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蔫儿玉 脆桃卡里 564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1章

  ◎“我可以进来吗?”◎

  一路上, 胜玉一边跟燕怀君闲聊着,一边跟他分享自己的计划。

  她打算一个个地去拜访傅家曾经的旧仆, 也算是给自己一条游历的索引, 借着去找人的目标到处看看,若是遇到一处日光宜人、微风和煦的地方,就长住下来,开始新的生活。

  燕怀君似乎有些意外:“你想得很长远。”

  胜玉笑着摇摇头:“也不算长远吧, 就是随心而至。毕竟我现在有钱有闲, 能任性一把。”

  燕怀君眸底浮出畅快的笑意。

  他无言地看着胜玉的面庞, 仿佛看到幼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傅家小千金又回来了。

  随性而为, 随心而至, 一直是胜玉身上他最欣赏,也最艳羡的特质。

  这些年胜玉受了苦, 活得小心翼翼,如明珠蒙尘, 现在终于再也没有可以束缚她的事物。

  听起来, 仿佛一个完美无瑕的启航。

  但是, 她心中真的如此畅快肆意, 一丁点阴影都没有吗?

  燕怀君笑着笑着,眸光之中又掺进一丝沉暗。

  但他没说什么, 撇开了头掩盖自己的神色,拿起酒壶在面前的两个小杯中斟满,举起其中一杯和胜玉碰了碰。

  “敬明日。”

  胜玉也笑,郑重举起酒杯:“我酒量奇差,就不逞强了, 让天地代我饮去。”

  她撩开车帘, 窗外稀疏的树木和山石唰唰倒退, 灿烂的阳光如金箔一般铺散下来,胜玉抬腕,清亮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柔润澄澈的弧线。

  她喃喃:“敬心无挂碍的璀璨明日。”

  车窗外似乎又有黑影一闪而过,胜玉在枝杈间定睛瞧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回身在车厢内坐好。

  燕怀君一路相伴,两人总有话聊。

  只是旅程毕竟疲惫,到下一个驿站时胜玉让车夫停了停,看了一圈里面的客房还算体面,便打算在此休整。

  她如今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目标,正是要享受的时候,根本不必赶时间。

  燕怀君帮车夫拴好马匹后过来办入住,问到开几间上房时,燕怀君莫名结巴了一下,红着耳根说两间。

  胜玉已付过了钱,在回廊里四处转转。

  等房间收拾好了,她与燕怀君暂且道别,各自进房关上门休息。

  门扉在身后合上的一刹那,胜玉仿佛被抽.出了一口精神气。

  这口气儿一直顶着她,让她在他人面前得以正常的欢笑谈天。

  但或许压抑得越狠,独处时便反噬得越狠。

  胜玉茫然地低头看着驿站的地板。

  她其实出门的经验很少。

  除了当初懵懂的流浪,后来许多地方都是跟着李樯去见识的。

  她住过雨灵乡的客栈,金吾郡的旁舍,从金吾郡一路进京的驿站。

  全部都跟李樯有关。

  以至于她现在在驿站中,也仿佛到处都是李樯的影子。

  胜玉提着脚尖滞涩缓慢地走到桌边,唇瓣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凉茶。

  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门,确认几遍它确实被闩着。

  不会有一个环佩啷当的俊朗公子突然推开门,桃花眼笑着走进来。

  胜玉深吸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刚刚隔着门框与隔壁的燕怀君道别时,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了一个很差劲的念头。

  尽管那念头轻若鸿羽,很快地掠过就消失,但也还是短暂地留下了阴影。

  她竟然在想,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不是李樯。

  承认失去或许很简单,快刀斩乱麻,左右不过是痛一下的事。

  但习惯失去或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胜玉干脆将舆图翻出来看,即便没什么意义,至少分散自己的心思,能占去一点时间。

  

  第二日再启程时,燕怀君气色不如前日,一脸烦恼地揉着脖子。

  胜玉忍不住关切:“怀君你这是怎么了?落枕?”

