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也应该要放下了。(剧情过渡章无感情线)◎
几天后, 李樯带着胜玉去赴宴。
古家说是要祭祖,但各处却装饰得既不清寂, 也不庄重, 反倒像是寻了个由头,聚齐亲朋欢乐一场。
胜玉坐在坐席中,看到了郑元的身影。
这应该并非胜玉第一次见到他,或许小时候也见过, 毕竟当年太子是多么风光的人物, 即便长得肥头大耳, 也会被夸成人间蛟龙。
但现在郑元全没了那股贵气了。
他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 站在古聂清旁边, 甚至都不如古聂清挺拔。
大约这就是世人常说的人靠衣装。
没有了金银和敬畏堆出来的金身,哪怕是皇帝嫡子也不过是泥人一具。
他当然不认识胜玉, 胜玉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他。
今天她没有刻意隐姓埋名。
偶尔有一旁的客人问起她的渊源来历, 她都回答, 自己姓傅。
因为她知道今天之后或许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有人听到这个姓氏有些吃惊, 但胜玉一切如常, 旁人也再不好追问。
只当与昔年的傅家毫无关系。
李樯是显眼的贵客,当然不跟她坐在一处。
胜玉独自静静地饮茶, 古宅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哪怕打扫得再干净,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灰尘味,隐隐约约的霉味从房梁,窗角, 屏风上传出来。
因此胜玉饮了两口, 就放下茶杯不再喝了。
屋里的客人都彼此说笑, 有人认得胜玉,拾了一把瓜子儿过来打招呼,叫她女东家,一边恰啵恰啵磕着,一边带着点酸味儿和羡慕问她已挣了多少银钱。
胜玉还当真心算了一下。
接着诚实地说:“一点薄产罢了。几进小院,几亩田契,还是买得起。”
旁人听完,神色自然是更加异彩纷呈。
闲聊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古聂清四处敬了一圈酒,带着郑元回到了上座。
过了没多久,便招呼开饭。
古家招待得很是丰盛,人人桌上都放了一个小炉,一盘鱼脍,再来一碗蒸鲜菌鸡油饭,旁边的碟子里摆着牛舌、羊肚,都是已经用橘皮腌好去味了的。
胜玉听到许多人咋舌的声音。
寻常人这般姿态倒不稀奇,上首的郑元也是双眼发光,口水直吞,甚至腹中直接咕咕叫出声。
底下的小孩不怕他,闻声吃吃发笑。
郑元也知羞惭,摸了摸肚子摇头道;“古兄莫怪。父皇要我安于清贫,府上好些年不见油腥,整日挨饿。”
即便他已无太子名头,却也终究是皇子,一提起“父皇”,再无人敢随意颜色,都眼观鼻鼻观心。
古聂清直道他受苦了,将菜碟越发堆到郑元面前。
胜玉默默垂眸。
郑元窘迫到这种程度,也难怪如此自降身段,与古家走得这么近。
除了贪图古家现存的财富,或许还有把柄在古家手中。
古聂清又劝了几句,郑元本就难耐饥饿,面对这等美食更是馋虫骚动,哪里忍得住,没矜持多久便提筷猛吃,那吃相比起村野农夫还要粗鄙几分。
郑元只顾享受,不断对古聂清赞赏点头。
“好吃!”
古聂清又让人传来葡萄酒,并细细介绍,这酒是去岁古家自家的果园里采的葡萄酿的,葡萄品质极佳,酿的果酒香飘四溢,庄园的地窖全都塞满了酒壶,还有许多摆不下的,最后剩下的那些葡萄扔了坏了,做果园来年的肥料。
郑元双眼迷蒙,只喝了一口,就已然隐约有了醉意。
也不知道这醉意究竟有几分是因为酒,又有几分是因为向往古聂清所描述的财富。
大片的庄园,塞满的酒窖,堆得放不下的葡萄……
这与遍地黄金何异。
看到这里,胜玉已然确定郑元对古聂清也不安好心,或许时时刻刻想着侵吞古家的家产。
或许在郑元心中,古家还与当年一样,仍然是他的走狗,古家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想要,最后都能到他手中。
当年郑元及他背后的那些谋士,就是这样对待父亲的吗。
现在为郑元“出谋划策”的那些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剩下郑元一个,死活也不聪明。
推杯换盏,酒意渐酣。
这时大门打开,一个小黄门捧着一卷文牒进来,李樯紧随其后。
郑元已醉得稀里糊涂,但看到那个太监模样的人,还是大吃一惊,立刻就站了起来。
小黄门轻咳一声,全场立时肃静。
他拿出帕子净了手,才从卷轴里请出一道圣旨。
“皇子郑元听旨。”
郑元吓得差点噎住,一片香嫩的牛舌堵在嗓子眼里,险些让他翻起白眼。
他赶紧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要凑近前去看。
此时李樯提醒道:“殿下,请勿妄为。”
这一声把郑元唤回了神。
他是躲难到这里来的,父皇怎会这么快就知晓?
难道是知道他又与古家厮混,所以这么快下旨来拿他?
