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我始乱终弃的前任登基了 墨九言 7923 汉字|1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一章

  一开始, 玉鸾兢兢业业誊抄《诗经》。

  至于封尧为何偏偏要让她抄写《诗经》,她觉得,这依旧是报复。

  当初, 封尧近乎每隔几日就会给她写情信, 总会借用《诗经》里面的诗词, 自然也都是他亲笔书写。

  所谓情信,是玉鸾提出来的, 小姑娘胡搅难缠,非要如此。

  如今,他大概是想让她也尝尝这滋味。

  玉鸾抄着抄着,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御书房没有旁人,安静到了落针可闻,不消片刻,她就趴在了桌案上,明知不该睡, 却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封尧正批阅奏折。

  仿佛只要玉鸾在他身边,哪怕他与她什么都不做,他也心安。

  见玉鸾睡下,封尧抬眼看了片刻, 今日天气十分暖和, 眼看着就好到春末了, 他并没有急着去查看玉鸾冷不冷。

  万一被这小女子发现自己太过在意她,那岂不是笑话!

  他已不是当初卑微的少年。

  时光的递增, 让诸多心事不再轻易宣之于口。

  年少时热忱, 成年后收敛。

  于是, 封尧等了片刻, 打算等到玉鸾彻底睡熟,这才去靠近。

  不多时,玉鸾嘴里喃喃唤道:“爹爹、兄长……呜呜呜……”

  她似在梦里低泣,以至于嗓音格外沙哑。

  封尧:“……”

  待在他身边就这么委屈么?

  *

  不知过了多久,玉鸾是被绿萝姑姑唤醒的。

  “楚司寝,这都快到傍晚了,你快醒醒。”

  绿萝姑姑还算温柔,在玉鸾耳侧低语了几句。

  玉鸾这才抬首,入目是一片烛火微光,已经开始掌灯了,她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睡着之前的场景。

  昨日的消耗太多,导致她一睡着就会断片。

  熟睡过去可真好啊,可以忘却一切不愉快。

  脑子一旦清醒,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玉鸾扫视一眼,并没有看见封尧。

  绿萝姑姑道:“趁着还没天黑,你速速收拾一下出宫吧,皇上允你回府一趟,三日后再入宫。”

  玉鸾:“……”

  封尧岂会那般好心?

  还是说,他又起了什么旁的心思?

  是需要她去拉拢父兄么?

  永安侯府这些年之所以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并非仅仅是因为从不站队,更重要的是父亲麾下三十万兵马。楚家兵权是世袭罔替,父兄更是在军中积威甚重,只要楚家旌旗所到之所,必有将士追随。

  封尧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文武皆需。

  现下,他只是控制了京都城,而今藩王势力独大,关外局势不稳,大殷的几大武将世家对他而言,都太过重要。

  要不就拉拢;要不……直接铲除,以绝后患。

  玉鸾对局势十分明了。

  只是不知道,封尧对永安侯府楚家是何打算?

  倘若当初楚家对他落井下石过,只怕她现在已经不可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了。

  玉鸾诧异一问:“姑姑,皇上可提及,为何允许我回府?”

  绿萝稍作思忖,她忽然就想到封尧不久之前盯着玉鸾的睡颜看了半晌,大概是怜惜吧……

  可帝王哪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绿萝不敢轻易揣度,只道:“皇上并未提及。”

  是以,玉鸾只好暂时作罢。

  她稍作准备,便有宫奴过来接应她,就连回府的马车都备好了。

  “楚司寝,皇上让奴才送你回去。”

  玉鸾莞尔一笑。

  封尧哪里是让人护送她?是监视吧。

  永安侯府就在京都,父兄也留在了京都,她总不能插着翅膀飞了。陆长青眼下毫无消息,大概已经离京。封尧故意放了陆长青离开,便是为了钓更大的鱼。

  马车缓缓行驶在宫道上,玉鸾通过半开的车帘看向夕阳下的紫禁城。

  这里人人心生向往,可又像是一座樊笼。

  封尧如今心思太过深沉,再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或许,他已经将她也算计其中了吧。

  大概是风太急,她眼眶微湿,遂抬袖随意抹去。

  *

  同一时间,封尧在校场舞剑,青峰剑自带煞气,周遭的墨竹林遭了殃,被齐刷刷砍秃了去。

  汪裴与几名立侍只觉得浑身阵阵骨寒。

  就仿佛帝王挥出的剑气渗入到了他们体内。

  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皇上不悦了。

  汪裴不得其解。

  皇上与楚司寝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突破,昨日抱得了美人归,皇上为何要这般?

