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伤
◎“别笑,难看。”◎
陆乘渊看着幼宁正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走近她身边,正色道:“那两位今晚都不好惹,你最好乖一点。”
幼宁倒像是存心要跟他对着干, 轻哼了哼,不以为意。
宝儿捧着手炉的手紧了紧,果然感觉到了一点渐凉的温度,但她的心似乎比这手炉还要凉一点,她看着谢淮序面无表情地走近, 她忽然心就提了起来, 今日这样的场合, 他会跟自己说话吗?会说什么?她又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呢?她就这样带着惊惶胡思乱想着,在谢淮序走近时,行礼低唤:“兄长。”
可是她的顾虑是多余的, 谢淮序没有正眼看她,像之前一样,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 只是极轻微地应了一声,被周身的寒风吹散, 几乎听不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宝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爬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需要深呼吸方才能缓解。
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冯澜, 先前谢淮序亲自将调色碟送还给他时的眼神还记忆犹新,这次他难免身体紧绷,见谢淮序并没有对他说些冷冽之语,心中暗自庆幸, 庆幸之余又难免猜测, 这种无视是否代表了一种默认, 一旦有了这种认知,几乎立刻在冯澜心里开了花。
所以当幼宁故意扬着语调说着:“宝儿,你的手炉的确冷了,冯公子这般贴心把他的手炉给你,你还不快拿着,莫辜负了冯公子的一片心意。”
谢淮序沉稳的步子顿了一瞬,从幼宁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冷肃的侧脸,由不得咽了下口水,压下心下的发颤,梗着脖子,她就是看不惯谢淮序冷落宝儿的样子。
宝儿低头看着冯澜塞到她手里的手炉,手心顿时温热起来,从手臂传到身上,浑身都流过一股暖意,如今兄长显然是厌烦了她,趁兄长还没有厌恶她之前,或许依阿爹的遗愿出嫁,都彼此都好吧。
陆乘渊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他怎么忘了幼宁还在生他的气,又怎么会乖乖听话,不去招惹谢淮序。
西江王妃听闻本朝最为不近女色的两位肱股之臣来了,忙是激动地走了出来,拉着谢淮序和温若里就往大殿而去,还不忘打趣二位:“如此稀客,莫不是两位默不作声有了心上人?”
西江王妃是将门之后,在室时便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是能和圣人把酒言欢,提着婴枪追着圣人的胞弟自己的夫君西江王八条街的豪爽女子,所以说起话来也十分直接:“告诉我,待会我安排她们坐身边。”
“不必。”
“不必。”
西江王妃看着他们异口同声眼睛一亮:“不必?那就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没有。”
“没有。”
二人再次异口同声,连这次,他们都忍不住目光相触,同是清冷又不约而同避开。
西江王妃这回没再打趣,心里倒是同情了一把那两位姑娘,遇上这么两个别扭的男人。
大殿四面镂空,却是用红楼围了成了花墙,参宴之人皆是少年一代,衣袂翩翩坐于红梅之下饮酒谈笑,偶有红梅花瓣飘落,倒有几分恍入仙境之意。
西江王妃领着谢陆二人怡然而入,方才自在的氛围顿时拘谨了起来,除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皆是起身作揖行礼。
婳月坐在二皇子身边,目光正与步入的温若里接个正着,惊愕地白了脸色,垂眸就要起身,却被二皇子拽进了怀中,在众人高呼的行礼声中,二皇子的手拂过婳月冰冷的脸颊,细细低语:“今晚你是我的人,不必行礼。”
婳月依旧面无表情,压着想要往那个方向而去的余光:“是。”
温若里眸底一沉。
幼宁拉着宝儿悄悄进了大殿,陆乘渊想让她们坐到他那边去,幼宁哼了他一声,找个最不起眼的末位坐下,冯澜自然在宝儿身边落座,朝她温和一笑。
“方才我们还在找冯郎,原来冯郎不声不响有了呵护之人。”
斜对方的齐郎君朝冯澜举了举杯,冯澜蓦然脸一红,着急看向身边的宝儿,她的脸颊也微微泛红,低着头神色局促,冯澜连忙安抚:“他们就爱打趣,姑娘不必放在心里。”
齐郎君继续笑道:“冯郎果然体贴。”
身边有人扯了扯齐郎君的衣袖,齐郎君看过来,见他眼中害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谢淮序坐在高位之上冷冽的目光越过翩翩起舞的舞姬看着他们,齐郎君正对上谢淮序冰冷的眼神,猛地手中酒杯一晃,酒水撒了出来湿了袖管。
他撇过脸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门,他怎么给忘了,那位叶姑娘是谢侯爷的妹妹,可这大殿之中热闹喧哗,乐声悠扬,他们的声音明明不是很高,怎么就注意到他了。
谢淮序自然注意不到他,只是将他们的来去互动看在了眼里。
即便坐在角落,宝儿也难不被注意到,西江王妃偏首直直看过来,饶有兴致地问谢淮序:“侯爷,那位就是你去年刚入京的远方表妹?”
