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自行定夺
伯景郁不忍让庭渊疼,“瞧着你疼,我心疼。”
他说:“你就在屋里老老实实待着,我去审,审完回来我把审讯的记录拿给你看。”
庭渊走向衣柜找衣裳,“你不擅审讯,防风擅审讯,但更多是以暴力让对方惧怕,我穿厚些,外头大太阳,地牢也吹不着风,疼也疼不得什么。”
伯景郁拗不过庭渊,只得随了他,“那我让他们先去地牢架起炉火,给地牢升升温。”
“好。”庭渊应允。
“涂口脂啊。”杏儿把她买的口脂给庭渊看,“好看吧,新买的,最时新的颜色,曲远城的姑娘们都爱用这个颜色,你涂了也会很好看的。”
庭渊摆手拒绝,“不要了吧,没有男的涂口脂的。”
“你唇色太白了,涂上气色好,真的,你信我,你可以怀疑我的脑子不好,但你不能怀疑我的审美。”杏儿从身上取出一个小镜子给庭渊,“试试嘛,如果不好看,等会儿你再擦掉就是了。”
呼延南音也帮着杏儿说话,“你就听她的吧。”
“好吧。”伯景郁便依了庭渊的意思没再继续说话。
在堂中用了饭后,各自回房睡觉。
到了夜里,迷迷糊糊地听见有女子在哭喊,庭渊起身掌灯来到外面。
伯景郁听力比寻常人好,他自然也听到了。
两人在走廊相遇。庭渊宽慰她:“这个村子的观念就是这样,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她这个想法肯定是有问题的,但她不这么觉得,这老妇人的话自然是难听的,但本质上与她接受的思想观念有关,而她的思想观念也不是她一个人促成的,是这个男权社会促成的。”庭渊又看向陈汉州的母亲,“你与陈心鸣之间的关系可和睦?”
“自然是和睦的。”
“可我怎么听人说,你二人婚后有了陈汉州之后,他便不怎么与你行房了?”
陈汉州的母亲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夫妻之间的那点事还要被一个毛头小子拿出来说,“虽说你是当官的,可你如此不敬老人,将这种事情随口乱说,太没道德,不怕遭报应吗?”
庭渊手朝上指了指,“那便只管报应就是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拿出来说也无半点私心,有何惧怕。真正该惧怕的人,是那些有私心的人吧。”
视线在有私心的几个人身上来回扫过。
无一人敢直视庭渊。从前的同事,还有那些未见面的新同事,父母,亲人。
那些以前觉得过不去的坎,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
一路都在恍惚想着从前的事情,庭渊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会让他因为一点小事情,就想起从前的事情。
甚至这种想法会越发地强烈。
恍惚走神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官驿外面。
惊风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庭渊从马车上下来,问道:“庭渊,你怎么了?”
庭渊听到有人喊自己,这才回神,“没事。”
他撩开帘子一看,已经到了,从马车上下来。
惊风见庭渊脸色有些不好,问:“你哪里不舒服吗?脸色不好。”
庭渊摇头:“没有。可能是饿了吧。”
惊风没多想,跟着庭渊进了官驿。
赤风快速去了议事厅查看伯景郁是否在前院。
等到他们走到转角时,伯景郁跟着赤风一同出来。
远远地看到庭渊,他就高兴地跑了过来,一看到庭渊的脸色,就问他:“你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庭渊听他们一个两个地都这么说,也开始产生了怀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的很差吗?”
伯景郁点头,有些担忧:“很差。”
惊风道:“我现在就去找许院判。”
伯景郁嗯了一声,抱起庭渊回到议事厅里面的软榻上。
外头一堆官员都很懵,纷纷探头往里头看。
飓风去给庭渊倒了茶水。
伯景郁问赤风:“你们今天遇到了什么?”
赤风也是懵:“一切正常啊,我记得王妃上马车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
庭渊:“我也没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
就是马车上稍微走了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怀念罢了。
很快许院判就过来了,一路匆忙,许院判早已习惯了。
进屋后不多说直接帮庭渊把脉。
“脉象一切正常。”他看了看庭渊的脸色,是不太好,问:“今日中午你们都吃了些什么,或者喝了什么?”
“都是在衙门里吃的午饭,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
惊风想起庭渊中午吃得比较多的鱼,说道:“会不会是那条鱼的问题?”