  他这个阉人着实不懂了。

  这时,一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小太监从夹道疾步走来,行至校场,垂首禀报道:“皇上,楚司寝已经出宫了。”

  青峰剑低鸣,封尧止了动作,玄色衣袂在晚风里轻轻舞动,他收了青峰剑,幽眸映着落日余晖,眼底宛若坠入了万里星河,深沉不见底。

  帝王嗓音喑哑清冷:“暗中盯着,事无巨细,朕皆要知晓。”

  “是,皇上。”

  *

  永安侯府。

  玉鸾回府的消息事先送达到了楚家。

  楚凌与楚玄鹤早就在巷子口候着,玉鸾的马车还没停下,就听见了她爹爹那掺杂了哭腔的嗓音。

  “我儿受苦了啊。”

  “这世道当真不公。”

  “老天到底开不开眼呐?”

  “老夫此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绝无对不住封家,他封家却害了老夫两个女儿!”

  玉鸾撩开车帘,神色一度低沉。

  长姐的死,是父亲此生的痛,也是她的痛。母亲走得早,她是在长姐的庇护之下长大,亦姐亦母。玉鸾心中的钝痛,不比父亲少半分。

  可父亲……

  他岂会不知封尧派了人跟着她?

  如此这般说,是会传到封尧耳朵里去的。

  一旁的楚玄鹤抬手掐了掐眉心,高大颀长的年轻男子,杵在自己父亲身侧,仿佛束手无措。

  永安侯曾经战功赫赫,功高过主,是上一代京都权贵中少有的英雄豪杰,可偏生……他长了一张嘴巴。

  当初,楚家军在与柔然对抗的几年之中,一次老柔然王愣是被楚凌的一张嘴给气死的。

  没错,是活活气死。

  那一战,楚家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要了老柔然王的性命。

  后来,楚凌的嘴巴,成了军中的传奇。

  朝中文臣亦是不敢轻易挑衅楚凌。

  楚玄鹤正要上前搀扶自家妹妹,却是被宫奴抢先了一步。

  “司寝大人,奴才侍奉你。”

  楚玄鹤伸出的手落了一个空。

  玉鸾和自家兄长对视,眼神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封尧安排了四名宫奴陪同她回来,这四人一路疾驰,一看就是练家子,并非普通的宫人。

  楚家父子自然也看出来了,楚玄鹖倒是很会明哲保身,楚凌却当场怒意腾起:“我楚家的姑娘,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千家难求,犯不着攀附那滔天富贵!又非人人稀罕权势富贵!”

  楚凌仰着脖颈。

  他身量高大,这般仰着脖子,像足了荷花潭里嗷嗷鸣叫的黑天鹅。

  四名宫奴:“……”

  永安侯这话,是说给皇上听的吧。

  欸,这让他们如何回去传话?只能实话实说啊。

  不愧是永安侯,毕竟,当年凭着一张嘴就赢过一场战役。

  试问,放眼整个京都城,谁敢轻易与永安侯拌嘴?

  朝中的两位御史都没有这个胆子。

  楚凌上前一步,一把揽过女儿瘦弱的肩,顺势撞开了那名宫奴,亏得宫奴习过武,不然会被当场撞开几步远。

  楚凌的亡妻是京都城出名的美人,玉鸾姐妹的容貌随了他们的母亲,楚凌对这对姐妹二人几乎是捧在手心的。

  思及此,他又开始憎恨封氏皇族!

  尤其是太上皇。

  每次一道圣旨下来,拿着器重功勋的幌子,夺走他的女孩儿们。

  楚凌毫不避讳,声情并茂:“我儿着实辛苦了,那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若真是受不住,就告知父亲,大不了……咱们楚家豁出去了!”

  四名宫奴俱是身子一僵。

  永安侯慎言呐。

  楚家打算怎么个豁出去法?

  想造反么?

  玉鸾无奈苦涩一笑:“父亲,我无事,一切皆安。”

  楚凌愤然:“可我儿瘦了啊!”

