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爱屋及乌
哥舒琎尧道:“是,也不全是,我有先帝御赐的打王鞭,上打昏君下打逆臣,即便他们联名上书弹劾我,我也不会受到影响,是我自己不想在京中与他们做无意义的纠缠,自请下放,刚好居安城县令因病去世,我就来了这里。”
听哥舒说完过去的这些事情,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哥舒会和他有相同的理念。
因为哥舒琎尧祖上是与女君共事的,传承的是女君的理念。
比起朝中的各种贵族,哥舒他们更像是女君留在世上的火种和希望。
庭渊问:“那如今的青天书院如何?”
哥舒道:“如今青天书院招收学子会要求他们上报家庭情况,三代以内在朝为官者,对他们的录取门槛会比平民学子要高,八成是平民学子,两成权贵学子,正是因为有这个门槛在,权贵学子反倒不敢轻易入青天书院,而是选择进凤鸣书院,凤鸣书院现在被京州求学的学子戏称权贵书院。如今的青天书院虽然已经背离了女君的初衷,不再完全凭借名次录取,但更多地保证了平民学子的利益。”
庭渊想了一下这个事情,换作是他,他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广招学子不作限制肯定会和十多年前一样,平民学子成了贵族学子的垫脚石。
现在设立了门槛,能够从一定程度上保证平民学子的利益,也是在从一定程度上削弱权贵的势力。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继续如此,权贵和平民之间的分歧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会必不可免地爆发冲突。
庭渊道:“科举公平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方法。”
哥舒琎尧和伯景郁郁看向了他。
庭渊:“教育资源垄断在贵族手里,如果他们手里不再垄断教育资源,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这种差距就会逐渐缩小。光靠扶持上层的平民学子是远远不够的。”
在这里,基础教育是私人的事情,只有到了高等教育阶段,才有国家干预,导致众多学子的基础水平参差不齐。
百姓的知识水平分为两个极端,不识字的占大多数。
哥舒琎尧:“提升基础教育很难。”
庭渊:“不从底层做出改变,那想要消灭贵族,只有没收财产,但这样是治标不治本,消灭一批又会有一批新的权贵冒头,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底层开始转变,社会发展才会变快。”
伯景郁认真想了一下庭渊这个提议,难度确实很大,但是确实是有可行性的。
他问庭渊:“公子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庭渊:“如果每一个县都有一个希望书院,未来何愁没有希望?”
庭渊道:“科举三年一届,这些孩子三四岁就已经开始读书,十二年后的科举,他们其中会有不少人参加,保不齐他们就有可能中的。教育国有化,难在当下,福在千秋。不能因为事情难,就选择跳过,跳过的次数多了,累积在一起,势必要爆发。”“他是谁?”飓风问。
遇到林玉郎时,飓风和赤风并未跟他们在一起,他去总府调查贺兰筠的案子返回金阳县时,飓风和赤风还未到金阳县,因此他并不知道贺兰筠的事情。
惊风与他解释,“贺兰筠的父亲,如今霖开县的通判,就是他的妻子一直在资助闻人政,闻人政与贺兰筠是同窗,两人也算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非常好,闻人政被押解到总府衙门,所有人都认为是闻人政奸污了姚家姑娘,贺兰筠坚持认为他无罪,四处为他奔走,想要深入调查还闻人政一个清白,不知何人将他灭口,怪罪在林玉郎的身上,而我们就是通过林玉郎得知姚家六口的死与闻人政无关,顺着这条线才摸到这里。”
飓风:“会不会这贺兰阙也参与其中?”
