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上柳梢, 光影婆娑,立于驿馆的二楼,放眼望去, 可见朱雀街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大殷京都的确繁华, 远比西南富饶热闹。
燕寒负手而立, 站了许久,夜风拂面, 彻底吹散了他的醉意。
此刻,无比清醒。
一锦衣男子被人领了过来,挨近了燕寒, 恭敬道:“王爷,小人来了。”
西南王在京都的暗桩,皆是此人负责。
算是燕寒的得力心腹之一。
明面上虽是万悦楼的掌柜,实则,祖上是西南人士,好几代人都在替西南当暗桩。
燕寒并没有回过头, 只盯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幻想着有朝一日,西南也有能这般繁华盛景。
“近日来,暗桩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封尧此人年少时候就不可小觑, 如今更是如此, 他能仅凭五万兵马就占据皇城,足可见, 此人乃虎狼之辈。本王的一举一动, 必然在他的监视之中。”
换做是旁人, 就算是手握三十雄狮, 也未必敢那般鲁莽。
要不就是封尧乃天命之子,注定了会问鼎帝位。
要不,他便是早已谋划好一切。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可以说明,封尧非常人也。
男子应下:“是,王爷,属下明白。王爷,咱们这次入京面圣,亦不知其他三位藩王会作何感想?”
燕寒长吁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封尧早年就向太上皇提议过削藩,如今他自己登基为帝,自是还会削藩。其他三位藩王如何打算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要守住燕家千百年的基业。”
男子又问:“王爷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楼道传来细微的声响,守在楼梯口的男子朝着这便微微摇了摇头。
是以,燕寒与男子皆噤了声。
封尧还真是盯得紧呐!
在西南那会,他就有所察觉了。
小片刻过后,楼道口的危机解除,男子才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软肋。”
“王爷是指?”
“楚玉鸾。”
是人就有软肋。
或为权势,或为情仇。
封尧并非寻常人,江山与美人,他都会要。
可江山易得,美人呢?
美人是有心的啊。
心,最是难以掌控。
也是最复杂的东西。
*
翌日一早。
帝王下榻时,又将暖床的司寝女官抱在了脚踏上。
对此,汪裴不得其解。
皇上昨夜趁着楚司寝睡下,将人抱上了榻,这又将她抱了下来。
难道是做好事不留名?
明明宠爱楚司寝,却又不想让她知晓?
汪裴恨不能找来月老红绳,将封尧与玉鸾狠狠捆绑在一块。
封尧一个转身,就看见汪裴神色焦灼。
帝王冷沉着一张脸,兀自洗漱更衣,戴上帝王冠冕,这便大步迈出寝殿。
汪裴垂首,紧随其后。
今日有早朝。
封尧登基之后,将每五日一次的早朝,改成了三日一次。年轻的臣子尚且可以适应新的节奏,年迈老臣苦不堪言。
眼下,文武百官已经差不多摸透新帝的路数。
新帝不喜阿谀奉承,事事讲究速度、效果。
几名大臣上书了春耕、防汛事宜之后,便有陆御史出列弹劾,直接指明永安侯,言其军规不严,徒生事端。
倒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罪。
但可以让有心之人把事情闹大。
封尧看向楚凌,嗓音无温,却极具威压:“永安侯,此事,你如何解释?”
楚凌对封尧本就一万个不满意,哼哼了两声,抱拳道:“皇上,臣无错,皇上大可派人彻查!”
楚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硬气。
封尧在朝堂上,不方便偏向他,遂当场认命了崔景辰为钦差,即日起调查楚家军。
崔景辰内心微微赧然。
崔、楚两家交好,皇上将任务交给他,明明还是放水。
他了解楚凌,亦是了解楚家军。楚凌虽时常不靠谱,可军纪一向严明。
崔景辰:“是,皇上,臣领旨。”
楚凌是牛脾气,瞪了陆御史几眼,他生得人高马大,退朝之际,路过陆御史时,故意用肩头撞了他。
亲眼目睹的大臣们:“……”
这个永安侯,是恨不能在朝堂上就动手揍人吧!
果不其然,众人刚走出宫门,楚凌就开始对陆御史大打出手。
“老夫建功立业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楚家军几代人呕心沥血,守卫边陲,死了多少铮铮汉子,你们这些文臣也就长了一张嘴!”
“你辱骂老夫可以,但不能诋毁楚家军!”
“老夫最恨油腔滑调的小人!”