  玉鸾不想自找麻烦,更是担心回宫后,封尧会借题发挥,遂莞尔笑道:“父亲,女儿这是窈窕。”

  楚凌仿佛没听见似的,一边揽着女儿往府中走,一边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皇上可是不给你饭吃?”

  玉鸾:“……”

  四名宫奴:“……”他们是皇上的暗卫,寻常时候仅仅负责帝王的安危,可今日却特意护送楚司寝归府,可想而知,皇上有多重视她。

  皇上又岂会不给楚司寝饭吃?

  永安侯,还请你保持慎言!

  楚玄鹤颔首,深呼吸,胸膛微微起伏,入府门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巷子口有人在鬼鬼祟祟。

  但楚玄鹖并没有揭穿,他收敛眸中异色,垂在广袖下的手掌握了握,面上毫无他色,没有露出一丝丝破绽。

  永安侯府的正堂,楚凌直接让那四名宫奴待在外面,不允许入内。

  这份鄙夷与怨恨,已经太过明显了。

  帝王的人登门,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这种事,估计也就只有永安侯楚凌能干得出来。

  无法,四名宫奴只能守在外面,尽可能的窥听堂屋内的谈话声。

  *

  玉鸾在圈椅上落座,各色点心都已备好,还有她平常时候爱喝的羊乳。

  朝中之事,楚凌父子也有所耳闻。

  “陆长青眼下不知所踪,长信侯畏罪自杀,原太子被皇上喂了恶犬,太上皇不知被关押在了何处……封尧那个臭小子,到底打算做什么?”楚凌站在女儿面前,看着她吃糕点,忍不住问道。

  对此,玉鸾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封尧的目的,还能是什么?

  自是掌控全局。

  他从前就是一个体贴周到之人,凡事都能做到十分细致。

  少年长大了,成了一头野心勃勃的雄狮。

  既已问鼎帝位,尝到了这滔天权贵带来的滋味,他必然不会放手。

  楚玄鹤也问道:“妹妹,你总不能一直当司寝,皇上可提及打算几时放过你?”

  总之,楚家父子是绝不愿意,再让楚家的姑娘嫁入天家了。

  玉鸾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她也想知道,封尧打算几时放过她。

  可她眼下更担心的,是父兄安危。

  玉鸾:“爹爹,兄长,你们投诚了皇上了?那日后有何打算?”

  封尧不是太上皇,绝对不会放任权臣手握重兵。

  楚家父子对视了一眼。

  玉鸾所担心之事,他二人心知肚明。

  楚玄鹖一如既往的冷静深沉。

  楚凌拍案而起:“大不了直接反了!”

  这句话实在大声,外面四名宫奴听得真真切切,四人是假太监,额头很快溢出薄汗。

  永安侯……要反?

  不会今日就杀了他们四人吧?

  此事定要尽快告知皇上!

  玉鸾捧着杯盏的小手一抖:“爹、爹爹!”

  楚玄鹖已经见怪不怪,对楚凌使了眼色,又看了看堂屋外面,暗示父亲。

  楚凌却丝毫不收敛:“老夫心中有气,说几句话解解气都不成么?!”

  四名宫奴:“……”

  原来只是为了解气啊。

  幸好!

  这个节骨眼下,一旦三十万楚家军反了,大殷会大乱的。

  永安侯一如既往的虎啊!

  楚凌气愤一番之后,这才想起来问要事:“我儿,皇上许你在家住几日?”

  玉鸾如实说:“皇上说,三日。”

  楚凌一脸不满:“那臭小子当初就没安好心!难怪非要认老夫为师!原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狡猾至极!”

  眼看着父亲越骂越是起劲,楚玄鹤轻咳了一声,终是忍不住打断,道:“父亲,皇上将原太子喂了恶狗。”

  他这是随时提醒父亲,封尧再怎么不济,也有一丝丝优点。

  好歹,替长姐报仇了。

  原太子不能死在楚家人手里,起初原太子还是储君,楚家若是动手,那就是谋逆之罪,阖府上千人的脑袋不保。

  如今,原太子死得如此惨烈,楚家父子心中的仇恨总算是稍稍消减。

  果然,楚凌稍作收敛,哼哼了两声:“哼!你们的长姐,也是被封尧间接害死的!”

