙女,以后就算你们俩吵架你也不用担心。”
“爷爷到时候给你留好钱,离了他,你就带着你妈妈跟孩子一起出国,照样可以过得好好的。”
贺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贺屿之则站在一旁皱了皱眉,轻咳了几声:“爷爷。”
闻知立场则有些尴尬。
主要是贺占年提这个事情,实在让她不好接。
从爷爷那边出来又回了公馆,跟对方父母吃饭。
贺宏盛看上去还好,微微有些疏离而已,但还算礼貌客气,也会喊她小知。左雪岚倒是明显不想跟她说话,不想认她。
但闻知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左雪岚不喜欢她,她真的会很受伤难过。
但现在左雪岚还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闻知却没有特别难过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不在意吧。
以前觉得别人的喜欢很重要,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么看重这件事了……
—
五天的婚假结束,闻知回到沪城上班。
她本来拖拖拉拉的,还没有把东西搬去新的住处。后来贺屿之总问她,她也没有当回事。
没想到贺屿之直接给孙慧买了飞机票,让孙慧从北城过来沪城。美名其曰让孙慧陪陪闻知,其实就是看着她,让她把家搬完。
不过贺屿之有自己的公司需要打理,又分别在不同的城市,偶尔又要回北城总部处理事情。
两个人还是聚少离多。
一周的时间,贺屿之也就能有三四天晚上能回沪城。
他平时忙,不过闻知是希望他忙一点的。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自己在家,也放松些。
可惜贺屿之像是不懂她想法。
又或者是懂,但仍然故意反向为之。
对方基本上是能回沪城就回沪城,如果闻知回北城看爷爷了,那他就也回北城。即便忙得不行,也努力挤出时间坐飞机,能回来就回来。
有时候他到家都快一两点了,最过分的一次是凌晨四点。
闻知以为家里进了小偷,朦朦胧胧间觉得有动静,有些被吓到。
她拿了手机刚坐起来,小心翼翼去看,才发现是贺屿之。
……总比是小偷好。
家里明明有多余的卧室,但他就一定要跟她挤。
闻知本来就认床,又是比较难入睡的那种人。贺屿之在旁边的时候就更难睡熟。因为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搂她一下。
她脑子清醒的时候还好推开。
但有时半夜实在是太困了,脑子根本转不动,根本没力气和精力去管他。
所以过了些日子,闻知就会提前问贺屿之晚上到底回不回来。
对方如果说不回来,她睡前也就安心些。要是回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贺屿之应该是怕她会不高兴,就算他会趁她不注意、或没精力去管他的时候凑过来抱她,但没有太过分的行径。
昨晚贺屿之回来的又很晚。
闻知白天工作,晚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复习高级编辑证书的考试。基本上都是脑力劳动,很累,实在没精力管他。
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就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手就搭在她身上,下面还支愣支愣地顶着她。
……
闻知皱了皱眉,赶紧起床,脸红了好一阵。
纯粹是被他气得有些羞赧。
贺屿之过了一会儿才从卧室那边过来。等他出来时,闻知正在餐桌上吃早饭。
简单的煎蛋跟烤香肠,还有酸奶跟麦片,以及前一天买的牛奶吐司。
沪城这边没有请阿姨。
贺屿之问过闻知需不需要,闻知说不用。
因为大部分时间她都是自己在。生活琐事她都力所能及,再多一个人出来反而麻烦。更何况她不习惯别人伺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想上去帮忙。
可能是因为孙慧之前就是这样工作性质的缘故吧……
她知道她们辛苦。
贺屿之走过去时,女孩儿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手机。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很快回到了手机上。
“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
男人讲话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清晨所特有的微哑。
明明很在意,但又装作不在意。
“这个月的星座运势。”闻知回得简明扼要。
“你还信这些?”贺屿之皱了皱眉。
他回忆自己是什么星座,闻知又是什么星座,顺便去旁边倒了一杯水喝,喝了整整一杯又放下。
玻璃杯跟大理石的桌面发出清脆的闷响。
贺屿之抬起眼,目光随后又不自觉落回到闻知身上。
此时那姑娘已经换好了衣服,很漂亮的通勤女装。
上面是白色V领雪纺的衬衫,垂坠感很强,很适合她,衬得整个人文文静静的,有种书卷气,又不至于太学生。
长大了,进入了职场确实也应该换些风格。
但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女人的身上脸上,像是有一层明亮而柔和温暖的光晕。
“随便看看,我觉得还挺准的。”闻知回。
“上面说什么?”贺屿之问。
“说我这个月要发扬自己的个性,有机会能遇到伯乐。可能有些急于做出改变,或者是不得不做出改变,这是很不错的信号,但可能过程会比较揪心,需要重拾自信,才能找到安全感的来源。”
闻知回。
贺屿之其实向来都不信这些,觉得都是骗小孩的东西。
但当闻知慢悠悠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竟然忍不住听了一下,甚至在代入分析着每句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很快停了下来。
“那我呢?帮我也看一下。”他问。
其实他根本不信,只是想参与到她的世界里去,于是便这样问了一下。
“嗯……期待已久的目标有了好的结果。本月财务支出较多,感情进入正轨,但需要互换彼此的真诚,多加沟通。各方面都有不错的运势,可以考虑开拓新的事业。健康方面建议少熬夜。”
闻知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
其实她根本不想给他念,甚至很希望自己忘记了贺屿之的生日。
但当对方一提起来的时候,有关于他生日的那串数字却又偏偏蹦到了眼前。
闻知不擅长撒谎,也觉得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故意冷落对方或怎么样。
所以还是帮他看了一下,这样念了出来。
互换彼此的真心,多加沟通……
贺屿之皱了皱眉。
他听了一大段,就只记住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