一进京就和宋家那丫头对付上了,如今宋家那丫头还不肯出门,她顿时来了兴致,遥遥朝宝儿招招手,宝儿愣了一下,幼宁道:“王妃喊你呢,你快去。”
宝儿稍作整理,眼观鼻乖乖走了上去,盈盈行了跪拜之礼。
西江王妃在她行礼时就将她打量了一番,看得十分心动喜欢,忙是扶起她,拉她坐在身边,上来便道:“我听说过你。”
宝儿眼中闪过不解,又了然,她与宋伊人那一场闹得是有些大。
西江王妃眼见着她是误会,唇角一勾:“是在宫里,听说过你。”她朝下首谢淮序的方向看了一眼,凑近宝儿道,“若不是你,侯爷也不会被误会好男风。”
当时圣人跟他们夫妻提起这件事,让他们为谢淮序在宫里澄清好男风之事,却不让他们言明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就是叶宝儿,她就对这个叶宝儿有了一丝兴趣。
此时见宝儿害羞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想起她是因为父母双亡才投靠谢淮序进京来,不由道:“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家中可有婚配?”
宝儿低垂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色,忍不住余光下压,只是看到谢淮序青黛色的衣角,她想起那日与谢淮序的对话,恭敬道:“未曾。”
西江王妃含笑拉着她的手:“那敢情好,我见你十分投缘,你又没有父母做主,既然如此,你的婚事就由我和侯爷商量如何?”
“侯爷觉得如何?”西江王妃越过宝儿的肩看向谢淮序。
谢淮序将杯中酒饮尽,才看过去,嗓音微凉:“也好。”
陆乘渊看着这一幕,心道:谢淮序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二皇子看着乖乖坐在西江王妃身边的宝儿,美则美矣,却不是他中意的那一款,或许再过两年,她会长成他中意的那类,如此想着,他目光移向身边的婳月,执起她的手温柔道:“婳月,今日兴致正浓,你给大家弹一首你拿手的踏沙行,也让婶母多感受下艺术氛围。”
西江王妃眼睛一竖,瞪了二皇子一眼:“我看是你小子想炫耀下自己的美人吧。”
二皇子淡淡一笑,婳月看了眼二皇子,眼神沉了沉,终究没说什么,起身行了礼。
舞姬们见她下来,都自觉退了下去,有人拿了上等古琴上来,摆好位置,请婳月落座。
在场之人大概除了宝儿,都听说过婳月人美琴声更美,往日想要听上一曲也是轻易不能够的,今日竟有幸品上一曲,不由都坐直了身子,幼宁也十分兴奋。
琴声起势高亢,力透云层之后轻盈袅袅,又如山峦万壑中回荡起伏,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必是国手级别的。
宝儿震撼着,这样的曲子必要有强劲的手力不可为,她看着纤细白腻的素手韵奏着,在某个进击音节时,明显顿挫一瞬,曲虽未有误,宝儿还是注意到了,她目光上移,果然见婳月冰冷的脸上娥眉轻蹙。
在这梅花殿中,除了琴声其余声音皆不可闻,所以当温若里冷冷的轻嗤一声,那种刺耳不和谐的声音,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看来传闻言过其实了,至少今日一见,婳月娘子的琴技不过尔尔。”
陆乘渊咽下口中酒,心中默叹了一声。
婳月脸色一白,停了下来。
西江王妃嗔怪温若里一眼:“内行人就是太过挑剔了,我看婳月娘子的琴技比你也差不了多少。”心却道:这大庭广众让美人下不来台,叫别的贵女看在眼里,这小子是不是不想娶媳妇了?