  玉鸾敛眸,握着杯盏的指尖逐渐捏紧。

  楚玄鹤张了张嘴,终是欲言又止。

  往屋外的四名宫奴:“……”

  永安侯对皇上恨之入骨啊。

  下一刻,楚凌又哼哼道:“封尧也算是干了一桩好事,原太子怎么也没想到,会葬身恶犬之腹!封尧那小子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徒弟!”

  楚玄鹖:“……”如此前后不一?

  父亲,您还有原则么?

  *

  皇宫,御书房。

  封尧昨日闲置了政务,今晚趁着玉鸾不在皇宫,打算秉烛夜游、案牍劳形,亦不知是不是因着窗棂俱是开着的,有风拂入,他接连打了几次喷嚏。

  帝王的喷嚏当然与众不同。

  被他生生压制了下去,仅发出一半声响。

  汪裴是个人精,见帝王从日落开始就一直不言不语,笑着恭敬道:“皇上,必然是楚司寝念着您呢。”

  封尧捏着银狼豪笔的手,蓦的一滞。

  古人言,喷嚏不止,是远方有人念矣。

  帝王凉薄的唇正浮现一抹清浅的弧度,谁知下一刻,唇角弧度又戛然冻住。

  帝王声线极冷:“朕在漠北这几年,从未打过喷嚏,你的意思是,无人念着朕?”

  汪裴一噎:“……!”

  他立刻跪地:“皇上,老奴不是那个意思啊,许是……许是距离相隔甚远,皇上在漠北感应不到?”越扯越没道理了,汪裴恨不能自扇耳光,他就不该多嘴啊。

  封尧并未动怒,但眼底的神色宛若冻上了一层冰碎子。

  她一定不曾想起过他!

  这个念头一起,封尧差一点就直接命人去永安侯府,再把玉鸾给召见回来。

  可帝王已经金口玉言,三日休沐,一天少不得。

  这时,一小太监/弓/着身子走来,不敢抬首,通传道:“皇上,昭仪娘娘求见。”

  封尧本不欲见到卫冬儿。

  卫冬儿对他而言,就是外租父留下的唯一血脉,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给她一生无虞,但他对卫冬儿并没有男子对女子的那种情愫。

  封尧正要脱口而出“不见”二字,可转念一想,玉鸾这几年可能不曾想起过他,甚至于还想嫁给陆长青,他心口挤压的旧账又涌了上来。

  “让她进来。”

  就仿佛,他也与旁的女子不清不楚,才能消除心中愤慨。

  他喜欢惨了玉鸾是真的;

  可他的确想要报复她,也是真的。

  矛盾又极端。

  无法治愈。

  在漠北生生死死那几年,封尧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清楚。

  偏执而自负。

  小太监应下,这便退出殿外,去宣见卫冬儿。

  封尧淡淡瞥了一眼跪地的汪裴:“起来吧。”

  汪裴如蒙大赦,站起身时,抬袖擦了把汗。

  卫冬儿今晚换了一副打扮,不再像从前那般浓妆艳抹,倒是挑了一件桃粉色琵琶襟上衣,下面配了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盘云髻上插了一支流苏簪子,秀丽的脖颈露在外面,显得身段也拉长了不少。

  汪裴这才行至帝王身侧站着,不小心瞥了一眼,愣了一下。

  卫昭仪今晚的穿扮……

  像极了一个人。

  这不是楚司寝素来喜欢的打扮么?

  还真是素雅了不少。

  可卫冬儿的容貌偏向小家碧玉,如此打扮就更显得单薄了。不像楚玉鸾,她是清媚之姿,半纯半欲,淡妆浓抹总相宜。

  汪裴敛了眸,当做一个隐形人。

  卫冬儿的小心思,汪裴能看得出来,封尧自然也一目了然。

  新帝清俊的眉目蓦然微拧,似是开始不悦了。

  内殿灯台烛火明照,卫冬儿完全沉浸在怦然心动之中,没有意识到帝王脸上神色的微妙变化。

  姑母提醒她,学学楚玉鸾。

  她今晚特意打扮成了楚玉鸾的模样,就连她自己对镜揽照的时候,也觉得甚是惹眼,想来表兄一定会喜欢她这副模样。

  到了此刻,卫冬儿还认为,封尧之所以至今还留着楚玉鸾佚?,仅仅是因为楚玉鸾的容貌。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嫔妾给皇上请安。”

