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这群畜生
伯景郁回到他和庭渊居住的小院,看到庭渊坐在窗户边上忙碌地查账。
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当他推门而入,对上庭渊的视线,伯景郁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回来了。”庭渊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账本上做了标记,而后问他:“可查出什么了?”
伯景郁来到庭渊对面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和庭渊说自己查到的东西。
这些内容连他都觉得惊世骇俗,庭渊更甚。
庭渊没等到伯景郁回话,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伯景郁身上探究,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伯景郁迎上庭渊的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后,才道:“是查出了一些东西……”
“可我也不想留下任何的遗憾。”
庭渊的手在伯景郁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顺着眉心鼻梁滑到鼻尖,轻轻碰了两下,“对你自己有点自信,你能够保护好我,我也不是全然没有自保的能力,你忘了我在浮光县的时候也能给陈之来一个背摔吗?”
伯景郁道:“你那是用了巧劲,趁其不备。”
“让我留下吧。”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终还是伯景郁败下阵来,“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洗漱准备回安明了。”
三日后,安明。
伯景郁他们离开这几日,官驿又遭遇了两次袭击,因早有防备,无人受伤。
入西州后,伯景郁一直和庭渊住在呼延南音的小院里,他本人虽没有什么行动,手下的人却派出去了好几拨,到西州的北部到处巡视。
如今就剩南部的陈余部和叛军掌控的区域没有巡查,伯景郁定在了四月出安明前往陈余。
在这几个月里,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梅花会的事情还需要收个尾巴,收完尾巴后,就是处决西州官员,待新调任的官员到任后,他们就可以继续巡察西州。
霜风扮演伯景郁一直没有懈怠,对于西州的吏治整顿力度非常大,如今的西州在他这半年的惩治中,不说十成也有六七成清明了,剩下的时间完全够他以齐天王的身份彻底地将西州的吏治整顿好,交给新来赴任的官员。
若是在其他州,伯景郁完全可以带着庭渊先行一步,四处查看百姓的真实情况。
但这里是西州,他们不断地被人刺杀,且身份已经被人识破的情况下,贸然离开大部队只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索性就留在官驿里面着手整顿吏治,顺便让庭渊能够静心养病。
派出去追剿梅花会成员的人在正月底回来,将梅花会的消息上报给了伯景郁。
他们从麟州一路追杀到西海岸,各大家族的人几乎都被清洗干净了,有一半人想沉船南下绕路从南岸登陆投靠叛军。
负责追杀的人征用了军船,击沉了一部分,剩余的虽成功逃脱,却遇上了台风和小型的海啸,他们的船不够大,被风浪掀翻,逃跑的人几乎都落海而亡,尸体被冲至西海岸沿岸,各地派遣海防沿岸搜寻,共计搜到了五千多具尸体。
这个结果在伯景郁看来十分满意,他的目的从来都不在于要在西州这片土地上斩杀多少部落家族的人,能杀光最好,杀不光,即便是留下他们,他们在叛军掌控以外的区域也失去了号召力,从今往后再想要利用他们的身份掌控这些百姓,已经毫无可能。
属于他们的产业全数被查抄,一半转入萧家的名下,一半如他和呼延南音约定那般转给了他。
取代梅花会的是西州商会,由呼延南音和萧家共同执掌,实则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是皇家,呼延南音也拿到了皇商的身份,和萧家算是平起平坐,两个家族同为皇商,也能在西州相互制衡,不会一方独大,避免将来一人掌控西州。
对于伯景郁的这些谋算,庭渊都清楚,但他对此毫不过问。
唯有一事,属下禀报上来,交由他定夺。
埜贺兰临溪在他们针对部落围剿之前,便休弃有了七个月多身孕的妻子,在他们围剿梅花会家族成员时,这名女子在父亲家中生下了一名男婴,而这女子的父亲则是西州叛乱时守城的将领,身上有军功在。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庭渊。
庭渊的脚踩在地面上就跟踩中了棉花一样,完全使不上力。
得亏这两人搀扶。
官驿的路绕来绕去,好像到不了尽头一样,让庭渊有些心急。
怎么就住得那么远。
老远的他看到一个背影在屋内,看得并不真切。
不是说伯景郁昏迷了吗?怎么如今站在了这里。
走近了,庭渊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飓风看了一眼近前的人,与庭渊说:“他不是王爷。”
庭渊抬头认真看了一下,这张脸与伯景郁乍一看八分相似,可细看下来,确实不是伯景郁。
霜风看庭渊现在脸色苍白,好像随时就要晕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飓风道:“晕车。”
霜风哦了一声,招呼来一个人,“快去准备些醒神的东西来。”
飓风和赤风搀扶庭渊进里屋。
惊风抬眼,看到庭渊现在的模样,倒也比伯景郁好不了多少了,心头一惊。
他看向赤风和飓风,“我让你们去接他,你们怎么把他整成这样了……”
王爷起来看到庭渊成了这样,还不得再气晕过去。
庭渊低声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坚持的。”
惊风起身给他让位置。
防风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庭渊,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要死了的人是庭渊。
与他想得玉树临风的模样落差可太大了。
疾风也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能虚弱成这样,好像遭受了什么酷刑一样。
庭渊问:“找医士了吗,怎么说?”