  燕怀君摇摇头,还摆了摆手,先是反过来关心她:“你昨夜休息得好么?”

  胜玉也睡得很晚,但一切如常,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燕怀君一脸痛苦难言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昨夜我不知撞到哪路瘟鬼,窗子被叮叮咚咚扔了一夜石子儿,打开窗又找不到人,扰得怎么都睡不安生,早晨起来就腰酸背痛。”

  胜玉先是吃惊,然后默然。

  她看燕怀君恹恹的,浑身难受的样子,干脆起身把马车让了出来。

  “你在路上勉强休息会儿,我出去骑马。”

  燕怀君自己带了一匹马,昨日一直放空,跟在马车边上跑。

  燕怀君摇头想阻止,胜玉却已经轻松地跳了下去,踩了踩马蹬,稳稳地坐上马背。

  日光煦朗,马蹄行得缓,胜玉不动声色地朝周围林间看了一眼,并没看到什么。

  她无声叹息,到了宽敞地带,干脆纵马跑了起来。

  燕怀君大约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乘车让胜玉骑马,有些不好意思,几次想要撩起帘子陪胜玉说说话,但路上毕竟颠簸,他苦熬了一夜的脖子越颠越疼,整个人更没精神气了,最后也只好在胜玉的劝说下躺回去休息。

  如此一路无话。

  青州离得不算远,他们走得不算快,但路上也没怎么耽搁,两天两夜后就到了。

  太师那边似乎也是故意的,先将最近的地址交给她,再给稍远一些的,有意将她引得离金吾郡越来越远。

  其实根本不必如此,胜玉心想,她并非不识相之人,不会再留在那里阻挡李樯的姻缘,更懒得去阻挠他们的“大业”。

  比起路上的小驿站,青州就热闹得多了,胜玉不想再住客栈,找了一户看起来宽敞整洁的农庄,同女主人商量租借了两个院子落脚,放下东西,就打算出去逛逛。

  燕怀君白天补觉,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不过形貌都被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怎么也抹不平。

  他拽着发尾翘起来的小角,有些不好意思。

  躲躲闪闪地侧着身子,想挡住那一块儿,尽量端庄地跟胜玉讲话。

  “打算去哪儿?青州,有什么好吃的么。胜玉你骑了一天马,累不累。”

  最后一句还是有些愧疚。

  胜玉负着手慢悠悠地踱步。

  “没事儿,不累,去街上看看呗……”说着话,胜玉绕到了燕怀君身后,突地伸出手在燕怀君手背上一拍。

  燕怀君不防她,手上也虚掩着没使力气,被拍这一下手就掉了下来,一直被他捂着的那撮发尾立刻弹了起来,翘得高高的。

  胜玉弯下腰大笑。

  燕怀君先是羞恼,后又无奈,胜玉小小的恶作剧之后开怀大笑的神色,跟小时候几乎没有了一点差别,让燕怀君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甚至心中生出一丝类似于感动的情绪。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还能找回故人,还能保留住原本的那个自己,就已经是一件幸事。

  两人本就衣着简便,也不用换了,稍作打点便上了街。

  青州算是个小地方,管得也不如京城严,眼见着天快黑了,还有许多人聚在热闹处闲散聊天。

  “……谁不好赌?你倒是说说哪个圣人这一辈子能一次不赌!我告诉你,没有!哎你知不知道,宫里那大王爷,都还欠了赌债不还被人大半夜地拴在马屁股后面跑!”

  “嘁,你就扯吧。”

  “这是真的!”

  “真的又怎样,那也不是你嗜赌的借口。”

  另一人插嘴。

  “真的?那可是王爷!”