  卫冬儿盈盈俯身,掐着一管小嗓子,娇滴滴的。

  随着卫冬儿的靠近,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封尧本能的蹙眉。

  他不喜浓郁花香,亦或是那股显露气味。

  他倒是贪恋玉鸾身上的体香。

  但同样是香气,给人的感觉确实千差万别。

  一个让他沉迷,另一个则令他不适。

  然而,卫冬儿身上的这股香气,似乎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封尧对待这个仅剩的表妹,多多少少有些怜惜之意,若非卫太后一意孤行让卫冬儿入宫,他会给她安排一桩顶好的婚事,护她一生周全。

  封尧:“平身吧,不必多礼。”

  卫冬儿站直了身子,腼腆害羞一笑,又不由自主的扭了扭身板,含情脉脉的看向帝王。

  封尧:“……”

  场面一度尴尬。

  美人费尽小心机,帝王却无动于衷。

  封尧直言问道:“你有何事?”

  这下轮到卫冬儿一怔了。

  她是后宫妃嫔,封尧是帝王,这个时辰又已经华灯初上,她来见帝王,还能为了甚么?

  卫冬儿今晚是有备而来,她仗着是卫家女,又有卫太后撑腰,便壮胆走上大理石石阶,试图更进一步的挨近帝王。

  封尧不为所动,静等卫冬儿下一步的动作。

  他倒要看看,难道他当真非楚玉鸾不可了么?

  此刻的封尧很想试探一下他自己的本能。

  他已是帝王,为了权衡朝野,自是不可能当个修行的孤家寡人,之所以至今不曾/宠/幸/后宫妃嫔,仅仅是不感兴趣,仅此而已。

  绝非是会为了某个女子就守身如玉。

  那实在荒唐。

  封尧如是的想着。

  另一方面,他很想证明一下自己并非是一门心思扑在楚玉鸾身上。

  此时的他,再不是当初的冲动专情少年人。

  而就在卫冬儿伸手搭在了他臂弯时,封尧发现自己依旧没有任何的冲动念头,他的内心平静无澜。

  可他分明记得清楚,他每次与楚玉鸾挨近,体内仿佛有一头野兽想要逃窜而出。

  卫冬儿第一次碰触到封尧,已是内心一片狂乱,激动不已:“皇、皇上打算几时歇息?”

  依旧娇滴滴的说话。

  封尧眼看着身边的人,闻着那股诡谲的香气,他眼前忽然一晃,仿佛看见了楚玉鸾。

  她正对着自己笑靥如花,再不是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封尧忽然伸手握住了卫冬儿的手腕,稍一用力,就见她拉到自己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双膝上。

  “小乖……?是你么?”

  一旁的汪裴:“……”

  皇上他这是怎么了?

  汪裴不知进退,按理说,这个节骨眼下,他应该立刻退下,可皇上的神色明显不对劲。

  “皇、皇上呀!”卫冬儿受了惊吓,但被自己心悦的男子抱着,她又很快露出狂喜。

  卫冬儿来之前,已经被宫廷的嬷嬷启蒙过了,她看着封尧盯着她的唇,便也缓缓靠近。

  就在卫冬儿幻想着今晚之后,她就能彻彻底底属于帝王时,封尧突然抓起龙案上的一把匕首,直接刺在了他自己的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男子霍然清醒。

  再定睛一看,面前人又换了一个。

  不是楚玉鸾!

  封尧竟是自嘲一笑。

  他真是疯了,楚玉鸾那样的女子,又岂会像旁人一样服软?

  “下去!”封尧忍着疼痛,此言一出,手掌握住了卫冬儿的肩,将她直接从自己的双膝上提了下去。

  卫冬儿跌趴在地,扭头茫然看向封尧,却见帝王倏然站起身,怒视着她:“再有下次,朕不会顾及卫家旧情!”

  封尧太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前一刻还没有任何悸动,但此刻,他腹中那翻江倒海的欲/望已经即将喷涌而出。

  煎熬、难受……

  封尧迈出龙椅,往御书房外面走去。

  汪裴看着滴落在地的血渍,不由得暗暗心惊肉跳。

  卫冬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尧走远,根本没有勇气追上去,她跪趴在大理石地面,埋首挫败大哭。

  表兄他宁愿伤了龙体,都不愿意接受她?

