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惊变
◎那清朗又温柔的笑声,一下一下变成锋利的冰刃扎进了谢淮序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谢淮序抱着昏迷的宝儿冲进了营帐, 浑身是血吓坏了宗亲。
先前太子遇刺一事已经惹得圣人震怒,此时宝儿又重伤昏迷,皇后连忙代替圣人过来探望, 行曦也紧跟其后,刚好和赶回来的太子撞上了一块。
“怎么回事?怎么会伤的这般严重?”皇后紧张地拉住太子问道,“你呢?哪里受伤了?伤的重不重?赶紧宣太医!”
太子安抚道:“母后,我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宛如, 是为我受的伤, 我......”
行曦将太子满脸的愧疚心疼看在眼里,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温陆二人也闻讯赶来,刚进营帐, 谢淮序焦灼厉色地看过来:“还不去把李长医找来!”
李长医就是李大夫,但他们从来都不叫他的全名,陆乘渊被谢淮序这么一吼, 还懵了一瞬谁是李长医,反应过来时, 急忙去了。
皇后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宝儿,没有苛刻谢淮序没有向她行礼, 只是心疼地说了句:“看着就好疼, 这孩子,怎么有勇气为你挡下这一剑呢。”
谢淮序本就揪在一起的心,猛地感受到了一阵钝痛,痛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偏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 眼尾猩红沁着湿润, 神色复杂。
太子却压根没有看他,只是一心在宝儿身上。
李大夫赶来时,太医们已经在床前看诊,他气定神闲:“请都让让。”
同是医术圈子的人,又同在京城,他们自然听过李长医的大名,既然他都来了,又是侯府的府医,自觉相让开来,李大夫不像谢淮序失了理智,先是朝坐在一边的皇后行了礼,再朝宝儿床边的两个男人行了礼,这才朝床上的宝儿看去。
“哟,这是被戳了个窟窿啊!”李大夫惊讶道。
一旁的三个太医本也是医术高明的,可刚刚看着谢淮序的脸色,竟是不敢对宝儿下手治疗,已经是一头冷汗手足无措,此时听他这般玩笑,不由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谢淮序眉头紧皱,低叱:“少说废话!立刻给她治伤,给她止痛,别让她痛!”
李大夫笑道:“侯爷多虑了,陈小姐此时可感觉不到疼。”
在谢淮序冷厉的目光看过来时,李大夫难得乖乖闭了嘴,立刻着手治疗。
李大夫上前时,看着太子站在一旁觉得有些碍眼:“还请各位贵人回避回避,保持床前通风。”
太子一心在宝儿身上,没有感受到李大夫微笑中的冷意,皇后觉得李大夫说的对,对太子道:“正好,你父皇在大发雷霆,你去跟你父皇禀名事情经过,待会再来看宛如。”
行曦扶着皇后,临走时,看了眼昏迷中的宝儿,冷意丛生。
太子只能去了。
李大夫冷冷看着他离开,嗤声道:“这太子殿下果然神通广大,谁沾上他,都得伤个一两分。”
“咳咳。”
温若里面无表情轻咳了两声,李大夫这才后知后觉看向谢淮序,他的眼底肃杀地看着他,李大夫心下一咯噔,心知受了情伤的男人不好惹啊。
***
刺杀太子的一伙人,已经在陈霁赶到时,全被灭了口,在他们身上也全无身份证明,基本就是线索全断了,可这件事,明显是冲着太子去的,圣人自然会怀疑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可温若里却觉得此时另有乾坤。
刺客断了线索,圣人只能对陈霁表示感激慰问:“陈丫头如何了?”
陈霁愁眉苦脸,说话时也略有哭腔:“这孩子,臣也没想到她竟会为了太子殿下连命都不要了......如今还昏迷不醒......”
圣人惊诧迟疑道:“......你是说你家陈丫头对太子?”
陈霁半晌无奈地叹一口气,像是默认一般。
温若里冷眼旁观。
皇后趁机道:“宛如既对琰清这般情深义重,圣人,咱们也不好辜了陈家辜负了宛如。”
圣人摆摆手,皱着眉陷入沉思:“这件事再想想,容朕再想想。”
皇后皱着眉头,一看就知道圣人还在为谢淮序着想呢,真是气不过,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啊!
