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蔫儿玉 脆桃卡里 291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6章

  ◎“要提前告诉我。”◎

  徐稚柳终于爬到了山顶, 游赏的乐趣终于慢慢淡了下去。

  注意力又转回到了李樯身上来。

  李樯站在树下眺望,她蹭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撩起裙摆锤锤小腿, 很累到了的样子。

  嗓音也拖长撒娇着。

  “樯哥哥, 这儿真好看。你从前还带谁来过这里呀?”

  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占有欲和小小的嫉妒,但这种情绪出现在小姑娘身上并不会使人厌烦,像是一朵带着嫩刺的花,反而叫人觉得更为可爱, 也沉溺于被她放在心上的感觉。

  但李樯只有不耐。

  他没必要跟徐稚柳交代任何事, 无论有或者没有。

  “你就说说嘛。”徐稚柳双手捧着脸颊, 仰望着他, “我绝不会捻酸的, 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呀。”

  李樯发现徐稚柳可以非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似乎从不怕说出口后会遭到旁人的拒绝或嘲讽。

  敢这样说话的人只有两种, 一种是胜券在握,并不害怕会被拒绝。

  另一种则是从来都顺风顺水, 饱受宠爱, 从没想过会被拒绝。

  徐稚柳一定是后者, 这也正是李伯雍会挑中她的原因。

  李樯自己, 则是前者。

  他从前同胜玉说话时也是这样,直来直往, 从不拐弯抹角,只怕自己的心意有一丁点漏掉的,有时甚至七分要说成十二分。

  胜玉总拿他没办法,会忍不住地对他温软些,他总能借此多讨到些甜头。

  李樯想着胜玉, 回答了徐稚柳。

  “没带旁人来过。”

  徐稚柳没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瘪了瘪嘴, 缩了回去。

  “好吧。”她叹息着,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四周没有外人,又压低声音悄悄地对李樯说话,像是跟他打一个很秘密的商量似的。

  “樯哥哥,你要是已经有看中的人了……你懂的吧?我不在意的,只要我先过门,风风光光的,别的都随你。”

  李樯双眸唰的瞥过来,剑一般地朝下指着她。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肩膀退缩了一点。

  她的心思很好猜,无非是从哪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自以为抓到了他的把柄,于是卖弄出来想要与他交好。

  李樯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没什么情绪地收回目光。

  不管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

  既然她表了态,不会干涉他,至少现在就不会使他产生多余的厌烦。

  徐稚柳是安静不下来的。

  没有人理她时,她就会不停地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

  她说到小时候和祖父在大漠的经历,又说到和爹娘争吵时觉得爹娘多么可恶,甚至说到了有多少个公子哥儿追着她打转想要讨好她。

  李樯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听了一半没听一半。

  没听的那一半是因为他想到,徐稚柳的一些经历和他竟然有点相像。

  徐稚柳说,她第一次杀生是骑马奔驰时无意间踩死了一只沙兔。

  她吓得够呛,直接手脚麻木,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祖父抱着她安慰了许久,从此她无论去哪都要清场,有时候士兵受罚她去了,也会立刻停下来,免得让她见到血腥的场面。

  李樯第一次杀生,是猎一只鹿。

  他的箭法很准,已经练习过千百次,熟稔地搭弓,放箭,箭矢飞出,直接射穿了对方的头颅。

  他知道那种手脚麻木的感觉,甚至现在还能回忆起来些许。

  但是他没有得到跟徐稚柳一样的安慰。

  那晚半夜他睡不着的时候,叔父破天荒地进了他的院子。

  他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忍不住带了几分意外和期待看向叔父。

  叔父外表一直儒雅,温文问他:“你害怕吗?”

  李樯犹豫着,还没有顺从心意地点头,叔父又说,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你今后会猎杀更多的野鹿,飞鸟,战马,敌人,都要像今日这样,毫不手软。

  在山上消磨了半日,李樯准备送她回去。

  经过郡守府时,李樯才想起来之前李伯雍安排过,有一只礼盒要交给徐稚柳,于是让马车停了停,派人回去取。

  但很快他又想起来,那礼盒并不在郡守府,而是被他顺手带回了小院,于是又叫人折返回来,去小院拿。

  结果跑腿的小厮迫不及待到了小院,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大人的交代,找不到那只礼盒。

  婢女不敢在李樯的领域里乱翻,恰巧想起此时女主人还在府上,竟然直接去找了胜玉问。

  胜玉愣了一下。

  听着人说,郡守大人带着徐小姐在烟霞山幽会,现在要返程了,得给徐小姐送礼物去。

  她当然觉得荒唐。

  但是对着小厮,什么也没说,自己折身进了李樯屋里,过了一会儿。真找到一个精美绝伦的礼盒,交到了小厮手中。

  小厮高兴地去了。

  李樯接过礼盒,送给了徐稚柳,又说了一些场面话,送她到城外的庄子。

  再往回走时,李樯叫来小厮问。

  “你去拿东西的时候,姑娘在家吗?”