赤风:“我也吃了不少呀。”
许院判问:“可是鱼嘴尖尖鱼尾很短的,背上脊柱的位置偏黑,鱼腹部偏银白色得鱼?”
“对。”
许院判唉了一声,“怪不得,中毒了。”
伯景郁脸色一变,有些惊恐地问:“那怎么解毒?”
许院判忙道:“不致命,准备点姜汤解寒就好了。他们吃的应该是银腹鱼,这种鱼无论是炖汤还是红烧都好吃,唯独就是体虚胃寒的人不能吃。”
“快去准备。”
许院判问庭渊:“你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
庭渊摇头:“没有。”
许院判:“那说明你的问题不严重,不用担心。”
伯景郁有些心疼,只是出去一趟,回来就成这样了,“早知如此,就不让你去了。”
如今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游戏,所有人的把柄都捏在庭渊的手里,他只要稍微漏出一点什么,就够这些人乱成一团了。
庭渊再度看向陈汉州,此时他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气定神闲了,“陈汉州,你可想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受得住。”
“若你现在主动招认,我可以让他们全都回避,若你不招认,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一众官员的视线全都落到了陈汉州的身上。
若他们是陈汉州,此时必然招认,留下一丝体面,其他人还能体面过活。
若他不招认,那便谁都没了体面。
对于他们乱/伦这种事情,庭渊没多大的兴趣,他的目的是查清十七人被杀案的真凶。
若陈汉州就此招供,他也愿意放这些人一条生路,都一把年纪了,再把这事儿捅出来,倒霉的不仅仅是三个男人,还有三个无辜的女人。
男人的错让女人承担苦果,庭渊不想做这样的刽子手,这才给陈汉州留了回旋的余地,先定调子,把对证环节提前,也是为了让他主动开口。
但他不开,便不能怪庭渊不义了。
“大人想要我招认什么,是想屈打成招还是想让我做替死鬼。”
“好,好极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只有见了棺材你才肯掉眼泪,那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庭渊看向陈汉州的父亲,“想必你还不知道蓝启深对陈汉州做了什么吧?”
陈心鸣一头雾水,“启深能对州儿做什么,他一向是将州儿当亲儿子疼,他能做什么?”
蓝启深明显有些慌了,也不敢和陈心鸣的视线对上。
庭渊道:“自然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就对陈汉州做了什么。”
陈心媣不明所以,“什么做了什么,大人为何要打哑谜。”
庭渊还是留手了,不想直接将那些话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地点二人。
“陈心鸣,你再仔细看看这些衣服,你可要想明白,自己到底是熟,还是不熟,这些衣服从哪儿来的,你不该比我还清楚吗?”
陈心鸣根本不敢抬头看。
蓝启深也是一样。
陈心鸣也不蠢,庭渊拿衣服点他,这衣服的来源是那座小院儿,是他和蓝启深厮混的地方。
难道说……陈心鸣惊恐地看向蓝启深,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反应,在场的三位女眷愣是看懵了。
不明白这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直觉有什么事情是她们都不知道的,但是三个男人一清二楚的。
堂内很安静,气氛却非常诡异。
无一人敢抬头。
庭渊道:“看来你很聪明,已经猜到了。”
陈心鸣犹豫片刻,说道:“大人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嘴硬原来是祖传的呀。”庭渊笑说:“非得我把你们身上的遮羞布扯干净了,你们才能够老实?”
“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遮羞布。”
庭渊叹了一声:“怎么总要我做坏人呢?”
“你与蓝启深本就是一对儿,你娶纪香兰为妻,不过是掩人耳目,怕人将你们的关系发现了。而你为了你们两人关系不被发现,甚至将自己的妹妹推给蓝启深,让你们从师兄弟的关系变成郎舅关系,如此一来你二人便是成双入对,也没有人会再怀疑什么。”
杏儿懵懵地看着庭渊,“我不懂,她没错?”