***
好在宝儿没有伤在要害,看上去伤势很重,李大夫医术高超治疗后只要好好修养就好,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整个过程都轻松自如,只有在准备替宝儿包扎时,感受到了来自谢淮序给的一点压力,他立刻将纱布交给了谢淮序。
“侯爷久经沙场,这点小伤,侯爷也会料理,下次换药一事我就不过来了。”李大夫笑得老神在在。
海棠正要上前帮忙,却被谢淮序屏退了。
他让昏迷的宝儿躺在自己怀里,肩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他细细绕着纱布,像是给一件无上珍品表礼盒,细致又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宝儿的伤口。
“多开些止疼药。”在李大夫避开去写药方时,谢淮序冷然吩咐。
李大夫正要说没这么必要,但一想到这宝姑娘也是和那人一样娇气怕疼,也就是笑着留了一瓶止疼药,又觉得大概不够,再拿出一瓶,一并交给海棠。
海棠送李大夫出去,没看到赫连焦急地跑了过来,直接进了宝儿的营帐。
“大小姐!”
赫连大声唤道,尾音戛然而止,不顾尊卑怒道:“谢侯爷!你怎么在这!”
谢淮序抱着宝儿面色骤沉,拉起被褥将宝儿裹紧实,小心放平,起身放下了宝儿的床帐,冷若冰霜看向怒气冲冲的赫连。
“这句话,该本侯问你。”谢淮序冷冷淡淡,气势瞬间压了过去。
赫连虽长得一表人才,但骨子还是个糙男人,反而没有被谢淮序的气势喝住,梗着脖子道:“这是我家小姐,还请侯爷离开。”
谢淮序眼底像是含了千刃冰刀:“迄今为止,还没有谁敢在本侯面前如此放肆!”
赫连冷笑:“我是陈家的家臣,可不管你们京城那一套,这是我陈家小姐的营帐,侯爷还是去守着萧家小姐!”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劲风袭遍全身,习武之人本能的反应他立刻出手,眨眼间膝盖刺骨的疼袭来,他已经跪倒在地,喉管被钳制住发不出声。
谢淮序本就怒气勃然,他偏要这时候往前冲,谢淮序自然是下了死手的,赫连的脸立刻青紫,瞪大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却还鼓着劲死死盯着谢淮序。
谢淮序丝毫不将他的挑衅放在眼里,已经起了杀心。
海棠正进来,惊呼一声,立刻跪下了:“还请侯爷手下留情!赫连只是个莽夫,若是得罪了侯爷,还请侯爷看在小姐的面上,绕了他一回。”
谢淮序看向海棠,眼中依旧狠厉冰封,掣回了手,怒喝一声:“滚!”
赫连还不服气,唬地站起身,沙哑着声音:“你凭什么.......”
“啊!”海棠又是一声惊呼,赫连已经从她眼前飞了出去,她追上两步,就见赫连倒在了帐外一丈远,周边巡逻的金吾卫停下脚步愣了愣,看看狼狈的赫连,然后同时看向营帐,飘落下来的帐帘里谢淮序冷厉的身姿一晃而过,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默契地装作没看见,继续巡逻的脚步不禁加快了。
今日陈家小姐为了太子殿下受了伤,谢侯爷就是受伤的野兽,该退避三舍才是!
“唔......”
宝儿的声音瞬间拉回了谢淮序的理智,他脸色瞬变坐了回去,连声音都轻柔万分,怕吓着她:“宝儿。”
海棠被这转变惊了一下,她眼见着赫连挣扎着起来,拖着行动不便的腿还要进来,她连忙冲了出去拦住他:“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气恼的将赫连往后退,赫连也恼怒道:“他凭什么在小姐的营帐里,我要让他出去!”
海棠冷然道:“凭他是谢侯爷,凭小姐喜欢他!”
赫连愣了一下反驳道:“小姐才不喜欢他!”
海棠反唇相讥:“小姐不喜欢他,喜欢你吗?”
“你!”赫连涨红了脸,瞪着海棠,义愤填膺道,“你是小姐的婢女!凡事该为小姐着想,他这样在小姐的房里,有辱小姐的声誉!”
