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橙花香调”◎
闻知说喜欢低调。
但这毕竟是婚礼, 场地要布置得浪漫,也不能太小。
前排的观众离他们很远,并不太能看清楚两人脸上的神情。自然也就看不到闻知偏过头去的这种细微动作。
但贺屿之看的很清楚。
他先是愣了一下, 眉头微蹙, 有种茫然跟不解,但又很快意识到现在是婚礼。
即使心脏有明显的抽痛感, 但还是尽量使自己平稳下来。
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重新亲了一下闻知的脸颊。
其实闻知也不是故意想要躲, 让贺屿之难堪。
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使得她避开了一下。
婚礼后面的流程正常进行。
闻知回去脱下了婚纱,换上了轻便一些的敬酒服再出来。她能感觉到贺屿之因为刚刚她躲开的事有些不高兴,只是没有太明显的表现出来而已。
等她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那人就在外面等她。
贺屿之情绪不高,沉黑色的眼睛视线直射过来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思考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 所以才会让她做出那样的举动。
但她已经那样做了,也没有能让时光倒流的方法。
“走吧。”她走过去,轻声对他说。
她看得出来他的欲言又止, 想要问她,但最后又没有问。
从闻知换衣服的化妆间到宾客所在的大厅有一段距离。
她走在贺屿之身侧。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 但她能感觉到他十分受伤的样子。
闻知抬起头看了他一下,等快到宾客所在的大厅时, 主动挽了一下他的胳膊。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随即轻舒了一口气。
很快到了会场。
虽然已经控制了宾客人数。但贺家那边关系网大且密集, 要请的人自然就多。这个请了那个不请就显得不好, 又都是一个圈子的瞒也瞒不住。
闻知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的。
要见不同的人, 说不同的话。这对于她来说要比做本职工作难得多。
她的工作所面对的只有文字跟图片, 虽然也要跟作者跟排版沟通,但因为是工作,大家有事说事,没有太大的交流障碍。
可一旦要说各种场面话,见各种不同的人时,她就会感到紧张。
好在贺屿之跟她不同。
即便他刚刚是明显失落且伤心的,但面对宾客时还是能打起精神来,说话缜密且礼貌。
贺屿之是很会把控局势的人。闻知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要怎么办,说些什么话,紧张得在心里复习了几遍。
可真到了敬酒的环节才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
只要有贺屿之在,她就只需要安静站在他旁边,什么都不用说就可以。
她看着他跟那些人推杯换盏,相互客气,脑子又转得极快,见到不同的人就说不同的话。有时话头落在她身上时,贺屿之也能很快接回去。
毕竟是结婚,大家都说喜庆的话。
无非就是夸什么郎才女貌,夸闻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静又大方之类。
闻知有时候对着人紧张了会往他后面躲躲。
或许是这些微小的动作极大取悦了男人的自尊心,又或许是那些宾客们一遍遍的强调重复他娶了这样一个漂亮媳妇之类的话,总之到后面,贺屿之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他像是忘记了二十分钟前,闻知回避的那个吻。满脑子只剩下他们已经结婚了,她是他另一半这样单一的想法。
最开始敬得都是贺家的那些商业合作伙伴。
闻知不知道座位的顺序,也不清楚每个人都是谁。贺屿之偶尔会给她介绍一下,这是什么公司的什么总,那个又是谁。但因为人太多,她又紧张,根本记不住。
她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几桌才终于到了同学那边。
很久未见,大家的变化都不少。有的闻知甚至要仔细回想一下,才能勉强跟记忆里的那些人对号入座。
毕竟是婚礼,男生们都穿了正装。
杜时泽看起来比高中时候斯文了很多,还戴了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
程良变化最大,或许是因为少了高中时那种跳脱的鲁莽劲,单从气质上就变了不少。
“屿哥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又聪明的老婆。”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可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关系也早已转淡。这些昔日嘴里没几句好话的人,如今倒也还算客气礼貌,笑脸相迎。
一大部分十几岁到二十岁之间的男生都不懂得尊重人。以前轻浮且充满恶意的话,到现在都成了恭维。
闻知没怎么说话。
贺屿之没让她喝酒,正好她也不擅长喝。杯子里面装的白水。
她心境比以前平和了不少,即便是再看到这些人也没有过多的恨意。
虽然无法装出热情熟络,但也维持了面子上的相互客气。看着他们祝她跟贺屿之百年好合,心里倒是有些微妙。
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他人的恶言到底有多重要呢?