宝儿同样惊讶,在她眼里,温若里虽算不得温和谦逊,但总是守礼的,怎么忽然如此唐突?
她用眼神向幼宁讨教一二,幼宁的眼神正在温若里和婳月之间游移,激动地闪着光。
……宝儿无语,幼宁真是任何事都能看出戏头来啊。
温若里见婳月起身朝西江王妃福身:“温中丞所言极是,奴不敢在温中丞面前班门弄斧,还请恕奴退下更衣。”
西江王妃爱怜地看她一眼:“你自去吧。”
二皇子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只是淡淡扫了温若里一眼。
幼宁这时绕到西江王妃身边:“王妃,我借一下宝儿行不行?”
西江王妃最是喜欢漂亮活泼的女孩子,幼宁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幼宁拉着宝儿从谢淮序身后走后,宝儿的裙摆飘入了谢淮序眼尾,眼一抬,正对上陆乘渊戏谑地挑眉,他冷冷移过目光。
“我看你刚刚好奇的不行,所以特意拉你过来。”幼宁笑嘻嘻说着。
宝儿抬起下巴睨向她:“你当我不知吗?你定然是又知道什么内情,急着和人分享吧。”
幼宁递给她一个眼神,调戏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宝儿,你学坏了,你也想知道对不对?”
宝儿睁大眼睛红着脸,害羞地举着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嗫呶:“呃……一点点,一点点。”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冯澜看着这样的宝儿,心蓦地一热……
幼宁低声道:“我也是前段时间听说的,哦,就是那个杀千刀的陆乘渊,他跟我解释去牡丹亭查案是一则,还有就是因为温若里,他说温若里曾有个心爱的姑娘,后来不见了,但就那日我们瞧见的,还有今日温若里这么反常,他虽然冷冰冰的,但绝不会对姑娘口出恶言的。
所以……要么这个婳月对他心爱的姑娘做了什么!要么这个婳月就是那个姑娘本人!”
幼宁霸气的总结完,朝宝儿挑挑眉,宝儿惊诧住了,没想到啊……
“温中丞原来也有心爱的姑娘……”
这惊讶从一旁传来,幼宁吓了一跳,就见冯澜怔了又怔,也正在消化这个消息的模样。
幼宁大惊:“你怎么还在这!你都听到了?”
冯澜好整以暇含笑作揖:“意外之失,意外之失。”
幼宁摇头,凶巴巴地瞪着他:“若是敢说出去,咔……杀无赦!”
一直紧盯着那头的陆乘渊,看着那三人说笑一片和谐,心里咕嘟咕嘟冒着酸水,忍无可忍地拍了下桌子,嚯地起身,一想不对劲,又转身深究地看了谢淮序两眼,只见他面色虽冷肃却纹丝不动。
他啪地坐下来,揪着眉心:“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谢淮序没有说话。
“我看这冯澜猴急,指不定明天就上门提亲了!”
他紧盯着谢淮序,看他喝酒的姿态芝兰玉树,执着酒杯的手明显顿了顿,又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了。
这一回陆乘渊反而对他好奇起来了:“你和叶宝儿怎么了?”
谢淮序终于有反应了,瞥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陆乘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
***
湖边刺面的寒风吹散了婳月脸上的热意,也将她混沌不堪的脑子吹得清醒。
“娘子,你的手要不要紧?我去拿些药膏来。”
婢女阿四关切地看着她的手,婳月用衣袖遮住了手淡然道:“不必折腾了,药膏的味道,二皇子不喜欢。”
阿四委屈道:“二皇子明明知道你伤了手,怎么还让你弹琴呢。”
婳月依旧淡漠地看着平静的湖面:“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
似乎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都不会牵起她的情绪波澜,连手指的疼痛也不能。
“不知婳月娘子今晚以何种身份站在二皇子身边,是未婚妻,知己,还是牡丹亭的乐技。”
清冷如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眼前平静的湖面,婳月手指微动,牵动了伤处,眼底终于浮上一层难以忍耐的痛。
阿四转身惊愕地行礼:“温中丞。”
婳月闭上眼,转身,缓缓抬眼看向温中丞,她的手指用着力,故意让它疼,好转移别的地方传来的疼。
温若里看着她,轻嗤:“倒是没有听说过二皇子有未婚妻。”
他的冷讽让婳月心口一滞,轻缓开口:“奴家卑贱,怎配得起‘未婚妻’这个身份,今日能陪在二皇子身边,已是莫大的荣幸。”
婳月轻易触及了温若里的怒火,他再也难以维持平静,愠怒地看着她低叱:“你便如此自轻自贱!”