惊风也不太清楚,林玉郎说这通判一家都是好人,通判几年都不为自己做一身新衣服,朝廷下发的俸禄都拿来养善堂里的孩子了,能够养出贺兰筠和闻人政这样的孩子,这通判也是个清廉的好官。
“应该不会。”惊风道:“他十多年前在这里当司户,如今升职做了通判,正县级的通判也就是个从七品的官员,往小了说也就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
一个县只有一个通判,其余的全都叫判官,在县级通判是二把手,位置要比县令低,和县丞是平级,同是从七品的官员。
从七品和从八品只是一级之差,是很多官员一辈子的终点。
如今盛国最不缺的就是官员,晋升也不像从前那般容易,多的是官员平调,能够快速晋升的官员,多数都是一甲进士或者是二甲前一百五十名的进士,若是三甲的进士想要有大的阶层晋升基本不可能做到,除非是政绩表现突出,或者得到提拔。周少衍是先夫人与周家老爷的儿子,周少衍的弟弟是继夫人与周家老爷的儿子,两人同父不同母。
无论是他们在酒楼吃饭,还是在客栈休息,所有周家的工人全都称呼周少衍为——少东家。
而对周少衍的弟弟的称呼则是——小公子。
若按寻常富裕人家,对周少衍的称呼应该是大公子。
同样作为周家的儿子,一个是少东家,一个则是小公子。
庭渊问周晓鸥:“你家少东家的称呼为什么不是大公子?”
东家,少东家,任谁都会觉得,周少衍必然是周家未来的主人。
这就像皇帝有一堆儿子,其中一个是太子,其他的都称皇子一样。
太子是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
周晓鸥回答:“在夫人还没有去世之前,当时东家还是少东家,老爷子和老夫人,也就是少东家的祖父祖母,四人一同定下由少爷继承家业,后来夫人,老爷子,老夫人,相继去世后,少东家成了东家,大公子自然也就成了少东家。”
“小公子是继夫人所生,在小公子还没有出生时,我家公子就已经是公认的少东家了。”
庭渊道:“也就是说你家老爷已经确定了,周少衍就是周家的继承人?”
周晓鸥点头。接着他就看到他们往热粥里面对冷水,搅和搅和。
原本就已经很稀的粥,兑了冷水,温度自然是下来了,粥也彻底变成了米汤。一勺子下去,都见不到多少米。
伯景郁上前说:“这怎么能填饱肚子。”
盛粥的人无奈地说:“填不饱肚子,也比饿死人要强。”
伯景郁指着远处车队说:“下一锅多放些米,粮食不会缺,大家都得吃饱。”
“你们是官府的人吗?”等着盛粥的人问。
伯景郁说:“是路过的游商。”
那人眼里的光暗了,“官府都不管我们,以后也没有粮食……”
即便是出去做工,也得能活着走到做工的地方。
“粮食会有的,不管花多大代价,我都会保证你们有粮食吃,不用担心。”
“你不是官府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帮助我们?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都是一群老弱病残的人,力气活也难干。”
伯景郁望着庭渊说:“当是行善积德吧。”
庭渊问帮忙盛粥的人,“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我们自己来就行,多谢恩人好心。”盛粥的人婉拒了他们的帮忙。
他们都想帮这些人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能够为他们做什么。
庭渊与伯景郁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灾民聚集的尽头。
“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粮食,穿的,用的,还有药,这些他们都需要。”庭渊说:“得找人连夜去采购。”
“我手里有五百两银票,先给他们买东西吧。”
伯景郁摇头:“不用你的,我手上有十万两,够买很多东西了。你说得对,我们得尽快给他们多买一些吃的用的。”
“不如让惊风他们跟我一起,我带着杏儿平安他们去买。”他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让赤风他们领着村里还能动能使得上力气的人去城里买,正好有马车,你留在我身边。”庭渊离开他的视线,他不放心。
庭渊一想觉得也可以,“那就趁夜进城吧,等明日再去就来不及了,现在出发,明日一早开了城门买了东西就能赶回来。”
伯景郁把赤风叫了过来,又将那个老人也叫了过来,把事情安排了。
许院判写了一些草药,让赤风他们明日采买东西时将草药一并买来,给老百姓服用。
洪水过后,容易起灾病,提前喝了预防的药,不容易生病。
“我没有害怕。”周传津说。
“那为何你要往我的头上扣帽子,难道我所说的不是事实?”