每一个人都无法让获得所有人的喜欢,甚至连双向的喜欢都很难得。
你无法教会每一个人善良,但生活是自己的。
这些曾经对她有过那些言论的,却似乎并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施暴者往往只是一念之差的脱口而出,但从来不会管那些话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伤害。他们甚至都已经忘了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婚礼持续了一整天,晚上又有酒会。
贺屿之知道她不喜欢这些场合,也怕她累到,仪式结束就让她先回北城的婚房了。
挑空七米多的庄园别墅,前面后面几百平的院子。如果是从主大门的门口走进来,等真正到家都要走一段儿。
据说就连别墅外面支撑的几根柱子都是从意大利专运过来的,里面更是豪华且漂亮。
但或许是因为太大了,人又少,反而显得空荡。
跟公馆不同,这边保姆房都是单独隔出来的建筑,距离主体别墅有三、四十米的样子。
贺屿之先送她回来,安顿好她之后,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回酒会。
其实闻知也很累了。
婚纱很重,高跟鞋虽然看上去漂亮,但其实并不跟脚。将近八厘米的鞋跟,穿上站久了难免觉得脚腕跟小腿发酸。
她回来换了衣服,洗了一下澡。然后穿着拖鞋简单参观了一下房子,顺便给一些房间通了通风。
这栋别墅是贺屿之自己选的,她工作不方便总请假。
对方让中介大致拍了一下视频给她发过来,闻知说可以,后来就这样定下了。
其实贺屿之的眼光要比她好。
不过话说回来,到了千万乃至上亿这种价位的房子又怎么可能不好……至少以闻知的眼光来看,根本挑不出问题。
而另一边。
将近晚九点,贺屿之才终于结束回来。
他知道闻知不喜欢人多又杂乱的场合,后面就没让她再陪,也省略了那些婚闹的流程。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他总体还是高兴的。再加上酒会上又多是祝福的声音。
即便理性上知道那些话是恭维,心里也难免受用。
他喝了很多的酒,喝得醉醺醺的。
其实得益于贺宏盛的遗传,他酒量并不差。再加上在国外自己住的时候已经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回国又从商,这些低度数的香槟并不算什么。但或许是结婚高兴的缘故,各种酒类都掺杂了些,又是连场,慢慢就喝得多了。后来还是被伴郎搀扶着上车,再由司机送他回来。
车开了近半个小时。
他忙了一天,喝酒喝得头疼,但还是勉强撑着打起精神来——
至少要等到回去。
贺屿之在车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车窗开着,秋天夜晚微凉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也终于使人稍微清醒了些。
过了一会儿,车驶进了庄园。
贺屿之捏了捏眉心,尽量保持着清醒,然后才从车上下来。
他抬头望了望。黑暗的天幕下,别墅的主卧跟客厅亮着灯。
闻知会不会等他,其实他也不太确定,甚至潜意识是悲观的想法。
但没关系。
她愿意嫁给他已经是意外之喜。
贺屿之推门进去,本能的上了楼梯就往主卧那边走去。推开门,空气中有一股女人身上朦胧的,淡淡的香气。
不是房间里原本香薰的味道。而是闻知身上给人带来的一种感觉。丝滑,柔软且温暖的兰草跟橙花香。
那种感觉很生活化,比空荡又没有人味儿的客厅要舒服温暖得多。
他的心静下来,整个人也放松了,觉得终于可以栖息。
因为不知道她在房间做什么,贺屿之进去的时候还提了提心。
他跟闻知中间是没有过渡期的。
没有恋爱的过程,直接就领证结了婚。虽然突然,但贺屿之喜欢这种效率,至少可以凭着一纸婚姻在形式上绑住她。
贺屿之走进去时,闻知正蹲在地上收拾她带过来的行李箱。
她穿了一件奶黄色的睡衣,短袖短裤,左胸口上有一只小熊的印花。露出白净修长的四肢,以及漂亮明显的锁骨,顺直的长发披在后背。
平底白色的拖鞋,脚踝纤细可握。
她骨架小巧纤细,但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也不瘦,看起来很好捏。
因为有婚假,这四五天都要在北城度过,闻知就也带了一些自己的衣服跟物品过来。