“这里谁不知谢侯爷对小姐的情意,小姐的声誉也用不着你操心,侯爷自会承担,你是陈家的家臣,是老爷的左膀右臂,做好你分内的事,小姐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海棠厉色道:“别怪我没警告你,你别仗着陈家的身份对谢侯爷出言不逊,就今日你这般惹恼了谢侯爷,圣人得知,只怕你的主公我的老爷都护不住你!连小姐也会怪你!”
海棠不想再跟这个一根筋多说一句话,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
宝儿幽幽醒来,迷茫地看向床边的人,等看清了谢淮序,想要起身,肩膀却传来一阵撕扯的痛,她伸手想要去摸,被谢淮序握住。
“别动。”他低声轻缓道,“要不要吃一颗止疼药?我看李长医的医术是退步了,他还说你不会痛。”
宝儿皱了皱眉,睁眼看向谢淮序,眼中蒙了一层水雾,惹人怜爱的紧:“我怎么了?”她的声音也软绵绵的,让谢淮序心疼。
谢淮序俯身凑近她,眉头紧锁,脸色不悦,语气倒是轻柔:“怎么了?你不记得了?你为了太子连命都不要了?”
这时宝儿的记忆才一点一点回到脑海中,她立时紧张起来:“太子怎么样了?”
谢淮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也不由自主冷了下来:“你便这般关心他?你为了他受伤,醒来也只想到他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宝儿眼底闪过一抹莫名,脑子也渐渐清明,他......是在吃醋吗?
“嗯......那时我没想那么多。”宝儿垂眸轻咳了一声,她有些故意说着。
她不知道这句话和陈霁的话遥相呼应,狠狠刺进了谢淮序的心,顿时堕入了万丈深渊。
“没想这么多?他在你心里已经是本能的反应了吗?叶宝儿,你又将我放在何处?你替他挡剑时,可有想过我有多心痛?还是说,如今你已经不在乎我的心情,不在乎我是否心痛?”
宝儿呆住了,抬眼看向他,触及他眼底的猩红,隐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那些伤痛难过还是流出一丝丝来。
他飞快起身不去看她,语气压抑:“李大夫说你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宝儿正要解释,他却已经拂袖离开,宝儿扶着肩膀起身,看着落下的帐帘,这次好像是她伤了他的心,可是他也伤过她的心啊,扯平了不好吗?就这么走了......
她是这样公平的想着,可心底还是一阵失落委屈。
陈霁来看过她一次,晚些时候太子也来了,宝儿染上的笑意瞬间失落了一瞬被太子捕捉道,太子柔和笑着:“看来孤不是你想见的人。”
宝儿盈盈一笑:“怎么会。”她起身就要请安,被太子扶住。
“你是为了孤受的伤,不必多礼。”他扶着宝儿坐下。
谢淮序虽然生宝儿的气,可到底还是担心她,又巴巴地过来了,正看到太子扶着宝儿落座,他停住了进去的脚步。
太子半是关心半是责备道:“今日之事你太过鲁莽了,你是弱质纤纤,伤了孤,顶多是些皮外伤了。”
宝儿笑道:“那殿下还是千金之躯呢,更加珍贵,我一弱质女流,伤了倒是不要紧。”
太子轻笑:“生命哪有谁更珍贵之说,众生平等。”
宝儿愣住了,她没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将来可以随意拿捏天下之人性命的王者,会说出这样的话。
太子被她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怎么这般看着孤?”
宝儿笑得天真:“您不像太子。”
“那像什么?”
“像话本里,大爱无疆的神尊。”
两人都笑了。
那清朗又温柔的笑声,一下一下变成锋利的冰刃扎进了谢淮序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温陆二人正在谢淮序的营帐内喝圣人新赐的茶,陆乘渊道:“这里没外人,南宋你也来喝一杯。”
南宋也不客气,喜滋滋坐蒲团上:“多谢少卿。”
陆乘渊挑眉神秘道:“喝了茶,帮我想想求亲的法子。”
南宋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温若里也讶异地看向他。
“您要向金小姐求亲了?”
“是啊!”
陆乘渊看向温若里,温若里直接无视:“我没经验。”
陆乘渊点头:“也是,你的那位还未搞定。”
温若里冷冷暼了他一眼,继续喝茶。
谢淮序走了进来,陆乘渊立刻迎上去:“你来的正好,给我出个求亲的主意。”
瞬间,房中更冷了。
陆乘渊僵了僵嘴角,试探地看向温若里和南宋:“今天这个话题是不是不合时宜?”