惊风道:“找了,太医说急火攻心,等殿下醒了,不能再让他动怒。”
庭渊:“没有生命危险吧?”
惊风摇头:“问题不大,只是暂时昏迷,醒过来就好了。”
庭渊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屋里温度有些低,对于赶路急得一身虚汗的他来说就太冷了。
他与惊风说:“帮我找件厚点的衣服吧。”
疾风转身去找大氅。
惊风道:“我让医士过来给你看看吧。”
实在是庭渊看着就跟要死了一样,他们怕庭渊真的扛不住,毕竟就在不久之前,庭渊已经死过一次,差点就没救回来。
现在的他肯定承受不住当初那样高强度地抢救,要真再来一次,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庭渊要真没了,那不是得要伯景郁半条命。
庭渊嗯了一声。
他也想快点恢复,最好在伯景郁醒之前恢复,让伯景郁看不出什么,免得他再替自己操心。
庭渊看着此时的伯景郁,很心疼他,他见过伯景郁意气风发的样子,见过他心怀志向信心满满的样子。
他再强大,再能隐忍,可终究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没有经历过太多残酷现实的洗礼,别人都是一步步的升级打怪,可以积攒经验让自己变得强壮,可他直接拿到了最强的副本和满级怪物,在这样的艰难副本下,对他来说确实难度太大。
庭渊握住伯景郁的手:“我来了,不用担心,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庭渊对伯景郁的心意假不了,惊风看在眼里。
想到自己之前对庭渊的态度,惊风心有愧疚。
她抽出匕首,还没来得及靠近马车入口,一根毒针便射进了他的眉心。
闭眼之前,她也没看清来的人是谁。她想要去中州,却永远被留在了西州这片土地上。
她想:下辈子,我也要投胎在中州。
“如声姑娘,一路走好。”
马车仍旧不断地向前,不断地向前,带着秦如声前往中州,前往人间仙境。
二月底,朝廷派遣过来的第一批官员抵达西州。
李蕴仪道:“我与云景笙之间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我和洛玖彰的婚姻不能混为一谈。是他的出现影响了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他既不曾与洛玖彰偷情,两人之间既然清白,云景笙亦不是洛玖彰的外宠,也非洛玖彰的男妾,若以此为罪证判离我与洛玖彰,罪证不足。”
“敢问大人依据哪条律法判离我与洛玖彰。”李蕴仪直视伯景郁,“我不曾与人通奸,淫/乱,也不曾隐瞒疾病,夫妻间感情破裂也非我导致,而是洛玖彰将云景笙养在府中,中日与他厮混导致我心生妒意,错在洛玖彰不在我,我对云景笙做的事情我都认,判罚我也认,可若大人以我伤害云景笙为由判离我与洛玖彰,这个理由我不接受,云景笙与洛玖彰之间清清白白不是吗?”
“既然他们之间清白,那我与云景笙之间的事情,便与洛玖彰之间扯不上任何关系,若他二人不清白,恳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将他二人按通奸依律严惩。”
伯景郁:????
现在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庭渊为什么会制止他。
李蕴仪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洛玖彰和云景笙之间清清白白,那李蕴仪和云景笙之间的事情,就与洛玖彰没有关系。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起码不能作为伯景郁判离洛玖彰和李蕴仪的证据。
伯景郁看向庭渊。
庭渊把所有的律法条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随即说道:“你二人之间感情破裂,可是事实?”
他二人之间本就没有感情,何来破裂这一说。
伯景郁瞬间反应了过来,“你认为你与洛玖彰之间感情破裂是因为云景笙的出现,洛玖彰移情别恋,这才导致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破裂,这点你可认?”