  卫冬儿在这一刻宛若被重物击中,突然就变得没那么纯真,她抬首朝着殿外望去,开始怀疑,姑母对她所说的一切到底对不对?

  表兄都这般了,她当真要继续纠缠下去?!

  此刻,汪裴一路小跑追上去,他真想提醒帝王速速止血,可好像,皇上眼下最严重的问题根本不是止血。

  汪裴:“皇、皇上要去何处?”

  封尧爆喝一声,仿佛正隐忍着某种蚀骨煎熬:“出宫!去永安侯府!”

  汪裴:“……”

  他是个太监,自然不能对帝王此刻的处境感同身受。可,后宫已有几位妃嫔,皇上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

  永安侯府,华灯高照。

  对楚凌而言,女儿今日归来,他比过年还要欢喜,嘴上骂了几句封尧之后,心理上也就平衡了不少。

  侯府晚膳十分丰盛,就连侯府小厮下人们也皆可吃酒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永安侯府今日办喜宴。

  酒香气味顺着晚风飘荡在长街上,巷子口更是浓郁。

  帝王的马车停靠在永安侯府巷子外时,封尧便闻到清清楚楚。

  “……”若是没记错的话,楚家近日来并没有什么喜事。

  况且,倘若楚家发生任何大事,探子不可能不告知他。

  封尧拧眉,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摁着腿上的伤口,疼痛才能他稍稍理智。

  “去把楚玉鸾给朕带出来!”帝王隔着一层车帘低喝。

  “是,皇上。”

  汪裴与御前侍卫亲自出马。

  但这二人登门侯府时,守门小厮十分排斥,甚至于不太相信。

  “走走走!滚远些!二小姐刚回来,皇上又岂会宣见?”

  “少在这里坑蒙拐骗!”

  “再不滚远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侯府小厮亮出了长剑。

  汪裴连连擦汗,皇上那边可等不了太久啊,不会憋出什么毛病吧……

  无法,汪裴与御前侍卫只能折返马车,向封尧讨要象征身份的令牌。

  封尧听了此言,凉薄的唇狠狠一抽。

  他出宫匆忙,哪里会携带什么信物?!

  他对永安侯府太过熟悉,从幼时到年少,他不知从这条巷子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

  封尧单手离开车帘,兀自下了马车。

  汪裴一门心思担心封尧的腿,却见帝王宛若没事人一样,大步迈向侯府大门,步履如风。

  封尧的脸就是最好的令牌。

  侯府的守门小厮虽然几年不曾见过他了,可还是一眼就认出,当初可是一口一声姑爷喊着。

  “姑、姑爷……皇上!”

  “皇上且稍等,小人这就去知会侯爷。”

  小厮受惊过度,立刻前去通报,因为太过紧张,竟然直接将帝王堵在了大门外。

  汪裴:“……”

  楚家好大的胆子啊。

  皇上来了,也只能在府门外候着?

  御前侍卫们也目瞪口呆。

  封尧倒是没有直接硬闯,又大概是他此刻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肆意走动,每一次动作都让他备受煎熬。

  小厮近乎是一路狂跑去了堂屋。

  急急忙忙禀报过后,楚家父子两人俱是一愣。

  “你让皇上在外面候着?”

  小厮点头如捣蒜。

  楚家父子:“……”

  楚玉鸾正吃席,既然回家了,她没有必要悲春伤秋,得过且过才叫好。

  闻言后,她也同样怔然。

  都这个时辰了,封尧出宫作甚?

  前脚刚放了她出宫,没有道理后脚就追出来吧?

  是以,楚家三人一道去了府门外,就见封尧还当真站在了侯府大门外,男人高大颀长,一袭象征着皇权的玄色锦缎衣袍,他单单是站在那里,廊下灯火打在他脸上,就显得无比威压肃重,宛若天神降世。

  那双幽眸直视前方,尤其落在了玉鸾身上。

  更让人震惊的是,帝王此刻面容,甚是煞气。

  而就在这时,封尧晃了晃脸,抓着手中匕首,直接刺入大腿,随后又忽然拔出。

  楚凌:“……”

  楚玄鹤:“……”

  新帝果真够狠!