“温中丞越矩,我再低贱,今日也是二皇子带来的人。”婳月逼自己冷然而视。
温若里瞳孔紧缩:“那他可知你的手早已受伤?还是他根本未曾将你放在眼里?”
婳月心下一震,他注意到了。她因这个细微的变化而在心里泛起涟漪,开口时也愈发冰冷:“二皇子日理万机,奴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而让他分心。”
“奴出来的时间久了,先告退了。”婳月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福身从他身边走过,手臂却忽然一沉,婳月抬眼,看到温若里紧绷隐忍的侧脸,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温若里嘶哑的嗓音低沉说着:“这就是当年你想要的?在这以乐取悦众人,你知道,你本可以堂堂正正坐在那……”他忽然住了口,深吸一口气,已经分不清痛更多些还是讽刺更多些。
婳月的眼底倏然能上了一层水雾,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喉间酸痛的只能尽量压低声音方不显出异样来:“奴没有那样好的福气,取悦他人也是奴的分内之事。”
“程婳月!”温若里幽深如古井的眸瞪着她。
婳月用力咽了下口水,压下喉间的酸疼,缓缓掣开他的桎梏,在他愠怒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奴愿温中丞官运昌隆,岁月无波,得遇良缘,过往如烟。”
她的一字一句都扎在温若里的心上,过往如烟……过往如烟……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温若里闭上眼平复了满目的沉痛和恨意,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应得的……
婳月收拾了情绪回到了二皇子身边,二皇子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捏着她的下颌深深望着她:“去哪儿了?”
婳月直视着他,平静如水:“不胜酒力,去吹了会冷风。”
二皇子挥袖抿唇而笑,暼眼却见他的三弟陪着明家三小姐走来,看上去与明三小姐相谈甚欢,二皇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很快消逝。
玉李看到谢淮序雀跃染上眉梢,欢快飞奔而去:“表哥,你也来了!”
三皇子看着玉李满眼都是谢淮序,始终温柔而笑,幼宁又进入了看戏状态,拉着宝儿好奇道:“你说这三皇子是真温柔还是真不在意,心爱之人满心满眼都是别人,他还挺大方。”
宝儿盯着玉李挽着谢淮序的,觉得有些火大,生硬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心上人。”
幼宁一副很有经验的口气道:“唉,感情这种事呢,就是主打一个自私,再温柔的人看到心上人眼里有别人都会抓狂的。”她看着宝儿的目光逐渐凝于一处,“宝儿,你想什么呢?”
宝儿被她推了一下,回过神,迟钝地摇摇头,刚刚似乎有什么电光火石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抓着。
玉鸾婉拒了一位郎君的示好,走到宝儿跟前道:“宝儿,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宝儿点头,去想西江王妃道别,西江王妃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然后宝儿又去找了冯澜,想将手炉还给他,冯澜却道:“一个手炉而已,你拿着路上也好暖和暖和,你若是执意要还,改日我去府上拿便是。”
幼宁“噗嗤”笑出了声,笑得冯澜局促地红了脸。
宝儿在风月情感一事上的确不太通透,并没有往那层意思想,所以没有立刻会意幼宁的意思。
看着宝儿和明家三姐妹离开,幼宁促狭地看着冯澜,又是坏笑,又是摇头:“古有借伞诉情,今有借手炉语意,妙哉,妙哉。”
冯澜被她一番打趣,红透了脸,正经着竟不知如何反驳。
幼宁叹气:“冯公子你这样不行啊,宝儿显见的还未开窍,你这般难为情,前途渺茫啊,这样吧,我给你支个招,过了元月你就上门提亲,直来直去。”
冯澜微愣,幼宁的话像是一颗魔种,立刻在心底生根发芽。
陆乘渊板着脸拉过幼宁,生硬对冯澜道:“不好意思,失陪了。”
他拉着幼宁走到一边,在梅花树下略有责备:“你何必给冯澜出主意。”
幼宁挑眉:“冯公子一片痴心,我想成全他如何?”
