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星语和顾修并肩走到镇国公府门口, 只有盛如玥一个人仰头看着天。
“如玥”顾修问,“马车?”
盛如玥收回脖颈,朝顾修走过来:“表哥恕罪, 小厮们耽搁了,正去牵了车马来。”
将手里的暖炉递给沈星语:“天气寒冷, 我有失职之罪,害的嫂子要受冻了。”
盛如玥的婢子淇韵道:“世子爷,不是我们小姐失职,是四姑娘吩咐车夫先行一步,嫁走了那辆八拘马车。”
沈星语修长的脖颈仰起看向顾修:“什么八拘马车?”
顾修偏头对上她的眼睛:“你没见过?”
沈星语:“我一直还没什么机会出门。”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盛如玥美眸瞪向婢子:“四姑娘的八拘马车是姨母给的,姨母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恩重如山, 你怎可跑表哥这来告状, 离间表哥的兄妹关系。”
“表哥, 大概是我掌权太久了,惯的我这婢子都失了分寸, 忘了这只是暂时管着府上。”
“这管家权,还是嫂子来管名正言顺, 我明日去同姨母说。”
盛如玥话音落下,小厮赶了两辆车马过来,是普通的两拘马车。
顾修目光在乌色的车棚上扫了一眼,“不过一点小事, 不必放在心上, 有些事,你本就管的艰难。”
“后宅事物繁多, 我对这个可没兴致,是小姑得罪你的,我可没得罪,可不兴连累我,我就想偷着个懒。”沈星语笑着打趣。
盛如玥:“嫂嫂贯是这样会说话,难怪母亲和表哥都越来越喜欢你呢。”
她目光在顾修身上转了一圈:“我还是头一次看表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还是嫂子你厉害。”
沈星语脸庞微红。
俩人的衣裳材质,花纹都一样,甚至下摆的弧度也是一样的,盛如玥目光中都是惊叹之色:“这衣裳巧思,一穿好像一对璧人,谁都知道你们是夫妻了,是嫂子你的手艺吧?”
沈星语一张脸都要红透了,想给她嘴赌上:“你话好多,上车了。”
“你们夫妻郎情妾意,我可不搅在你们中间遭恨,”盛如玥跑开,去上后头那辆马车,“我上这一辆拉。”
她利索的拎起裙摆踩着车凳上马车,边喊:“绿翘,你还杵在那,不上我的马车,眼色,做婢子的第一要务是眼色。”
“知道吗!”
沈星语:“……”
“奴告退。”
绿翘一屈膝,也朝盛如玥的马车跑去,同淇韵一道上了后面的马车。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沈星语上了马车脸还是红的。
她还牢牢记着“擒”子这个手段呢,她今日要冷淡一些,坐在离顾修最远的角落。
顾修手掌撑在两侧,目光笔挺的看过去,眼睫漫不经心煽动一下,仿佛是在用眼睛问,“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沈星语权当没看懂这意思,“爷您眼睛不舒服吗?”
顾修:“不太舒服。”
沈星语:“……”
“要我给您看看吗?”
顾修指节转动着扳指,漫不经心的:“你认为呢?”
沈星语:“……”这叫人怎么回答!
他眼皮轻薄,眼尾天生上翘,眼珠的比例比眼白多,显的目光沉静,浓密的睫毛自然的卷翘着,肩背挺的笔直,笔挺的像是一支玉竹,连睫毛都没多眨一下。
他以目光做笔,圈在她身上。
沈星语没看出他有一丁点不舒服的样子,但一想到顾修这个人,即便满身疲惫,也能挺直的胸膛,他若是生病了,还真不会做出那种柔弱情态。
他应该也不屑撒谎。
想到这,她坐不住了,扶着马车边缘坐挨靠着坐过去,“是不是眼里进了沙子了?”
说着,手抬起来,同时脑袋顶着车棚顶子,上身直立起来查看。
她指尖摁着他的下眼皮,左右细看,清凌凌的眼睛,也没看出有什么东西,“我给您吹一吹?”
“可。”
沈星语又躬下腰身一些,鼓起腮帮子嘟起唇瓣,带着清甜的温热气息喷在眼睛上。
心头算着距离,顾修手指在膝头敲了三下,手臂抬起来,下一秒,马车转弯,沈星语一个不稳,朝下跌,他手背一捞,轻松将人摁在腿上。
“我还要参加宴席!”