李蕴仪道:“事实就是如此。”
“不,事实并非如此。”伯景郁反驳了她,“你与洛玖彰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一说,洛玖彰本就喜欢男人,他与你成婚七年从未与你同房,按理来说你该是处子之身,成婚后你们也不曾同床共枕,照此说来,在云景笙入府之前,你二人之间就已经是分房别住。”
李蕴仪脸色一变。
洛玖彰随即道:“大人明察,我与她之间并无床笫之实,空有夫妻之名,我二人不合,府中众人均可作证。”
李蕴仪道:“洛玖彰与云景笙之间也算不得清白,外人皆知他二人的关系,即便他们没有苟合,眉目传情也是真,他二人之间并非完全没有情谊。”
洛玖彰道:“无论如何,我二人之间的感情破裂都是事实,在遇到景笙之前,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要与她和离,也提过和离,只是她不同意。之所以没有诉离,是顾虑我在主家的亲人,婚后七年,她对我言语百般羞辱我都予以忍让,府中多数仆人都可以作证,我二人之间并无感情可言。”
伯景郁一开始的理由的确站不住脚,但随着洛玖彰的补充,证据便足够充分。
若两人之间毫无夫妻情分,又无夫妻之实,的确符合夫妻不和。
“你夫妻二人之间确实不和,以此判离,不得再议。”
给这件事定性后,伯景郁便道:“退堂。”
随后便带领众人从大堂离开。
去了后院,伯景郁猛然停住,庭渊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伯景郁松了一口气,“好险。”
庭渊道:“下次不能如此莽撞,你是主持公道的人,情感上不能偏向任何一方,哪怕对方是过错方。”
伯景郁点头,“以后不会了。”
惊风哼了一声,“早知道她这般,就直接依律处死算了,还有那云景笙怎么回事,都说了要替他做主,他反倒饶过李蕴仪。”
赤风全程没说话,但他看得真切,“要说云景笙和洛玖彰之间真清白,那也谈不上,只是没有发生实际关系,没给李蕴仪落下把柄,找人奸污云景笙这事是李蕴仪理亏。”
“我们从情理上都会同情弱者,云景笙确实无论是出身还是前期遭遇,包括遇到洛玖彰之后的遭遇都很苦,情感上我们都是偏向云景笙,想保护他想替他做主伸张正义。”
“在我们的角度来看,云景笙不该放过李蕴仪,可站在云景笙的角度,他放过的不是李蕴仪,而是洛玖彰。李蕴仪家里有能力不让洛玖彰好过,洛玖彰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自己要保护的人在旁人手里,若非有这些人,只怕洛玖彰从一开始被绑着成亲时就已经反抗了。”
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
洛玖彰娶李蕴仪是身不由己。
云景笙沦为玩物也是身不由己。
为了洛玖彰放过李蕴仪依旧是身不由己。
并不是他不想让李蕴仪死,而是李蕴仪不能死,李蕴仪死了,李家会报复洛玖彰和洛玖彰身边的人。
目前的洛玖彰肯定不足以和洛家李家两方抗衡,他这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非他们将这件事挑穿,云景笙肯定是要认下这个哑巴亏,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从这件事上为自己讨回公道。
“话又说回来,这李蕴仪到底是发了什么疯,非要洛玖彰。”惊风很难理解。
庭渊道:“她或许是认为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又或许是把洛玖彰当成了自己的宠物,总之不会是把洛玖彰当成了人来看,她与洛玖彰之间本就是家族势力下的强取豪夺,当时的洛玖彰没有反抗的能力,无法反抗家族只能和她成亲,这些年来两人不曾同床共枕不曾同房,也算是一种反抗。”
导致庭渊情绪激动,心跳骤停,差点死了,是他救了很久才救回来的。
这一下他的心猛地抽搐,生怕再发生中州同样的事情,抱紧了庭渊,“你别激动。”
庭渊愣了,“我激动什么,我还怕你激动,然后骂我一顿。”
“我怕你情绪一激动给自己弄晕了,或者和之前一样……”
庭渊捧起伯景郁的脸,“我在你心里这么脆弱啊。”
伯景郁点头:“比泡泡还脆弱。”
庭渊:“……”
“我那次真的不是因为你凶我,是因为当时你把我看光了产生的羞耻感,加上泡热水澡泡的血液循环加快,这才导致我羞愤交加心脏承受不住负荷晕倒的。”
水深超过心脏后会形成压力,不断地挤压,身体不好的人承受不住很正常,真不是伯景郁的问题。
庭渊心中十分不安,这朝廷官员可谓是支离破碎。
伯景郁面对的是这样的一群官员,未来的路一定是非常艰辛,庭渊也怕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伯景郁去实现他心中所期待的盛世,和他所想要的政权清明。
那时伯景郁又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谁能够陪他消遣,替他排解心中的负面情绪。
伯景郁一行人匆忙赶往城外的庄子,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但他必须去,必须去制止这种行为持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