  “王爷又怎样!以后算不算权贵都难说。你没听说?前太子,反啦!皇帝爹都不认,还王爷——”

  金吾郡已经远离京城,青州则在更北。

  这里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一个有皇室血脉的人,因此对皇亲国戚的敬畏只在于画像中,或许还没有面对县令之类的官吏来得害怕。

  谈论起来更是轻飘飘的。

  不过,胜玉和燕怀君对了个视线。

  太子叛乱、朝将倾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就说明这是京中的人有意为之。

  燕怀君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京城将有大乱了。

  但他们所在的此处还是一派祥和。

  有人谈论着叛变,有人谈论着皇室的父子,却没有多少紧张害怕。

  除了见识限制于此,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根扎在此处,家人和血脉已经长在了这里,不可能如浮萍般随意漂流,不停地换地方。无论将来要有什么风雨,他们唯一要做的也就是和家人厮守在一起,共同抵御。

  胜玉心中生出难言的羡慕。

  她想多听些消息,便找了最热闹的酒楼入座。

  见燕怀君也是若有所思,便低声问。

  “怀君,家里那边,打点好了吗?现在如果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燕怀君看了她一眼,眸中溢出些温柔。

  他知道胜玉问的是什么,燕家除了他,几乎都在京城,如果京中动乱,他不可能不牵挂。

  但是正如他所言,他不在京城反而更安全,更何况,他想守护着胜玉,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他是绝对放心不下的。

  燕怀君笑了笑,伸手在胜玉手背上覆了覆,似是感激,也似是安抚。

  “没事。我已经写了家书,说了担忧。父亲大约会警觉的。”

  胜玉点点头,只是叹息。

  李氏要称霸,就少不了腥风血雨的争夺。

  到时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她自然恨腐朽的帝王和现下如沉疴烂舟一般的官僚体系,但若是要连根拔除,它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安居乐业的百姓定然会被卷入洪流,守边将士的枪头或许要朝向同胞……

  说她妇人之仁也好,她或许有些小聪明,但面对这样的权力战争,她自认真的无法评判,更没那个能力去掌控。

  而李樯,在风暴中心,甚至也是掌舵之人的其中一个。

  他会成功吗?会……失败吗。若是败了,结局又会如何。

  胜玉收敛心神,拿起杯子想要喝一口遮掩,却又被浓烈的气味提醒杯中物是酒,便不得不放下。

  她探了探头,伸手招来穿堂的妇人。

  “烦请您,给我换一壶饮品上来。”

  妇人扭着腰过来,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扫她摇晃着的酒杯。

  似是懂了什么。

  立刻笑得喜庆:“好嘞,好嘞,稍等啊。”

  过了会儿,十几个男子在胜玉面前一字排开,环肥燕瘦,有高的有矮的,有面容冷峻的有巧笑嫣然的,眨着眼睛等人挑选。

  胜玉和燕怀君都愣住,面面相觑。

  待反应过来,燕怀君脸色一黑,胜玉有些尴尬但又忍俊不禁。

  原来他们走错了地方,这儿是一个不起眼的花楼,而且这里不仅供男客,还养小倌供女客取乐。

  青州竟是个这样的地方……

  胜玉以前从没见过,不由得好奇地抬眸打量。

  燕怀君立刻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挥手驱赶。

  “都退下吧。”

  “都退下?!”领他们来的那个妇人立刻花容失色,仿佛燕怀君和胜玉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劫匪,“没有这样做生意的!难不成,女公子口味特别,喜好的是姑娘?”

  胜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拉住燕怀君,“算了,或许此地风俗如此,我们初来乍到,也不好坏了人家的生意经。”

  退不能退,胜玉硬着头皮,在一水儿的少年中挑了一个稍微顺眼的,让人在桌边坐下,斟酒布菜之类。

  燕怀君满是不自在,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倌几眼。

  他本就长得周正严肃,做出凶相来更是吓人,小倌好几回手抖,倒出酒来,不停地低头道歉。

  带着青州本地口音,音调颇为有趣,胜玉跟着学了几句。

  燕怀君脸色更黑,眸中燃着说不清的妒火,抢过小倌手中的公筷给胜玉夹菜,直到把她碗中堆满才停下手,凶着脸叫她快吃,吃完快点回去。

  胜玉失笑,只得低头从那冒着尖的碗中勉强找突破口。

  这期间那个小倌一直坐在旁边,很明显能察觉到自己被嫌弃了,拘谨地坐着不发一言。

  或许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总有几分本事,至少传情达意要非常灵敏才行。胜玉偶尔瞥见他一双眼睛仿佛盈盈含泪,一个人被晾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有几分可怜他,便试着跟他说说话。