南宋小声道:“很显然。”
陆乘渊凑到谢淮序身边:“宝儿不是醒了吗?你怎么心情还不好?难道她恶化了?”
谢淮序狠狠瞪过去:“再咒她一句,就让你尝尝身上戳窟窿的滋味!”
陆乘渊莫名:“那你干嘛心情不好?额......难不成?璍真让陈霁那个老匹夫说中了?宝儿对太子......”
温若里凉凉道:“你还是免开尊口。”
***
宝儿第二日已经能下床稍微走动走动,她坐在面对帐帘的位置上出了神,已经过了午时了,她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海棠心知肚明,小声问道:“小姐,你在等侯爷吗?”
宝儿气滞,脸鼓了起来:“我才没有等他,昨晚他没有来,今日早上没有来,上午也没有来,午膳还是没有来,我为什么等他?他不来最好!”
海棠僵了僵,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哟,怎么气呼呼的,这受了伤的人可得静养,海棠,谁惹你家小姐生气了?”玉鸾娇笑着走了进来。
宝儿收拾好表情,笑了出来:“二姐姐。”
玉鸾坐过去:“这不用猜了,也知道是我们家那位表哥惹你生气了,怪不得他昨晚连夜回了京呢,你们吵架啦?”
宝儿愣住了:“他......走了?”
海棠刚要提醒的嘴立刻闭上了,得了,省的她心烦怎么告诉她家小姐这件事了。
玉鸾有些意外:“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们昨晚吵了一架,把他给气走了呢!”
宝儿低着头,绞着手帕心慌意乱,声音闷闷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玉鸾睁大眼睛:“关系可大了,现在大家都在传,是你和太子殿下亲近,表哥受了情伤,不愿在这里触景伤情呢。”
“怎么会!”
“怎么不会?”玉鸾反问,“你这身上的伤,不就是你移情太子殿下的证据吗?”
宝儿这回急了:“不是。”
玉鸾见这模样,低头笑了一声:“你也别急,男人嘛,很好哄的。”
玉鸾说的轻松,可宝儿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她坐在湖边散心,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去,是温陆二人,他们竟然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陆乘渊笑了起来:“我当是谁,这不是未来的太子妃嘛!”
宝儿娥眉一拧:“你别胡说。”
陆乘渊皮笑肉不笑:“这可不是胡说,你舍身为太子挡剑,情深义重啊!把皇后娘娘感动坏了,如今你是陈家大小姐,自然身份也是与太子殿下匹配的,这太子妃之位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他看着宝儿渐渐苍白的脸,语声讽刺:“只是可怜了谢淮序,当初你牵扯进命案,危在旦夕,他处处为你奔波,夜不能寐,和宋太师一党彻底闹翻,还利用和萧霜序的婚事免了你的死刑,就等着把你送出京再换个身份带回来,他都想好了,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娶你,就放弃一切,带你离开京城,谁知道被你那个半路父亲捷足先登了,结果到头来,却是为太子做嫁衣。”
“想想他在以为你死后那颓废的样子,就惨啊。”
宝儿整个人都呆了,不知过了多久,晚风吹了起来,海棠替她拢紧披风道:“小姐,太阳下山了,你身上还有伤,受不得凉,我们回去吧。”
宝儿被海棠扶着,半路却转折去了陈霁的营帐。
陈霁看着她行礼,问道:“何事?”
宝儿道:“父亲,我想回京了。”
陈霁皱眉,眼底不悦:“是为了谢淮序?”
宝儿不语。
陈霁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他!你忘了他当初对你的羞辱!”
“他和萧霜序的婚约是假的。”
陈霁冷笑:“那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他在你死后,还跟着萧霜序回到兰陵,以萧家未来女婿的身份,处处为她出头,为她出生入死,为她夺回家权,让她坐稳了萧家主的位置!再带着她一起回京,若不是你突然出现,他们早就弄假成真完婚了!”