周传津一时语塞。
庭渊乘胜追击:“文狩到底有没有奸污你的女儿,取决于他当晚有没有作案时间,不在场证明,以及你们能够提出有力的证据,敢问周员外,可曾核实过当晚案发时间段内,文狩的不在场证明?”
周传津没有这样做过,无法回答庭渊所提出的问题。
庭渊:“周员外可还有什么想要质疑的?我一并同你理清楚。”
周传津垂眸思索,没有说话。
在庭渊的预料之中。
庭渊等了他片刻,见他仍不打算开口,便说:“那就请周员外去将你的女儿请来,同我们一起还原案发经过,案件相关的人员尽快找齐。”
周员外转身离去,庭渊朝飓风使了一个眼色。
飓风跟了上去。
伯景郁站至庭渊身侧,“周传津屡次阻拦,推三阻四,肯定在隐藏什么。”
庭渊用手指了指刚才周传津所指认的撞击点。
伯景郁细看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对的?”
庭渊道:“假山石上的棱角形状,与文狩左前额头骨凹陷处的形状不相符,试想一下文狩得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撞到这种地方。”
“换句话来说,这里不是造成文狩头撞击致死的地方,周传津在撒谎。”
伯景郁抱臂靠在假山上,“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庭渊摇头:“不知道。”
许昊蹲在地上玩花草,“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文狩的死有问题,不是自己撞死的,这样他们就算想辩解,也很难辩解。”
“文浩的致死原因是我手里的底牌,哪有将底牌直接露出来的,只有在他们屡次编谎话,编到最后,看似完美无缺的时候,再将底牌亮出来,才能将他们的心态击垮。”
许昊哦了一声。回后院去找庭渊,看到念渊和念舒从他面前跑过。
伯景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叮嘱两个孩子跑慢些,莫摔着。
而后进了院子,去找庭渊。
这次他是根本没隐藏自己的情绪。
庭渊在他进门那一刻就察觉了不对劲,放下手中的一切,起身来到他身边。
伯景郁一把抱住庭渊,什么都没说。
庭渊也就由着他抱着。
过了许久,伯景郁才肯松开庭渊。
他将自己今日得到的消息全告诉给了庭渊。
庭渊听完也是气得浑身发抖,“这群畜生——”
伯景郁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他有些难以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
“晚些我要带人去城外解救这些妇人,我甚至不知道她们愿不愿意被解救,因为她们不是被强迫的。”
“当然要解救了,不管她们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都要去解救,都要禁止整个儿行为,不能一句我是自愿的,就能超出朝廷律法,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说:“晚些我随你一起去。”
“不,夜里冷,你不去,留在这里。”伯景郁立刻拒绝,他不想让庭渊看见那些不好的场面,面对上万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甚至他们还可能会看到这些妇人正在和过去寻欢作乐的男人行房,准备孕育下一个胎神的场面。
伯景郁不想让庭渊看见这些,不想让他难受,更不想他出门受风身上疼。
“我会处理好的。”
庭渊问:“妇人腹中的孩子怎么办?将来她们生下的孩子要怎么安置?”
伯景郁暂时也是毫无头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养吧,养着吧,只能是朝廷拨款养着,总不能给妇人一碗落胎药,让她们全都打掉孩子,一万多条活生生的性命……”
伯景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是朝廷养着。
庭渊说:“这事必须严惩,还有这些妇人,生产之后,也得严惩,若不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离谱,我怕她们之后还要走上这条路。”
“这些可以以后慢慢商议,暂时先把她们解救出来,余下的以后再说。”
伯景郁不许庭渊跟去,庭渊便只能在官驿等着。
伯景郁也不知道自己几时能够回来,临走前叮嘱庭渊:“夜里要是睡不着,把遇安叫过来陪你,或者喝上一碗安神汤。”
庭渊嗯了一声:“莫要操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别动怒,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行事,我怕你怒气冲天,给自己气晕过去。”
“我会尽力克制的。”伯景郁在庭渊额间印上一吻,又在庭渊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等我回来。”
庭渊目送伯景郁离去,心中十分忐忑。
伯景郁叮嘱杏儿陪着庭渊,免得他太着急。
一个吉州大坝坍塌案,查到最后,查出这么多腌臜事。
伯景郁怎么会不觉得糟心呢。
消息放出去,能举国震惊的程度。
何况这背后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京州的官员,说不准还有京城的官员参与其中。
而这些官员,很可能也出现在朝堂之上。
表明是君子,背地里则是小人。
庭渊心中十分不安,这朝廷官员可谓是支离破碎。
伯景郁面对的是这样的一群官员,未来的路一定是非常艰辛,庭渊也怕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伯景郁去实现他心中所期待的盛世,和他所想要的政权清明。
那时伯景郁又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谁能够陪他消遣,替他排解心中的负面情绪。
伯景郁一行人匆忙赶往城外的庄子,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但他必须去,必须去制止这种行为持续发生。
没等多久,周家当天涉事的仆人就在院子里聚齐了。
飓风跟着周传津去找周姑娘还没回来。
庭渊的视线扫过众人,问:“当日/你们都在院子里?目睹了文狩的死亡?”