她美眸控诉的瞪着他,她还在欲擒故纵呢,打算一个月不让顾修吃!
叫你睡书房!
叫你睡书房!
有本事你一辈子睡书房!
刚刚在书房,打着的如意算盘也是要参加宴会了,他只能看,不能吃。
最好勾着他一个宴席都心不在焉的发痒才好。
手腕顶着裙边,某人附耳过去,似珠玉落盘的声音:“为你的名声考虑,所以你现在最好别动。”
沈星语:“!”
她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上次好歹还能咬着他,这次只能靠着车厢一动不敢动,怕弄出褶子,也怕沾上汁液,乖巧的像两只憨态可掬的雪兔被主人捏圆搓扁,提着兔子腿。
羞耻的躬着足尖,唇瓣被牙齿咬成透明的颜色,靠着车厢壁,指尖五指的扣着车厢壁。
他的指尖滚着沾湿的感觉,唇边呵过来:“好乖……”
她眼睛蒙着水雾幽怨的瞪过去。
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他轻佻一笑,干净的手揽住人在怀中,在她额头浅浅一吻,又掏出帕子,在她面前,漫不经心擦拭干净。
给她整理好衣衫,干干净净,一丝褶皱也无。
沈星语背过身子,决定在到达宫里之前都不理他。
到宫里之后,有选择的看理不理他,这个选择,是指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男人好像没察觉到她生气,漫不经心把玩着她的发丝。
沈星语怀疑他没心没肺!
咬着唇瓣委屈巴巴,眼泪又倔强的含在眼睛里。
镇国公府离宫中本就不远,车马声粼粼,车内很安静,她秀发长,发质也好,上面的头发梳了起来,发顶梳的是仙云鬓,斜插一只便桥式花簪,长长的步摇顺着面颊贴下来,珠子晃出轻轻的叩击声,下面的一半头发披散下来,缎子是的垂到腰际。
男人指节绕着她的发尾把玩,背对着他的沈星语,贝齿咬着腮帮子,腮帮子鼓鼓的,生着一种叫做闷气的情绪。
这男人怎么可以连她生气都看不出来!
还是明明知道,却不愿意哄她。
是的,他这个人,向来是不愿意哄她的。
指甲扣着掌心,沈星语越想越委屈,唇瓣被咬的失去血色。
一帘之隔,车夫“吁”一声,马车到宫中了,剩下的需要步行。
“下车了。”
顾修放下她发尾,揉了揉她脑袋,躬着身子出了轿厢,沈星语再回头,这人已经豪不眷恋的下了马车。
原来,是她一个人单方面完成了一场赌气,他自始至终都不知。
沈星语有点不想下马车了。
眼睛酸酸的,有点想哭,待了好半天,也不见他的催促声音,不会是已经自己走了吧?
没有坚石后盾的女孩子,耍脾气也要顾虑后果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这,沈星语又慌张起来,她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顾修不在,她就是无头苍蝇,又将眼泪吞咽回去,吸了鼻子,掀了帘子下马车。
“顾世子。”
肃王走过来,一并来的还有两三个朝臣:“陛下说御花园的梅花开了,一道走赏花去。”
顾修:“王爷先去吧,内子头一次进宫,不熟悉地形,我要送她去女宾席。”
沈星语抓着帘子的手顿住,原来他一直站在车壁旁等着自己。
“你夫人呢?”肃王问:“听闻尊夫人十分貌美。”
沈星语抓着帘子的手顿了一下,人正贴在轿厢门口,她不太习惯男子多的场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轿厢,站在月台上。
顾修正站在车前同朝臣们说话,沈星语指尖拎了拎裙摆,正要踩着车凳下马车,一只手伸到了面前。
这只手骨型修长,肌肉结实漂亮,刚刚还亲密的化作一把刀贯穿她的血肉,她很熟悉。
顺着目光看过去,顾修脖颈微微往上折着朝她看过来,是要牵她下车马。
沈星语唇瓣珉成一条直线,将手递过去放进他的掌心,被牵着款款走下来。
“参见各位大人。”
“顾大人好福气,难怪京都都说世子妃美貌非常。”
“不愧是粟圣公的女儿,是大家”
“宋大人,”顾修上前一步,站到沈星语面前,隔开了几人打量的目光,打断了这位大人的话:“内子性子羞涩,你们先去吧,我一会过来找你们。”
肃王摸了一把胡须:“那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先过去,你稍后过来。”
沈星语一张脸被那些打趣的声音弄的红彤彤的,这些人离开,她才稍微自在些。
这个时候,盛如玥的马车也到了。
“表哥,嫂子。”
三人一道走进了宫内,男女分开而席,直走了一段路,顾修就应该在岔道上往另一边走。
盛如玥说:“表哥你应该走那边了。”
顾修说:“我送你们过去。”
沈星语垂在身侧的手被捞起来,握在手中。
盛如玥笑:“表哥也会疼人了呢。”
世子大人面上并没有被调侃的局促,神色坦然:“你嫂子性子羞涩,你注意一下,别让人闹她。”
所以,他刚刚以为自己是在害羞吗?