陆乘渊毫不留情拆穿她:“成全?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想看戏。”
被拆穿了,幼宁也不恼,还不在意:“那又如何。”
“你就不怕惹恼了谢淮序?”陆乘渊凉声问道。
幼宁忽然挑眉:“你就不想看看谢淮序是不是真的会恼?”
陆乘渊静静看着她,然后露出了和她一样的笑容。
幼宁这才注意到他还握着她的手腕,立刻冷了脸:“放手。”
陆乘渊爽然一笑:“还生气呢?”
幼宁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陆乘渊兴冲冲追了上去:“小七,等等我。”
***
元宵节这样的君民同乐的大节日,长街上的花灯也从街头串到了街尾,明家三姐妹和宝儿同坐一辆马车,跟在谢淮序的马车后面缓缓而行,宝儿看着禁闭的窗户,隐约能看到长街上五彩缤纷的花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她想起那晚也是这样的花灯节,她还为谢淮序求了姻缘符,大家一起喝酒看了好看的舞蹈,多快乐啊,可是那样的快乐好像不会再发生了。
宝儿心里有些发酸,深吸一口气派遣那种酸意。
“宝儿,你的斗篷怎么了?”玉李扯过宝儿的斗篷,上头脏兮兮的,还有磨损。
宝儿看着倒是不太在意:“大概不知在哪碰到了吧。”
玉李立刻解下自己的斗篷递上去:“你换上我的吧,我今晚倒是不太冷,待会回府或许会遇上贵客,莫失了礼数才好。”
宝儿看着玉李红润润的脸,明亮如星的眼睛,看来今晚她是不冷,宝儿这才换上了她艳若桃李的斗篷,在四人之中尤为显眼。
忽的只听到一阵马儿的嘶鸣,宝儿四人还未及反应,只觉马车剧烈震荡起来,她们四人惊呼着不受控制地四面乱碰乱撞,顷刻间四人已然觉得身上传来了磕碰的痛感,可还来不及细想是哪儿痛,忽然身子一轻,一个个圆咕噜摔下了马车。
今日偏巧她们坐的马车是后开门的,轻而易举就滚了出去,玉李和宝儿挨得近,手肘正磕在了宝儿的肚子上,摔到地上的疼都不及肚子上这一击,宝儿顿时疼得白了脸色。
周围游玩的百姓全都惊呼着看着这一意外避让开来,看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狼狈地摔向各处,豪华的马车已经倒在了一边。
前面的谢淮序立时听到了动静,凌空踏马而上,一眼看到了摔在地上的宝儿,目光顿时一凛直奔宝儿而去,南宋也跟了上来:“侯爷!”
“表哥......”玉李摔疼了腿动弹不得,揪住了谢淮序经过的衣角,哭了出来,“表哥,我疼,我的腿好像断了......”
谢淮序看着宝儿低着头,挣扎着站起身,他攥紧了手,眉心打了很深的结,终究还是蹲下身去扶起疼得受不了的玉李。
宝儿弓着身子缓缓站起就看到谢淮序一脸焦急紧张地抱着玉李,有一种脑子和心都被锤了一拳,昏沉沉的,好像有一个地方比肚子比手肘膝盖都疼。
蓦地,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晕染了视线,宝儿想要抬手去揉眼睛,却感到手臂一阵撕扯的疼,猛地又是眼前一黑,有人箍住了的腰,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喊声。
“什么人!”南宋大喝一声,“放开姑娘!”
宝儿耳边的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屋顶疾驰,突如其来的黑衣人单手夹着她箍得她生疼,却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本能地挣扎起来。
“再动摔死你!”黑衣人破口大骂。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随而来,黑衣人迅速往后一瞟,凶恶道:“谢淮序!他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说他会守着他那个妹妹寸步不离!”