旁边的化妆桌上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机,屏幕上看起来有一些题目,旁边还有一本打开的书跟笔记本。
一支香芋色外壳的碳素笔摆在上面。
“在看什么?”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脑跟书本,轻声问。
因为喝了酒,他声音有些微微的哑。
闻知把文件夹从行李箱里抽出来,而后站起身。准备将文件夹拿过去放到桌上。
“下个月有高级编辑证书的考试。有些难,要复习。”她说。
“噢。”
贺屿之应了声,心里涌起一片温柔的潮湿。
他喜欢看她学习读书时候的样子。很乖很听话的感觉,会让他恍惚间好像回到很久之前。
贺屿之走过去,一直站到她前面,不自觉用身体挡住了她回桌子那边的路。
闻知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她乌溜溜的眼珠,以及清澈发亮的眼底。
男人微微弯腰,朝她愈发逼近过去。
闻知却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贺屿之看着她,皱了下眉,不满意对方的小动作——
她总是躲他。
他蹙着眉,右手拦过她的腰,修长有力的手臂不由分说连带着闻知整个人都往前搂了一下,使得两个人一下子便挨得极近——
她的鼻尖险些撞到他的胸口。
闻知刚刚没反应过来,贺屿之太过突然,没给她躲的机会。
等意识到时,就已经被拉进了他怀里。
贺屿之弯腰低着头,愈发靠近。男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掐搂她的后腰,没再给她后退的可能。带着略微酒气的呼吸打在她脸上。
闻知紧张着,呼吸不知觉间变得急促而密集。
她感觉到了某种危险,更准确的说是感觉到了他翻腾蒸腾的欲望——原来自己也不是没有情绪。她还是有情绪的,比如紧张。
“你……你身上有酒味。”
闻知皱了皱眉说。
贺屿之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既没有放开她,也没有后退半分。他半俯着身,额头抵着她的脑袋,忽然亲了一下她的眼角。
闻知右手拿着文件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起来。
谁知贺屿之又继续往下,亲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是脸颊。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闻知又问了一遍,耳朵发烫,声音里多少带了一些愠色。
但这在贺屿之看来却很可爱。
自己好像真的喝多了。
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好喜欢欺负她。似乎找到了某种少年时期的乐趣。
“听到了。”贺屿之回,忍不住笑起来。声音微微有些哑,带着浓重委屈的鼻音。
“等下洗洗就没了。”他轻声说。
“……”
“那你还不快去。”闻知皱了皱眉说。
贺屿之喝多了,下手没轻没重,弄得她胳膊都有些痛。
“好。”
他今晚确实喝了很多。同行的伙伴里又不乏抽烟的,身上味道不好闻也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亲到了她,或是戏弄到了她,贺屿之心情非常好。
他答应着,终于放开了她往浴室走去。
闻知看着男人脱了西服外套扔在旁边的沙发上,露出灰色衬衫下宽阔挺拔的后背线条,最终拐进了浴室。
直到贺屿之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她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下来了些。
闻知皱了皱眉,拿着文件夹回到桌子前面坐着。
不一会儿,远处浴室里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一直在她耳边绕着。
眼前的电脑屏幕上还幽幽的亮着,上面显示着考试的模拟题目。
但闻知脑子里面很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