他特意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去,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吗?
酸涩的怨气,因为他这个贴心的举动,又软的像一汪水。
爱一个人大概就是,怨恨时,恨不得让对方永远失去自己,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他顺手递过来一杯水的体贴,你又觉得他天下最好。
柔情总能抵消怨愤。
到翻帐时又能一件件翻出来。
-
顾新柠到的比顾修早了半柱香的时间,她一个人乘了八拘马车而来,这基本是公主和郡主才会有的风光,依旧羡煞了一群的手帕交,叽叽喳喳围在一起,坐在凉亭里,石桌上摆了点心。
一穿碧色褙子的女子问:“听说你新嫂子善妒的很,连婢子都不让你哥哥用,怎么,她没跟你抢这马车使用啊?”
“不会是你霸占着不给吧?”
顾新柠下巴抬的高高的,“唉,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家,我最受宠。”
“我上头三个哥哥呢,都是小子,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你们都不是老幺,也不是独女,不懂这种感觉,哥哥们最喜欢的都是我,以前有好东西紧着我,现在也一样的。”
“这就是做幺女,上面都是哥哥的好处拉。”
又有人问:“我听说你嫂子她爬了三千级台阶,顾世子没动心吗?我听了都感动不已。”
顾新柠唇角勾起不屑:“她呀,空有一张脸,我哥不喜欢她,做这些就是为了讨好我哥呗。”
“唉,那是不是你哥?”
“他边上那个是不是就是你嫂子?”
有闺秀注意到远处一对穿了同色白衣的人过来,男子五官清隽出众,身姿挺拔,这样漫不经心走过来,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步步往下坠落。
京都的女子,谁不知道论脸,镇国公俯的世子顾修最是俊美。
只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就亲手破了一桩卖国案子,手段狠辣,听说当时刑部的大牢血都流成河,踩着那些尸骨,年纪轻轻就统领了刑部,如今一并统领着三个要职,头上顶着四个头衔,又常年一身深色黑衣,从不笑,故而京都的闺秀才对他敬而远之。
怎么穿起白衣了?!
他的脸还是冷硬淡漠的表情,大概是雪一般纯净的白色冲淡了他的那股子冷沉,他漫步走来的模样,像是画中的俊美公子走出来。
顾世子穿白衣可真好看啊!
他的手还牵着一个女子,啊,这女子也是同色的白衣,男女款式不一样,但花纹和交领的滚边都是一样的,裙子下摆也很相似。
还可以这样穿?
女子面庞很精致,身姿清瘦,一走一动都是世家贵女风范。
走在一起就很般配啊。
顾新柠回头,也是被这一对耀眼的白亮了一下眼睛,随后眼中升起一抹不屑。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沈星语的杰作。
她可真心机,这样穿过来是来炫耀吗?
“哇哇哇,你们有没有看见,顾世子是牵着夫人的手的。”
“顾世子不是不穿白衣吗?”
“不过这样穿,还真好看,只是穿这么高调,可不像顾世子的风格。”
“新柠,你哥真不喜欢你世子妃?”