  对自己下手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玉鸾就更看蒙了。

  汪裴则忙笑着打招呼:“侯爷,大公子,皇上是来接楚司寝入宫的,时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

  玉鸾蹙了蹙秀眉。

  楚家父子亦是不满。

  说好的回府三日,这才半天不到,怎么又来要人?

  不过,新帝着实不对劲,楚家父子有意阻挡,但也不能正面起冲突。

  玉鸾不想给父兄添任何麻烦,遂即刻答应启程。

  她倒是很会宽慰人,笑着告别:“爹爹,兄长,你们也看见了,皇上待我极好,如今到底是在御前当差了,不可再任性。”

  玉鸾的宽慰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楚家兵权在握一日,就必然是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暂时还没到发作的时候。

  玉鸾一迈出府门,就被封尧握住了手腕,直接大步带着她离开。

  楚凌气煞了,汪裴担心恒生事端,忙是劝说,道:“侯爷啊,皇上对楚小姐是什么心思,侯爷又不是今日才知晓,您就消消气吧。”

  楚玄鹤也挡住了永安侯:“父亲息怒,妹妹她……若非为了那桩事,又岂会答应嫁给陆长青,你就别管了。”想管也无能为力。

  楚凌气到跺脚,汪裴还没走远,就听见他愤然骂道:“封家皇室就没一个好东西!”

  汪裴:“……!”永安侯这张嘴啊,还真是毒辣。

  *

  玉鸾是被男人直接提上马车的,随着车帘一落下,马车即刻往前行驶,她没有坐稳,跌落在了封尧身上。

  男人埋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是一声满足且悠远的叹息声,又像带着几分醉意阑珊,沉醉又迷离。

  而此刻,玉鸾才回过神来。

  从被拉上马车,以及马车突然急促往前疾驰,到了她落入封尧怀中,一系列动作都过于急促了些。

  她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封尧深邃的眼,他眼底像是渲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敛了往日的肃重与阴戾。

  “呵呵……猜猜朕为何出宫接你?”

  玉鸾:“……”

  她能不猜么?

  因为皇上有疾?

  而很快,玉鸾就意识到了什么,抵触着实明显,她想不留意都难。

  “你、你……你怎么像……”像随时随地会发/情/的牲口。

  这话到底粗鲁,她说不出口。

  封尧半是清醒,半是醉态,亦不知卫冬儿到底用了何种“香料”,那玩意儿无疑很适合助/兴。

  封尧不久之前甚是煎熬,如被蚂蚁啃食。

  可此刻,温香软玉在怀,他又忽然体验了圆满,此前的种种不悦暂时被抛之脑后,唯有眼前的悸动与翩然。

  封尧自问自答:“朕被卫昭仪做了手脚,眼下极需要你。朕已吩咐了人驶往东城画舫,你我曾在那里好过,你可还记得?”

  玉鸾:“……”

  所以,事情的真相的事,他被卫冬儿使了坏,他便出宫来寻她?

  后宫不是有妃嫔么?

  至于东城画舫,玉鸾的确曾经去过,但也是几年前被封尧骗过去的,他美其名曰,是带着她去赏荷,实则却是将她困在画舫,被她领入歧途。

  当初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是羞燥了起来。

  铁臂圈得太紧,玉鸾试着挣脱:“皇上,你糊涂了!后宫妃嫔才是皇上应该找的人。”

  这话不知哪里惹怒了帝王,他忽然埋首,直接隔着衣料,咬在了美人肩膀上,大有泄愤的嫌疑:“朕偏不!”

  男人像个醉酒的浪荡子,再没了此前的冷静自持。

  玉鸾哪里受得了他这般无耻,也愤然道:“还请皇上自重!”

  封尧宛若耍起了酒疯:“自重?朕不知何为自重。朕只知,你亏欠了朕的,你要还给朕,朕就算腻了你,你也不能离开,你这辈子都要待在朕的身边。朕若死了,你就陪葬。朕老去时,你也跟着老。朕就是去黄泉碧落,也会拉上你。”

  玉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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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说:

  封尧:对朕的表白,你还满意么?

  玉鸾:(⊙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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