所有人一齐点头。
庭渊道:“那就请诸位依次排好队,将案发当日/你们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随后/庭渊与周家的仆人说:“我需要纸笔,麻烦去取来纸笔,再给我搬一张桌子。”
周家的仆人依照庭渊的意思照做。
庭渊看向欧阳秋和黄兴义,“两位大人一个县令一个县丞,都主管一方,刑案必不可少见,该是有经验的人,劳烦你二人组成一组,一问一录,将所问内容记下,可有问题?”
“并无问题。”
两人齐声道。
两方一起记录,速度会快许多。
庭渊这边,由他负责问,伯景郁负责记。
惊风负责安排,两边分别在院子两个角落,其他人则在院外,彼此之间并不能够很清晰地听到双方谈话的内容。
庭渊问眼前的男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与周家是什么关系,在周家做了多久的工,与文狩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叫陈光禄,和周家就是主仆关系,在周家也干了十余年了,和文狩入府时间差不多。”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庭渊问。
陈光禄说道:“我们是老爷身边的人,文狩则是护院打杂的,谈不上关系有多好,每天都能见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案发当日的情况给我们详细描述一下。”
“当日事发时我们都跟老爷夫人一起外出去逛灯会了,并不在府中,灯会逛到一半,应该是晚上亥时前后,家里的人跑到街上去找我们,说家里出事了,让我们赶紧回来,我们跟着老爷和夫人匆忙赶回来。”
庭渊:“发生了什么事儿?你看到了什么?”
守卫看令牌是真的,也不敢怠慢,再就是这太医身边的随从实在是凶狠,害怕自己出事。
这才不等通报就带着他们入内。
直奔后院。
县令在衙门的后院树下逗鸟。
飓风气不打一处来,衙门外头的百姓倒了一地,求见县令去赈灾,他倒好,在衙门里逗鸟。
上去一脚直接把县令给踢飞出去三米远。
县令毫无防备,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飓风本想上去补两脚,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忍住了。
暂且留他这条狗命,等他们掌握了西州的情况,回来取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不对他鞭尸都是轻饶的。
守卫都看傻了,反应过来赶紧跑,生怕县令爬起来看到他。
县令摔懵了,膝盖磨破了,手心也全都破了,下巴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
看到身后几米外站着的陌生人,忍痛大喊:“来人,有刺客——”
飓风道:“如果我是刺客,你现在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衙门里!”县令现在是又惊又怕。
飓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外头那么多灾民要见你,你为什么不见他们!”
庭渊又问:“那小公子呢?没有继承权?还是说周少衍死了,他能顶替周少衍成为周家新的少东家?”