  “你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终于有人理他了,那小倌打起精神,乖巧地回答:“今年十七,叫蔷儿。”

  胜玉差点又被菜呛到。

  蔷儿……

  在解释下,她自然明白了是花草的蔷,但是……

  实在是巧。

  也不知道李樯若是听见了,会有什么感想。

  他要是不希望跟别人重名,大约只能等他如愿登上大宝,那便自然会人人敬畏他,避讳不用这个名字。

  胜玉有几分幸灾乐祸地想着。

  但面对这个蔷儿,胜玉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无辜的小倌,勉强把这顿饭吃完。

  在街上又逛了逛消消食,胜玉到邮差那儿停下。

  把早已写好的一封信递给邮差,上面写的地址就是太师给她的第一个住址。

  毕竟时隔多年,她不敢贸然上门。

  还是先修书一封打个招呼,让人有所准备,再行拜访。

  做完这些便再也无事可做,胜玉和燕怀君只得返回农庄。

  进了同一道门,院外响起乌鸦啼叫。

  “路上辛苦了,好好休息吧。”胜玉跟燕怀君说。

  燕怀君还是一脸气鼓鼓的,大约是身为清高文官,却不得不跟小倌同桌吃饭,气得怎么也想不通吧。

  胜玉抿唇忍笑,看他进了院子,才也回了自己那一进院子。

  农庄比客栈定然是宽敞不少,而且处处都洋溢着有人在此定居生活过的气息,平添一分安稳感。

  奔波了几天,胜玉也乐于在这种地方休息,连窗外的虫鸣都显得格外静谧。

  她沐浴完,乘着月色在桌边晾湿发。

  长发披在椅背后面,脖子仰在上面休息。

  阖目凝神了一会儿,忽然湿发上似乎有些热度,一只坚实大掌从她后颈下穿过,将湿漉漉的长发挽在手里,像桃花酿一般醇香醉人的嗓音亲昵地嗔怪:“又不擦干,头疼怎么办?”

  胜玉猛地一惊,忽地直起身转头,发尾匆乱地甩在后背,有几缕甩到了面颊上,贴着一片冰凉。

  她身后当然没有人,竹椅后一片空空的,月光照不见寂静的黑夜。

  胜玉胸腔里敲得咚咚的响。

  她愕然地瞪着虚空的黑夜,好半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幻觉么。

  还是入了浅梦。

  她在幻梦中见到李樯,是出自一时之间改不掉的习惯,还是出自她的本心。

  胜玉掐紧掌心。

  她当然不想承认是后一种。

  若是承认,便是相当于承认人性上的弱,承认她的疯狂,承认她的爱并不明智,甚至说得上是愚昧。

  她没有顺从道义的要求,去爱上高尚的,完美的,无暇的灵魂。

  而是爱上了一个没有自由、满心谎言和算计、没有真心的人。

  这个可恶可恨的人,甚至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

  她的心意选择了一个完全错误的人,而她却无力改变。

  这让她忍不住痛恨自己。

  甚而一遍遍地质问自己。

  她真的有这么不值钱吗?低如野草,任人欺凌,那都算了,为何偏要去在意一个把自己当做物件的人。

  胜玉无声地盯着皎洁月光,像面对诸神做一次内心剖白和情愿。

  她知道自己最憎恨李樯哪一点。

  其实也是她最痛恨自己的一点。

  她明知道自己活得孬,活得蔫儿,心底里却不肯承认。

  她就是不甘心只当一棵人人踩踏的野草,命运予她苦难,她宁愿以苦难做饵,也要反手攀折下来一块儿,看清自己命运的来龙去脉。

  或许她就是世人说,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道义看不起这样的人。

  她却改不了。

  一边清醒地承认着自己的低贱,一边又在心底里给自己留了一处悬崖峭壁。

  她执着地爬到了高处,不肯与现实随波逐流,哪怕摔下去或许会粉身碎骨。

  她接纳了李樯,又怎么能够接受李樯不把她当人看?