“你们陆家是祖坟埋错了吧?生出你这么一个孽障!”
“……”
楚凌的嘴,是杀人的刀。
陆御史当场气到脸红脖子粗。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楚凌的拳头砸向陆御史,打得他嗷嗷叫。
众官员自是绕道而行,谁也不想被殃及池鱼。
楚玄鹤站在一旁,不由得嘶了一声。
他眯了眯眼。
下手有点狠呐,打残了御史,需得赔偿银两么……?
楚玄鹤掰了掰指头,家中无女子掌家,一切大小事宜皆是他操心,尤其是这银子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不该花的地方万不能乱花。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呐!
“父亲,万不可伤了陆大人的要害,否则,不便医治。”楚玄鹤由衷劝说道。
陆御史:“……!”
*
楚凌在宫门外揍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御书房。
这个时候,玉鸾已经来到御前侍奉了。
她自是听到了楚家被弹劾的小道消息,不过,玉鸾并不担心。
楚家军的军规,她又岂会不清楚?
那陆御史亦不知是被人指使。
玉鸾悄悄瞥了一眼龙椅上的男子,见他脸上并没有太过冷漠,心头猛然涌上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皇上的主意吧?
虽说陆御史的弹劾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可诸如此类的事情积攒多了,难免会对楚家不利。
封尧忽然抬眸,一下就逮住了玉鸾的目光。
男人仿佛猜出了美人的心思。
他凉薄的唇猛地一扯,似是被气笑了。
呵,这个混账!竟是怀疑上了他!
封尧有种被人用匕首戳在了胸口的错觉,冷笑一声:“楚司寝,你父亲被弹劾了,你若求朕,朕可以既往不咎。”
她既怀疑,那他就恶心给她看。
谁知,玉鸾却神色镇定,眨眨眼,如实说:“回皇上,微臣的爹爹问心无愧,楚家的罪名不会成立,微臣并不担心。”
封尧:“呵、呵呵……”男人轻笑时,胸膛微微起伏。
还真是油盐不进。
封尧的确盼着这小女子主动投怀送抱,他可以对她威逼利诱。
可他真正期盼的,则是她真心实意。
封尧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清隽的眉目之间多了一丝深沉,语气不明:“朕的好司寝,你可知,朕前日才下令处决了周家五百号人?”
玉鸾:“……”
明白了!
暴君的意思是,他随时可以杀人。
玉鸾立刻垂首,做鸵鸟状:“微臣有罪,恳请皇上宽恕。”
这又开始服软了?
真是不够吓唬。
可封尧还是不满意,总觉得胸口不舒坦。
尤其是,一想到玉鸾在燕寒面前时流露出的小女儿家情态,他就更是不爽。
怎么?
他堂堂帝王,还不及一个西南王?
他与燕寒,究竟孰更是俊美?
自然了,帝王绝无可能亲口问出这些话。
太过有损颜面。
封尧的指尖敲了敲龙案,磁性的嗓音故意放缓,显得格外缱绻:“过来,侍奉朕更衣,朕要去舞剑。”
玉鸾是个花痴,从前便是如此。
年少时候瞧见了美男子,路都走不动。
彼时,看完美男,她倒是畅快了,却有人因为醋意而憋出了内伤。
如今,封尧身上也长出了腱子肌,肌理处处修韧结实,尤其是精瘦的三角腰肢。
玉鸾垂首走上前,老老实实给帝王褪下冠冕,做出这个动作时,两人挨得极近,封尧看着美人,在她清媚的桃花眼中瞧见了自己的脸,可对方始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直到冠冕褪下,帝王龙袍也脱下,又换上了一件帝王玄色常服,美人的眼仿佛根本看不见帝王。
始终不与他眼神交织。
封尧:“……”
他与她已经做过夫妻之事,虽然只是两次,可次次上演了数回。
他倒是很想得到反馈,但对方却是落落大方,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比他还要拿得起放得下。
薄情女!
是以,帝王面色冷沉的前去了校场。
他的司寝就站在校场下方候着,却目不斜视。
途中,帝王褪去了龙袍,露出了结实修韧胸膛,然而,美人依旧不看一眼。
舞剑好半天之后,帝王已是大汗淋漓,但显然美人并不买账。
似乎,玉鸾已经改了性,不再痴迷/男/色。
封尧:“……收剑!”帝王一声怒喝,汪裴等人胆战心惊。
玉鸾也觉得莫名其妙。
大概是帝王皆是如此,阴晴不定。
帝王去重华殿沐浴更衣,玉鸾直接被轰了出来。
汪裴连连擦汗,道:“楚司寝,龙颜大怒了,你万不可再惹了皇上不悦。”
玉鸾:“……”
日月可鉴,她当真什么也没做呀!