郑元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心中七上八下。
因害怕杖罚,两股颤颤,冷汗也流了一身。
虽然不论如何,父皇总不至于打死他,但偏偏每回被打得死去活来,难熬又丢人。
小黄门见他跪好了,才展开圣旨宣读。
越听,郑元越是惊讶。
原来圣旨中并未有一丝责罚之意,反而是交代他一件私事。
皇帝在宫中有些趣味寡淡,知道嫡子来了金吾郡,便想起此地有一出名的特产名为好三金,金吾郡也是由此得名,名头太响,也被成为金吾金。
此物既可调味,也可做妆钿,据传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圣旨中将郑元封为“金吾使”,要他带些特产回去,还关怀了几句,颇有慈父之风。
这差使虽是随意指派,并没多少分量,但郑元听着,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从被废去太子之后,有多久没见过父皇和颜悦色的好脸,又有多久没有被父皇当做一个皇子看重过,此时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差使,也让郑元感激涕零。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好得让郑元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敢起身接旨,一再地重问。
但在看到小黄门身后的李樯时,心里更加踏实了几分。
本来郑元还要怀疑一下,这圣旨怎会发到这里。
但是李樯的叔父是太师,由他带来圣旨,再正常不过。
好半晌,郑元起身谢过。
并挥笔在敕令上写下自己的大名,还拿出随身印章端端正正地盖了印,意为接下此职。
小黄门拿出专用的印版,将郑元签下的字拓印备存,又仔仔细细卷起来收进了卷轴中,回京城复命。
郑元当庭受封,自然是风光无两,一时间敬酒者众,乘着高兴,本就微醺的郑元喝得越发晕晕乎乎,甚至当场走下高阶,乐呵呵地跳起舞来。
他如此欢腾,自然有人陪着他闹,屋子里的宾客都围着他又唱又笑,说尽了吉利话。
拥挤热闹的人群之中,李樯走了过来靠近。
在一片荒唐里悄悄牵住胜玉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胜玉抬头扫了他一眼,在他眼底看懂了暗示。
便收回手,躲去了角落里,静观其变。
到了傍晚时,宾客散得差不多了。
郑元尽兴之后便睡着,休息了一整日,慢悠悠地醒来。
醒来后,他便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摸到了那张任命书,咋着嘴再度欣赏。
但看着看着,郑元忽地定睛,看出一身冷汗。
他聚起两只眼珠,定定地盯着任命书上的某一处,忽地抬手拨了拨。
那任命书上,竟幽幽飘下来一张小小的纸,与任命书的纹路颜色如出一辙,若不细看极难分辨,纸上写着一个“巾”字。
而原先被这张小纸盖住的地方,写的是一个“金”字。
金吾巾和金吾金,虽是一字之别,却犹如天壤。
前者是一郡的兵部,后者只是一道点心。
他签下的这一份,被小太监拓印带走,很快就要呈到御前。
这代表什么?!
皇帝封他来采买些特产,他却大笔一挥,私改了圣旨,强行将自己封为金吾巾的统帅!
郑元脸上飞快地浮现惶恐,灰败,惨烈。
他当然是被算计的!
但是,字是他签的,章是他盖的。
这口锅,严严实实地压在了他头上。
擅谋兵权,与平日里惹父皇恼怒绝非同级。
他真要被剐了皮去——
郑元几乎是滚下了榻,扒着门框就要去求救。
结果刚踏出门,外面一片肃杀。
金吾巾的将领姓陶,此时一身盔甲,立得笔挺。
李樯身着朝服,也是负手而立。
还有古聂清、其余平日围在他旁边的侍从……
一个个都堵在门前,见他出来,便喊道,听殿下号令。
他已出不去了——
被逼到这地步,是被架着反!
郑元喉间一声尖啸的悲鸣,眼白朝天翻着,如一截枯木滚落在地,脑门在台阶上砸出一个硕大的洞,血流如注。
众人静静看着,没人管他。
看了一会儿便散去,古聂清才出声叫来一个小厮。
“上点药,别叫他死了。”
胜玉旁观了一切。
她知道,这便是李樯“大事”的开篇。
借着郑元的幌子反,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与各皇子斗,与皇帝斗。
但对于胜玉来说,这场闹剧已经谢幕了。
她想了很久复仇的意义。
她发现,大约只是能让自己快活很短的一瞬间。
郑元该死,是因为他本就混账猪狗不如。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皇室终究会垮台,也是因为背后有实力雄厚急着上位的李氏。
世上并没有什么黑白分明的公平和正反,也不存在所谓的报应。
郑元虽然栽了,但胜玉却无法知晓,傅家的先祖是否已经能够安息。
昔年傅家蒙受的冤屈,或许在许多许多年后可以大大方方地解释,但是又有谁人会听,谁人会记得。
时间如流水,将会带走一切。
她如有执念,也应该要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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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玉站在院外,双掌轻轻合拢,轻叹一声,秋风从叶间哗哗而过。
作者有话说:
卡了好久的剧情。胜玉现在没有理由留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