周晓鸥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们的思想里,周少衍根本不会死。
“以后少东家就是主人,关于小公子,东家没说要给他继承家业的权利,也没说不给他继承家业,现在少东家死了,那少东家的位置按理是要传给小公子的。”
周晓鸥又说:“可小公子晕血,他不可能杀少东家呀。”
“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伯景郁适时开口。
周晓鸥瞬间感觉自己后背发毛。
是啊,谁说杀人就一定得自己亲自动手。
“可小公子和少东家之间,再怎么不和也不至于起杀心吧。”
这依旧让他觉得不可能。
庭渊只是轻笑一声。
周家是积水城里出了名的富户,有的是钱,这么多钱都给了周少衍,他的弟弟只有看着的份,两人本就不对付,杀了周少衍,所有的家业就都是弟弟的,为财杀人,不在少数。
原来的庭渊的堂叔和堂婶不也这般,连亲堂都算不上,惦记着庭渊的财产毒害他多年。
人心隔肚皮,对你善良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善良。
比如林茵然,笑里藏刀,在外她的名声好得都能给她立牌坊,却用毒药毒了庭渊十年。
笑里藏刀的人比凶神恶煞的人更可恶。
不排除有很多后娘后爹对继子女很好,但当危害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能够维护继子女的会骤减。
庭渊想到之前管家的话,问周晓鸥:“继夫人对少东家更好一些,还是对小公子更好一些?”
“这……”周晓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判,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少东家毕竟是少东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内宅的吃穿用度都是女管事在负责,继夫人没有管家权,要评判她对谁更好,只能说她对少东家可能会更温柔一些,对小公子管得很严。”
“我们少东家毕竟比小公子大了五岁,懂事,也更成熟,东家自然是着重培养少东家,少东家平日里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是公认的能干,也不和小公子计较什么,主张家和万事兴,很难评判说继夫人对少东家好还是不好。”
他这么说,庭渊他们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少东家年纪大,成熟,干事稳重。继夫人没有管家的权利,少东家也用不上她特殊照顾,她也不是少东家的亲娘,自己有儿子,管好自己的儿子就行。
少东家任何事都不用受制于她,在周家显然周少衍的实际地位要比继夫人这个继室的地位要高。
想明白了这一点,庭渊又问:“那在继夫人入府之前,先夫人还在时,先夫人有管家的权利吗?”
周晓鸥点头:“有的,当时管家的是先夫人,先夫人去世后,管家权老夫人收回了,由老夫人掌管,再后来继夫人入府,并没有拿到管家权,继夫人的出身不算太好,嫁入周家是高攀,老夫人也一直不喜欢她,老夫人去世后,管家权落在老夫人的贴身仆人身上,这仆人就是如今的女管事,少东家小时候是由女管事带大的,她也是我的姨母。我父母早亡,姨母见我可怜,才将我带入周府给少东家做仆从。”
“照此说来,继夫人是空有女主人的名号,没有实际的权利?”
“刘家买田的价格也都是正常的,况且十多年前贺兰阙在春熙城做司户时,那时候刘家买的田数额都还算正常,与他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
惊风尽可能多地记录下更多田册上的内容,打算回了小路村后告诉伯景郁。
飓风也帮着一起记,两人是亥时进的衙门,等他们离开已经是寅卯交替时,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卯正时城门就该开了,他们赶早出城回小路村。
午饭刚过,两人到了小路村,呼延南音原计划也是下午去赎人,赶巧被他们赶上。
待二人用了午饭后,呼延南音与惊风带着银两上刘家庄赎人。
刘全并未亏待几人。
呼延南音和惊风提着银两找到刘全,由他现场清点清楚银两数额,又额外多收了二两银子作为几人这两日在庄子上食宿的费用,总计给了四百两的银子。
刘全点清后,让人去将庭渊和伯景郁几人从小院放出来。
除了头天夜里枕头太高庭渊睡不着之外,这两日在刘家庄倒也没有受苦。
伯景郁问刘全,“刘管事可曾点清银两?”
刘全道:“自然是点清了。”
伯景郁:“既然你点清了,那我们是否可以离开?”
刘全点头,“那是自然,我送你们出庄。”
“有劳。”
刘全将他们送出刘家庄子,目送他们走远后,这才返回庄子。
伯景郁将惊风飓风和呼延南音一并叫上马车。
“这两日/你们各自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几人纷纷点头。
此时他最想知道的是刘家庄的地共计有多少亩,“呼延公子,由你先说。”
呼延南音早已准备好,“连续两晚我带人核算了两遍,确认他们的农田一共是一千五百二十一亩,两夜一共核对了四百三十七块田的尺寸,亩数都是标准的。”
“竟真多出了五百多亩!”