既然帝王驱赶,玉鸾也没道理继续待着,她刚要离去,就被汪裴叫住:“楚司寝留步,皇上一会可能召见你,你不可走远。”
汪裴留了个心眼子。
皇上和楚司寝仿佛都不开窍,他这个当太监的只能尽力牵红绳。
皇上今个儿一直在表现他自己,展示他自己的魅力,难道楚司寝就没瞧出来?
玉鸾似是颇为无奈,稍作思忖,道:“那好,我也不想给汪公公添麻烦,那便在那头静候皇上出浴吧。”
她指了指重华殿外的六角凉亭。
今年暮春干燥酷热,宛若入夏,廊下的风都是热的。
汪裴张了张嘴。
其实,他倒是更想劝说玉鸾直接入殿侍奉。
皇上是刀子嘴豆腐心,哄哄也就好了。
玉鸾去了六角亭歇息,她腰肢酸痛,四肢也不太舒服,那种浑身仿佛被马车辗轧过的感受还尤是明显。
她一坐下,脑子里就浮现出那晚在画舫,封尧摁着她,附耳对她说过的话。
是她的错觉么?
还是说封尧那晚是情况特殊,才失了空?
那时,他的眼角仿佛红了,求着她说:“别离开朕……”
转念一想,玉鸾又觉得自己可笑。
此时的封尧,非彼时的封尧。
她即便容色极好,但红颜易逝,又能美到几时呢?
她是永安侯府的姑娘,她肩上背负太多,她再不可能如年少时期一样,只顾着自己欢喜了。
如今,燕寒已经来了京都,难道是皇上打算拉拢他,从而制伏其他三位藩王?
那么,下一步呢?
封尧的计划里面,有没有针对楚家?
她秀眉紧蹙,心头纷乱如麻。
楚香莲过来时,玉鸾还在走神之中,直到一声沁甜的“姐姐”将她拉回神。
楚香莲并非是楚家嫡支一脉,玉鸾也是入宫之后才见过她。
玉鸾对她第一眼印象就不甚好。
她又蹙了蹙秀眉。
楚香莲诧异一问:“姐姐怎的蹙眉?姐姐不是在皇上跟前当差么?在这里作甚?”
玉鸾眨眨眼,轻叹一句:“美人娘娘用了莲花香么?”
楚香莲纳闷:“不曾呀,姐姐为何有此一说?”
玉鸾:“也没什么,就是嗅到一股莲花味。”
楚香莲就全当玉鸾是夸赞她。皇太后要从楚家女子当中挑选一人顶替玉鸾,族中挑中了她,她只觉得是上苍庇佑她,这才给了她一个飞上枝头的机会。
换做是从前,她怎么都不敢想的。
以她的身份,若是不入宫,日后充其量嫁一个世家庶子,一辈子都会在被主母压制。
楚香莲仗着自己如今是宫里的娘娘,对玉鸾多有鄙夷。
“姐姐,我能去见见皇上么?你我姐妹在宫里也算是有个照应。我今儿亲手做了荷叶羹,想给皇上尝尝。”
楚香莲一心以为,玉鸾必定心中伤怀。
可谁知,玉鸾却笑着一口应下:“好啊。”
楚香莲:“……”
玉鸾又说:“可惜,皇上正在沐浴,美人娘娘只能暂时在此候着,等到皇上出浴,我就去通传一声。美人主子肤白貌美,身段纤细,想来皇上必然会喜欢。”
闻言,楚香莲从错愕中清醒过来。
难道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位堂姐根本没有想压制她啊。
楚香莲百思不得其解。
从玉鸾的角度去看,楚香莲一袭薄纱翡翠撒花洋绉裙,将身段束得十分纤细,宛若荷塘中亭亭玉立的一只莲花。
封尧的确就好一口。
他太爱一掌将她掌控了,最是喜欢握着女子后腰。
玉鸾如是的想着。
就在这时,楚香莲脸上的浅笑,转为惊讶,随后又是含羞一笑,她朝着玉鸾身后的方向,福了福身,娇滴滴又含羞带怯,道:“嫔妾给皇上请安。”
玉鸾惊愕回首。
这就看见封尧一袭玄色绫罗袍服加身,正站在她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大概是不久之前才出浴的缘故,水渍沾染在锦袍上,将他的身段勾勒了七八分出来。
还真是修长笔挺。
而更令人侧目的是,刚刚出浴的男人,一头墨发及腰,眉目冷沉,那双狭长的幽冷眸子如被水洗。
整个人透着一股忧郁的美感。
只怕是世间顶级丹青手,也难以画出这副光景。
不得不说,斯人甚美。
也难怪楚香莲看着皇上的表情,不亚于是看着一块可口香甜的糕点。
可此刻,封尧看着玉鸾的眼神,却仿佛是怒中含怨,眸光幽冷。
玉鸾:“……”
她也屈身行礼。
封尧忽然开腔,凉薄的唇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讽刺:“朕喜欢怎样的女子,还有谁能比楚司寝更清楚?”