  家里的姑娘,指的是谁,小厮心里当然有数,朗声地答:“在的。”

  李樯心里一咯噔,还没接着问,小厮又感激道:“礼盒也是姑娘拿给我的,不然还找不着呢。”

  李樯:“……”

  也不必再多问了,从小厮的只言片语中,李樯已拼凑出他与徐稚柳的相处是如何传到了胜玉那里,胜玉又是如何平静地替他翻出他要的东西,再让小厮帮他送到同他“幽会”的女人手里。

  李樯的脸黑沉得可怕,吓得一路上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他怪罪小厮没眼色不会办事,不断催促马车更快些。

  小院中,胜玉正在浇花。

  天气闷闷的,前几日光起大风,总有要下雨的样子。

  搅扰得人呼吸也跟着闷闷的。

  李樯冲进来,她直起身看了他一眼。

  她看见李樯一脸灰土色,好像天塌了的样子,心里反而松快了点。

  “胜玉……”李樯喉结吞咽了一下,勉强将这话说得完整而轻松。

  “她是徐家人,还是个小孩子呢,你不要多想。”

  两人碰面的第一句话,虽没有别的前因解释,但这个“她”字却都心知肚明指的是谁。

  “小孩子?”胜玉转了转眸,轻声问,“多大?”

  李樯哽了哽,只好答:“前些日子刚及笄。”

  “哦。”胜玉的声音还是轻轻的。

  “至少你没犯法。”

  李樯:“……”

  他被噎得呼吸不畅,胸口憋闷得不行。

  李樯极力忍耐着,抓住了胜玉的手,说:“胜玉,我真的没别的心思,你信我啊。”

  胜玉不想听,但是被他捉着哪里也去不了,只好低着头想自己的事情。

  她想她要怎么去信任李樯呢?

  信任大约总是同爱意挂钩的,可是李樯已经在她面前展现过了最好的样子,她已经为此心动过一遍了,现在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又要怎么再喜欢上他呢?

  或许李樯现在对那位徐小姐是真的如他所言,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可是李樯总有一日要娶妻,而她,只是个“不算什么”的玩物而已。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大约也不远了。

  胜玉在李樯面前已经装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除了她对燕怀君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还是因为她自己心底里想要逃避。

  不想面对李樯,不想跟他对峙,也不想听他的道歉和解释。

  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在争执和对峙中感受伤心,也确实有一点点怕自己会再动摇。

  但是现在她知道,她大约不会再摇摆了。

  因为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不舍和伤心,更具有重量的现实再一次明确地提醒她。

  她和李樯总是要走到两条路上去的。

  胜玉眼下沾了一点湿痕,很快就被李樯察觉了。

  他的指腹摸到那滴眼泪时,胸口也被很重地敲了一下。

  他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跟胜玉重复地解释。

  但胜玉那滴流得很浅的眼泪也很快地干了。

  她平静下来,像是一个能够使世间河川全部倒流的宝瓶,把所有情绪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去。

  李樯触摸不到了,并没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慌乱。

  他最后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只能低声地要求胜玉:“你乖些。”

  他说的乖,可能是指,叫胜玉不要胡思乱想。

  也可能是指,叫胜玉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胜玉觉得两种都很好理解。

  她觉得李樯的怀抱太紧了,紧得让她有些窒息。

  这种窒息跟当初被蒙着喜帕捆在朱老爷府上时很相像。

  她甚至想到如果当初她没有逃出来,那她在府里拼命挣扎的时候,那个姓朱的乡绅会不会也一边拿着鞭子教训她,一边叫她乖些。

  后来胜玉都很平静。

  李樯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好也沉默地守在她旁边。

  她不吵不闹,甚至食欲也都跟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在睡前,李樯在桌上发现一只她叠了一半的纸蝴蝶。

  傅家的祭日快到了。

  纸蝴蝶是用来怀念傅家父母的,胜玉不能烧纸,每年都只能这样曲折的方式纪念。

  李樯拿着那只纸蝴蝶过来,讨好地。

  “胜玉,你教我折吧?”

  胜玉看了那半只蝴蝶一眼,没有立刻拒绝。

  过了很久才摇摇头,说:“不折了。”

  李樯问为什么。

  胜玉把蝴蝶收起来,塞进屉子里,放到最深处。

  “……不是很想见他们。”

  前面几个字说得很含糊。

  是不想,还是不敢。

  李樯有些没听清。

  他心里漫开一片一片的凉意,像月下河流的水波,重复地漾开。

  尽管现在胜玉还好好地和他说着话。

  李樯按着胜玉的手心,低头很重地亲吻她。

  在那些把唇瓣都要吸吮吞吃掉的吻里,李樯好像又说了很多遍“你相信我”。

  胜玉扬着双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说。

  “李樯,你想要成婚的时候,要提前告诉我。”

  李樯胸口划过尖锐的痛意,伸手按住了她的睫毛,把她能戳伤人的视线全部挡住了。

  “不会的。”

  他很轻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