庭渊换了种方式解释,“她当然有错,但主要的过错不在她,而是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本就是重男轻女,只不过他们村格外地严重一些,重男轻女是常态,男人认为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生孩子,女人只能依附男人。你看我们居安城里也没有几个女掌柜,金阳县街上就有很多女掌柜,金阳县的包容性很强,相反这里很闭塞,还是一个极致的男权社会,女人没有社会地位,女人的地位取决于男人的地位,这就导致这里的女人将取悦男人放在了第一位。”
“我们骂了她们,她们绝对不会醒悟,只会觉得我们有病,她们已经被男人驯服,得靠男人养着,那就只能遵从男人的想法。而那些思想开放的地方,女性可以养活自己,不用依附男人时,男人的看法也就不那么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妇人说女人不生孩子连母鸡都不如,别人只会觉得她才是有病的那一个。”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得提升女性的社会地位,为她们创造生存的机会。”
他这么一说,杏儿就明白了。
来这里一年多了,逐渐地庭渊也学会了放弃上帝视角来看待问题。
还是得根据实际的社会情况。
庭渊又举例:“就像那些受贿官员一样,他们受贿肯定是错的,但导致他们受贿的根本原因不是他们想受贿,而是不得不受贿,你不受贿,明日搞不好就不知道怎么地死在家里。本质制度有问题,就不能全往官员身上怪罪。当一切都浑浊时,清白就成了原罪。这个老妇人也是时代的产物,她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杏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要改变她们,我感觉很难。”
“先改变能改变的,剩下的交给时间。”
人类是会进步的,思想也是一样。
一个女性自食其力时会被嘲讽,可当越来越多的女性看到她自食其力更有底气,就必然会有效仿的,慢慢地扩散开来,只要时间够长,总能有所改变。
女性意识觉醒需要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
最重要的是当女性意识觉醒时,社会体系能够容得下她们。
就像光教人打螺丝,不提供打螺丝的岗位,全社会的人都学会了打螺丝,没有打螺丝的岗位,那么这场打螺丝教学就肯定是失败的。
杏儿感觉自己好多了,“我要努力!让我教的孩子们,都能记住,男女是平等的,女子不是生育工具。”
庭渊鼓励她:“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杏儿终于是笑了。
庭渊却还是有心事一样。
伯景郁问他:“怎么了?我看你忧心忡忡的。”
庭渊:“我是觉得小董郎中的医术有些太好了,怎么做到让所有的女子都能怀孕的。”
“或许她有什么神药?”伯景郁猜测。
庭渊摇头。
伯景郁不理解,“有什么问题吗?”
庭渊道:“能不能生孩子,不单单是女人的问题,有一半是男人的问题。光女人接受治疗,男人没有生育能力也白搭……”
“你在怀疑什么?”
庭渊:“也说不好我在怀疑什么,本能地我会觉得其中有问题。”
但是要问他有什么问题,他也说不上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问诊的这些女子全都是有问题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不多想。
有些不能生育其实是天生的,比如没有子宫,子宫发育不良,输卵管缺失,染色体异常等各种原因,这些单靠古代的医术是无法治疗的。
何况还有男人的问题,性功能障碍、无精、少精。
庭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什么,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站在伯景郁他们角度,他们不清楚这些,自然觉得一切都能治,可事实不是这么回事。
“说不上来我在怀疑什么。”
“你听见哭声了吗?”
伯景郁道:“听见了,好像是西北方向传来了。”
声音急切,倒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吓的。
伯景郁:“我去看看,你留在房间里。”
庭渊有些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危险。”
伯景郁看了庭渊一眼,说道:“你跟着我才危险。”
庭渊:“……”
这时住在隔壁的惊风也拿着剑出来了,“殿下,有哭声。”
伯景郁:“你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伯景郁同庭渊说:“你回房等着。”
见确实用不上自己,庭渊转身回了屋。
伯景郁和惊风下楼,刚到楼下,守夜的小二便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伯景郁问:“你没听到外面有哭声吗?”
小二道:“外面在祭农神,不能出门,万一农神不高兴,明年我们县的收成不好怎么办?”
伯景郁朝惊风使了个眼色。
下一瞬惊风快速出手,一手刀砍在小二的后颈,将他砸晕了过去。
两人从客栈出来,循声而去,过了一条街,这才看到女子浑身带血地倒地。
看女子的装扮,应当是祭农神巡街时轿子上的女子之一。
惊风伸手试了一下,鼻息微弱,和伯景郁说道:“殿下,怕是救不活了。”
这女子身中七刀,刀刀要害,他们迟来一步。
伯景郁注意到女子的手中拽着东西,将她的手掰开,竟是一颗珠子。
火光下,珠子是淡蓝色的,但这颗珠子根本看不出来是哪里的。
惊风问:“殿下,怎么办?”