顾修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顾新柠也不怕,将声音压低:“当然不喜欢,架不住她这个人有手段吧,她这个人心眼子可多了,为了讨好我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们是世家嫡女,我娘说了,可不兴这种下三滥的妾室做派。”
“她这个人很虚荣的,和我哥穿成这样,就是为了炫耀,你看,还故意让我哥来女宾席位显摆。”
被顾新柠这样一点,几人的目光变的微妙起来。
“照你这么说,你这嫂子心机很深呀。”
“也是,能让顾世子穿白衣,没点本事也架不住。”
另一边,顾修见到了地方,收了手,驻足脚步:“我就送到这了,男宾席面在那边的殿宇,若是有事,派人过去找我。”
沈星语点点头:“我知道了。”
盛如玥:“表哥你就放心吧。”
顾修:“你们先去,将新柠叫过来,我有几句话嘱咐她。”
沈星语看了他两眼,才和盛如玥朝凉亭走过去,顾修停在原地等顾新柠。
俩人进了凉亭,盛如玥开口:“新柠,表哥叫你呢。”
闻言,顾新柠脸上染上开心的笑:“我大哥这个人,总是不放心我,你们在这说话,我去去就回来。”
顾新柠拎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跑到顾修面前,撒娇式的喊:“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顾修手背在身后,目光在她的头上扫了一圈:“怎么带这么寒酸的首饰?”
“寒酸吗?”顾新柠摸了摸鬓发:“这个花了我一百五十两呢,我这个月的月钱都花光了,还是母亲补贴我的。”
“玉的颜色不够脆,”顾修说:“圣上新赏了一套红宝石首饰,我放在母亲那了,你回去一趟,换了红宝石再回来。”
御赐宫廷圣品都是极好的水头,顾修的恩裳一向多,这些年,这些好东西几乎大半都进了顾新柠的私库。
听见又有御赐之物,那叫一个开心啊!
“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
“不过我这都已经来了,还是不折腾了,年底宴席多着呢,我下次再带出来。”
顾修指节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回去带上,宫宴还有好一会,够你来回的,主要是,这会子你嫂子不在。”
“刚刚你嫂子同母亲要过了,若是晚上,你也知道,如今我毕竟是成了婚的人,你嫂子的面子我也要顾着,不能总是一味偏着你。”
沈星语竟然敢乘自己不在,抢自己的御赐头面!
顾新柠心中蹿起火气,“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又特意朝顾修道谢:“多谢哥哥。”
顾修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双瑞:“你亲自驾车,务必将四姑娘安全送到母亲面前。”
“务必”两个字特意咬重一下。
顾新柠欢欢喜喜出宫奔赴她的头面,只是到宫外,看到马车,脸垮下来,“怎么不是八拘的?”
双瑞道:“八拘的太宽,遇到车马光是转圜就需要很长时间,两拘的快些,姑娘快点回来参加宫宴要紧。”
顾新柠一想也是,没再耽搁,踩着凳子就进了轿厢。
“架!”
皮鞭抽在马身上,马车迅速往前头跑起来,顾新柠被撞的脑袋磕在车厢壁上。
待马车停在顾俯门口,下车就呕吐了起来。
“你个狗奴才!”
“是不是找死!架这么快。”
双瑞眼观鼻鼻观心,“姑娘赎罪,宫宴要紧。”
顾新柠忍着胃的不适,跨步朝东院而去。
“母亲。”
“母亲。”
人还未进厢房,先脆声喊起来。
曹氏正端着药碗在喝补药,听见顾新柠的声音从廊下响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人跨了门槛,绕过屏风走进来,面上皆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顾新柠:“母亲,圣上新御赐下来的头面呢?快给我。”
曹氏一脸茫然:“什么御赐?什么头面?”
双瑞一拱手:“夫人,四姑娘奴才给您送过来了,爷说了,三个月之内,四姑娘若是分不清尊卑,他便亲自带入大理寺管教。”
“奴还要赶去宫宴侍候爷,告退了。”
“唉!”
“你个狗奴才,你什么意思啊!”顾新柠掐腰。
“你给我住嘴!”曹氏厉声,气的心脏都痛:“从现在起,你给我去佛堂,禁足三个月,都别出来了。”
顾新柠炸毛:“我去什么佛堂,我还要参加宫宴呢,母亲你快将哥哥御赐的头面给我,我还要赶回去呢。”
“啪”的一声。
曹氏一巴掌煽在她面颊,“哪有什么头面,你哥哥是让你自己老老实实回来,别在宫里丢人!”
顾新柠哑然!
他哥哥怎么能骗他!
她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头饰,衣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