宝儿看到谢淮序一瞬间的惊喜,也因为这个黑衣人气急败坏的自言自语沉了下去,连一个不知名的黑衣人都知道谢淮序有多紧张玉李。
黑衣人加快速度,可身后的威压丝毫不减,他忍不住再次回头,赫然对上了一双宛如修罗肃杀的眼睛,好像立刻就被大卸八块了一般,黑衣人脊椎发冷,立刻从袖中发出两枚袖剑,眨眼间在谢淮序手里化作了两道青光。
人影掠过眼前,黑衣人心里身形一个颤动,侧身躲过,他识时务硬钢肯定不是谢淮序的对手,立刻将宝儿扔下了两丈高的屋顶。
宝儿的额头正好撞在房檐之上。
“宝儿!”谢淮序低喝一声,飞身而下,捞起下坠的宝儿。
宝儿眼神迷离,似乎看到了谢淮序的脸,和刚刚紧张玉李一样的脸,她在谢淮序怀里失去了知觉。
***
大理寺的人将三位受伤的明小姐送回府时,全府上下都惊动了,上上下下都紧张忙碌的进进出出,大夫也请了好几个,李大夫在三位小姐的府里来回诊断,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可在明家人眼里却是了不得的,太夫人尤其紧张玉鸾,守在玉鸾身边寸步不离,拉着李大夫问会不会旧症复发,李大夫连说了三个“放心”,太夫人才松了一口气。
李大夫从玉鸾的房间退出来时,回头又忘了一眼玉鸾,她正在太夫人的督促下乖乖喝药,他才走出来,侯府那边的人也到了,请他赶紧过去。
李大夫觉得,这是他成为侯府府医以来过得最充实,最有身为一个大夫的紧迫感的一天。
宝儿伤的比明家三姐妹都要重些,肚子上,手脚额头都是淤青,还受了惊吓,昏迷着一直发高烧,意识不清醒时,发了两次呓语。
“兄长......”
“兄长......”
谢淮序在她这两声呓语中失了分寸。
元宵节的事闹得京城皆知,动了侯府的人,圣人龙颜大怒,命令大理寺和金吾卫联手彻查,幼宁得了消息,立刻过来看宝儿,宝儿还没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
她睁了睁眼,抬手揉着额头。
“头疼吗?”
宝儿的手顿了顿,缓缓放下,对上了谢淮序凝重的脸色和......久违的关心。
那种关心让宝儿眼眶一热,她避开眼去,挣扎着起身,谢淮序扶着她让她靠着锦垫。
谢淮序没有走,反而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房中只有他们,安静的宝儿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让她紧张起来,谢淮序没有说话,气氛更加古怪。
宝儿想要缓解这种紧张,讪讪开口:“玉李......她们怎么样了?”
谢淮序拧眉看着她,好一会才低沉道:“她们没事。”
宝儿终于抬眼看向他,攒起一抹吃力的笑容:“那就好。”
“你伤的比她们重。”谢淮序冷冷开口。
宝儿察觉到他的不高兴,强颜欢笑:“我没事的。”
谢淮序握了下拳,声音暗哑:“是我的疏忽......”
“兄长不必自责。”宝儿打断了他的话,“玉李是你最疼爱的表妹嘛,换了我也会先关心她,才会注意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何况她没事就好,我没关系的......”
谢淮序深邃的眼眸沉了沉:“别笑,难看。”
宝儿僵住了嘴角果然放下了用力扯着的嘴角,低下头去,一阵委屈袭来,瞬间盈满了心头,她抽了抽鼻子,委屈又化作了恼意:“我才不难看,我累了,要休息了!”
谢淮序看着她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之后的几天他没有去看宝儿,荷花怕宝儿伤心,跟宝儿解释,是因为侯爷在抓那个黑衣人,宝儿听了,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荷花奇怪地眨了眨眼。
这天谢淮序回府,马车停在府门前,南宋唤了一声:“侯爷。”语气中略有惊讶。
谢淮序揉了揉倦色的眉宇,下了车,看见了府门前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卓越的男子。
南宋惊诧道:“侯爷,是沈彦希,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进京了。”
谢淮序看着沈彦希转过身来,目光冷若冰霜。
作者有话说:
幼宁:永远站在吃瓜第一线!
冯澜:提亲提亲。
沈彦希:告白告白。
【以后就是每天晚九点更新,不更会请假,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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