玉鸾愕然抬首。
楚香莲也眼巴巴的看着帝王。
而这时,封尧轻扯唇角,说出一句与身份着实不相符的浪荡话,剑眉还配合着轻轻一挑:“朕……只喜欢丰/胸/柳/腰。”
玉鸾:“……”
楚香莲:“……”
帝王如神祇一般,立于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下,可偏生嘴里吐出的言辞,又是如此浪荡形骸,却不叫人觉得唐突,反而更觉得心跳如鹿。
楚香莲这样的深闺女子哪受得住?
可她的手无意识的放在了胸口,却又陡然面色一白。
她的确清瘦肤白,可……
楚香莲又瞥了一眼玉鸾,上下打量了她,这才发现什么是帝王口中的丰/胸/柳/腰。
楚香莲顿觉得羞辱万分。
封尧再度淡淡启齿:“楚司寝,朕说得没错吧?”
玉鸾无话可说。
她从十四岁就开始见证这家伙的风流,当然知道他的喜好!
封尧没什么心思多费唇舌,他只觉得胸口憋闷,甚是不爽快,挥袖转过身,背对着玉鸾,吩咐道:“你还不快给朕滚过来!”
玉鸾破罐子破摔:“是,微臣这就滚来。”
一言至此,她看向楚香莲,满脸歉意:“美人娘娘,不如你先滋补一阵子。”
她对一个曾经没见过的堂妹,谈不上姐妹情深。
对方嘲讽笑话她,她自是没什么好感。
楚香莲:“……!!”
是以,汪裴大概看出了什么,立刻走上前逐客:“楚美人,皇上要歇息了,还请回吧。”
楚香莲没有强大的靠山,她虽是楚家女,可永安侯府的真正掌舵者是玉鸾的父亲。
如此,她只能暂且离去,不敢开罪了汪裴。
一路上,楚香莲的手一直放在胸口,时不时很不甘心的摁几下。
的确不丰/腴!
她早就知道自己身段的缺陷,却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嫌弃!
那人还是帝王!
“楚玉鸾!”楚香莲咬牙切齿。
一个陆家弃妇而已,凭什么与她争高下?!
*
这厢,玉鸾前脚刚迈入内殿,手腕就被男人突然握住,随即一股大力拉着她往榻上去。
汪裴眼疾手快,离开转身,带着几名宫人退到了殿外。
听着里面女子的尖叫声,汪裴莫名觉得欢喜。
就该这样啊。
不然,小皇子与小公主几时才能出来。
这是个男权世道,封尧还是天子,故此,在汪裴看来,无论封尧对玉鸾做什么,都是符合常理。
玉鸾被抛上榻,男人随即欺身过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冽酒气,与沁凉薄荷混杂在一块,并不觉得难闻。
“皇上!何必如此?那送上门的楚美人倒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皇上没道理冷落美人!”
玉鸾呼吸不稳,方才男人的动作太过猛烈迅速,她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封尧顺势解下/腰/间系带,握住玉鸾的双腕,这便开始绑住她,凉薄的唇似笑非笑,道:“呵呵,朕说了,朕只喜欢楚司寝这样的身段,你若是有心,就该替朕找来一个合口味的!”
一言至此,他附耳发狠似的咬上了耳珠:“朕的司寝,侍/奉朕,是你职责所在。”
玉鸾:“……”
作者有话说:
狗子:朕是个肤浅的男子,就好这一口~~~
玉鸾:→_→
——————
宝子们,继续往下翻,还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