宝儿感受到心脏的钝痛,这就是她这次回来,一直生气的原因,却还是道:“这一回,我想听他亲口跟我说。”
陈霁冷眼看着她,扔了手里的书册:“看来,你这次是铁了心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了。为父也不拦你,只是两日后圣人会在端画行宫内举行一场中秋夜宴,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你等夜宴结束,为父再派人送你回去也不迟。”
他虽是宝儿的生父,可宝儿与他相处甚短,对他其实没什么父女之情,更多的是晚辈对长辈的敬畏,可此时,她生产了一点父女的感激,她欣喜而笑行了礼:“多谢父亲!”
***
夜宴在端画行宫的大殿举行,宝儿因着这场宴会结束就能回京,所以心情还算雀跃期待,这一份心情使她褪尽了伤势的虚弱,整个人在宫灯下又熠熠生辉起来,叫人移不开眼。
中秋佳节,君臣共同举杯欢庆,舞台中央歌舞不断,热闹非凡。
行曦更是奉上了自己亲手做的月饼给各桌分食,皇后拉着行曦的手夸赞:“一直以为行曦这双巧手只会作画弄墨,没想到连月饼也做的这般精巧。”
众人在皇后娘娘的赞美下,都纷纷拿起月饼附和一番,大家尝了一口,果真甜而不腻,又是一番赞赏。
皇后看向圣人,笑道:“如此佳节,圣人不是有好消息要宣布吗?”
圣人笑呵呵道:“不错,有关太子的婚事,我想大家也都猜测良久了,高公公,宣旨吧。”
高公公手里已经拿了一份明黄的诏书走上前。
宝儿的心忽然提了起来,玉鸾也紧张了起来,众人见要宣旨,便纷纷放下手里的月饼,准备起身,却都不约而同瘫软下去。
圣人见状,凛然道:“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他也立刻觉得一阵虚软感从四肢齐汇。
陈霁担忧地跑上前关心道:“圣人,您怎么了?”
在全场都东倒西歪,虚弱无力时,陈霁健步如飞地跑到了圣人跟前,满脸焦急中隐含藏不住的笑意。
“你......”圣人立刻反应了过来。
太子也率先反应过来,撑着桌面声音有气无力:“宴会的餐食全都经过检验,只有月饼是行曦亲手做的,你在月饼里下了毒!”
陈霁直起了身子笑了两声:“太子殿下反应迅疾,那想必我想做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吧。”
他站到了中央,奋然挥袖张开了双臂,语声气震山河:“在坐的都是皇家宗亲,今日便请圣人当着众人的面,退位让贤。”
二皇子软绵绵气愤道:“你疯了!”
他是想过夺嫡,对太子下手,可这家伙居然直接挟持他的父皇!
陈霁居高临下蔑视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定在圣人身上:“你宋氏何德何能,稳坐了两百年大熹之主,只因开国之初你们宋家的贵族门阀地位吗?可这半片江山都是我陈家打下来的!我陈家拥兵百万,兵力足以与朝廷抗衡,我凭什么做不得这天下之主!”
这时一旁传来温若里清冷的声音:“你陈家的确拥兵百万,可你别忘了,萧家与你陈家分庭抗礼。”
陈霁笑了:“不错,不错,还有萧家,可如今萧霜序愤然离京,兰陵远离京城,等她得知消息赶来,我早已拿到了圣人的退位诏书,这天下早已是我陈家的囊中物。”
陆乘渊笑骂:“你个老匹夫,怪不得回京的时间和淮序回京的时间撞了,看来是怕他们定下亲事,兵力壮大,所以才带着叶宝儿赶回了京,你算准了萧霜序骄傲,定然会识趣退出。”
圣人气得脸铁青:“你想拿到退位诏书,简直痴心妄想!”
陈霁轻飘飘笑了两声:“死到临头还摆什么圣人的威风!”
他突然击掌,殿外直接冲进来一堆精兵,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利刃就悬在每个人的脑袋旁,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陈霁看着圣人讶异的脸色,笑道:“圣人莫不是忘了,太子遇刺,你已经将行宫所有的兵力都调去了山下,那时整个行宫已经被我陈家军占领,今日你的兵力早已被我陈家军懈尽,而整个行宫外也被我的陈家军团团包围,你们是笼中鸟,困中兽,插翅也难逃了。”
他这个直捣黄龙的计划着实措手不及,大胆又猖狂!
“这退位诏书,你想给也行,不想给,我自取又如何?”