伯景郁:“你去衙门报官,我去把庭渊叫来,让他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两人分开行动,伯景郁回到客栈,敲了一下庭渊的门,“是我,外面有一具女尸,你帮我看看。”
庭渊立刻起身给他开门,与伯景郁路过中堂,看到倒在地上的店小二。
“死了还是晕了?”庭渊问。
伯景郁:“晕了。”
他又不是杀人魔,走哪杀到哪。
伯景郁掌灯带着庭渊去他发现尸体的地方,转过转角,眼前的一幕就把他给弄懵了。
“尸体呢?”庭渊问。
伯景郁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这里。”
庭渊自然是相信伯景郁的话,从伯景郁手里接过灯笼,仔细在地上寻找,在墙角的石头上发现了血迹,“有人趁你离开这段时间把尸体搬走了。”
“谁会搬走尸体?”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凶手!”
那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庭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便这些日子休息得很好,看着没有那么憔悴,可气色终究是靠他休息弥补不了的。
杏儿给庭渊点上口脂,“抿一抿。”
庭渊照杏儿说的做,随后拿出镜子看了一下。
杏儿在一边欣赏:“怎么样,好看吧。”
庭渊点头:“是挺好看的。”
“那你可不准偷偷擦了,要给王爷看。”
提到伯景郁,呼延南音说:“接亲的时辰要到了,他们应该要来了吧。”
平安快速跑进来问:“准备好了吗?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街口了。”
庭渊赶紧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问杏儿和呼延南音:“我这样可以吗?”
呼延南音一脸真诚地说:“这个状态特别好。”
杏儿也是这般认为。
庭渊心中既紧张又兴奋,等了这么久终于要正式和伯景郁成婚了。
杏儿从窗户看下去,敲锣打鼓的迎亲声音逐渐清晰,她激动地说:“来了来了。”
伯景郁胸前系了一朵大红花,马上也系着大红花,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边走边拱手和路人道谢。
“公子你快来看,王爷这样可真帅气,我以后成婚也要这样的排场。”
庭渊也从窗户探出头去。
“快看——新郎官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接着有人指着楼上的窗户说:“看楼上,另一个也出来了。”
伯景郁一眼就看到从窗户探出头来看自己的庭渊,朝他喊:“庭渊,我来接你成婚了——”
庭渊看着马上朝他挥手的伯景郁,心情无比地激动,不由自主地挥手回应他。
街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而他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队伍到了近前,马都还没停好,伯景郁就从马上一跃而下,直接冲进了呼延南音的工会。
按照接亲的流程是有堵门环节的,伯景郁速度太快导致堵门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惊风和赤风他们被拦在了外面。
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捧腹大笑。
“这也太急了吧。”
“去晚了媳妇是要跟人跑了吗?”
“接亲怎么跟抢亲一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伯景郁快速往楼上跑,“庭渊,庭渊,我来了。”
呼延南音听这声音怎么这么奇怪,“他怎么就进来了?”
为了堵伯景郁,他特地设置了很多小游戏。
走到门口一看,伯景郁都到二楼楼梯口了。
庭渊也听到了伯景郁的喊声,从屋里往外走,“我在。”
呼延南音:“……拦不住啊。”
伯景郁快速来到他们跟前,看到庭渊的第一眼就看呆了,“太好看了吧。”
视线落在庭渊的嘴巴上,樱红色很诱人,低头就想亲上去。
他自然是难逃一死,但他的家人,暂且伯景郁没想好,且有司运署的官员做例子,短期之内,也不必再杀人警告或安抚谁,伯景郁想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根据他们实际的贪污情况,再做抉择。
司运官不肯透露一千七百万的木材的去处,伯景郁让人直接杀了他,别的不好查,一千七百万的木材去处难道还不好查了吗?
庭渊:“要么你就先缓上一缓,等问出了下落再杀也不迟。”
“直接杀。”伯景郁语气强硬,“只要木材商给的数量没有问题,这运输的人又不止他一个,问别人就是,实在不行沿途查问,看看有没有人卖过木材,或是别的什么,总归是能够查出来的,也给其他人一点威慑,别让他们总以为我说杀人只是说说而已。”