  这是对她的背叛,也是对她心中那处仅能立足的悬崖的攻击。

  来自最亲密的人的否认和轻蔑,是最伤人的。

  她接受不了,于是只有从悬崖上坠落下来,与李樯惨烈地决裂。

  娇妾,外室,荣华富贵?

  或许换一个懵懂不知愁的人,是可以的。

  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甚至合情合理。

  但胜玉做不到。

  她喜爱李樯,喜爱李樯胸膛炙热坚实的拥抱,喜爱他分明威严震天却在她面前小意温柔,喜爱他咬着唇瓣撒娇,每一次成功得寸进尺都在眼底闪着亮晶晶的狡黠。

  但越是喜爱她就越是憎恨李樯的背叛。

  归根结底,是她不愿为爱屈就,不愿低下头颅来当一个凡人。

  于是她责怪李樯的爱意不够真诚纯粹。

  可世上真有她想要的那种无杂质的爱吗?

  她还,找得到吗。

  胜玉看着窗外似乎亘古不变的月,慢慢地闭上眼。

  时间过得越久,她看自己便看得越清晰。

  她与李樯说不上仇怨,只是因憾生恨。

  她遗憾没有在李樯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悻悻而归。

  而李樯呢,李樯会因为她……

  算了。

  谁管他怎么想。

  胜玉最后擦了一次长发,擦到半干就不再搭理,上床卷进被子里睡觉。

  第二天胜玉去拜访了住在青州的那位老仆。

  对方已有美满家庭,看见她还眼红湿润,叫她小小姐。

  又激动说自己何德何能收到小小姐那样谦逊的信件,小小姐要召见她只需一句话,竟然劳动亲自上门。

  胜玉扶她起来,聊了整整一天。

  都是过去的事情,关于父母的,关于兄长的,关于傅家每一个她们所认识的人。

  胜玉随身带了一个簿子,学着之前燕怀君做的那样,将老仆口述的内容全都记录下来,分人,分事,写成册。

  幸好,她替人抄书挣钱的经历也算有功劳,从前在书院里写一笔就要玩一会儿的字如今写得又齐又快,老仆所说的话,她一句也没落下。

  灰烬已散,如今这些才是傅家真正的遗骸。

  往后她放在床头,时时翻看,傅家的事总算还有人记得,有人知晓。

  至于她若有一天离世……

  那到时候再说。

  提起往事,免不了垂泪。

  有时胜玉分明不想哭的,见到老仆红着的眼眶,便又忍不住落泪。

  这一天下来,极耗精神。

  胜玉不想多打扰,强硬拒绝了老仆邀饭的请求,免得对方再为自己劳神劳力。

  在青州她还要住一阵子,今天没聊完的,以后还能再接着聊。

  胜玉收拾东西回住处。

  女主人家给了她一张字条,是燕怀君留下的,嘱咐一声他今日要出门。

  他毕竟是朝中大官,总有人想方设法要交际他,不可能真的跟她一样清闲。

  胜玉点点头,谢过农庄的女主人,独自在院里用了晚饭。

  傍晚时,门被敲响。

  胜玉心想是燕怀君回来了同她打声招呼,便扬声应着开了门。

  门外一道玄色身影,高大健朗,胸膛坚实,极有压迫力。

  李樯浑身寒意,脸上也似覆着一层寒霜,冰冷得像是盔甲,情绪难看。

  门打开后,他的手掌便有些粗暴地摁在了门扉上,以强硬的姿态阻止它再一次关上。

  动作凶恶,他低头却一字一顿地问着礼貌的话。

  “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