温若里虽身体虚软,可那姿态还是清风朗逸:“看来淮序提早回京,也是你算计的了。”
宝儿本就有伤在身,又中了药,此时只能瘫软在海棠怀里,下人们没有资格吃月饼,所以并没有事,可是没事,也毫无用处。
她听到温若里提到谢淮序,目光顿时一紧,沉痛地看向陈霁。
事到如今,陈霁自然也不用避讳:“不错,我真是没想到他对我的女儿用情至深,不过是一场婚约就让打击的他如此颓废,连夜回京。”
温若里轻笑:“你如何没想到,从你刚入京,不就一直在观察淮序对叶宝儿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否则,若是一个对你毫无利用价值的叶宝儿,你又怎么会认她?”
“比如,那个对你毫无利用价值的儿子,小舟。”
宝儿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陈霁张狂的神色冷了下来:“看来你们知道的的确很多。”
陆乘渊笑:“不多不多,刚刚好而已,他们从凤凰城回京的路上遇到的刺客,也是你安排的吧,你想摸清淮序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今晚的宴会会不会对你造成变故威胁,所以才设计让淮序黯然回京,从京城到此,也要三五日,也是鞭长莫及。”
陈霁轻叹:“不错,为了今晚,我可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温若里道:“连原本没有算计在内的行曦,你也算计好了,一场似是而非的太子婚约,既支开了淮序,也摆布了一心要母仪天下的明行曦。”
赫然被点名的行曦心猛地一颤,她还虚弱地伏在桌上,就听陆乘渊嗤笑:“明行曦,你还装什么呢?这月饼里的毒不就是你下的?”
行曦脸色苍白,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慌乱无助,她看向陈霁,陈霁只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她嗤笑,看来想从这件事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如今局势分明,或许站定立场,才是明智之举。
行曦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起身,走到了陈霁身边。
“行曦!”太子悲愤又狂怒地喊了一声,他看着行曦的眼中复杂难辨,还有那一丝丝难以辨明的情丝。
行曦蹲到太子跟前,忍不住湿了眼眶:“不是说好了立我为太子妃的吗?为什么叶宝儿受了伤,你的眼里就只有她了?为什么玉鸾伤了脚,你就紧张了?”
太子的身子在发抖,紧绷的眼睛中流下一滴泪:“你对我,只是要太子妃之位?”
玉鸾歪靠在宝儿身边的位置,清清冷冷开口:“我的好姐姐,心比天高,她要的从来都是无上荣耀,将京城所有贵女踩在脚下,匍匐在脚下,为此可以不惜牺牲大哥哥的性命和玉李的性命,那太子妃之位,她势在必得,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妹妹抢夺。”
“眼见着离太子妃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妹妹不过是伤了脚,姐姐就急了吗?果然,越事到临头,越容易乱了方寸,姐姐助纣为虐,可有想过远在京城的明家!”玉鸾以为行曦只是在乎荣耀地位,却没想到她竟会在国政上乱了立场!
行曦冷冰冰地看着她,明白了过来,轻缓道:“你是故意与太子亲近,做给我看的。”
玉鸾道:“当日你算计宝儿和大哥哥,做的天衣无缝,我不过是想让你露出马脚犯下错罢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太子。”
行曦微怔后,凄仓一笑:“无所谓了。”
温若里对陈霁道:“你设计让宝儿替太子挡剑,恐怕即便宝儿没有那么做,你的人也会在宝儿身上戳个窟窿,让行曦觉得太子妃之位无望,行曦偏执,事到如今,在众人都以为她是太子妃,她自己也稳操胜券时,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其实让她帮忙不过也是你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陈霁伸直了手臂幽然叹了一口气:“好了,话都说完了,该在退位诏书上盖下玉玺了。”
“只怕玺印盖不了。”
一道凛冽沉稳的声音划破大殿之上的夜空,所有人都怔住了。
陈霁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目色骤冷,露出森冷的杀气来。
谢淮序踏入大殿,一步一步,脚步声振奋着所有人的心,他脚步缓慢,气势威赫。
“谢淮序,你没走!”陈霁阴鸷开口。
谢淮序轻轻一笑,决胜千里之姿睨向他:“陈家主总有算漏的时候,你利用宝儿来牵制我,可你可知,我这人不愿服输,即便宝儿要嫁给太子的当晚,我都会抢回来,而非自甘堕落,暗自神伤。”他说话间还看向宝儿,给她一个安稳的眼神。
陈霁抽了抽嘴角,半晌才笑了起来:“即便你没走又如何,在我重兵包围之下,你一人还想力挽狂澜吗?”