即便是庭渊和伯景郁早有准备,仍旧觉得惊人。
一亩田的标准尺寸长为三十三米三,宽则是二十米。
伯景郁道:“你辛苦了,等这事了结后,我会上书为你们要赏赐。”
呼延南音道:“多谢殿下。”
伯景郁转而看向惊风,“你查田册如何?”
惊风一直憋着,都给他憋急了,就等伯景郁点他,让他将这大发现告诉伯景郁,“殿下,田册上记录的实数是一千亩,不多不少,他们少量多次东买一块西买一块,乱七八糟拼凑出来的一千亩,而不是一次买了一千亩,收税的官员根本理不清到底哪些地是他们的,就直接按照购买实数和亩产数量在税收。”
“也就是说无人核对过他们的田产数量和位置?”
惊风点头,“数量根本核对不清,买田是从司户手上买的,一次购买多个村庄的多块田地,以至于官员很难逐一去核查实际用地,平均三天不到他们就要去买一次地。”
伯景郁听了就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了,对于官员来说,既要搞税收又要巡田,还要三天两头地为他们批地,时间一久和这些官员搞好关系给点好处自然这些官员也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这些田地售出上税算政绩,卖出的田越多,上税就越多,那么财政自然就漂亮,升迁自然就快。
哥舒琎尧和伯景郁郁陷入了思索
马车颠簸摇晃,庭渊的脑子里也在一遍遍地回忆今天与伯景郁和哥舒琎尧的对话。
还有伯景郁与哥舒琎尧听完他的话后,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哥舒琎尧作为科举状元,又做了八年的丞相,庭渊从不怀疑他的聪明才智,自己提出的这个解决方法,背后核心思想他相信哥舒琎尧能够察觉出来。
相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时间里哥舒琎尧做了很多事情,处理了很多问题,无不反映他这个人能力出众。
庭渊从来都是承认哥舒琎尧的优秀,觉得他非池中之物,如今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也确非池中物。
至于哥舒琎尧为什么对于自己的提议没有任何的反应,庭渊心中大概也有猜测。
他与哥舒琎尧在很多问题上其实是有分歧的,采取的办法是求同存异,没有试图去说服彼此。
希望书院创立至今,男女都可入学,男女是平等的。
庭渊的诉求达到了,哥舒琎尧想要从这些人中挑选人才往青天书院送,他的诉求也达到了,所以他们都忽略了很多。
作为一个县令,哥舒琎尧要的是百姓吃饱穿暖,能安居乐业。
而作为一个生在现代长在现代的现代人,庭渊开办书院,是想让大家都有读书的机会,能够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放在居安县来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可若是放在整个社会背景下,以宏观的角度来看,他们的目标却是南辕北辙。
哥舒琎尧真正的目的是想要通过这些人,为朝堂培养新势力,这些人都是穷苦出身,看似是想帮助平民跨越阶级,实际上是他们没有背景,更好拿捏。
这一点,是直到今天,庭渊通过哥舒琎尧的反应才想清楚的。
庭渊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他还真是来这里久了,看什么都习以为常了,居安县的百姓过上了好日子,给了他错觉,弱化了阶级的存在感。
实际上只是在他与哥舒琎尧一同努力下,让居安县的阶级不再明显了,居安县外,阶级观念依然存在。
外面的百姓依旧受到阶级压迫。
庭渊并不怪哥舒琎尧,是他自己美化了哥舒琎尧,这本就是一个阶级观念极强的封建社会,王权的天下,女君时代男女平等思想开放时,阶级观念都没有消失,哥舒琎尧是一个生在这个时代的人,阶级观念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庭渊相信他是想要推崇男女平等,但应该没想过人人平等。
在现代男女平等的前置条件是人人平等,而这里是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奉行的是王权专制王权至上。
庭渊心中微微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