“谁说他一人了?”
这时在所有人的惊怔下,温若里和陆乘渊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谢淮序身边。
陈霁面色一顿:“你们......”
陆乘渊摊开手,咬下的一块月饼掉了下来:“刚刚忍着你发疯,不过就是想让宝儿知道你的真面目罢了,免得事后宝儿还来怪我们淮序。”
陈霁终于被激怒了,紧绷着脸怒喝:“你们三人又如何!能抵挡得了我殿外的千军万马吗!”
“哦?”谢淮序眉峰微挑,“忘了说了,你外头那些千军万马已经被大熹的士兵制服了,还有你京城外的士兵,也被萧家军控制住了。”
陈霁脸色一白:“怎么可能!来人!来人!”
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大殿的每一处,静悄悄的却无人应声,连大殿内的精兵都无动于衷。
陆乘渊笑道:“原来你这么蠢的?连那些套了你陈家兵服的人是我们的人你都认不出来啊?”
“谢淮序!”陈霁怒吼一声,“不可能!你在装腔作势!你不曾领兵,哪里来的兵符调兵遣将!萧霜序早已离京。她怎么能可能带兵前来!况且你负了她,她怎么可能帮你!”
谢淮序轻轻一笑,慢条斯理道:“我早已说过,你总有算漏的时候,你算漏了圣人对我的信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也算漏了从你第一次进京找我夜谈开始,我就已经盯上了你,宝儿坠崖的事,的确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所以忽略了你带宝儿回陈府的事,可你太急了,也太狂了,自然你也算漏了萧霜序,她骄傲高洁,怎么可能因为一桩婚事而失了大义,你只是看到萧霜序离京,你就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正是因为你的狂,你要在皇权的中心实施你的计划,所以你的百万雄兵不能入京,轻易就被正大光明带兵入城的萧家军控制了。”
谢淮序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与陈霁比肩而立:“陈霁,你输了。”
陈霁握紧了拳,想要克制住发抖的身体:“我输了又如何!你敢杀我吗?你敢吗!杀了我,陈家军不会放过你!”
谢淮序笑了,那样清朗的笑声,却让陈霁毛骨悚然。
“你忘了,你为了利用宝儿,让她认祖归宗,让她记名在你原配名下,她是陈家的嫡长女,你膝下无子,她自然可以陈家继承人的身份回去告诉陈家军,说你在京城暴毙,没人会怀疑你的亲生女儿。”
陈霁已然冷汗连连,不一会跌坐在地上。
而一旁的行曦早已血色殆尽,失了魂魄。
谢淮序扫过行曦,冷然道:“高公公,把你手里的诏书交给明大小姐。”
高公公终于从这一场惊变中醒过神,连忙上前,将手里刚刚要宣读的太子婚事的诏书递到行曦手里。
行曦迟钝地打开,那双眼睛顿时钉在了上头,仿佛瞬间被人抽干了力气,跌坐下来,诏书落在地上铺呈开来,赫然的“太子妃,明行曦”六个大字触目惊心!
她泪流满面看向太子,太子哭着笑了:“我的太子妃一直都是你......”
谢淮序已经走到圣人跟前,将李大夫准备好的解药给圣人服下,圣人欣慰地握紧了谢淮序的手。
谢淮序又将解药给了皇后,皇后声嘶力竭指着行曦:“行曦!是本宫看错了你!”
圣人看向谢淮序:“去看看你的宝儿吧。”
谢淮序这才疾步下来,将剩下的解药交给温陆二人,自己奔向宝儿,海棠立刻将宝儿交到了他的怀里。
“宝儿,是我来晚了。”他给宝儿服下解药,宝儿顺势倒在他怀里痛哭,他心疼万分,“我千思万想,觉得这件事,你该知道。”
宝儿凄哽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我的阿娘对吗?”
谢淮序将她抱得紧紧的。
作者有话说:
看出来吗?是大结局的前奏,嘻嘻,不过还是有很多感情戏哒,毕竟谢侯爷的醋还没有喝完,大家都还没有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